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象學家涂長望

涂多彬

涂長望，1906年出生于湖北漢口，家境貧寒，兄弟姐妹共11人，僅靠父親微薄收入維持生計。涂家雖窮但志不窮，父母和大哥的教導牢牢記在涂長望及兄弟姐妹的心頭：“文化低的家庭，在社會上沒有地位；文化低的國家，在世界上沒有地位。”因父親在教會中奉職，故孩子們可以免費進教會學校讀書。幾兄弟先后都進入博文學堂（后改名為博文中學），從初中讀到高中。涂長望刻苦讀書并幫父母照顧弟妹。他初中時就參加了足球隊，一直到高中、大學都愛運動。由于堅持鍛煉身體，小時體質不好有肺癆嫌疑的涂長望，不但學習成績名列前茅，身體也慢慢強壯起來。

高中時期，涂長望一方面努力讀書，一方面積極參加社會上的愛國活動。他曾參加聲援“五卅慘案”“漢口慘案”等反帝愛國活動，這在青年涂長望心中，深深種下了“愛國、民主、革命”的種子。

留學英倫

涂長望高中畢業(yè)后，在博文書院院長的推薦下轉入上海滬江大學，師從美國著名的地理學家葛德石教授，從而對他教授的地理學產生了濃厚興趣。1930年，涂長望畢業(yè)后回博文中學任理科教員，教物理、數(shù)學和地理，深受學生歡迎。同年涂長望以第二名的優(yōu)異成績考取湖北省官費留學，10月，赴英國就讀倫敦大學經濟地理專業(yè)。從此走上“科學救國”的尋夢之路。

從涂長望住的公寓到倫敦大學要經過倫敦氣象臺，在氣象臺的玻璃櫥窗里展示著大幅天氣圖，人們從圖上可以了解當?shù)睾褪澜绺鞯氐奶鞖?。遠方祖國的風雨寒暑從圖上也能查到。涂長望每當經過櫥窗前都要駐足觀看，從而引發(fā)轉系攻讀氣象學的念頭。他先是旁聽世界著名氣象學家沃克爵士的課程，以勤奮和優(yōu)異成績打動沃克教授，接收他為唯一的中國研究生，還贊許地說：“學經濟地理來聽氣象課，這是明智之舉。”

沃克教授研究的領域是大氣環(huán)流，大部分為海洋區(qū)域的大氣環(huán)流。他發(fā)現(xiàn)的一種低緯度環(huán)流，被命名為“沃克環(huán)流”。他還發(fā)現(xiàn)大氣壓力變化像海洋波浪一般振蕩，稱為大氣浪動（現(xiàn)在稱為大氣長波或行星波）。他的成果舉世公認。涂長望跟著導師學習，一步登上了當時學術的最高點。

兩年后，涂長望獲得帝國理工學院氣象學碩士學位，其論文《中國雨量與世界天氣》1934年發(fā)表于《英國皇家氣象學會論文集》；頗具世界科學權威性的《自然》雜志也刊登了這篇論文的詳細摘要。同年涂長望成為皇家氣象學會的第一位中國會員。

涂長望出于對祖國抗御自然災害的需要，決定以研究長期氣象預報為主攻目標。這項研究在當時是很少有人涉足的尖端課題。這期間，中國長江流域發(fā)生特大水災，長江大堤潰壩，湖北武漢10多萬人喪生，南方8省的災民近一億人。涂長望震驚、揪心，更深切認識到研究長期天氣預報的重要性，決心早日學成為祖國、為家鄉(xiāng)人民造福。

聽召喚提前回國

涂長望在英倫留學期間，學識不斷長進，政治上也日趨成熟。他積極參加社會活動，參加第三共產國際組織的各種活動，加入了英共華語組的外圍“旅英華僑反帝同盟”，結識了不少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1934年，在中共黨員楊秀峰和于炳然的介紹下，涂長望成為英國共產黨華語支部黨員（亦稱中國共產黨旅英支部）。

不久，中國南京北極閣氣象臺、中央研究院院長竺可楨看到呂炯寄回的《皇家氣象學會論文集》中涂長望的碩士論文，求賢若渴，寫信聘請涂長望回國工作。當時涂長望正師從利物浦大學羅斯培教授攻讀地理學博士，還差幾個月就畢業(yè)了。羅斯培也非常賞識這位東方學子，對他想提前回國深表惋惜。涂長望自己也渴望獲得博士學位，但是對自己一直仰慕的竺先生的誠摯邀請不忍拒絕，毅然中斷留學生涯，回國振興祖國氣象事業(yè)。

