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P著”賓語句的類型及“著”的表時功能

李鐵根

(啟明大學 中國語文學系，韓國 大邱 42601)

“VP著”賓語句的類型及“著”的表時功能

李鐵根

(啟明大學 中國語文學系，韓國 大邱 42601)

現(xiàn)代漢語口語和書面語中存在著大量的“VP著”賓語句，其中的“VP著”既有表動作持續(xù)的，也有表狀態(tài)持續(xù)的?！癡P著”賓語句中的“VP”，可以是某些單個動詞，但更為常見的則是各類短語，且各類短語都有自身組合上的特點。“VP著”賓語句中的“著”呈現(xiàn)相對時的同時功能，表示“VP”所表事件與句中謂語動詞所表事件同時存在；如果沒有表時標記的泛時句，則“VP著”中的“著”表示“VP”所表事件與說話時間同時存在?！癡P著”賓語句中“著”的相對時同時用法，與絕對時未然用法可以同句共存。

“VP著”；類型；體；相對時；同時

“著”所表示的意義似乎很簡單，概括地說，就是用在動詞后面，表示動作進行或狀態(tài)的持續(xù)[1](P81),細分則可將其分為“著1”和“著2”，前者表示動態(tài)的動作行為的持續(xù)，后者表示靜態(tài)的動作結果的繼續(xù)。[2](P234)但由于人們對“著”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句法位置缺乏足夠的考察，僅僅只依據它在謂語動詞后的用法來說明其功能，因此，一些漢語教材中的某些說法，常令教師和學生感到困惑。如劉月華認為：“表示動作持續(xù)的‘著’的功能主要仍然是描寫。在一般口語中，很少這樣用‘著’。因此對不想寫小說的人來說，很少用到這個‘著’?！盵3](P396)周小兵、李海歐也斷言，表示行為動作進行的“著”，在語言實際中非常少見。[4](P203)他們都不同程度地否定了“著”表示動作持續(xù)進行這一用法在口語中的客觀存在。但我們只要稍加注意就能發(fā)現(xiàn)，這一說法得不到語言事實的支持。處于賓語位置上的“著”表示動作持續(xù)進行的用法，就是上述說法的反證，例如：

(1)為什么總感覺前面有人看著我。

(2)昨天我發(fā)現(xiàn)電風扇轉著，但是居然沒有風。

(3)看見天上飛著兩條龍是什么寓意?

以上例句都是口語中十分常見的句子，其中的“著”都表示動態(tài)的動作行為“看”“轉”“飛”“下”的持續(xù)進行，說它起什么描寫作用，則顯得十分勉強。可見，上述教材中的說法有失偏頗，用這種觀點來解釋“著”表示動作持續(xù)進行的用法，就很容易誤導學生：他們會認為自己不想寫小說，沒必要掌握和使用這個“著”，故而該用的時候也不會用或不敢用。李蕊就曾指出，留學生使用表動態(tài)義“著”的頻率明顯低于中國人，而且使用表動態(tài)義“著”的正確率也明顯低于表靜態(tài)義“著”的正確率。[5]我們認為，這與上述觀點的誤導不無關系。

由于至今未見有人對處于賓語位置上的“著”展開全面的考察，因而與之相關的很多現(xiàn)象和問題，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更談不上合理的解釋。有鑒于此，本文擬對賓語為帶“著”的動詞性詞語的句子，以及“著”在此所呈現(xiàn)的表時功能，進行集中的考察分析，以加深我們對“著”的句法功能及本質屬性的認識，進而為對外漢語教學提供更多的理論和事實依據。需要說明的是，本文用“VP著”指代帶“著”的動詞或動詞性短語，用“VP著”賓語句指帶“VP著”賓語的句子。為便于描述，“VP”以及句中謂語動詞所表示的各種動作行為、狀態(tài)、心理活動、判斷等具體意義，除有必要加以區(qū)分外，本文一概以“事件”指代。

