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撫恤金

●沈榮國

一筆撫恤金

●沈榮國

一、飛來橫禍

金童、玉女是同一條山溝溝里飛出來的一對金鳳凰，今年高考，兩人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同一所名牌大學錄取，

今天，接到學校的電話，他們去學校領了錄取通知書。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樂極生悲，誰也不會料到，兩人出門時高高興興，心情有似明媚的春光，回到家卻同時遭遇到生命中的一場狂風暴雨。

半小時前，兩人父親打工所在地的警察局電話打到家里，他們的父親今天上午因車禍一死一失蹤，要求家屬去人辨認并料理后事。

車禍是這樣發(fā)生的：因山體滑坡，一輛小車與一輛油罐車相撞，小車當即掉下山坡并發(fā)生燃燒。警察趕到時，駕駛員已死亡并面目全非；另據(jù)判斷，副駕駛座上的一人被甩出車子掉下懸崖。警察組織力量全力搜救，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在醫(yī)院里，一見到死者留下的遺物，金童的母親就撲了上去：“這是我今年春節(jié)剛給你買的皮鞋啊，你怎么就這樣走了呢？”話音剛落，就一頭暈了過去，好不容易把她救醒，在見到死者的慘相時，她又一次昏厥。玉女和她母親則在旁邊默默掉淚。另據(jù)打工單位證實，那天，玉女的父親同坐在一輛車上，但現(xiàn)在一個死了，一個失蹤了，真是太慘了。

金童他們家拿到了一筆喪葬費和撫恤金。因玉女的父親生死不明，所以廠里發(fā)了些慰問金，答應待事情有結果時再解決。

金童的母親本來就有病，這次受了如此大的刺激，心臟病發(fā)作，五天后就撒手人寰，追隨她丈夫去了?？煲蔀椤疤熘溩印钡慕鹜恢軆韧词щp親，真好像一下子從天堂掉進了十八層地獄。他在本地又無其他親人，全靠村委會幫他料理了后事。

八月底，學校要開學了，靠著那筆撫恤金，金童去大學報到不成問題。但玉女卻因家中貧困難以上學了。金童說，剩下來的撫恤金夠兩人上學的，但玉女死活不肯。一來是玉女天生的硬氣，不愿受人施舍，二來她還有另外的想法，她要去找她的父親。玉女她們和發(fā)生車禍地的警察局聯(lián)系過好幾次，但始終沒有她父親的消息。

九月初，金童上了大學，玉女向學校打了個申請，要求保留學籍一年，經(jīng)批準后，她踏上了尋父之路。

金童與玉女始終保持著聯(lián)系，尋人半年，至今沒有有結果，玉女一路風雨所受的痛苦，他全知道。另外，他也在想盡辦法同時尋找，可是人海茫茫，談何容易，但金童始終沒放棄。

這天晚飯后，金童打開了電視看足球賽，一則他自己喜歡足球，另外，他知道玉女的父親是個鐵桿球迷，金童想通過看電視轉播，在觀眾席上也許會有所發(fā)現(xiàn)。盡管這想法似乎有些天方夜譚，但他認為，就算是大海撈針也要撈一下。無巧不成書，終于，今晚他總算有收獲了。但這個收獲，卻使他大大地吃了一驚！觀眾席上，有個疑似人，但不是疑似玉女的爹，而是自己那已被警方宣布死去的老爸！

電視鏡頭一晃而過，時間太短了，金童沒法斷定下結論。第二天，金童在網(wǎng)上找到了比賽視頻，慢慢重放，在進球時定格，這下看清楚了，沒錯，這就是他的父親，真的沒錯！

金童驚呆了，世上竟有和我爸長得如此相像的人？他重放視頻，只見那疑似人在進球后摘下帽子跳了起來，左額角上的一塊紅色胎記，再加上那熟悉的他父親激動時的習慣動作，明明白白地告訴金童，這絕對是他的父親。難道我父親沒死？難道當年車禍后一死一失蹤的認定錯位了？

