曹蘇蘇
(新疆大學 人文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46)
從“深描”看格爾茨《儀式的變化與社會變遷:一個爪哇的實例》
曹蘇蘇
(新疆大學 人文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46)
人類學、民族學大師格爾茨的“深描”理論廣為人知?!霸趯W術指向上,‘深描’涵蓋了文化概念的理解、田野調(diào)查的操作和田野民族志的寫作三個層面”。[1]80以此理論為基礎,從爪哇的宗教背景,到斯拉麥坦儀式及其作用,最后對爪哇的社會變遷進行分析,使其筆下的爪哇社會以更簡明易懂的方式呈現(xiàn)。
深描;格爾茨;爪哇;斯拉麥坦儀式;社會變遷
眾所周知,格爾茨是美國著名的人類學家,解釋人類學的提出者,師從克拉克洪。“1952—1954年,格爾茨在爪哇的莫佐托克鎮(zhèn),為福特基金會贊助的一個項目工作。這個項目的研究主旨是了解第三世界的發(fā)展,具體目標則是促進經(jīng)濟增長”。[2]結束兩年的實地調(diào)查后,格爾茨于1957年完成《儀式的變化與社會變遷:一個爪哇的實例》一文。如果以“深描”理論進行分析,可使其筆下的爪哇社會以更簡明易懂的方式呈現(xiàn)。
首先要了解本文中爪哇的宗教背景。爪哇的宗教傳統(tǒng)由印度教、佛教、伊斯蘭教及本土宗教的各種成分混合而成。也就是說,爪哇的宗教信仰自印度教、佛教、伊斯蘭教傳入后,并沒有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面,反而由爪哇人民將各種宗教成分與本土的泛靈論思想進行了調(diào)和,即印度教的男神、女神,伊斯蘭教的先知與圣人,爪哇本土的神靈與魔鬼都找到了恰當?shù)奈恢谩R虼?,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調(diào)和宗教一直主導著爪哇人的生活。
與這一調(diào)和宗教相適應的,是爪哇的斯拉麥坦儀式。該儀式在人們出生、婚禮、葬禮、定期的節(jié)假日、谷物生長的特定階段、遷居等重大事件時都要舉行,從形式到內(nèi)容大致相同,但范圍有大有小,程度有所不同。斯拉麥坦儀式共有五個步驟:第一,女性要為斯拉麥坦儀式準備特別的飯,并將其放到起居室中央的墊子上;第二,男性請八至十位鄰近家庭的男性來赴宴;第三,主人闡述這一宴會的精神目的并誦阿拉伯贊美詩;第四,人們偷偷摸摸并狼吞虎咽地吃少量食物;第五,剩下食物帶回家與家人共享。除此之外,在儀式上還要進行焚香,供奉神靈等環(huán)節(jié)。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以地域為基礎的儀式,因為家庭與家庭、村落與村落之間的聯(lián)系是以居住地相近為原則的。而焚香、供奉神靈等儀式是佛教和泛靈論儀式的體現(xiàn),誦阿拉伯贊美詩則是伊斯蘭教儀式的體現(xiàn),這也很好的印證了在調(diào)和宗教影響下的宗教儀式。
接下來我們可以看一看斯拉麥坦儀式所帶來的效果。首先,神靈從食物的氣味、焚燒的香及穆斯林的唱詩中獲取了供養(yǎng)。這里的神靈可以是伊斯蘭教的圣人,也可以是印度教的男神、女神,但不論是哪一類神,他們最終通過這一儀式得到滿足和撫慰。其次,參與該儀式的鄰里從食物的物質(zhì)材料及他們的社會互動中獲得了養(yǎng)分,鄰里團結得到加強。那么,從功能論解釋斯拉麥坦儀式能達到的兩個效果:第一,該儀式協(xié)調(diào)了以地域為基礎的社會結構的整合,加強了社群觀念。第二,該儀式能夠滿足農(nóng)民特有的協(xié)調(diào)理智、穩(wěn)定情感的心理需要。
調(diào)和宗教在爪哇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但自20世紀初期起,爪哇便進入了社會大變革、文化大變遷的時代。首先,城鎮(zhèn)和城市的發(fā)展減少了家庭之間的合作,鄰里的社群觀念逐漸減弱。更具獨立性,人們在農(nóng)村所形成的農(nóng)業(yè)上的合作在城市生活中幾乎消失不見,城市人不論職業(yè)種類、年齡大小、身份地位均以各自的生活為主。另外,更加分化的階級體制、更官僚化的政府形式以及社會背景的多樣化都削弱了嚴格的地域紐帶,因而更有利于寬泛的意識形態(tài)紐帶。因此,社會變遷的最終結果是以地域為基礎的村莊的社會整合與以文化一致為基礎的和諧都在逐步削弱。社會從以地域為根據(jù)的基本整合紐帶轉向以意識形態(tài)為根據(jù)的心理整合紐帶。
(一)宗教的分歧
