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學聽課隨想

美國中學聽課隨想

仲新元

美國的普通中學教育有其自身的特色，其辦學條件一般，但注意科學、體育等學科的教學，教師有自己的信仰，平等對待各類人群。

美國中學；生命科學課；聽課

2016年4月，我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首府薩克拉門托探親時，偶見路邊有所名為愛因斯坦中學（Albert Einstein Middle School）的學校。當時是星期六，在廣袤的操場上觀看附近小學一、二年級學生的棒球和該校七、八年級女學生的足球比賽后，我在停課的校園內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一間教室的門旁標牌上寫著一個大大的中文字“心”，頗為心動。原來這是中國文化中心。沖著美國人對中國文化的關注和對愛因斯坦的崇敬之情，我萌發(fā)了參觀這所學校的想法。

“惡補”幾天英語后，我按學?！秴⒂^須知》的要求進入校園（沒有門衛(wèi)），到校辦公室登記。看到有“老外”來參觀，學校工作人員也覺新奇，立即找來了負責教學的副校長霍爾特（Mr.Holt）。我說明來意后，霍爾特非常熱情。他告訴我，這所中學只有七、八兩個年級。加州實行的是八年義務教育，故其相當于我國的完全初中。

隨后，應我的請求去教室聽課，霍爾特陪我一起聽。當我提出能否拍攝課堂實景時，霍爾特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但要求盡量少拍。原來美國的學校出于安全的考慮，是禁止外人在校內拍照的，特別是面對學生。

第一節(jié)他帶我去聽體育課。一位女教師在教橄欖球的傳球要領。當我拿出手機準備拍照時，教師立即過來制止，即使霍爾特說明情況后也不能通融——原則性真強！

第二節(jié)課聽的是寫作課。學生們在計算機上練習寫作，兩位任課教師通過網(wǎng)絡從計算機上了解各個學生的寫作情況和進程，發(fā)現(xiàn)問題及時發(fā)出信息或走過去進行單獨指導。聽了半節(jié)課，覺得乏味，我們便到鄰班去聽課。那是一節(jié)數(shù)學課，主要教學生如何用字母代替未知數(shù)。

第三節(jié)課是生命科學課。學生們按照教師的要求，將自己根據(jù)課前布置準備的各個人體系統(tǒng)貼到充氣假人的相應部位，并根據(jù)自己的學習和理解向同學介紹其構成和作用。美國人將生物學視作是21世紀最重要的科學，故將生物學從科學課程中游離出來自成體系。一本《生命科學》教材的厚度和 《物理科學》（Physical Science，含物理、化學、空間和地球科學）的厚度相當。

第四節(jié)課聽的是“物理科學”課。學生們有的在制作機器人，有的在設計機器人運行的程序，要求機器人能完成類似“倒車移庫”那樣的過程，然后相互展示和評價?；魻柼馗嬖V我，上節(jié)物理科學課學的是“材料”，課后要求學生設計一個3D打印的程序進行實際打印。接著，他向我展示了學生3D打印的作品。

當天下午，我又和霍爾特及幾位教師進行了教學交流。我向美國同行就所聽的課講了我的看法，并說了我的WHARF教學循環(huán)設想。然后，我簡單介紹了我市進行的“學講計劃”。我以“三個S行動”（3SAction）對其進行了詮釋。其中第一個S是student（學生），表明了學生的主體（美國人說是中心）地位；第二個S是study（學習和研究）；第三個S是speech（演講和研討）。對此，美國同行給予了較高的評價，并有較大的認同感。事實上，他們在教學中的很多做法與此是相通的。放學時，霍爾特又借給我《科學》教材回去研讀對比。