1934年秋，涂長望任南京北極閣氣象研究所研究員。他在1935～1937年間，發(fā)表了數(shù)篇學術論文：《中國的雨量區(qū)域分布》《中國的水災可以避免嗎？》《東亞活動中心與我國水旱災害的關系》《長期天氣預告的物理基礎》《中國的氣候區(qū)域》《大氣環(huán)流與世界溫度》《大氣運行與世界雨量的關系》《中國天氣與世界大氣的浪動及其長期預告中國夏季旱澇的應用》……

戰(zhàn)火中從事科學研究

七七盧溝橋事變后，涂長望受竺可楨委托，負責南京北極閣氣象研究所內遷。先從水路抵武漢，因戰(zhàn)局所迫，不得已遷至重慶曾家?guī)r。當時日寇飛機經常對重慶瘋狂轟炸，研究所工作難以正常開展。但是，涂長望臨危不亂，照樣出科研成果。兩年間發(fā)表了《中國的氣團》《中國自由大氣氣候狀況的初步研究》《中國高空探測的一些成果》，為當時的空軍作戰(zhàn)提供了氣象依據(jù)，對中國的航空事業(yè)也產生了不可低估的應用價值。涂長望的工作精神和高度使命感得到竺可楨先生的贊揚和同行們的欽佩。

1939年，內遷到遵義、湄潭艱苦辦學的浙大校長竺可楨，又將涂長望由重慶聘請到遵義任浙大史地系教授兼史地研究所副所長。三年期間培養(yǎng)了大批學生和研究生：郭曉嵐、葉篤正、謝義柄、謝覺民、黃仕松、施雅風……他們日后都成為國內外知名的氣象學家。涂長望愛生如子，生活上體貼困難的學生，送錢送衣物，還經常招待學生來家中吃飯，并以自己愛國進步的思想教育、影響他們，深得學生們的敬重和愛戴。

1945年，延安建立第一個紅色政權的氣象臺，其負責人正是涂長望當年清華大學的學生張乃召。氣象觀測網(wǎng)的建設由葉劍英參謀長親自抓。由于國民黨封鎖延安，延安氣象臺極缺技術資料和專業(yè)書籍。正在重慶18集團軍駐渝辦事處工作的原清華學生——蔣金濤找到涂長望請求幫助。涂長望毫不遲疑，為延安氣象臺準備好一批氣象期刊、資料和書籍，冒著國民黨特務盯梢、迫害的危險，親自送到八路軍辦事處，得到周恩來的稱贊。

抗戰(zhàn)時期的陪都重慶被白色恐怖籠罩。蔣介石假抗日、真內戰(zhàn)越來越引起國人的不滿。此時在中央大學任教的涂長望結識了進步教授林學家梁希、農學家金善寶、心理學教授潘菽等人。他們常結伴到潘菽哥哥潘梓年當社長的《新華日報》社聽時局報告，并每月定期座談國事，學習馬列著作、自然辯證法、唯物辯證法等。涂長望以他的個人魅力積極活動，與呂炯、盧鋈、朱炳海、呂東明、謝立惠、于鐸、李士豪等組成“中國科學工作者協(xié)會”。全國知名科學家竺可楨、李四光、任鴻雋、嚴濟慈、丁西林……等均為發(fā)起人?！爸袊茀f(xié)”與“世界科協(xié)”的知名科學家組成了反法西斯的廣泛聯(lián)盟，為反對法西斯戰(zhàn)爭、保衛(wèi)世界和平起到獨特的作用。

另一個“民主科學座談會”由北京大學進步教授許德珩、潘菽、勞君展等人發(fā)起，梁希、涂長望、金善寶、稅西恒、張西曼、盧于道……等知名學者隨后參加，宗旨是反對蔣介石獨裁、要求成立聯(lián)合政府。涂長望是這兩個座談會的骨干和出色活動家。1945年9月3日是日本投降簽字日，“民主科學座談會”更名為“九三學社”以紀念這個難忘的日子。1949年，第一屆全國政治協(xié)商會議在京召開，竺可楨、梁希、涂長望、許德珩、潘菽等人都當選為政協(xié)委員。

新中國氣象局領導者的不二人選

新中國成立伊始，百廢待興。竺可楨對前來征求他意見的中央政府文教委員會副主任陸定一和秘書長錢俊瑞說：“中央氣象局由涂長望主持是最理想的”。這推薦意見與周恩來和統(tǒng)戰(zhàn)部的意見不謀而合。涂長望親擬的《全國氣象工作籌建綱要》，全面概括地提出新建氣象局的建制，如何整合舊中國遺留的各部氣象機構和人員，氣象業(yè)務的服務方向和應注意的問題，如何科學有效地建立組織管理體系等。報告呈交周恩來后不久，就得到了中共中央和毛主席的批準。1949年12月17日毛澤東任命涂長望為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氣象局局長，經涂長望舉薦內定張乃召、盧鋈為副局長。