一、“VP著”賓語句中“VP”的結構類型

(一)“VP”為單個動詞

單個動詞充當“VP著”賓語句中的“VP”，顯然較受限制。常見的是表示人體或人體某個器官處于某種姿勢或某種靜止狀態(tài)的單音節(jié)動詞，由此類動詞構成的“VP著”表示的都是靜態(tài)事件。例如：(喜歡)跪著/(是)醒著 /(不如)坐著。此類“VP著”主要充當好惡類動詞和“是”“如”類關系動詞的賓語。需要指出的是，此類“VP著”中的“著”，除了表示狀態(tài)持續(xù)的語法意義外，還起著成句作用，去掉后句子往往站不住，例如：

(4)站著不如坐著，坐著不如躺著。

比較： 站不如坐，坐不如躺。

(二)“VP”為述賓短語

充當“VP”的述賓短語所表事件既可能是動態(tài)的，也可能是靜態(tài)的。最為常見的是帶受事賓語的述賓短語，例如：(告訴她)等著我/(說)想著另一個男人/(是)撅著嘴。其次是帶施事賓語的述賓短語，例如:(知道)下著雨/(看見) 坐著很多小姐。

(三)“VP”為主謂短語

在所有“VP著”賓語句中，“VP”為主謂短語的最為多見?！癡P著”所表事件既可能是動態(tài)的，也可能是靜態(tài)的。充當“VP著”賓語句的主謂短語可分為兩種類型。一種類型是“VP”由一般的主謂結構充當，主語為施事主語或當事主語，謂語結構形式則多種多樣，可以由單個動詞充當，更多的則是由各類短語充當，例如：(知道)你醒著 /(看見)一個風箏在空中高高地飛著/(發(fā)現(xiàn))我的男友隱藏著可怕陰暗的一面/(知道)為什么近來男人們都喜歡留著夫人一樣的長發(fā)/(見)她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知道)他還有兩個弟弟正讀著小學和初中。另一種常見類型是“VP”由表示存在義的主謂結構構成。主語由處所詞語充當，表示人或事物存在的處所，謂語由述賓短語充當，動詞加“著”表示動作的方式，賓語表示存在的主體，由指人或動物名詞或事物名詞充當。例如：(發(fā)現(xiàn))空中飛著蒼蠅/(覺得)辦公室流動著一股熟悉的香味/(看到) 學校門口躺著一個人。

(四)“VP”為偏正短語

主要有兩種類型。一種是由坐、站、躺、呆等單音節(jié)狀態(tài)動詞充當中心語的偏正短語，“VP著”表靜態(tài)事件，例如：(討厭) 和人面對面坐著/(喜歡) 整天躺著。另一種是由述賓短語充當中心語的偏正短語，述語多由具有持續(xù)意義的動詞充當，狀語為表時間、處所、方式的詞語，“VP著”多表動態(tài)事件，例如：(記得)分手那天還下著雨 /(知道)電磁爐上正熬著粥/(喜歡)這么看著我。

(五)“VP”為連動短語或兼語短語

“VP著”賓語句中“VP”還可以由連動短語充當。常見的是前一個動詞帶“著”的連動短語，“V1著”既可能是動態(tài)事件，也可能是靜態(tài)事件。“V1著”表示“V2”的伴隨方式，例如：(喜歡)倒退著走路/(習慣)開著燈睡覺。后一個動詞帶“著”或前后動詞同時帶“著”的連動短語則不常見，例如：(喜歡)跑到高處站著/(夢見)上著廁所吃著東西。

“VP著”賓語句中“VP”還可以是兼語短語，但僅限于第一個動詞為“有”字的兼語短語，第二個動詞表示動態(tài)事件，例如：(聽見)有人喊著我的名字 /(知道) 有些人在等著這個結果/(覺得)有人在看著我/(發(fā)現(xiàn))有人在后面跟著他。

(六)“VP”為并列短語

“VP著”賓語句中“VP”為并列短語的最為少見，僅限于由“還是”連接的具有并列關系或選擇關系的并列短語，用于疑問句中?！癡P著”所表事件既可能是動態(tài)的，也可能是靜態(tài)的，例如：(斷定)我還愛著她/(喜歡)站著還是坐著。

