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家小妹到世界杯最有價值球員

璐純

2015年9月6日晚，女排世界杯賽在日本落下帷幕，中國女排以10勝1負的戰(zhàn)績奪得冠軍。這是中國女排時隔11年后再次奪得世界三大賽冠軍，主攻手朱婷榮膺本次世界杯最有價值球員（MVP）。這位21歲的河南姑娘，用8年時間從一個普通農家小妹一步步登上世界排球之巔，她是如何做到的？

個子高也是人生長板，農家小妹要去打排球

1994年11月29日，朱婷出生于河南省周口市鄲城縣朱大樓村，在六姐妹中排行老三。父親朱安亮在村里開了一間修車鋪，母親楊雪蘭則操持著家里的幾畝田地。

朱婷上初一時，家里遭遇變故，欠下十幾萬元外債，一家人的生活陷入困境。兩個姐姐主動要求退學外出打工，并再三囑咐朱婷安心讀書，以后考上大學給全家人爭光。為了不辜負姐姐的期望，朱婷學習很用功，可成績始終平平。就在朱婷萬分沮喪時，班主任發(fā)現(xiàn)了她的與眾不同之處—— 13歲的她身高已經達到1.70米，而且喜歡運動，彈跳力好，是個難得的體育人才。于是，班主任把她推薦給了周口市體育運動學校。體校老師一見到朱婷，就看中了她，想招她進去。父親朱安亮也勸女兒：“人生的路有很多條，并不是只有讀書才能實現(xiàn)夢想，你不如發(fā)揮長處另尋出路?！痹谌胰说闹С窒拢戽锰みM了周口市體育運動學校。

在體校訓練了一段時間，朱婷逐漸展露出自己的天賦。體校的夏校長根據朱婷的外在條件，認定她是塊打排球的好料子。然而體校的條件有限，沒辦法讓朱婷接受專業(yè)的排球訓練，恰巧當時在開封市有一場排球比賽，夏校長決定帶朱婷去一趟，看看有沒有哪個更好的學校愿意接收她，給她提供良好的專業(yè)訓練。幸運的是，河南省體育運動學校同意接收朱婷。2008年8月，揣著父親給的9000多元學費，朱婷滿懷期待地走進了河南省體育運動學校。

到校后，朱婷主攻排球。雖然她很喜歡這項運動，但每天重復單調的訓練，對一個孩子來說確實太枯燥，時間久了，她有些堅持不下去了。給父母打電話時，朱婷哭著說自己的腿總是抽筋，她不想練了想回家。母親楊雪蘭聽后很心疼：“不練就不練了，回來還和以前一樣讀書識字考大學。”每次聽妻子這么說，朱安亮都會對她一頓兇：“訓練哪有不累的？老師們都說咱閨女是個好苗子，咱不能因為心疼她就害了她一生?！鞭D過身，他又去安慰朱婷：“爸爸修車同樣很枯燥，媽媽在家種地也很累，但我們不能因為累就不干了。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怕吃苦，什么事都做不成，只有堅持下去才能取得成功?！彪m然嘴上這么說，但每次聽閨女哭著喊腿疼，朱安亮心里還是很不忍。一次，當女兒再次哭得泣不成聲時，朱安亮妥協(xié)了，說：“這樣吧，我再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如果一個星期后你還是想回來，爸就去接你，但你得答應我，這一個星期你要把每天都當成自己學排球的最后一天，不到走的那一天一刻也不能放棄。”掛上電話，朱安亮又給女兒的教練打電話，希望教練能在心理上多安慰孩子。他跟教練說，孩子還小，很多事自己想不明白，需要別人多點撥點撥她。做完這些，他還是不放心，每天晚上都會給女兒打電話，跟她說些家長里短的事，事情很小也很普通，他只想通過一些簡單的事告訴女兒，這個世界上有資質的人很多，就看誰更努力，只有努力的人才有機會獲得成功。他跟女兒說，別人休息的時候你在跑，那么你就能比別人先到達終點。打排球就跟莊稼人種地一樣，春天播種，秋天才有收獲，要想谷滿倉，只有累斷腸。父親的這套“種谷理論”，一下子把朱婷逗笑了，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一周后父親再次打來電話，問朱婷：“回來不？”朱婷堅定地告訴父親：“不回去！我想過了，如果以后都不讓我打排球，我會很難過，所以我不會再輕言放棄?！敝彀擦谅牶笮α耍畠杭s定：自己選擇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放手，這是對排球的尊重，也是對自己人生的尊重。

