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丈夫

祝小青

大學畢業(yè)后，羅麗娜來到A城工作。后來經(jīng)人介紹，嫁給了工程師陸凡。不久，陸凡供職的那家企業(yè)倒閉，下崗后的他幾經(jīng)周折都沒有再找到合適的工作，最后只得開起了出租車。羅麗娜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一氣之下和他離了婚，自己租房另住。

那段日子是羅麗娜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光。除了上班，她就窩在出租屋里玩手機、上網(wǎng)。后來羅麗娜通過網(wǎng)絡認識了一個叫“天涯客”的網(wǎng)友。通過視頻聊天才知道，“天涯客”其實是個帥哥，三十剛出頭。隨著交往的進一步深入，羅麗娜得知“天涯客”的真名叫江洲，是廣州虞美人服飾公司的老總，現(xiàn)在還單身。當江洲打聽她的狀況時，羅麗娜隱瞞了自己的婚史，只說談過幾段戀愛。

江洲告訴羅麗娜，他有一個年邁的母親和一個妹妹。一年前，妹妹江燕萍因為一些事和母親鬧翻，以至于精神失常走失。母親受了很大的刺激，引發(fā)了心臟病，需要二十四小時有人照料?？蛇@老太實在太難伺候，先后找了幾個保姆都被她折騰得苦不堪言，最后紛紛辭職。江洲說，從視頻上看，羅麗娜和他妹妹長得很像，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到他母親身邊工作。羅麗娜一聽喜出望外，說自己剛從公司辭職，正處在“空窗期”，因此愿意一試。

羅麗娜倒不是真的想去做保姆，她是想借機接近江洲。像江洲這樣的鉆石王老五，正是羅麗娜心中向往的白馬王子，況且這事如果真能成，也可以氣氣陸凡那個不成器的男人！

江洲約了羅麗娜三日后在廣州見面。羅麗娜當即去公司辭職，如期飛到廣州。江洲派秘書去接機，直接將她送到老太住地。晚上，江洲也趕過來和羅麗娜見面。沒想到在短暫的相處中，一貫雞蛋里挑骨頭的老太對羅麗娜異常順從，一口一個“閨女”，真像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羅麗娜也將錯就錯，“姆媽姆媽”地叫個不停。江洲很高興，連試用期都免了，直接和羅麗娜簽了合同。

轉(zhuǎn)眼，羅麗娜來這里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老太的病情日漸好轉(zhuǎn)。倒是她和江洲的事，連個影子也沒有。江洲太忙，大多委托秘書來看老太。就算兩人偶爾見面，也說不上幾句話，這讓羅麗娜很失望。

一天晚上，江洲突然帶了個女的回來，羅麗娜見那女子長得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便知這人是江洲的妹妹江燕萍。他們是不久前才聯(lián)系上的，江洲剛把她從北方找回來。誰知樂極生悲，老太那顆千瘡百孔的心，無法承受女兒失而復得的驚喜，當場暈了過去。送往醫(yī)院救治后，醫(yī)生說老太年事已高，臟器均已衰竭，來日無多了，只能保守治療。

老太仿佛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至，醒后就叫來一雙兒女，說：“我知道自己的病情，你們也不用為我操心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燕萍，要是能在我走之前見到你成家，我死也瞑目了！”

江洲看了江燕萍一眼，拉著老太的手說：“妹妹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就是救她的那位工程師，現(xiàn)在就在我公司里上班。對了，我手機里有他的照片，您瞧瞧?！闭f著打開了手機相冊。老太看了之后高興得直點頭，說：“好好，讓他們趕緊舉辦婚禮，我到了那邊也好向老頭子交代！”

江燕萍的婚禮定在三天后舉行。老太因為身體原因去不了，就委托羅麗娜代她出席。

婚禮雖稱不上隆重，卻也中規(guī)中矩。羅麗娜代表老太在主桌落座?；槎Y開始，當司儀宣布新人入場時，羅麗娜嚇了一跳：這新郎怎么這么眼熟？再看大屏上的字幕，新郎的名字竟然也叫陸凡！屏幕上滾動播出的那一組組畫面，讓羅麗娜最終確定，江燕萍要嫁的人正是自己的前夫陸凡！可她怎么也想不通，陸凡怎么會和江燕萍走到了一起？