二、“VP著”賓語句的類型

現(xiàn)代漢語中存在著大量的“VP著”賓語句。根據述語動詞的語義特點，大致可將其分為如下七種類型。

(一)知曉、認證類“VP著”賓語句

知曉、認證類“VP著”賓語句，是指述語由“知道、知、深知、相信、證實、 確定、判斷、承認、說明、證明、表明”這類表示知曉、認定、證明意義的動詞充當述語構成的“VP著”賓語句。賓語多由述賓短語、主謂短語、偏正短語、兼語短語、并列短語構成的“VP著”充當，例如：

(5)我媽說我一天就知道抱著電腦。

(6)我承認我至今還想著她。

(7)男人說不愛一個女人的時候表現(xiàn)出憤怒的表情，表明還愛著她。

(8)我乘坐長途車，卻不知有人一直在色咪咪地看著我。

(9)怎樣斷定我還愛著他他還愛著我呢？

(二)視聽類“VP著”賓語句

視聽類“VP著”賓語句，是指由“看、見、看見、夢見、聽、聽說、發(fā)現(xiàn)、發(fā)覺、注意”這類與視聽相關的動詞做述語構成的“VP著”賓語句。賓語多由述賓短語、主謂短語、偏正短語、兼語短語構成的“VP著”充當，例如：

(10)夢見抱著沒穿衣服的小男孩意味著什么?

(11)我們能看見一只風箏在天空中高高地飛著。

(12)我發(fā)現(xiàn)還下著雨呢。

(13)他聽見有人唱著古老的歌。

(三)言說類“VP著”賓語句

言說類“VP著”賓語句，是指由“說、問、告訴、提醒”這類與口頭表達相關的動詞做述語構成的“VP著”賓語句。賓語表示言說的內容，可由單個動詞、述賓短語、主謂短語、偏正短語、連動短語、兼語短語構成的“VP著”充當?！皢?、告訴、提醒”還經常用于雙賓句的述語，“VP著”充當其賓語，例如：

(14)他問我干什么呢，我說躺著呢。

(15)你們嘴上說愛著宋仲基，但卻造福了另一個男人!

(16)我最討厭別人說看著我的電視劇長大的。

(17)他問我現(xiàn)在是否還下著雨，我說早就停了。

(18)天圖在告訴你你的生命在哪里震動著。

(19)他提醒我有人在盯著我呢。

(四)愛憎類“VP著”賓語句

愛憎類“VP著”賓語句，是指由“喜歡、愛、討厭”這類表示愛憎情感的動詞做述語構成的“VP著”賓語句。這是最為多見的“VP著”賓語句。賓語可由單個動詞、述賓短語、主謂短語、偏正短語、連動短語、并列短語構成的“VP著”充當，例如：

(20)漢代人吃飯時為什么喜歡跪著?

(21)嬰兒睡覺為什么總愛抱著頭?

(22)我討厭別人看著我，無論男女老少(或是家人)，只要看我就不自在，別扭，臉紅，挺自卑的。

(23)為什么寶寶不喜歡安靜地坐著？

(24)很多家長喜歡抱著孩子坐在車上。

(25)你喜歡站著還是坐著？

(五)感知類“VP著”賓語句

感知類“VP著”賓語句，是指由“感覺、感到、覺得”這類表示感知意義的動詞做述語構成的“VP著”賓語句。“VP”一般為動態(tài)事件，因為只有動態(tài)事件才能被人感知。賓語多由主謂短語、偏正短語、兼語短語構成的“VP著”充當，例如：

(26)我感到汽車一直在不停地震動著。

(27)有口臭，老感覺從胃里往上冒著熱氣，這是怎么回事？

(28)為什么總覺得有人在偷偷看著我?