那次電話之后，朱婷很少再跟家里打電話抱怨。半年后，她告訴父親，因為表現(xiàn)好，她進了運動班，以后會有一些生活補貼，每個月的伙食費只要交90塊錢就行了，這事讓她特別高興。朱安亮再三叮囑女兒：“爸知道你是心疼我和你媽辛苦，但你還小，我們養(yǎng)你是應該的，所以別老惦記錢的事，好好訓練才是最重要的?！睆哪且院螅屡畠核枷胴摀?，朱安亮從不在朱婷面前提錢的事，還經常去鄭州看她。

一次，朱婷知道父親要來，早早地在校門口等著。見到女兒，朱安亮也很高興，提出要給她加餐，請她去飯館吃飯。朱婷卻挎著爸爸的胳膊說：“算了，不浪費錢了，我們去學校食堂吃，食堂的飯菜也不錯?！敝彀擦翀猿忠獛畠喝コ灶D好的。在飯館，朱安亮點了很多女兒愛吃的菜。朱婷問父親家里怎么樣，父親說一切都好，稻谷進了倉，兩個姐姐打工也掙了錢：“現(xiàn)在不忙，你媽每天吃了飯都去村里跟別人閑聊天。”聽說爸媽日子過得不錯，朱婷心里好受了很多，訓練起來更加賣力了。

入選國家隊，每道傷口都是榮譽

經過兩年艱苦的訓練，朱婷逐漸成為一名成熟的排球運動員。2010年，憑借出色的體能和彈跳力，她進了中國女排青年隊，開始在世界賽場上嶄露頭角。2011年8月，朱婷與隊友團結拼搏，獲得世界少年女排錦標賽亞軍，個人貢獻87分，在得分榜上名列第十。2012年亞洲青年女排錦標賽上，朱婷榮膺最有價值球員（MVP）。2013年，朱婷首次入選女排國家隊大名單，受到主教練郎平賞識，在當年的U20女排世青賽上，中國隊八戰(zhàn)全勝，自1995年后時隔18年再度奪魁，朱婷一人斬獲MVP、最佳得分、最佳扣球三項大獎，并入選最佳陣容。

2013年8月，世界女排大獎賽澳門站，朱婷第一次代表中國女排出戰(zhàn)。第一次代表國家隊打比賽，朱婷有些緊張。賽前，隊友們?yōu)榱朔潘汕榫w，帶著朱婷去逛澳門的一個大商場。琳瑯滿目的商品看得朱婷眼花繚亂，因為身上錢不多，她跟著隊友逛了一圈，兩手空空地出來了。比賽過后，朱婷獲得了最佳扣球和最佳攔網兩個獎項，獲得了一筆豐厚的獎金。隊友打趣她：“等會兒咱們再去逛商場，你不怕買不起了?！敝戽眯π]有說話，隨后把那筆獎金存了起來，并抽空回了趟老家，把獎金給了父母。朱安亮不要：“家里不缺錢，我們要你打球，也不是指望你掙多少錢回來?！敝戽眯χf：“爸，你收著吧，我在隊里平時生活都不用花錢，這是我的心意?！敝彀擦赁植贿^女兒，只得收下。

朱婷的訓練十分緊張，在家里休息了幾天后就返回了隊里。她打電話跟父親說：“爸，你知不知道，這是我今年做的最有成就感的事，比贏了比賽還高興，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回報你們，以后我會更加努力，爭取讓你們早點過上好日子。”

