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子的詩

森子

撿拾辛夷花瓣的老婦人

縱身跳下，且不管下面什么在等候

有沒有一雙手或氣墊床接迎

送往哪里？急救車是否已趕來？黑洞的電話

有沒有星星接通？

她們跳下，超越我，在我面前

不計任何代價和損失，好像哀歌唱錯了頌歌

心臟起搏器可是不樂意

精致的描過紅的嘴唇可以不要了

細膩、噴香的面頰只想換回泥土再次的擔憂

她們不考慮怎么辦

更討厭辦公室里的愛情

她們決定先去河邊洗手，寫一首下雨的詩

給不打傘的青年

在遇到老婦前，她們和春風(fēng)睡了幾個晚上

春風(fēng)跑丟了一年又一年

她們用指甲一點一點地找回

她們養(yǎng)大了春風(fēng)，也猛得似老虎想做山大王

截住任何朝向道成肉身的去路

而老婦默念著“香”，將手指放在枯草上

將

來的某一天，老婦猶如一株懷胎過冬天的樹，你可能不信

但辛夷眾樹的募捐今夜必須寄出。

2016.3.10

你的道路

偏僻的小路疏導(dǎo)過老子和愛發(fā)脾氣的狗

每片油菜花地都把撲鼻香當作見面禮

你和油菜花隔著一個世紀的懷抱

鄉(xiāng)村吸入你，碾磨，吐露的不再是你

小路頻頻點頭，羊骨頭空中俯視

你是這樣解體的

孤石山上的一株柏樹仍在學(xué)習(xí)何如深入

巖縫而不喊腰酸腿疼

柳樹替你剛剪過的頭發(fā)長出新枝

公雞帶領(lǐng)母雞走向產(chǎn)蛋的季節(jié)

農(nóng)藥還在傳播除草的絕學(xué)