(六)記憶類“VP著”賓語句

記憶類“VP著”賓語句，是指由“記得、忘、忘記、想起”這類表示與記憶相關的動詞做述語構成的“VP著”賓語句。賓語主要由主謂短語、偏正短語構成的“VP著”充當，例如：

(29)剛才耍貼吧太投入，忘了廚房還熬著粥，真要命!

(30)記得那天晚上下著雨，我從虎橋路騎車往回走,……

(七)關系類“VP著”賓語句

關系類“VP著”賓語句，是指由“是、如”這類關系動詞做述語構成的“VP著”賓語句。賓語可由單個動詞、述賓短語、偏正短語、兼語短語構成的“VP著”充當，例如：

(31)好吃不過餃子，坐著不如倒著。

(32) 我的快樂就是想著你。

(33)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深深地愛著你，你怎么樣我都喜歡。

(34)他的意思是有人在跟著我呢。

三、“VP著”賓語句中“著”的表時功能

李鐵根、張斌曾指出：漢語的“時”與“體”是有關系的，時態(tài)助詞也有表時的作用；“了、著、過”是三個公認的體標記，既能表“體”又能表“時”；“著”作為表時標記，既有絕對時功能又有相對時功能，不同功能的呈現(xiàn)受制于不同的句法條件，即與其所處的句法位置密切相關；當“著”位于句中謂語動詞后時，呈現(xiàn)絕對時功能，表示事件從過去到現(xiàn)在持續(xù)存在的“已然”，而當“著”處于非謂語位置上或連動式中第一個動詞后時，呈現(xiàn)相對時功能，表示事件與說話時間以外的某個參照時間(通常為句中謂語動詞所表事件發(fā)生的時間)同時存在的“同時”。[6] [2](P765-785)通過對“VP著”充當賓語現(xiàn)象的集中考察，我們進一步印證了“VP著”充當賓語時“著”所呈現(xiàn)的相對時功能。下面我們來看看“VP著”在賓語位置上呈現(xiàn)表時功能的幾種具體情況。

作為一個短語，“VP著”中的“著”只呈現(xiàn)表“體”功能，表示動作或狀態(tài)的持續(xù)，但當“VP著”入句后，“著”即呈現(xiàn)表“時”功能。經考察可知，處于賓語位置上的“VP著”中的“著”呈現(xiàn)的是相對時功能，其時間參照點為句中謂語動詞所表事件發(fā)生的時間，“著”表示“VP”所表事件與句中謂語動詞所表事件同時存在。

“VP著”賓語句大多為已然句，即謂語所表事件在說話時已經發(fā)生或存在。其中，過去已然句最為多見，句中常出現(xiàn)過去時間標記。此時，“著”表示“VP”所表事件與謂語動詞所表過去事件同時存在，即過去的同時，例如：

(35)當時我就老愛站著。

(36)昨天路過鼎尚，看見里邊坐著一個美女。

(37)小劉很早就注意到樓下停著好幾輛奔馳。

(38)那時候我喜歡一天到晚躺著。

(39)最近老感覺有東西頂著下面。

以上各句分別使用了過去表時標記“當時”“昨天”“很早”“那時候”“最近”，指明所在句為過去已然句，“著”表示“站”“坐”“樓下停好幾輛奔馳”“一天到晚躺”“有東西頂下面”分別與謂語動詞“愛”“看見”“注意”“喜歡”“感覺”所表事件同時存在。

“VP著”也常用于現(xiàn)在已然句?！爸北硎尽癡P”所表事件與謂語所表事件在說話時的現(xiàn)在同時存在，即現(xiàn)在的同時，例如：

(40)為什么我現(xiàn)在老喜歡躺著??？

(41)我現(xiàn)在才注意到下著雨呢。

(42)現(xiàn)在我老感覺手在不停地抖著。

(43)我問你有人等著你嗎？

“VP著”也可用于泛時已然句(表示永恒的、慣常的行為的句子)中，述語動詞由“是”“如”等關系動詞或心理動詞充當。此時，“VP著”的時間參照點即為說話時間，“著”表示“VP”所表事件與說話時間同時存在，例如：