意識形態(tài)上的變化以宗教的分歧為核心。爪哇社會的調(diào)和宗教自社會變遷開始后便不再穩(wěn)固。信教人群分成了兩大群體,第一類被稱為桑特里,他們強調(diào)當?shù)卣{(diào)和宗教中的伊斯蘭成分,擅長阿拉伯贊美詩或精通穆斯林法典,強化伊斯蘭教意識和特征,他們大多數(shù)是城市知識分子、商人、裁縫、百貨店主。第二類人被稱為阿班甘,他們強調(diào)印度教與泛靈論因素,擅長印度教的神秘主義活動,或是本地的醫(yī)術專家,強調(diào)減輕具有穆斯林特征的因素,他們大多數(shù)是小手工藝者或體力勞動者。與以上兩種人群相對應的是兩種不同的政黨。第一個政黨名叫瑪斯尤米,這是一個為數(shù)眾多的,以伊斯蘭教為主的政黨。該政黨由溫和的桑特里知識分子領導,支持在印尼建立“伊斯蘭教國家”。第二個政黨名叫波邁,該政黨堅決反對穆斯林的政治,強硬反對穆斯林立場,要求回到爪哇“純潔”與“原有”的信仰中去。因此,該教派提倡非伊斯蘭教的婚禮與葬禮。
(二)爪哇傳統(tǒng)的婚禮與葬禮形式
那我們現(xiàn)在來了解一下爪哇一直以來所遵循的婚禮與葬禮的準則。在婚禮方面,穆斯林儀式受到法律保護,即除了基督教徒與印度教徒外,所有人的婚禮都必須經(jīng)由穆斯林儀式才能合法。在葬禮方面,受調(diào)和宗教的影響,傳統(tǒng)葬禮也非常深入地聯(lián)結了伊斯蘭教習俗。爪哇的葬禮儀式?jīng)]有悲痛,沒有哭泣,所有人都是平靜的,死者的直系親屬也是感情克制的。在葬禮中,眼淚不被認可,當然更加不會被鼓勵。葬禮的儀式往往是匆忙且不可拖延的進行。在此期間,所有的鄰居都要進行幫忙,女人們會帶上幾碗米飯,為葬禮儀式結束后的斯拉麥坦儀式而準備;男人們要挖掘墳墓、刻墓碑,接著由莫丁(主持葬禮的人)開始指導葬禮的各項活動。遺體由親屬用儀式處理過的水沖洗,親屬一般毫不畏懼地將尸體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以顯示他們對死者的感情以及他們的自制力。然后,能很好得體現(xiàn)伊斯蘭教習俗的是,在莫丁的指揮下,大約有十二個桑特里要圍著遺體用阿拉伯語祈禱五至十分鐘。死者死亡后的第三天、第七天、第十四天、第一百天,在死者家中舉行斯拉麥坦宴會;死亡的第一周年及第二周年也要舉行斯拉麥坦;死者死亡一千天的時候,在遺體已經(jīng)被認為成了塵土,生者與死者之間的隔絕已成絕對時,便要舉行最后一次斯拉麥坦。這樣約定俗成的葬禮儀式曾在幾代人中使無數(shù)爪哇人安全度過了喪事的困難時期。讓人們在沒有激烈的情感打擊的情況下度過悲痛。
(三)波邁的政治主張帶來的困境
然而,波邁的政治主張卻為波邁追隨者的葬禮帶來了困境,格爾茨以一個波邁男孩派賈恩的葬禮為例。派賈恩跟著姨父、姨媽一起生活,他的姨父卡曼是波邁組織的追隨者。本次葬禮儀式受到了整個卡姆彭社區(qū)居民的重視,不論是桑特里還是阿班甘,在聽到派賈恩死亡的消息后都第一時間來到了卡曼的院子。然而原有的鄰里間親密的聯(lián)系,由于桑特里、阿班甘的對立而不再親密。在卡曼的院子里,桑特里與阿班甘明顯得各自聚集在一起,彼此間沒有任何交流。按照傳統(tǒng),葬禮應由莫丁主持,但莫丁是一名桑特里,是瑪斯尤米的追隨者。由于波邁與瑪斯尤米間的沖突,莫丁不愿主持葬禮,但他提出若卡曼能夠改信伊斯蘭教,他便答應主持。忠誠的卡曼堅決反對莫丁提出的要求,不愿對其妥協(xié)。因此,本應該很快舉行的葬禮由于以上二者的矛盾而拖延。因拖延又引起了在場人們的恐慌,同樣因拖延造成了男孩姨媽與親生母親的情緒失控。格爾茨介紹,這種情緒失控是他所參加的二十場葬禮中見到的唯一一例。最終在派賈恩父親的許可下,一位與阿班甘聯(lián)系較密切的桑特里阿布出面主持了葬禮,但原有葬禮儀式的作用在這里卻完全失效。
(四)儀式作用失效的原因
格爾茨認為,首先,在城市中,以地域為基礎的模式很大程度上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社會群體的定義因素由個人的居住地為主改為由階級、政治信仰、職業(yè)、種族、出生地、宗教傾向、年齡、性別、居住地等因素為主。城市在組織形式、階級差別、種族沖突、政治對立等多元制衡中發(fā)生變化,而斯拉麥坦儀式卻沒有變化。因此,當需要舉行宗教儀式時,它并沒有保持,反而破壞了社會平衡。其次,斯拉麥坦儀式無視能夠在日常生活中保證群體沖突在固定范圍內(nèi)的社會隔離機制,也無視以一個合理有效的形式平衡了緊張的對立關系的,在沖突群體中發(fā)展起來的社會整合模式。社會對一種儀式的假設,即“我們都是具有共同文化的農(nóng)民”與該儀式的事實,即“我們是非常不同種類的人,被迫居住在一起,且我們的價值觀具有嚴重的分歧”之間的不一致,導致了派賈恩葬禮上的不安情緒。人們認為,意識形態(tài)、階級、職業(yè)與政治取代了通過舉行斯拉麥坦儀式來加強的鄰里聯(lián)系而成為將人們團結在一起的重要聯(lián)系。因此,儀式的作用也會隨之失效。
