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漁家女到氣象員 她在小洋山島上一守18年
女兒今年考進了重點高中,沈其艷特別高興,答應滿足她一個愿望。女兒摟著媽媽的脖子,笑呵呵地說:“這個暑假,你和爸爸帶我出去旅游一趟吧?!鄙蚱淦G聽了面露難色,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媽媽不是不愿意陪你去旅游,而是媽媽沒有辦法,因為你放假的時候正是汛期,媽媽不能離開氣象站。”一句“媽媽不能離開氣象站”,包含了沈其艷這十幾年來工作的艱辛,以及對家庭的深深的愧疚……
沈其艷本是個漁家女,生在長在小洋山島。小洋山島在距上海蘆潮港32.5公里的東海之上,面積1.76平方公里,居民約3500人。20世紀90年代,因為交通不便,小島就像是一個世外桃源,島上的人們都過著遠離城市、簡單封閉的生活。
1997年的夏天,放暑假的沈其艷正在村里玩耍,忽然發(fā)現(xiàn)家附近的山頭上多了個小房子。人家告訴她,這是上頭派人來建的氣象站。她好奇地跑過去看,一位老氣象員拉開一個白色的小箱子,給她看里面的各種儀器,“這個是溫度計,是測溫度的;這個是濕度計,是測濕度的;這個是風向儀,是測風向的……”
沈其艷看得津津有味,以后,她有事沒事就會去氣象站玩兒,氣象站有兩位老氣象員,每次她去,都會給她講一點氣象知識,大家就這樣熟了。
氣象站只有一間小房子,條件十分簡陋,說是氣象站,更像是個氣象哨,氣象員的工作就是一天三次觀測和記錄溫、濕度和風向數(shù)據(jù)。這是上海市氣象局為配合洋山港的建設而設立的。當時,只有19歲的沈其艷并不知道,她的家鄉(xiāng)小洋山島將迎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個小小的氣象站,也將改變她一生的命運。
那天,沈其艷像往常一樣又去氣象站玩。值班的老氣象員問她:“小姑娘,想不想來做做我們的工作?”沈其艷受寵若驚,在她的印象中,氣象員都是有文化、有專業(yè)知識的人做的,而自己只是一個高中生。原來,氣象局有意要在小洋山島上挑選一名氣象觀測員。兩位老氣象員看沈其艷聰明好學,就覺得她很合適干這個。老氣象員說:“不懂氣象知識沒關系,可以慢慢學。干我們這行,最重要的是要做事認真仔細,有責任心,你可以做到嗎?”沈其艷肯定地點了點頭。就這樣,沈其艷成為了小洋山氣象站的一名觀測員。為了盡快上手,她一邊跟著老站長學,一邊每晚自己看氣象書。那時候,從小洋山島去一趟上海市區(qū),要先坐船,再轉(zhuǎn)好幾路公交車,單程就要花上五六個小時。市區(qū)氣象局有培訓,沈其艷從不請假,每次都是天不亮就起床出發(fā)了,回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憑著這股子吃苦耐勞的勁頭,她很快就入了門。
氣象觀測員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記錄數(shù)據(jù),聽上去不是很復雜,但真正做起來卻不輕松。世界氣象組織的所有成員國的氣象觀測站每天都會在相同的三個時間點進行觀測。這三個時間點分別是北京時間的8時、14時和20時,觀測結(jié)果必須在5分鐘之內(nèi)上報,漏測和誤測都是非常重大的錯誤,是絕對不允許發(fā)生的。
氣象觀測一定要準時,到了觀測時間,就算是遇到大霧、大風、寒潮、臺風,冒著生命危險也要上觀測臺。小洋山島在海上,四面沒有遮擋,每一次臺風來的時候,它都首當其沖,如果市區(qū)的風力是七八級,這里就有九十級。2005年“麥莎”路經(jīng)小洋山島時,風力超過了13級。一次,刮臺風的時候,沈其艷和另一個氣象員要上觀測臺記錄數(shù)據(jù),巨大的風力吹得他們幾乎要掉倒海里去,他們只能用一根繩子把兩個人綁在一起,再綁上一個大石墩子,然后一步步地爬向觀測臺。還有一次,下雷暴雨,沈其艷在去觀測臺時,一個滾地雷就打在離她的腳后跟不到10厘米處,把她嚇了個半死。