(44)站著不如坐著。

(45)熊貓喜歡整天躺著。

(46)她就是那么愛著孩子的。

(47)如何判斷對方是否愛著自己？

(48)我總是覺得有人在跟著我。

此類句子中如果出現(xiàn)表示具體時間的表時標記，“VP著”的時間參照點即為該標記所表時間，“著”表示“VP”所表事件與該時間同時存在，例如：

(49)離開后才發(fā)現(xiàn)，其實那時是愛著她的。

“VP著”賓語句大多為已然句，容易使人誤解為“著”在此呈現(xiàn)絕對已然的功能，似乎它也決定了全句的時制性質。李鐵根曾認為，“著”很難用于未然句中，因為它表示賓語所表事件與謂語動詞所表事件同時存在，若謂語動詞是未然的，則賓語所表事件必然也是未然的，這就與“著”表絕對已然的功能發(fā)生沖突。[7]但我們通過考察“VP著”充當賓語的現(xiàn)象后發(fā)現(xiàn)，“VP著”也可以用于未然句中，盡管不如已然句多見，例如：

(59)不要再說你的心還想著他!

(51)別問我為什么流著鼻血？

(52)別告訴我你還愛著她。

(53)告訴她電飯煲里熬著粥，可以吃一點，暫時不要走，等她回來。

以上四句都是未然祈使句，句子所表事件都尚未發(fā)生，充當賓語的“VP著”中的“著”表示“你的心還想他”“為什么流鼻血”“你還愛她”“電飯煲里熬粥”，與謂語動詞“說”“問”“告訴”所表事件同時存在。在感覺上，似乎上述例句中“VP著”所表事件在說話時也已經存在，但“著”的時間參照點并非說話時間。下面這個例子更能說明問題：

(54)多年以后，你會看見一向文靜的她，熟練地抽著煙?！嗄暌院螅銜匆娨暦謹?shù)如糞土的她，打著不及格的兒子?！嗄暌院螅銜匆姵鍪珠熅b的他，手里拿著一個破碗。

上例中包含三個未然句，各有未然標記“多年以后”標明了各句的未然性質，述語動詞“看見”所表事件與“VP”所表事件，都是說話時尚未發(fā)生的事件，“著”分別表示“VP”所表事件“一向文靜的她，熟練地抽煙”“視分數(shù)如糞土的她，打不及格的兒子”“出手闊綽的他，手里拿一個破碗”，與述語動詞所表事件“看見”同時存在?？梢?，“著”的相對時同時用法，與絕對時未然用法可以同句共存。也正因如此，同一個句子里，述語和賓語中可以同時用“著”，例如：

(55)出車回來的許立宇含笑矜持地坐在一旁，像個凱旋的英雄聽著人們傳誦著他的光榮。[8]

需要指出的是，如果“VP”中有時間標記表明該事件發(fā)生的具體時間，則“VP著”所表事件存在的時間，即為該時間標記所指的時間。最典型的就是由“記得”充當述語動詞的句子，充當其賓語的“VP著”(主要是主謂和偏正短語)中往往都有過去時間標記，表示“VP”過去存在的具體時間，例如：

(56)我記得小時候好多老人家里墻上掛著拂塵，那是用來做什么的？

(57)還記得那天下著小雨，我只是去剪個頭發(fā)，卻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另需單獨說明的是，“VP著”為連動短語時，其中的“著”的時間參照點，與其他類“VP著”有所不同。根據李鐵根的研究，連動式中“V1著”中“著”的時間參照點為“V2”所表事件發(fā)生的時間，“著”表示“V1”與“V2”的“同時”，而“V2著”的“著”則呈現(xiàn)絕對時的表已然的功能。[8]但由于本文考察的對象“VP著”處于賓語位置上，因而“V1著”與“V2著”中“著”均呈現(xiàn)相對時功能，只是時間參照點有所不同，“V1著”的時間參照點未變，仍為“V2”所表事件發(fā)生的時間，“著”表示“V1”與“V2”的同時。這種“V1著V2”形式的“VP著”較為多見，例如：

(58)寶寶現(xiàn)在怎么喜歡倒退著走路呢?