《儀式的變化與社會變遷:一個爪哇的實例》一文寫于20世紀60年代,距今已有將近60年的時間。當今爪哇的社會與當時格爾茨筆下的社會相比,顯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段歷史,這段田野調(diào)查是爪哇確確實實發(fā)生過的史實,是爪哇社會持續(xù)發(fā)展前進的一段不可或缺的歷史。格爾茨運用其豐富的人類學知識和不斷探索的田野民族志精神,深入爪哇,向人們清晰地展示了爪哇的社會變遷,以及作為固有傳統(tǒng)文化和調(diào)和宗教之產(chǎn)物的斯拉麥坦儀式的變化、發(fā)展。這篇文章只是格爾茨《文化的解釋》中的一篇小文章,但從這便能看出格爾茨深描理論的內(nèi)涵,他以派賈恩的葬禮為獨特視角,介紹了斯拉麥坦儀式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化中的夾縫生存,并通過細致的觀察分析,展示了爪哇的儀式變化與文化變遷,最后又深入分析了斯拉麥坦儀式作用失效的原因,即當儀式無法適應社會變革時,儀式的作用也會隨之失效,無法發(fā)揮其應有的功能。這一過程就是深描的過程,也是解釋的過程,是格爾茨通過深度挖掘斯拉麥坦儀式這一文化現(xiàn)象,解釋其背后的文化結構與社會結構的意義。
這篇文章是格爾茨對傳統(tǒng)的功能理論提出的一個挑戰(zhàn),由派賈恩葬禮的例子論證了文化的作用不僅僅是整合社會,還有破壞社會平衡、分化社會的作用。前人對于這篇文章的研究著重描寫格爾茨與功能主義學者在文化與社會關系上的不同觀點,側重格爾茨對文化結構與社會結構的解釋。筆者則注重格爾茨的深描理論對此文的影響,他通過“深描”與“解釋”將爪哇的儀式變化和社會變遷展示在世人面前,同時,也表述了他自己不同于功能主義學者的學術觀點,糾正并完善了文化結構與社會結構間的關系。格爾茨的深描理論至今仍深深得影響著每一位民族學者,是民族學界的一套具有超高的實際借鑒意義的理論體系。格爾茨深入實地,克服種種困難的田野調(diào)查精神值得每一位民族學者學習,同時,他的《文化的解釋》一書也是民族學界的典范之作。
[1]雷勇.“深描”的指向與路徑—以格爾茨《文化的解釋》為中心[J].貴州民族學院學報,2012(3):80-84.
[2]穆爾. 人類學家的文化見解[M]. 歐陽敏,鄒喬,王晶晶 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3]克利福德·格爾茨. 文化的解釋[M]. 韓莉 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174-204.
Look from the “Thick Description”of Ritual and Social Change:A Javanese Example by Clifford Geertz
CAO Su-su
(School of Humanities, Xinjiang University, Urumqi 830046,China)
Master,Clifford Geertz ,of anthropology and ethnology,who’s Thick Description theory is well know.On the academic point,Thick Description covers three levels ,the understanding of cultural concepts,the operation of the fieldwork and the writing of the field of ethnography. This article from the setting of religion to the slametan and it’s function,and finally,go deep into Javanese social change,presenting the Javanese community appears in the form of a more straightforward by the Thick Description.
Thick Description;Clifford Geertz;The Java;slametan;social change
C912.4
A
2095-7408(2017)01-0047-03
2016-11-07
曹蘇蘇(1992- ),女,漢族,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石河子人,在讀研究生,主要從事民族關系、新疆中亞歷史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