看不見的草根仍需命運做臥底

麥地前突后涌，波浪的個頭比房子還高

解體后的你仍需改造

但每一條路都不肯認錯，你太較真了

油菜地一片大笑，粉蝶遞來的手帕

跟愛情一樣隨意可拋

鼻子還在，連真理都忘了抽屜里還有鼻子

油菜花也不記得前世的呼吸存放在何處

今生的快樂太短，而蜜蜂的針線又那么長

你在聽嗎？嗡嗡的主人

每一條路都是從耳朵縫里掏出來的孫悟空

你只是裝飾了人家的金箍棒。

2016.3.21

從房頂?shù)粝碌纳掷暇瘑T

今日進山?jīng)]見到從房頂?shù)粝碌纳掷暇瘑T

白云倒是不少，在他家房頂飄

一些蘑菇在地下或枯草叢琢磨

到底復(fù)出還是等待明天

有小半年沒來，云彩還是紡織學(xué)的前身

桑樹還沒有吐露絲語

但我看見了可能的錦繡

在野草枯黃的手指間一閃

溪谷中野梨花來電了

隨風(fēng)落下的花瓣從不與人爭辯

或早或晚，我們都會從房頂?shù)粝?/p>

摔成一朵棉花，無力，或因無利而早起

康復(fù)后，他曾對我說，下回來

咱們老哥兒倆喝一壺

今天不能如愿，也沒什么事都能如愿

不然白云不會提起我的腳跟

他的腰傷早就好了

而我卻剛崴過腳，因為道路確實不平

據(jù)說他養(yǎng)的那條狗愛管別人家的閑事

后來被他送人了

那狗蠻可愛的，知道謙讓

你扔給它雞骨頭，它裝作沒看見

讓鄰居家的小狗在自家院里吃飽喝足

如此有性格的狗讓我不敢低估它的心胸

沒見到森林老警員，他家的房門都上了鎖

我的心里也飄著一朵疑云

白云不會有事的，何況房頂離天國很遠

不像子彈離心臟總是太近

我這么想，他就應(yīng)該有過一桿老槍

和那些早該退休的子彈。

2016.3.27

雨

一定有人在這場雨外打傘

流水和落花找尋各自的僻靜

一定有人沒打傘走進胡同里

落湯雞負我們?nèi)康呢?zé)任

春雷還堵在建設(shè)路與新華路交叉口

紅燈還憋在胸口不知去何處交費

她的眼圈紅了，淚水還沒有找到凹槽

引用的一生只能折回源頭而不能查賬本

如果說這是誰的錯，請記住，一定不是你的

如果這是你帶來的酒那就不要剩下一滴

磷蝦多么熱愛鯨魚

企

鵝多么熱愛北極熊，難以啟齒也不寫航海日記

海獅的胡子多么像獨裁者

歷史還是一把利斧將它砍伐了

雨

水中的火堆只能燒得更旺，你聽見蛙皮在叫嚷

再來一杯白開水，痛苦不曾記得你是誰。

2016.4.6

水仙道院

一直記成水仙寺，原是座道院

記憶有誤十余年，好在偏差不太遠

有水仙就好

只要叫水仙就有人應(yīng)聲

如果你朝房頂上喊瓦萊里

瓦松會亢奮幾秒鐘

清名橋畔，你要了碗三鮮面和一碗筍干面

筍干讓你想到越南前領(lǐng)導(dǎo)人

七十年代的喉結(jié)，一張甘蔗的臉

現(xiàn)今抽搐在何處？

這與你本不相干，但經(jīng)過無所不能的灌輸

將你大腦的某個區(qū)域

辟為不靠譜的垃圾中轉(zhuǎn)站

一碗面，你吃出了鬼，友情也出了海關(guān)

但四肢還未在他國落地

因此不用擔心語言不通該怎么辦

水仙往運河里投送光影

河水也會流入道院偷聽阿炳的咳嗽

二胡猶如雨絲時斷時續(xù)

在天上勞動的人在地下出汗。

2016.9

新霧都怪行錄

應(yīng)該快樂一些，即使在崩潰的時刻

也強忍著快樂

越接近那個中心

就越是感到?jīng)]心沒肺的好

霧都里有幾個相識的朋友

至少某位站在窗前默認

“天空真的關(guān)閉了”

活在一種塞滿了什么

卻又什么都不明了的狀態(tài)

與其報怨，還不如吞下一枚紅棗

讓棗核早早解脫

一個女人在打手機，說她要逃離幾天

好似她的下肢綁著火箭

再也不回頭的樣子

你自比蚯蚓，與眾多的中國蚯蚓

在奇怪的建筑物中拱來拱去

沒有土壤，依然試圖扎根

空氣管道的根裸露

也沒有迷宮理論能夠解釋為什么

你迷失在一段洋蔥的旅行中

故事里沒有主人，但細菌還在滋生

可憐的過客，情操還沒有樓高

你應(yīng)該快樂一些

即使頭是你的尾巴，尾巴是你的第三只腳

你全認了

在霧都每個人都是孤兒，等待被重新認領(lǐng)。

2016.10.21

豫 東

楊樹護佑著村莊，每間房子里

都有衰老的嬰兒

每一次出生都消耗祖輩的地氣和養(yǎng)分

在不屬于他們的土地挖坑

試圖埋下他們的根

流云早就知道這種不踏實

即使你和黃土簽下協(xié)議，依然不放心

小

麥每年回來一次，比外出打工的人留得更久

成長，抽穗，割倒，粉碎，吞咽

幸福的經(jīng)歷大致銷魂

小麥逃離的時間很短，一茬玉米的工夫

喜鵲已在枝頭開過大會小會

麻雀也分組討論過，最好帶一只蟲子去相親

蟲子說，農(nóng)藥太盛，蟲子太少了

如今，城里人愛吃蟲子啃過的青菜、瓜果

農(nóng)民說，沒有蟲子，也沒有農(nóng)民

連種子和根都賣掉了

白云也賣掉了出生地和不打包的責(zé)任

只有衰老的嬰兒和發(fā)著藍光的土路

蹣跚著走向又一次輪回。

2016.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