雖然對這次造訪連我都感到突兀，但這管窺的一斑卻使我有了如下的一些感受和思考：

1．學校建設講究平等。愛因斯坦中學的規(guī)模較小，校舍看上去也較為簡陋，設備也不都是最新型的，電腦型號參差不齊，有些甚至是我們一些學校早已淘汰了的。我們一些學校豪華氣派的大門的造價有可能超過這所中學的總造價了。美國的學校建設講究平等。記得2009年，我曾參觀過全美高中排行第一的托馬斯·杰弗遜中學，其校舍也是既小又簡易，和別的學校幾無差異。學生人數(shù)多時還要使用如同集裝箱那樣的積木式的簡易教室。使用的教學設備也不刻意追求“高大上”，而以夠用為度。在課堂上仍可見我們早已淘汰了的光學投影儀。我國著名教育家梅貽琦說過：“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蔽覈袑侔l(fā)展中國家，教育經(jīng)費還遠沒有達到充裕的程度，則更應該精打細算，少搞“面子工程”，使每一分錢都用得其所，發(fā)揮超值的作用。另外，體現(xiàn)人人平等，在學校建設的投資上應盡量考慮到教育的均衡化。

2．課堂教學現(xiàn)代化氣息濃厚。以前我也曾在美國、加拿大、日本等多個發(fā)達國家聽課逾百節(jié)。但這次我覺得課堂教學更具現(xiàn)代化氣息。此處所講的現(xiàn)代化并非設備的現(xiàn)代化，而是指教學理念和方法上的現(xiàn)代化。如上面提及的網(wǎng)上寫作指導、用3D打印編程來加深對所學內容的理解、分工專門學習研究再合作討論和互教等。由此也可以看到，多年來美國引導全球的教育改革確實也對本國的教育起到了巨大的促進作用。

3．重視學科間知識的交融也是美國教學的一個特色。如美國在義務教育階段的科學課程包含了物理、化學、生物、空間和地球科學等諸方面的內容，其教學內容是相互滲透的，人們甚至難以確定某一章節(jié)到底應屬于哪個學科的內容。如3D打印的“材料”一節(jié)，既有物理上的硬度、機械等概念，也有化學的分子結合與反應知識，還有在醫(yī)療和航天技術中的應用探究。教材和教學要求中也不乏科學與人文知識的交融。我們多年來推崇的“科學—技術—社會”（STS）教育也在美國的科學教育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新出臺的美國《新一代科學教育標準》（NGSS）又提出了教學的三維目標：核心概念；運用能力；學科交叉。STEM（科學—技術—工程—數(shù)學）教育更是為培養(yǎng)高素質的公民作了良好的鋪墊。反觀我國一輪接一輪地進行的教育改革，也進行了一些有益的嘗試。但我們?yōu)槭裁刺岵怀隽钍澜缃逃缯J同、效法和長期傳承的教育思想和教學模式，產(chǎn)生不了具有“國際范”的學校呢？“錢學森之問”不能只問不答，常問常新。我們提倡多年的素質教育及其制訂的“三維目標”，在必須應試為先的評價體系面前是那樣的蒼白無力。這都應是我們教育工作者不得不正視和思考的問題。

4．美國是一個全民熱愛體育的國度。人們普遍認為，不愛好體育的人是不能稱為健全的人的，至少是不完全健全的。因此，體育是學校教育中必不可少的重頭課。如果哪所學校對體育不重視，則他極可能被家長和社會所唾棄，最終關門大吉。體育課和其他課程有一樣的“黃金時間”課時比例（所以我第一節(jié)課就聽到了體育課），因考試等原因削減體育課程的現(xiàn)象是不可想象的。不僅是體育，音樂、美術等藝術教育都被認為是提升人的修養(yǎng)的重要途徑，是必不可少的必修主課。藝術課的學分和科學課的一樣多。學校里不僅物理、化學、生物課有實驗室，藝術課也有諸如鋼琴、小提琴、長笛、雕塑、布貼畫等更多的實驗室（lab）。學生上學時的書包也是鼓鼓的，但其中裝的多是體育用具、樂器、運動服等。我們很多學校所宣稱的從本校走出來的著名運動員、美術家、音樂家，有哪些是真正由這些學校培養(yǎng)的呢？還有哪些學校還在高考、中考臨近時開這些課程和認真實施全民健身運動呢？

