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 河

禹德志

終于

我們又再次相見

早春的季節(jié)

那些冷風(fēng)還在吹

而岸上的花朵

仍沒有開放

這就是遼河

這就是初春的

真實的遼河

你此時的流水

正在一路西去

一路歌唱

百川歸海呵

也不知，你快樂的歸來

還帶有多少詩意的冥示

我要說

我是遼河邊的孩子

在太陽夕照的光芒之中

我也像河水的流淌一樣

停下了我的腳步

等待著一種夢幻般的

回家與擁有

此刻啊

我就佇立在遼河邊

任憑那風(fēng)任憑那浪花

吹動我的心扉弄濕我的夙愿

我知道，我是為水而生的

如今又要為水而活

將來，也一定會為水而死的

故鄉(xiāng)的男人和游魂

我不愿，再在你的身邊

再說上一句傾訴的話

那樣呵，會顯得我是多么的浮躁

多么的不懂得流水之心的

天意的安靜

不能否認(rèn)

我已帶來了

千里萬里的苦難和風(fēng)塵

唯有此刻，在河的身邊

我才會真正的洗凈一切

讓生命再度皈依世界的沉寂

驀然回首，我已知天命

真的不會再怕晝夜的穿行

我的淚我的酒我的詩我的笑

哪怕最終帶給我的

依然是一無所獲兩袖清風(fēng)

河啊，當(dāng)你的偉大的流水

義無返顧的一路西去一路不回

你可知道，此時，此時呵

還有一個人，一個游子，一個詩人

在與你傾心相見，默默而對

懷想著曾經(jīng)的滄桑，是怎樣的

無愧于我們的走過和無悔

是怎樣的，叫我們懂得了

天上一片云，地上一片土

人間一場雨，地上一條河的古訓(xùn)

然后，叫我們伴著遼河出發(fā)

抱著遼河入夢，進(jìn)入遼河的深處

去暢游生命的意義

河水喲

你可是我們流動的家

和我們賴以生存的血脈

我來看你，看你的神色與威儀

我來追你，追你的腳步與背影

我來念你，念你的清凈與有為

我來伴你，伴你的今生也會伴你的來世

對我而言，大地的河水

也是大海之水，但絕不是

一路輕渺而過的起伏的浮云

這一切的快樂與痛苦

造就著這最后永恒時刻的走向

我已經(jīng)看到了

的確是看到了

遼河西去的無怨無悔的真心

看河鳥，也已經(jīng)飛過

我們的頭頂和大地之上

我相信，那些鳥一定會

和我們一樣結(jié)成生死的盟誓

并且，還有遠(yuǎn)方吹來的風(fēng)

