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帥說:“這個人(鄧小平)從來是很倔強、很頑強、很堅強的。”
今天,2017年2月19日,是鄧小平同志逝世20周年。此時此刻,我不由得回憶起我與小平同志接觸的一些往事。
我曾是葉劍英的女婿?!拔幕蟾锩敝械?974年和1975年間,復出的鄧小平同志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葉劍英同志主持中央軍委日常工作。兩人都是中共中央副主席和中央軍委副主席,鄧是毛澤東主席之下的政務(wù)最高主持人(當時周恩來總理病重),葉是毛澤東之下的軍務(wù)最高主持人,政務(wù)排名鄧在葉前,軍務(wù)排名葉在鄧前,鄧、葉之間形成一種相互交錯、彼此支持的職務(wù)和工作關(guān)系。
那時,這兩位在當時舉足輕重的人物并肩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相互支持,緊密合作,共同與“四人幫”進行著尖銳斗爭,并力圖撥亂反正,全面扭轉(zhuǎn)“文革”在全黨、全軍、全國造成的混亂局面。
那時候我住在北京市什剎海后海小翔鳳胡同葉帥家里,常見到鄧小平的兩輛“紅旗”牌大轎車徑直駛?cè)肴~帥家的后院(其中一輛是警衛(wèi)車)。鄧同葉帥見面和交談都不在會客廳或會議室,全在葉的書房或緊連書房的臥室,每次都談很久,開著收音機談(防有竊聽),都是二人秘密交談,從沒有第三者在場??吹贸霎敃r他們二人與“四人幫”之間的斗爭是何等緊張微妙、錯綜復雜,也顯示出他們二人在與“四人幫”斗爭中的親密關(guān)系。
有一幕情景多次出現(xiàn),令我印象很深。
每次二人談完話,只要房門一開,鄧就邁步向外走,頭也不回,急步走出大門外上車。葉趕忙在后相送,但走路趕不上鄧,在后面直追也追不上,總是眼看著鄧的車徑直而去,也沒送成。
這種情景引起了葉帥身邊工作人員的議論。有人說,是不是小平同志對葉帥尊重不夠?有一次,我聽葉帥毫不在意地笑著對工作人員說:“他(指鄧)就是這么個人,直來直去,獨往獨闖,不拘小節(jié),果斷干脆。他要是對我不夠尊重,就不會自己坐著車到我這里來了。現(xiàn)在我們兩人之間也用不著講這些禮數(shù)了?!?/p>
那段時間,葉帥曾對我說:“小平這個人,被打倒了那么長時間,一出來,一點也不畏懼和退縮,照樣大刀闊斧地干,按照正確的原則和方向該怎么干就怎么干,完全不怕他們(指‘四人幫一伙人),不怕隨時射來的明箭暗箭。這個人從來是很倔強、很頑強、很堅強的?!?/p>
葉帥還對我說過:“我和小平同志的關(guān)系是(指在對‘四人幫的斗爭中),他在前面打沖鋒,我在后面送子彈,有時我們二人也一起往前沖?!?p>
1977年4月28日,葉劍英和鄧小平在葉的80歲生日壽宴上,。站立者為劉詩昆與前妻葉向真
那時,我根據(jù)葉帥需要,也參與了“送子彈”的工作。1975年9月,我親手寫了三份材料,都是江青在私下的一些講話,有政治方面的(無視黨的原則和紀律),有生活方面的(對毛不尊重)。這三份材料的標題分別是:《江青同志在大寨的一些講話》《江青同志在八一電影制片廠的講話》和《江青同志看完電影的講話》。