時任中國科學院院長的郭沫若、副院長竺可楨深感新中國的各項建設都極缺科技人才。他們找到擔任世界科協(xié)遠東區(qū)理事的涂長望，商議如何號召、吸引海外留學人才回國參加建設。涂長望給在美國芝加哥的葉篤正、謝義柄的信中說：“祖國已經統(tǒng)一，氣象事業(yè)將大發(fā)展，盼盡快回國。楚材晉用，終非了局……”還將號召書分別寄往海外的郭曉嵐、朱和周、顧震潮等。在祖國的召喚和涂長望個人魅力的感召下，顧鈞禧帶著一批圖書資料從香港回到北京；葉篤正、謝義柄、朱和周都從美國回來了，分別成為中國科學院頂尖氣象學家、北京大學氣象系主任、中國氣象局數(shù)值預報的先驅。顧震潮則效仿涂長望也放棄了瑞典獲得博士學位的機會，毅然回國，應趙九章邀請到中國科學院工作。

教育為先后繼有人

氣象工作是科學性、時空性都很強，全國一盤棋的大團隊事業(yè)。建國初期，在建立全國的氣象觀測臺站網(wǎng)的同時，還要培訓大量觀測人員、預報人員，配備各種氣象儀器、器材和保養(yǎng)人員，更需要一批德才兼?zhèn)涞幕鶎优_站領導干部。

涂長望先將散落各方的氣象專業(yè)人員集中，舉辦各類訓練班。有的與清華大學合辦，有的與中國科學院合辦，有的由各大軍區(qū)氣象處自辦。在短短幾個月里就奇跡般培養(yǎng)出新中國第一批預報員和觀測員。涂長望、盧鋈、謝義柄、顧震潮、陶詩言、謝光道、曾廣瓊、張丙辰、王鵬飛等都親自講課，還經常星期天加班上課。學員們大都是參軍、參干的青年人，年齡和文化程度相差很多，但學習熱情和刻苦努力都是一樣的。加之老師們因材施教，深入淺出，許多學生還達到大專水平。

“教育是根本，人才是關鍵”，為適應氣象事業(yè)發(fā)展的需求，涂長望堅持不懈抓氣象教育：

1952年創(chuàng)辦了北京氣象?？茖W校（大專），歸高教部領導，1955年后轉歸軍隊，名稱“2549部隊”，是今日南京空軍氣象學院的前身；

同期創(chuàng)辦了北京氣象學校（中專），后來發(fā)展為北京氣象學院；

成都氣象?？茖W校，后發(fā)展為成都氣象學院，現(xiàn)今成都信息工程學院；

湛江氣象學校，1958年正式成立，現(xiàn)今為廣東海洋大學；

1956年江西省氣象局氣象干部訓練班發(fā)展為南昌氣象學校（中專），現(xiàn)今升格為江西信息應用職業(yè)技術學院（大專）；

1958年 在北京農業(yè)大學創(chuàng)辦農業(yè)氣象系；

1960年 在原中央大學氣象系基礎上，擴建為南京大學氣象學院，開辦了研究生班；

1960年 涂長望重病中籌建南京氣象學院，親自派王鵬飛、顧鈞禧、馮秀藻、歐陽海、朱和周等氣象專家任教授。1963年正式建成完成涂長望遺愿?，F(xiàn)更名為南京信息工程大學；

1953年～1954年間，派出兩批在職業(yè)務骨干到蘇聯(lián)留學。涂長望親自選定他們的學習方向，曾慶存、張家誠、章基嘉、杜行遠等，學成后回國均成就斐然。

涂長望為氣象事業(yè)嘔心瀝血，功在千秋。他既高瞻遠矚，又腳踏實地，是老一代海歸派科學家中的優(yōu)秀代表。他既有科學預見性，又有創(chuàng)新開拓精神；既能洋為中用，又能古為今用；既可在國際交流中為國爭光，又能在基層親近工農群眾。在涂長望任中央氣象局局長的10年中，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氣象業(yè)務骨干和領導骨干。至今他們活躍在全中國以及世界的氣象舞臺上，為將中國由氣象大國建成為氣象強國而一代接一代地奮斗著。

人民為銘記涂長望的功德，以多種形式紀念他：中國氣象局出版了《涂長望文集》、編寫了《涂長望傳》、拍攝了傳記片《涂長望》、塑造了涂長望銅像；空軍氣象學院修造了“長望亭”、南京氣象學院建立了“長望塔”，南京信息工程大學廣場上矗立著涂長望塑像，每年在他誕辰日那天，都有學生們去獻花，搞紀念活動；家鄉(xiāng)武漢的光谷名人園中，也建立了涂長望的銅浮雕像；武漢新洲建起“涂長望陳列館”（新館），九三學社中央在陳列館掛上“九三學社全國傳統(tǒng)教育基地”的金色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