告訴我們，活在河水之畔的我們

每個人的夢境都是美夢

每個人的潤澤都是生命的潤澤

每個人的幸福都是今生的幸福

每個人的快快樂都是來世的快樂

此刻，我仍然

還在迎風(fēng)而立，沉默如大地

我的目光呵

正在追趕著河水的行程

我知道，我是在為誰眺望

至少，現(xiàn)在的時間

我還不想離去

哪怕，你曾經(jīng)是奔騰咆哮

橫行肆虐的河水

哪怕，你還會帶給我們

以苦痛的災(zāi)難和暴行

那么，我們都要尊重你信服你

并且安慰你訓(xùn)導(dǎo)你教誨你

叫你九九歸一的歸順大地

歸順大海，歸順天意

那時啊

空遠(yuǎn)的世界里

一定會有甜蜜的燈光

和望水望家望人而歸的

水一樣明亮的眼睛

這是唯一的空前絕后的流淌

你絕不會

因為我們生命的短暫而短暫

你絕不會

因為我們血脈的斷流而斷流

我們的信仰和理想

都在這湟湟的大水之中

我們早就感受到了

遼河的水夢一樣的水愛一樣的水

那樣無私無畏的大愛

一直像我來看你的腳步一樣

往返于城市鄉(xiāng)村，白天與黑夜的

奔走之間

在遼河邊

是的，真的我已經(jīng)聽到

河水以外的聲音了

這可是即將到來的春天的聲音

這無以復(fù)加的洗禮啊

一定會帶領(lǐng)我們

以驕傲為驕傲

以圓滿為圓滿

讓我們已積攢了一冬的

神性的男人的力量

從此再次釋放出來

像神喻，也像風(fēng)動

像鐘聲，也像福音一樣

為歲月留下我們嶄新的回憶

讓我們不露聲色的

向河發(fā)誓，讓我們

義氣云天的向河而行

用舍我其誰，一去不歸的

生命的遠(yuǎn)足，去加盟河水那晶亮的禮葬

這也許，是我一生中

最值得激動和歌頌的畫面

我多愿，此時的我

也成為一條河

往事成河，生命是河

一任漂泊到大海

不再強做渡人的舟楫

我完全可以順流而下

也完全可以逆流而上

在這個詩一般的

流淌的世界里

哪怕，我從此

再次陷入一種重生的陣痛

那么，我也要再一次抓住

河水中沉默又開花的石頭

從此，帶著人類

巨大的隱忍和希望

頓悟于大地之上，高天之下

泱泱的流逝的中間

哦，遼河

我的河

我的夢之河

我的苦之河

我的樂之河

我的母親河

我的永遠(yuǎn)的河

我的一去不歸的河

我不會再仔細(xì)去看

你那水中的濁流還有多少

我不會再仔細(xì)去想

跟隨你去漂泊的

明天的路還有多長

我不會

把我的苦難

再次向你訴說

我相信，你也不會

再把你幽閉的心思

留給我回味

這一切的一切

可是生命終極的召喚

這一切的一切啊

可是超凡于萬物之上的

無言以表的大慈大悲

不錯

我今生選擇了河

也選定了河

此時，我已經(jīng)擁有了

跟隨河水去穿越一切的信念

和來世的勇氣

我要用我的博大的心胸

裝滿這河水萬古的流淌

也許，還會化作一條船

或者是一朵浪花

去往大海無垠的懷抱

宛如一個眼神一片云

那樣的輕盈和甜蜜

然后

一去而不歸

然后，歸去來兮啊

在注定的命運里

讓河水淘洗我

生命的澄明與閃亮

然后，我與河水

今生今世，就會像戀人一樣的

相親相愛，然后在水中

生出不死的關(guān)于河的傳說

啊

沉默又歌唱的河水呵

我真的就是你

來來去去風(fēng)雨滄桑的孩子

或者，就是你無數(shù)的

在大遼河邊長大的游子中的一個

我有自己的思想

我愿為河水而付出一切

我有自己的摯愛

我愿意為河從此而盡忠

我愿意從今天開始

伴著河水一步步的奔向西天

一直走到夕陽西下的夢幻之處

那時

我一定會和河水一樣

遙望著星空

驅(qū)趕著黑暗

在寂寞的動蕩之中

唱著不寂寞的歌

或者，是苦苦的等待著

等待著陽光中

再次降臨的黎明

仿佛，真的像河水中

出箴言而不染的蓮花

開放在西方和東方

兩個都不愿舍棄的世界里

為此呵

我已經(jīng)做好了

更多的等待的準(zhǔn)備

并將一直注視著

又一個春天的來到

在那快樂的河邊

看呵，已經(jīng)快有無數(shù)的人

像我一樣，已經(jīng)再次為河水所動

他們已經(jīng)露出了

躍躍欲試的臉和雙手

他們也要乘興而上

從此愿意在水中

收獲自己的幸福和舞蹈

這就是遼河

這就是偉大的遼河

我立于岸邊望于河中

看所有的河水

都正在流過人生的山崗

看所有的憂傷

都正在伴隨著春天的風(fēng)而去

這不是簡單的意義上的

守望與等待，這是一片凡心

寄與流水的安詳

從今天到明天

從虛空到真實

最后歸還于大海的一片蔚藍(lán)

