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真
(天津師范大學 天津 3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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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 真
(天津師范大學 天津 300000)
陸士諤在小說界起步較晚,但將自己的創(chuàng)作定位為針對“預(yù)備立憲”的“為憤而作”。其《新上海》立于“新上?!迸c“舊上海”的命意,對文明外衣掩飾下的野蠻進行了揭露。
新上海;文明;野蠻;諷刺
陸士諤出身于云間世家,伯父陸世淮,為同治十二年(1873)舉人,內(nèi)閣中書,曾在俞曲園家教館。就出身和教養(yǎng)而言,他與劉鶚、李伯元、吳躋人、曾樸是同一類型的人物。但由于陸士諤家道中落,只得去做典當學徒,后又以行醫(yī)維持生計,致使他缺少劉鶚、李伯元、吳躋人、曾樸那種與上層社會的廣泛聯(lián)系,也沒有李伯元、吳躋人、曾樸那種擔任報刊主編的經(jīng)歷,未能產(chǎn)生開創(chuàng)一代風氣的巨大影響。
他于1906年以“沁梅子”的筆名撰寫歷史小說《滔天浪》、《精禽填海記》,開始步入文學創(chuàng)作領(lǐng)域時,以李伯元《官場現(xiàn)形記》、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劉鶚《老殘游記》、曾樸《孽?;ā窞榇淼男滦≌f的鼎盛時代已經(jīng)降臨,新小說的格局已經(jīng)基本形成?!昂髞碚摺钡纳矸荩⒍岁懯恐@在小說界的劣勢。
但是,起步較晚的劣勢,卻給了陸士諤某種難得的機遇。陸士諤適逢其會,他自覺地將自己的創(chuàng)作定位為針對“預(yù)備立憲”的“為憤而作”。剛剛步人文壇的銳氣,同時代最敏感的主題結(jié)合在一起,遂使他一下子掘開了豐厚的創(chuàng)作源泉。
對于其《新上?!芬粫?,陸士諤的新意,在于“新上?!?、“老上海”的命意。他說:“這部書名叫《新上?!?,在下十四歲到上海,十七歲回青浦,二十歲再到上海,到如今又是十多年了。以資格而論,不可為不老。試問《新上?!返木€索,老上海串起來相配不相配?習熟見聞以為當然,在下竟有這個境象呢。比不得梅伯、一帆,久居鄉(xiāng)下慣的,一到上海,眼光里望出來,便色色都奇,事事皆怪,沒一事、沒一言,不足供在下的筆資墨料。所以在下就退為書里頭的過筍,那線索重任都卸在朋友身上了?!薄袄仙虾!笔恰笆侨缩U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只有“久居鄉(xiāng)下慣的,一到上海,眼光里望出來,便色色都奇,事事皆怪”的“新上?!?,才會發(fā)覺上海的弊病。于是陸士諤上半部拖一個李梅伯,下半部又拖一個沈一帆來做書里的線索。這種結(jié)構(gòu)方式還包含一個意圖:希望“上海地方‘老上?!丈?,‘新上海日多?!仙虾!芰恕律虾!幕狭ΓM變成‘新上?!藕谩?,這就是“舊惡日革、新德日增’的意思”。
在陸士諤看來,最可怕的是在“文明”外衣掩飾下的野蠻?!缎律虾!返谝换亻_宗明義即云:
話說上海一埠是中國第一個開通地方,排場則踵事增華,風氣則日新月異。各種新事業(yè),都由上海發(fā)起;各種新笑話,也都在上海鬧出。說他文明,便是文明;人做不出的,上海人都能做的出。上海的文明,比了文明的還要文明。說他野蠻,便是野蠻人做不到的,上海人都會做的到。上海的野蠻,比了野蠻的還要野蠻。并且在別處地方呢,“文明”、“野蠻”四個字是絕對相反的,文明了,便不會野蠻;野蠻了,便不能文明。上海則不然:野蠻的人,霎時間可化為文明;文明的人,霎時間可變?yōu)橐靶U。
陸士諤用李梅伯、沈一帆這兩個城市游蕩者串起他的上海書寫,他們游走于城市的每個角落,耳聞目睹社會各界的奇形丑狀,刻畫魑魅魍魎,窮幽極怪,讓政界、商界、學界、女界、醫(yī)界各領(lǐng)域不可告人的秘密和煙賭娼等城市黑暗面現(xiàn)形于光天化日之下,由此文明表層下的黑暗不不堪成為陸士諤書寫上海的主要內(nèi)容。