朱婷說到做到。賽場上，她奮力拼搏，一再為中國隊贏得榮譽；生活中，她勤儉節(jié)約，努力幫家里改善經濟條件。家里的電視機收不到中央電視臺第5套體育頻道，父母經常錯過她的比賽，朱婷就給家里買了電腦，教父母上網，讓他們可以在網上看到自己的比賽視頻。父親喜歡喝酒，每次回家，朱婷都要給他帶上幾瓶好酒。母親身體不好，朱婷經常給她寄藥，隊友們每次出國，她都要請別人捎一些國內緊俏的藥品。2014年，朱婷用自己比賽的獎金給父親買了一輛車，還在縣城買了一套房。朱婷很少回家，每次回家都會帶回去很多比賽獲得的獎牌，讓這些獎牌代替她守在父母身邊。朱安亮把獎牌都擺在家里最顯眼的位置，時常捧起來反復擦拭，臉上洋溢著幸福。在他眼里，這不僅是女兒的榮譽，更是她的一片孝心。

2014年底，朱婷給父親打電話，支支吾吾地說：“爸，我今年過年就不回去了?！敝彀擦烈宦牼图绷耍骸澳闱皫滋觳皇钦f今年能放幾天假，可以回來過年嗎？”朱婷只好說出了真相：“前幾天我打比賽時傷了手，縫了幾針，我怕我媽見了傷心?！敝彀擦寥f分心疼，但他知道朱婷也很想家，早就盼著過年能回來，于是他安慰女兒：“沒事，你回來，你媽眼睛不好，我們幫你瞞著，她看不出來的?！?/p>

在父親的勸說下，朱婷最終回了家。母親楊雪蘭眼睛不好，朱婷手上纏著繃帶，謊稱自己戴著手套，母親居然沒看出來。為了給女兒補身體，朱安亮買來羊肉，親手燉了給朱婷吃。一家人圍在一起，拉著朱婷在網上看她的比賽視頻，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比看春晚還熱鬧。

三天后，朱婷要回隊了。送別的路上，楊雪蘭想拉拉女兒的手，朱婷卻本能地把手縮到了身后，楊雪蘭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追問她手怎么了，朱婷見瞞不住，只好說出了真相。楊雪蘭的眼淚當場掉了下來，捧著女兒的手默默地哭。朱婷笑著安慰她：“媽，真不疼，你看天這么冷，我包著繃帶正好保暖?！币痪湓挵褘寢尪旱闷铺闉樾Γ謩e的愁緒也消散了幾分。

時隔11年再奪冠，遠方的家人給予最溫暖的愛

2015年1月，朱婷再次入選國家隊新一期集訓名單，繼續(xù)開始緊張忙碌的訓練。8月22日，2015年女排世界杯在日本舉行，郎平帶領中國隊前去參賽。前三場比賽中，中國隊先是以3：1戰(zhàn)勝塞爾維亞隊，又以3：0戰(zhàn)勝阿爾及利亞隊，但第三場比賽以0：3輸給了美國隊。

第四場比賽，中國隊的對手是韓國隊。一直以來，排球場上朱婷最大的偶像就是韓國隊的金延璟。這次，朱婷作為中國隊的主攻手，在賽場上與自己的偶像對陣。背負著上一場戰(zhàn)敗的心理壓力，第一局，中國隊與韓國隊展開了拉鋸戰(zhàn)，對方得分領先，中國隊在將比分追成21平之后，韓國隊的主攻手金延璟扣球得分，緊接著朱婷一傳失誤，讓韓國隊再得一分，中國隊最終以23：25失掉首局。第二局，中國隊調整陣容，重整旗鼓，以25：15扳回一局。第三局比賽，朱婷和隊友們斗志昂揚，以25：20獲勝。如果下一局比賽朱婷和隊友們再次獲勝，那么這一場的勝利就屬于中國隊。