盡管沈其艷很喜歡這份工作,但幾次碰到意外后,她對這份工作也打起了退堂鼓。2000年,她和島上的漁民費燕軍結(jié)了婚,一年以后又生了女兒。老公心疼她,幾次勸她別干了,“這工作又累又煩,還有生命危險,掙的錢也不多。你這是何苦呢?”正巧此時,洋山深水港的改建工程也已經(jīng)開始了,島上的居民可以被安排到港區(qū)的公司上班,福利待遇相當不錯,這可是個好機會。就在沈其艷猶豫著要不要跳槽的時候,兩位老氣象員要退休了。氣象局的領導找到沈其艷,希望她能接班,做氣象站的負責人。領導坦誠地說:“島上工作環(huán)境不好,離市區(qū)又那么遠,市區(qū)的年輕人來一個走一個,都不愿意去那里工作。這份工作是苦,但是氣象站是不能缺少的,這些氣象數(shù)據(jù)對洋山港的建設很重要?!笨粗鴳n心忡忡的領導,沈其艷也不知哪來的魄力,堅定地回答說:“你們放心吧,有我在,氣象站就不會有問題。”就為了這一句承諾,沈其艷一直干到了今天。
最讓沈其艷難以忍受的還是和家人的分離。氣象站24小時都離不開人,除了炊事員,其他4個人,兩人一組換班,一個班就是一個月。小洋山島改建后,沈其艷家就搬到了離島40公里的惠南鎮(zhèn)上。在東海大橋沒有建成之前,她每次回趟家都要花上大半天的時間。每次和家人分別,她都會情不自禁地落淚。尤其當婆婆抱著女兒來送她,隔著公交車的車窗,看到女兒不停地哭喊“媽媽”時,她的心都要碎了……
2005年,小洋山氣象站正式被列入國家觀測站,他們搬遷到了小城子山上,建了一排小平房,工作環(huán)境才有所改善。不過當時由于信號不好,站里沒有網(wǎng)絡,也沒有有線電視。沈其艷在站里除了工作,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為了打發(fā)時間,她就看從家里帶來的相冊。再后來,她買了一臺照相機,每天站在平臺上拍洋山港的日出與日落……
沈其艷的丈夫費燕軍原來是一個漁民,后在港區(qū)工作,是個心思細密顧家的好男人。妻子回不了家,他既當?shù)之攱?,把女兒的學習、生活照顧得妥妥帖帖。他怕妻子在站里寂寞,下班后常常會抽空上山陪妻子值班,給她送來好吃的。小城子山海拔80米,雖說不高,但因為沒有路,上一次山也很辛苦。山上所有的東西都要人工搬運上去。每次站里要買點什么東西,安裝些什么設備,都是費燕軍搶著去幫忙。2010年,氣象局需要一個熟悉水性,能和周邊漁民打交道的人,來負責海上浮標的維修工作。費燕軍正好合適,于是,他就成了沈其艷的同事。
雖說夫妻倆在一起工作,但是見面的時間反而少了。因為要留一個人在家照顧孩子,所以他們的班是有意錯開的。費燕軍的工作也很辛苦,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出一次海,少則三五天,長則半月,海上沒有手機信號,電話打不通。所以,每次丈夫出海作業(yè),沈其艷都會格外留心天氣情況,風浪大一點,她晚上就睡不好覺。
過年的時候,如果輪到沈其艷值班,費燕軍就會跟妻子提議:“不如我們把女兒接來,在這里過年吧?!鄙蚱淦G怕女兒不愿意,“站里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沒有,她來了肯定會覺得無聊。”“沒關系,一家人團圓最重要?!笔畮讉€春節(jié)他們都是一家三口再加上另一個值班的氣象員在氣象站里過的。
18年來,和沈其艷搭過班的氣象員換了一個又一個,只有她一直都在。因為她沒有學歷,至今還不是氣象局的正式在編人員,但她對此,卻看得很淡……
據(jù)《現(xiàn)代家庭》王慧蘭/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