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樂的日常

周琦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的古典樂，在我們印象里是陽春白雪，但在維也納這樣的城市，卻是人們的日常

2017年的開年，歐洲特別冷。西歐間或受到北大西洋暖流的滋潤還好一些，中歐的捷克、奧地利和匈牙利處于北冰洋寒流和西伯利亞的夾擊中，降雪，結(jié)冰，看不到陽光。幸好，還有無處不在的古典樂，從伏爾塔瓦河到多瑙河，是這沉郁畫卷中的暖色。

作為一枚古典樂迷，我在初中一次音樂鑒賞課上結(jié)識了浪漫樂派，從此與各種鋼琴、小提琴、大提琴協(xié)奏曲相伴數(shù)載，所以這次專門選擇了一條古典樂線路。

在布拉格的第一個清晨是在捷克音樂巨匠斯美塔那的《我的祖國》的旋律中開始的。落座酒店的早餐廳，音箱里放的不是貝多芬的交響樂、莫扎特的協(xié)奏曲，就是德沃夏克的小品。前臺處有近期兩場音樂會的演出信息，我訂了晚上布拉格魯?shù)婪蛞魳窂d的演出，心滿意足地推開酒店門，走進零下10度的空氣里，去看看那條我聽了無數(shù)遍的伏爾塔瓦河到底長什么樣。

淡季里查理大橋依然游人如織。斯美塔那的雕像矗立在橋頭，和橋上的30尊圣者雕像遙遙相對。捷克的母親河伏爾塔瓦河比我想象中更為開闊、平靜，訴說著一種經(jīng)年的滄桑。河水在零下10度的低溫中沒有封凍，緩緩流淌，成群的飛鳥時而掠過河面。斯美塔那的《伏爾塔瓦河》正是我眼前這條河的真實寫照——開篇是長笛締造的潺潺流水聲，之后是波瀾壯闊的交響音畫，向森林河谷奔騰不息。

誕生于1884年的魯?shù)婪蛞魳窂d因徐靜蕾的電影《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而出名。第一次在捷克本土聽到德沃夏克的《幽默曲》，有一種特別的感動。之前我最喜歡看的是帕爾曼和馬友友合作的版本，帕爾曼的小提琴和馬友友的大提琴相互應和，兩人不時抬頭含笑交換一兩個會心的眼神，那種因音樂之美妙而產(chǎn)生的心意相通，隨著他們自如飛旋的手指在琴弦上流淌。這次則是在現(xiàn)場聆聽捷克愛樂樂團室內(nèi)樂隊的傾心演繹，除了一開始的裝飾音似乎詮釋著幽默，我聽到的更多是凝望、期盼與深情。

從布拉格往南，伏爾塔瓦河神奇地拐了個彎，這里就是被稱為歐洲最美小鎮(zhèn)的克魯姆洛夫。不過更讓我感到神奇的是，一天晚上10點，在通向城堡的橋上，一個小伙子裹著棉襖棉帽，用戴著半截手套的手在冰天雪地里彈奏著六弦琴，渾然忘了周遭。我錄了一段像，發(fā)現(xiàn)畫面里他背后那間酒店的名字正好叫德沃夏克。

移步奧地利首都維也納，隨處可見的巴洛克或哥特式宏偉建筑提示著昔日奧匈帝國的榮光。每天都有各類音樂會、芭蕾舞劇、歌劇在上演。熱愛藝術(shù)的人到了這里一定會有一種老鼠跌進米缸的幸福感吧。

我花了32歐元，在世界三大歌劇院之一的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看了一場芭蕾舞劇。多年來游歷歐洲在世界頂級歌劇院看一場演出的心愿終于實現(xiàn)了。演出十分精彩，雖不是熟悉的經(jīng)典劇目，也絕對值回票價。

那兩個小時好似時光倒流七十年，古典主義的即視感撲面而來：巴洛克風格的建筑，木結(jié)構(gòu)的包廂，男士身著燕尾服，女士身著晚禮服，雖然最便宜的站票僅僅10歐元。演出前沒有安檢，演出時沒有人看手機。中場休息在咖啡廳小坐，來一杯香檳。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的古典樂，在我們印象里是陽春白雪，但在維也納這樣的城市卻是人們的日常。大大小小的音樂廳遍布城市各處，在中國家喻戶曉的金色大廳不過是維也納眾多音樂廳中的一座，教堂和古老的宮殿也是音樂的殿堂。

我在奧爾斯佩格宮欣賞了一場以施特勞斯和莫扎特作品為主的室內(nèi)音樂會。出其不意的是，最打動我的一首曲子是意大利作曲家蒙蒂的《查爾達什》。如果說有什么樂器最能讓我感受到明媚的憂傷和甜蜜的芬芳，那一定是小提琴。這首曲子的開篇即是一段如泣如訴的小提琴旋律，主題深沉而略含憂愁，接著是流暢而華麗的小調(diào)旋律，帶有強烈的吉普賽舞曲特征。尤其是一段16分音符的高速段落，是整首舞曲的華彩樂章，被小提琴手極為高超的演奏技巧完美詮釋出來了，讓我這個異鄉(xiāng)游客聽得如癡如醉。演出結(jié)束后，我還沉浸其中，走回酒店的路上一直用手機放著現(xiàn)場錄音。冬夜的街道空無一人，靜謐美好。

沿多瑙河順流而下，就到了另一個古典樂之都——布達佩斯。偉大的浪漫派作曲家和演奏家李斯特就誕生在這里。不要以為那些“高深”的旋律離我們的生活很遙遠，我女兒所在的小學便是用李斯特的《鐘》作為兩分鐘預備鈴，用他的《升C小調(diào)匈牙利狂想曲》作為下課音樂。

只可惜逗留布達佩斯期間的天氣實在太糟糕了，天上下著雨，地上結(jié)著冰，我們只能乘坐雙層巴士繞城市一圈，隔著霧蒙蒙的車窗玻璃遠遠看了一眼李斯特音樂學院。這是一所有著古老傳統(tǒng)的著名公立音樂高校，建于1872年，如今已發(fā)展成為擁有完整教育體系的現(xiàn)代音樂學院，依然傳遞著古典樂的神韻。

我許了自己一個愿，要在春、夏、秋中的一季回到這里，看看連空氣中都飄散著古典樂因子的姹紫嫣紅的布達佩斯，繼續(xù)沉醉于“古典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