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瑞
泥蟹味道格外鮮美。我在想,同在大海中,外形又無奇異之處,味道怎會有如此的區(qū)別?莫非真與養(yǎng)育的紅樹林中的泥水有關(guān)?
澳大利亞被大海包圍,盛產(chǎn)魚蝦蟹。澳洲人愛吃海產(chǎn)品,對蝦蟹并不偏愛。自從華人興起吃龍蝦,價格炒了起來,飆升了好幾倍,蟹也跟著搭上了車。
澳洲似巨大的孤島,獨立于幾大洲之外,所產(chǎn)螃蟹也有特別,生出白蟹泥蟹。白蟹長在深海,混身潔白,如陽光下的白色沙灘。泥蟹則呈深青色,殼腿潔凈,個頭很大,也厚實。不是說泥蟹沒小的,當(dāng)?shù)夭蹲接幸?guī)定,游人一次最多捉6只,其中只能有一只雌蟹。捉蟹船上備有一把量尺,蟹蓋直徑不到8厘米,捉到也要扔回河里。澳大利亞人講環(huán)保,吃蟹也不例外。
泥蟹生活在紅樹林中。紅樹也奇特,能適應(yīng)咸水,生長在咸淡水相混的泥水岸邊,品種有70多種,可做紅色染料,人們把這種環(huán)境生長的樹統(tǒng)稱為紅樹。初看難以辨別,熟悉后一眼就能認(rèn)出。這里還有許多泥蟹養(yǎng)殖區(qū),可以觀看漁夫捉泥蟹的不凡身手。當(dāng)?shù)厝硕谡f:“這可是特產(chǎn),過了這村沒這店兒?!?/p>
這話聽起來總覺有點兒忽悠。進了一家餐廳,天已黑了。這是中餐館,樓梯拐角的墻壁上點綴著中國古裝人物畫和書法。二樓一角還擺著博古架,上面布置著瓷器。窗子外,港灣里停泊的大小漁船、游艇亮出了燈火,與海面的倒影連成一片。我們在餐桌邊坐下,此時,肚中還似在車中搖蕩,胃口全無,再看一眼別的餐桌,空空如也。別的不能湊熱鬧,餐飲可以跟風(fēng)。這么冷清,也就是隨便吃口飯。我們相互看了一眼,決定此事再議。
第二天晚上,我們進了一家臺灣人開的餐館,來吃飯的人很多,看來經(jīng)營得還不錯,便坐下來,點了幾個菜,著重探討泥蟹問題。餐館里的魚缸有好幾個,專門有一缸放著龍蝦白蟹泥蟹。龍蝦很活泛,大爪子騎在白蟹身上,白蟹無反抗之意。幾只泥蟹用繩五花大綁地捆著,老老實實趴在魚缸一角,一只一斤左右。龍蝦哪兒都有,價格太昂貴,白蟹一斤也要在110澳元,只有泥蟹是此地特產(chǎn),價格98,那也夠高的。幾個人再一盤算,畢竟來此地不易,決定自解囊袋“揮霍”一把。兩個善砍價的跟老板談了一會兒,拍了板,兩只160。
慢慢吃著飯,普通的蔬菜,臺灣做法很可口,沒有絲毫不適應(yīng),覺得很香。正吃著半截,泥蟹上了桌,滿滿一大盤子。兩只大紅殼扣在上面。下面蓋著雪白鮮嫩的肉塊。翻過蟹殼,桔紅色的蟹黃嵌在上面。紅色的螯擺在盤邊,紅擁著白,白透出紅。清淡的芡汁一點兒也沒影響色彩,反似器物著水后洇出了鮮艷。太漂亮了!
我對螃蟹并不陌生,先夾一塊蟹黃兒,硬硬朗朗,透出油香;再夾一塊蟹肉,松軟細(xì)滑,鮮嫩欲化。鮮的東西要保留本身的味道,烹制復(fù)雜,反傷原味。切身體會了泥蟹,確實不同凡響?!凹w財產(chǎn)”,不能多占,點到為止。大家埋頭苦吃,顧不上說話,轉(zhuǎn)了兩圈下來,才贊不絕口。看得出,是不曾有過的體驗。量大,盤中還有幾塊兒,大家分吧。讓來讓去,大家一致要求我吃最后一只螯,理由是,深切的體會一定要記錄下來,作為永遠(yuǎn)的回憶。吃了這只螯,肩上有了壓力。我覺出了卻之不恭,又樂于擔(dān)此重任,笑著納入手中。
泥蟹個大,腿上的殼更堅硬。餐桌上放著各種專用工具。我用鉗子夾開了殼,潔白蟹肉裸露出來,放入口中,鮮嫩中還多了一絲筋道兒。我在想,同在大海中,外形又無奇異之處,味道怎會有如此的區(qū)別?莫非真與養(yǎng)育的紅樹林中的泥水有關(guān)?
泥蟹全身的體驗,讓我想起了黛玉吟出的那首名句:“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辈苎┣凼敲朗炒蠹?,肯定沒吃過泥蟹,不知箸下與我口中的哪個更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