二、活死人

金童的判斷完全正確！當年車禍死的是玉女的父親。老哥倆關系太好了，不但吃飯混在一起，而且因兩人身材差不多，衣服鞋子也混穿，兩人還戲謔地說，一衣兩穿，價值翻倍。車禍那天，就因鞋子換穿，使金童的母親誤認，警察也一時粗心，因而做出了錯誤的判定。事實是，車禍發(fā)生時，金童的父親被甩出車外，直接朝懸崖下掉去。也是他福大命大，三棵大樹伸出的枝丫救了他的命，三個緩沖，使他沒摔死。掉又掉到了鄰省的一片森林中，一個又聾又啞的采藥老漢發(fā)現(xiàn)并救了他。深山老林，消息閉塞，警察雖組織力量搜救，沒結果也是正常的。當時他從車里翻出來時雙手緊緊抱著裝了錢的皮箱，里面還有不少錢。五個月后，他身體基本康復了，他給那老漢磕了三個頭，留下了一些錢，離開了那森林。

金童他爹出來后就想回家，在等車時，他看見旁邊有家圖書館，就走了進去。他車禍受傷不輕，但大腦未受損，他明白自己遭遇了車禍，但具體的詳情他不知道。他翻閱了五個月前的報紙，找到了關于他們那次車禍的報道，他知道死亡的那個人應該是玉女的父親，因為車子中只有他們兩人，但警察怎么會搞錯呢？也許是皮鞋的原因吧。痛失好友，他的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但人死不能復生，這也許是天意吧。

他擦擦眼淚，繼續(xù)看下去?？粗粗男奶涌?，額上開始冒汗，拿報紙的手也發(fā)起抖來。他看到了有關撫恤金的那些文字。他怔住了：妻子長期有病缺錢治療，兒子又要上大學，撫恤金加上保險費，那可是一大筆錢啊，這正是及時雨?。《矣植皇俏彝祦頁寔淼模@是天上掉下來的啊。由于平時窮怕了，面對這一大筆錢，他一時鬼迷心竅，改變了原來的想法，作出了錯誤的決定：既然我已經(jīng)“被死亡”，將錯就錯，我不能回家，我要隱姓埋名，這筆錢就算是我向老弟你借的，以后混好了，再對玉女她們暗中報答補償。于是，他花錢買了張假身份證，去另外一所城市找了份工作。但他畢竟想念家里，就在街上的電話亭里，改變嗓音，冒充兒子的朋友，給金童打了個電話。知道兒子已經(jīng)上大學，他就放心了。怕自己說多了露餡，也沒問妻子的情況，就掛斷了。打完電話出來，路過體育場，看見有足球比賽，他也是鐵桿球迷，就買票進去了。也是芝麻落到針眼里，巧碰巧，電視攝像機的鏡頭又掃到了他，才讓金童給發(fā)現(xiàn)了。

再說金童，確信自己老爸沒死，但他又迷惑了：“我爸為什么不回家呢？難道他失憶了？”這種事也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但一看電視錄像上的他又不像，你看他的眼睛多亮啊。金童了解他爸的一些想法，也知道他爸的一大弱點，就是把錢看得太重，再聯(lián)想到下午接到了一個蹊蹺的電話，那人說話吞吞吐吐，嗓音似乎有些熟，沒等說完就匆匆掛了，這使金童產(chǎn)生了疑問，難道我爸他故意裝死？但他不愿朝這方面考慮。所有的迷惑，找到父親就會全解開。金童及時調整了找人的目標及范圍，又與警察局通了電話，還在微信群內發(fā)出了求助信息。

三天后，在A城的春來賓館，金童與他父親相遇了，金童說出了母親去世的事，父子倆抱頭痛哭。哭罷，金童又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他爸一看瞞不住了，只好把他那愚蠢的想法和盤托出。金童沒有直接說他爸的不是，而是先幫他爸回憶與玉女父親的長期友誼，一件件一樁樁，使得他老爸涕淚交加。最后，金童說：“爸，我陰差陽錯地拿玉女父親用生命換來的錢上了大學，卻使玉女至今未圓大學夢，還在千里奔波、風里來雨里去地找永遠也找不回來的親人，我們還算是人嗎？爸，我就是退學，也要還玉女她們一個公正。爸，你不死已是大幸，如果再錯下去，你這是犯法??！”

金童的父親羞愧地低下了頭，悔恨的淚水滑過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