一對新人過來敬酒時，羅麗娜還暈暈乎乎的，但她依然從陸凡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錯愕。第二天早上，江燕萍和陸凡來看老太。趁著江燕萍和老太說話的當兒，羅麗娜才從陸凡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一年前，江燕萍因為和江洲公司的一個小保安交往，遭到了老太和江洲的一致反對。老太強行把女兒關(guān)在房間里，性格剛烈的江燕萍一時想不開，竟然神經(jīng)錯亂了。某天，她趁著沒人看管便逃了出去。一個月前，江燕萍流落到了A城，遇到了開出租車的陸凡。在和她交談之后，陸凡才知道自己載了一個精神異常的女子。飽嘗流浪之苦的江燕萍把陸凡當成了救命稻草，纏住不放。陸凡想起自己有個老同學在市精神病院工作，就帶她前往就醫(yī)。醫(yī)生檢查后告訴陸凡，這是受刺激引發(fā)的精神分裂癥。治療了兩個療程后，江燕萍的病情方才好轉(zhuǎn)。陸凡問了她的姓名和家庭住址，便給江洲打了電話。

江洲得到消息后，第一時間趕往A城。他帶了一張十萬元的銀行卡給陸凡，作為給妹妹治病的補償和答謝，沒想到陸凡堅持不收。后來了解到陸凡原來是電氣工程師，恰好自己公司也需要這方面的人才，江洲便力邀他去自己公司工作。陸凡正缺一份工作，便答應下來。至于和江燕萍結(jié)婚這件事，陸凡只說，他也需要一個溫馨的家。

聽完陸凡和江燕萍的故事，羅麗娜覺得心口一陣抽痛，好像遺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樣。她想，一定是因為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被陸凡輕易得到了，才覺得心有不甘。如今她再也沒有待在這里的理由了，只好選擇離開。就在羅麗娜準備辭職的時候，老太的人生大限到了。第二天午后，老太午睡醒來，剛下床，腳下一滑便摔倒在地，隨即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羅麗娜趕緊撥打120，誰知還沒送到醫(yī)院，老太便駕鶴西去。

處理完老太的后事，羅麗娜正式向江洲提出辭職。江洲問她：“是不是因為陸總監(jiān)和我妹妹的事？”羅麗娜吃驚地問道：“陸總監(jiān)？哪個陸總監(jiān)？”江洲一笑，說：“我公司的技術(shù)總監(jiān)陸凡先生吶！”羅麗娜還不知道陸凡已經(jīng)升職了。她苦笑一聲，說：“江總也知道我和陸凡的事？”江洲點點頭：“知道，是陸總監(jiān)告訴我的?！毕肓讼胗终f：“這樣吧，你在辭職前先和陸總監(jiān)見個面，等你和他談完再做決定也不遲?！?/p>

羅麗娜是在公司分配給陸凡的那間公寓房里見到他的。公寓面積很大，家具配備高檔，卻見不到婚房的喜慶，甚至也沒有女人生活過的痕跡。羅麗娜問陸凡：“你太太呢？”陸凡奇怪地看著她：“我太太，誰呀？”羅麗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裝什么傻，現(xiàn)在得意了吧？娶了個這么有背景的新娘?！标懛矒u搖頭，嘆道：“你以為江燕萍真的會嫁給我？她要是能轉(zhuǎn)過這根筋，還會精神失常？”

羅麗娜吃驚地望著他：“你是在說夢話吧？你們不是剛剛舉行了婚禮嗎？”陸凡大笑道：“也難怪你不知道，連老太都被蒙在鼓里呢。江總兄妹是因為不忍心看老太帶著遺憾上路，才拜托我假扮江燕萍的新郎。我們事先立了契約的，婚禮就是為了哄老太開心，并不作數(shù)。”

羅麗娜不信：“你騙人的吧？當時那場面……”陸凡打斷她的話：“老太是見過世面的人，不那樣怎能瞞得過她？她為什么要讓你到婚禮現(xiàn)場，還不是怕江總他們作弊！”羅麗娜追問：“那江燕萍呢？”陸凡說：“江燕萍如愿以償，那個小保安已經(jīng)抱得美人歸了！”羅麗娜生氣地問他：“你那天怎么沒跟我說清楚這事？”陸凡說：“老太當時還在，你那嘴又缺個把門的，萬一說漏了，不是前功盡棄？”

羅麗娜突然覺得松了一口氣，而后抿嘴一笑。

陸凡問她：“聽說你要辭職？”羅麗娜有些哀怨地問他：“我在這里，你不覺得尷尬？”陸凡嘆了一口氣，拍拍她的肩道：“麗娜，你就不要走了。江總對你印象很好，他希望你能到他的公司上班。我對江總說了我們過去的事。江總說了，女人現(xiàn)實一點很正常，只有這樣，男人才不敢懈怠，奮力拼搏。江總還說……希望我們能夠破鏡重圓！”言畢，陸凡的臉微微泛紅。

羅麗娜噗嗤一笑，嗔道：“做你的大頭夢！”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上海故事》2016年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