5．信念支持下具有的敬業(yè)精神。我去愛因斯坦中學聽課的那天是星期四。在第一節(jié)課前，預備鈴聲一響起，所有教職員工都立正起立，面向國旗，右手撫于心臟部位，口中念念有詞。經(jīng)問才知這是每日都進行的宣誓活動。我請一位教師幫我打印出了誓詞，內容如下：I pledge allegiance to the flag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o the republic for which it stands,one nation,under god, indivisible,with liberty and justice for all.這位教師告訴我，這既不是國家的要求，也不是州政府的要求，而是教師們建議學校實施的，目的是保證在一天中為國家認真履職，并公平公正地對待不同民族、不同信仰和不同經(jīng)濟條件的學生。這一倡議得到了全體教職工的認可并認真實施。由此，我看到了這所中學中教師在信念支持下具有的敬業(yè)精神，不由得肅然起敬。

6．學校的管理簡便到位。學校的作息時間表如下表所示。正常上課時間從早晨8：28開始，下午14：30就放學了。午間有35分鐘的午餐時間，學校餐廳提供漢堡、三明治和飲料等快餐食品。對一些下午不能上課或休假等特殊的日子，六節(jié)課時是不能減少的，只是每節(jié)課的時間稍有縮短，也要在12：30后放學。有意思的是，各節(jié)課的時長是不等的，且很少以諸如5、10等“整數(shù)”分鐘為界限。

作息時間表（從2012年3月22日起實行）

在工作時間，每位教師對校長負責，但幾乎無加班一說。因下班后的時間法定屬于自己，故也不必將個人聯(lián)系方式留在學校以備下班后被召到校處理應急事務之需。教工和學生請假都要在校辦公室備案以體現(xiàn)平等。

《學生手冊》中對“學生守則”則體現(xiàn)了權利和義務對等的兩個方面，而不僅僅是要求“要做到”什么。如“你有受到別人尊重的權利，但也有尊重別人的義務”。此外還有禁毒、禁槍、車輛停放等要求。對違反校規(guī)或妨害他人的行為，還告知了類似法律條文的處理方法。這種將學生視作社會人，以培養(yǎng)其健全人格為本的做法是否也應引起我們的深層次思考。

7．美國學校都致力于打造安全校園。為保護學生的在校安全，武器、毒品等絕對不可帶到校內來，寬敞的消防通道是絕不可出現(xiàn)障礙物的。除了防止校園傷害事件，還培養(yǎng)學生的安全意識，使他們能夠在以后安全地生活和工作也都作為學校教育的一個重要方面。在各學科（特別是科學學科）的教學中，要消除一切可能的安全隱患，甚至連教師將激光筆作為教鞭使用也是不可以的。若實驗中一定要用到激光筆時，除了要求不能直接照射人外，還要有消除可能將其反射到人處的物品。一些有銳器、腐蝕性、火、電等的實踐活動必須在教師的掌控之下，并有相應的警示標志和防護器具。外人不得在校內對著學生拍照也是校園安全措施之一。

培養(yǎng)學生的法律意識是美國學校教育的一部分。學生應學會用學過的知識來規(guī)避違法行為及其傷害，如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辯護等。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也具有法律條文的意味。如對學生的遲到、早退、曠課等行為都給出了法律形式的定義，并向學生指出申訴的方法和途徑。

我認為，安全校園不應僅是著眼于校車安全和防止學生斗毆傷害等，而應培養(yǎng)學生的自我防護意識和法律觀念。而這些方面的培養(yǎng)是需要長遠眼光的，這恰恰是我們所重視不夠的。

8．不夠重視教育理論。美國出了很多諸如杜威、奧蘇伯爾、布盧姆等大量我們耳熟能詳?shù)慕逃蠹?，但他們的中小學教師卻知之甚少，也不太講究學了多少高深的教育理論。我在和他們討論時發(fā)現(xiàn)，他們講的都是具體的教學方法和案例分析，幾乎不提什么理論依據(jù)和名人所言。他們認為，研究教育理論是美國大學中的教學研究人員的事，專職研究人員的研究側重才是理論依據(jù)，設計并實施實驗，用數(shù)據(jù)說話，找出教師便于操作且行之有效的教學方法后再向廣大教師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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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6009（2017）10-0071-03

仲新元，江蘇省徐州市教育教學研究室（江蘇徐州，221000）副主任，高級教師，江蘇省物理特級教師，江蘇師范大學研究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