和洶涌

如果啊

此時

還有誰不相信

我此時呵

正在與河同在

正在與河水做著一種

從遠(yuǎn)古到現(xiàn)在

從今天到明天

從生命到生命

從消失到消失

從遺忘到遺忘的

對視與親近

那么

就請它

到遼河邊來吧

來到這里

像我一樣

成為一個河的教徒

然后，再用雙手

掬起一捧忘川之水

在太陽之下引渡著

為河而生息不已的人們

用滾燙的心向河水之心

做一種最深切的靠近

哦，河水喲

我一直在傾聽著

你那生命的絕唱和傾訴

我相信，有這一切

這一切就已經(jīng)足夠

讓河水真正的

告訴我們告訴世界

你是有方向的

世界上所有人的心靈

就是你的方向

哪怕，有一天

不管是你先我而去

還是我先于你而去

我相信，連蒼天

都不會叫我們的離別

充滿了難忘和憂傷的時光

我們都是

感天動地的追尋

又何懼，這是一場

聚散無常的相遇

我看到，此時的河水

已經(jīng)打開了天地的胸懷

而西去的太陽

也正在慢慢的

熄滅著自己的一天的光焰

偉大的河喲

此時，也該帶上我呵

一起去上路

也許，此時

唯有我的內(nèi)心

才是河水喧囂的內(nèi)心

也許，唯有河水的腳步

才是我風(fēng)塵仆仆而來的腳步

而我的一切

至少今生，至少現(xiàn)在

正在與河水

做著一種無言的

交接和融匯

并且，讓河水帶上我的禱告

帶我去證明

生命的河水，不管有沒有人注視

你都會流向生命的遠(yuǎn)方

啊，遼河

我說過為了看你

我已經(jīng)放棄了一切的一切

我正在選擇

這如此的良辰和吉日

與你相見，又注定

最后還要與你分手

我的心呵，此刻

已經(jīng)得到了巨大的撫慰

我的生命，已經(jīng)默認(rèn)了

唯有你，才是我

完全可以托付一生的漂流

也使我從此知道

在故鄉(xiāng)始終有一條河

在等著我的日夜不停的前往

這該是

多么溫暖

和幸福的事情啊

看河水

已經(jīng)開啟了

又一扇世界的門

那里面

真的是風(fēng)光無限

還有那，所有的

偉大的真理的光芒

一切都盡在水中蕩漾

一切都盡在天地?fù)]灑

這完全

是一個幸福

而又偉大的時刻

哪怕，只有我一個人

在故鄉(xiāng)的遼河邊

在太陽下在風(fēng)中

在孤獨的早春時節(jié)

與你做著一種

只有天地才會知道的

一種注視和交流

因為，只有

此時的河水和我

才能夠告訴世界

我與遼河所發(fā)生的偉大的愛情

后記： 寫給遼河

人知天命，斷續(xù)寫詩也有三十余年。所寫詩不算少，有的丟失了，有的遺忘了，有的發(fā)表了，而大多數(shù)還躺在角落里睡大覺。

我之于詩伴隨詩走到今天，愛之者深，苦之也深，而福之也會降臨……沒想到，如今能夠?qū)懗鲞@樣一首關(guān)于遼河的長詩，沒有想到，寫的輕松又一氣呵成，前后也就用了兩個半小時左右的時間。沒有想到，寫完這首詩，幾十年了如今我的心里竟感到如此的輕松，有時一想起寫作的情形，竟然還會心潮激蕩夜不能眠。

用自己的話說，不管詩寫的怎樣。但是對一個在遼河邊長大的詩人來說，該是多么的重要和充滿意義，該是多么的叫一個詩人一個深受遼河養(yǎng)育的人，心有皈依，滿眼恰似陽光的普照，從容而又悲憫，真實而又不空虛，沉靜而不寂寞，憂傷而不自憐，堅定而不脆弱，大愛而不欺心。

我想這一切已經(jīng)足夠！

我想這一切已足夠享用一生！

古代詩人說過，黃河之水天上來。而今我卻要說，遼河之水心上來，西去百川都是歌。我知足了，看那條夢幻之水，忘情之水，大美之水，終會告訴我們最初的源頭和最后的歸宿。就像一個人愛著另外一個人的純凈與輪回，生生不息，萬古不滅。

河啊！河之不絕，我們不絕

河仍安在，我們安在

河已歸來，我們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