晚清政界與官場的黑暗是陸士諤的重點揭露對象。例如,新上海中的某外務(wù)部左丞深諳為官賺錢之道:“橫豎外國人只要實利,不要虛名的,我就把實利給了外國人,虛名兒依舊留在中國,人家自然不好說我了。”商界的丑惡也是陸士諤抨擊的一大目標。《新上?!分械乃鸟R路奸商云集,簡直沒有做正經(jīng)生意的店鋪,奸商們玩弄滑頭拍賣、賣野人頭等把戲,以次充好,欺騙市民。學界和女界的污濁在陸氏小說中是個公開的秘密。
除了以上社會各界的丑形惡狀外,以煙、賭、娼為主體的城市黑社會更是作者深惡痛絕的惡之花。賭博是巧取豪奪的最重要方式,陸士諤熟諳上海賭界的戒律、行規(guī)及行騙手段?!缎律虾!酚昧舜罅科v述了單品純、韋龍吟、曾士規(guī)之流局騙溫貴、姚錦回等人的故事,將賭局中的從找空子到得手整個過程作了生動描述,他們針對不同對象,投其所好,巧設(shè)騙局,使人中其圈套而不自覺,被騙之后卻無處投訴。較之相對隱蔽的局賭,妓院則是海上惡之花中最醒目、最張揚的一朵?!缎律虾!分械年惞^,其間出賣色相的婦人皆非職業(yè)妓女,而是臨時召集的富室嬌娃、良家婦女、學堂女生等,她們并不缺錢,卻為各種原因來干賣笑生涯。
由金錢及女色引發(fā)的高犯罪率在近代上海不僅是道德問題,更是社會問題。高速的都市化進程使上海成為一個多軌異質(zhì)的特殊社會,遍地開花的色情場所、賭場和煙館是種種罪惡的滋生地,而社會控制機制的失范與異化、移民城市的復雜性、華洋交界處的無政府狀態(tài)等,又進一步刺激了城市惡之花的生長。
(一)主觀說明的敘事模式。明清章回體小說中,尤其是諷刺小說抱著強烈的寫作宗旨,為了達到諷刺目的,很早就注意到主觀說明敘事模式的諷刺技巧。在《新上海》中,通過敘事者陸士諤本人直接表達諷刺的主題,并且敘述者直接參與故事情節(jié)活動,兼任書中主角。
比如,第三十八回寫韋龍吟、畢山等人到女總會的經(jīng)歷,他們剛進門便看到女客與浮滑少年吊膀子,牽手舞腳,弄眼擠眉,好像怕人家不知道他們的恩愛,故在人前賣弄一般。在這里敘事者便現(xiàn)身批評,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看官,若使陸士諤到了這種所在,見了這種情形,早把三日前吃下去的宿食,一齊嘔了出來。幸得龍吟等四人,一心念在金錢上,所以見了這種肉麻形狀,倒也平淡無奇?!边@樣一來不僅批判了女總會的淫亂現(xiàn)狀,而且通過韋龍吟等人對此視若無奇的態(tài)度,也可以看出作者對他們的諷刺。
此外,作者還利用李梅伯的視點來表達對時事的諷刺。書中李梅伯久居青浦,初次到達上海,這種異鄉(xiāng)人相對于居上海十年之久的作者陸士諤來說,更容易審察一般人所未注意到的社會的黑暗。
(二)客觀呈現(xiàn)敘事模式。諷刺小說通過責難人生罪惡或揭發(fā)人類愚蠢的方式,達到其治療與復元人生的目標。作者為了突出人物的特色,往往會采用對比的手法,來達到尖銳的諷刺色彩。
第四十一回寫敘述者與沈一帆在“易安居”茶館遇上“孝子”曹煦春,他自稱為了給病重的父親治病,自己曾割下四五兩肉為父親治??;還說雖然平日里他與妻子間情愛不薄,但因為他的妻子忤逆庶母,他已經(jīng)把她休掉了,因此,被鄉(xiāng)里舉薦為孝子。根據(jù)曹煦春自己的說法,我們很可能把他作為當之無愧的孝子,然而,據(jù)知情的沈一帆在下文介紹,他所說的自己割肉,實際是以一塊豬肉代替;而他父親的病也是由于他與庶母偷歡被父親發(fā)現(xiàn),氣憤成疾;父親死后,他更是與庶母恩愛異常,被他妻子吃了幾回醋,他便以忤逆庶母的名義,將妻子休回娘家。作者陸士諤正是通過將曹煦春自己所言,與知情人士所倒出的實情進行對比,來達到對所謂的“孝子”曹煦春的既無道德,又恬不知恥的行為進行諷刺。
此外,在《新上?!分凶髡咭裁鑼懥撕芏嗤活愋偷闹S刺對象,雖然從形象塑造的角度來看,不免有重復之感,但這種人物的集中出現(xiàn),也可以表達社會上普遍存著其筆鋒所針對的諷刺弱點。比如多次寫到以結(jié)親為名,騙取男方家財,以及富庶人家由于戀上賭博而導致家破人亡的故事。
[1]陸士諤:《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
[2]吳淳邦:《陸士諤的<新上海>和<新中國>》,明清小說研究,2001年第3期。
[3]李莉:《陸士諤小說與近代上海元素》,華東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0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