(59)她那時很討厭穿著睡衣睡覺。

例(58)中有時間標記“現(xiàn)在”標明該句為現(xiàn)在已然句，例(59)中有過去時間標記“那時”標明該句為過去已然句，兩例中的“著”分別表示“倒退”“穿睡衣”所表事件，與現(xiàn)在的“走路”和過去的“睡覺”同時存在。

“V1V2著”賓語句中“著”的時間參照點，則與其他類“VP著”賓語句一樣，為句中述語動詞所表事件發(fā)生的時間，“著”表示“V2”所表事件與述語動詞所表事件的同時，例如：

(60)我家小狗那時不知為什么，特別喜歡跑到高處站著。

例(60)中“著”表示“站”與過去發(fā)生的事件“喜歡”同時存在。

下面是“V1”與“V2”分別帶“著”的例子：

(61)我昨天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上著廁所吃著東西。

此例中，有過去時間標記“昨天”表明這是個過去已然句，充當賓語的“上著廁所吃著東西”中，“V1”后的“著”表示“上廁所”與“吃東西”同時存在，“V2”后的“著”表示“吃東西”與“夢見”同時存在，當然，也間接表示“上廁所”與“夢見”的同時。

四、結語

通過上述考察分析，本文可得出如下結論：一，現(xiàn)代漢語口語和書面語中都存在著大量的“VP著”賓語句，其中的“VP著”既有表動作持續(xù)的，也有表狀態(tài)持續(xù)的，否定表動作持續(xù)的“著”在口語中的用法不符合語言事實，在教學上具有誤導作用，應該引起漢語語法研究者和教學者的充分注意；二，從結構上看，“VP著”賓語句中的“VP”可以是某些單個動詞，但更為常見的是述賓短語、主謂短語、偏正短語、連動短語、兼語短語，且各類短語都有自身組合上的特點；三，“VP著”賓語句中的“著”呈現(xiàn)相對時的同時功能，表示“VP”所表事件與句中謂語動詞所表事件同時存在，如果沒有表時標記的泛時句，則“VP著”中的“著”的時間參照點為說話時間，“著”表示“VP”所表事件與說話時間同時存在；四，“VP著”賓語句中的“著”呈現(xiàn)相對時功能，既能用于過去已然句，也能用于現(xiàn)在已然句，還能用于事件尚未發(fā)生的未然句，無論用于已然句還是用于未然句，其呈現(xiàn)的相對時功能不變，而且“著”的相對時同時用法與絕對時未然用法可以同句共存，并不一定會導致功能沖突；五，在漢語語法教學中，應該對“VP著”賓語句作客觀的介紹，說明“著”在此呈現(xiàn)的不同于它在謂語位置上所呈現(xiàn)的表時功能，即相對時的同時功能，糾正學生以往對“著”語法意義和表達功能的片面認識，以提高漢語語法教學效果，進而更好地指導學生的語言實踐。

[1]邵敬敏.現(xiàn)代漢語通論(第二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2]張斌.現(xiàn)代漢語描寫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3]劉月華，等.實用現(xiàn)代漢語語法(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4]周小兵，李海歐.對外漢語教學入門[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5.

[5]李蕊.對留學生“著”習得情況的調查分析[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04(1).

[6]李鐵根.“了”“著”“過”與漢語時制的表達[J].語言研究，2002(3).

[7]李鐵根.“了、著、過”呈現(xiàn)相對時功能的幾種用法[J].漢語學習，1999(2).

[8]李鐵根.連動式中“了、著、過”的單用和連用[J].漢語學習，1998(2).

責任編輯 韓璽吾 E-mail:shekeban@163.com

2016-10-12

李鐵根(1957-)，男，遼寧沈陽人，教授，博士，主要從事現(xiàn)代漢語語法及對外漢語教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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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395 (2017)01-008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