賽場上氣氛緊張熱烈，看臺上的球迷們高聲吶喊，在老家觀看直播的朱安亮和妻子同樣為女兒捏了一把汗。第四局比賽開始后不久，意外發(fā)生了。當時中國隊以2：1暫時領先，韓國隊隊員金熙珍在2號位發(fā)起進攻，伸腳過界，朱婷跳起攔網，著地時踩在了金熙珍腳上，腳踝受傷后倒地。坐在地上的朱婷手捂腳踝，疼得哭了出來。隊友連忙將她抬到場下，醫(yī)生立即為她檢查傷情。

正觀看直播的朱安亮夫婦簡直急壞了，他們焦慮地盯著電腦顯示屏，鏡頭前的朱婷表情十分痛苦，一只手捂著額頭，疼得淚流滿面。楊雪蘭急得也流下了眼淚，說：“娃疼成這樣，一定傷得很重。”朱安亮安慰她：“你先別急，再看看，一會兒如果婷婷能上場，就說明傷得不重?！痹掚m然說得輕松，可朱安亮心里比誰都緊張，雙眼緊緊盯著電腦屏幕，兩只手不由自主地死死握成拳頭，出了滿手的汗都沒有察覺。賽場上比賽還在繼續(xù)，現(xiàn)場直播的鏡頭不時離開賽場對準朱婷。當看到女兒重新穿好鞋站起來的那一瞬間，朱安亮終于松了一口氣，雖然女兒暫時還不能上場比賽，但至少不用隊醫(yī)治療，說明傷得并不重。

朱婷受傷下場，對中國隊來說是個重大打擊。替補上場的劉曉彤顯然不及朱婷的威懾力，比賽打得異常艱辛，之前保持的優(yōu)勢一點點被對手超越。朱婷坐不住了，在比分13：14落后時，她主動請戰(zhàn)要求重回賽場，得到了主帥的支持。上場后，朱婷強忍著崴腳后的痛楚，以一記強攻幫助中國隊扳平比分。中國女排士氣大振，朱安亮安慰妻子：“你看，我說的沒錯吧！能繼續(xù)比賽就說明沒事?！崩蟽煽谝恢本o張關注著朱婷的身影，短短一場比賽，在他們眼中顯得那么漫長。最終，朱婷和隊友以25：23的戰(zhàn)績贏得了第四局，也最終贏得了整場比賽的勝利。

在接下來的比賽中，中國女排保持勝局，在最后的中俄、中日決戰(zhàn)中，朱婷分別拿下29分和27分。最終中國隊以10勝1負的戰(zhàn)績奪得2015年女排世界杯冠軍，同時也直接獲得了2016年里約熱內盧奧運會入場券。朱婷榮獲本屆世界杯MVP。

這次奪冠，是中國隊時隔11年后再奪世界杯冠軍。2015年9月6日，當中國女排捧起世界杯的冠軍獎杯重登世界之巔的那一刻，激動的淚水盈滿了朱婷的眼眶。那一刻，她最想念的是遠在老家的父母。

9月7日夜里11點多，朱婷回國，知道家人肯定在為她擔心，一下飛機就給父親打電話：“爸，我回國了，你放心，我的腳傷不要緊?！甭犞娫捓雉[哄哄的，朱安亮問是怎么了，朱婷說來了很多接機的球迷。朱安亮隱約聽見有人熱情地喊著朱婷的名字，他心里一陣驕傲，囑咐朱婷：“好好鍛煉，別驕傲，爸等著看你明年奧運會上繼續(xù)為國爭光?！敝戽盟室恍Γ骸鞍?，您放心吧，您的女兒一定秉承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不懈怠不驕傲?！?/p>

從2007年進入體校，到如今成為世界冠軍，經歷了8年的努力拼搏，21歲的朱婷已經成長為中國女排的絕對主力，年輕的她擁有著廣闊燦爛的前程，而在這條充滿荊棘和輝煌的路上，家人的愛與溫暖一直陪伴著她。

（水云間薦自《婦女生活》201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