第一份材料的情況是,1975年9月中央在山西大寨召開大寨會議期間,江青背著中央,在她于大寨私下召開的小范圍會議上說:“現(xiàn)在很多人反我,反得最厲害的一個是廣東,一個是四川,還有軍隊?!比~帥和小平分別是廣東和四川人,又都是軍隊最高領(lǐng)導人,這話等于點了葉和鄧的名。江青又明顯影射周恩來總理說:“現(xiàn)在,中央就有《水滸》中的投降派宋江,想架空晁蓋?!端疂G》的要害是架空晁蓋,現(xiàn)在中央就有人要架空毛主席?!苯噙€說:“過去總說呂后、武則天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有什么不好?我看好得很。你們要知道,這兩個人在歷史上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現(xiàn)在就需要呂后、武則天這樣的人?!苯嗟倪@些講話,是隨她去大寨拍照的時任新華通訊社攝影記者杜修賢和被江帶去大寨的一批文藝人士中的古箏演奏員康綿總偷偷告訴我的,杜和康都厭惡江青。我寫的另外兩份材料的內(nèi)容就不加詳述了。
這三份材料我手寫完交給葉帥,他很重視,決定立即轉(zhuǎn)送當時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鄧小平。我親眼看到葉帥把材料小心放進一個印有“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紅色字樣的大牛皮紙信封里,親筆在信封面寫上“專人專送鄧副總理”幾個字,又親自用膠水封上口,把貼身警衛(wèi)馬錫金叫到跟前,叮囑他馬上送到北京寬街2號鄧小平家。
粉碎“四人幫”后不久,有一天,小平同志對我說:“我還記得那個時候葉帥送來的你寫的那些材料,寫得很有水平嘛!”
1975年11月“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在全國掀起后,鄧小平又被打倒,軟禁在北京寬街2號的住所中。與此同時,葉帥也“被請病假”靠邊站了,軍委日常工作改由陳錫聯(lián)主持。在鄧被軟禁期間,葉帥的侄子葉選基、呂彤巖夫婦常悄悄去看望鄧的女兒鄧榕和女婿賀平。那時我所在單位中央樂團離鄧榕、賀平所住的北京和平里很近,我有時也同葉選基一起去。我們常把一些消息告訴鄧榕、賀平,并請他們擇要轉(zhuǎn)告與外界隔絕的小平同志。當時我還將一些演出票給鄧榕、賀平,都是劇場內(nèi)靠后靠邊不顯眼席位的票,讓他們可以不被注意地去觀看演出。
在那緊張、艱難、嚴峻的歲月里,我們同他們,葉帥一家人同小平一家人,說到底是葉帥本人同小平本人,是心心相連的。
1976年10月6日晚,在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指揮下,“四人幫”被成功抓捕。次日,從葉選基那里聞知的呂彤巖即將此喜訊告知賀平(中央還遠未對外公布),賀平即騎自行車飛駛到寬街2號向小平同志報告,小平欣慰地說:“看來我可以安度晚年了。”
粉碎“四人幫”后,要求鄧小平復出成為廣大群眾的強烈呼聲。葉劍英是鄧小平盡早復出的積極有力的推動者。“四人幫”被粉碎后不久,葉帥即將尚未復出的鄧小平安排住進西山25號樓,每日給鄧送去常委所閱的全套中央文件,還派小兒子葉選廉開車接鄧到自己住所會面。鄧做前列腺手術(shù),葉帥親筆批示:“精心治療,精心護理,妥善安排,注意保密?!弊裾赵撆荆本┲袊嗣窠夥跑娍傖t(yī)院高干病房南樓的一整層安排給鄧住院治療。葉帥還安排自己的子女輪流看望鄧,我和葉向真也曾受命看他。我們兩人在他的病房中,同他長談了兩三個小時,老人家的許多過人和超前的思想亮點,給我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令我們受益匪淺。
鄧小平復出后,我多次在他家與他全家人一起吃飯。他家吃飯人多,菜不多又很簡單,當時我較年輕,飯量很大,每次都不好意思吃多吃飽。那時鄧小平、葉劍英等最高級別領(lǐng)導人每月工資大約400元人民幣,還要從中扣除住房費、黨費等,所以家里吃飯都很一般。
我和小平同志接觸中唯一感到遺憾的是,作為一名鋼琴家,我卻從未有機會面對面給他彈過琴(毛、周等領(lǐng)導人我都面對面彈琴給他們聽過)。只有一次,我在鄧家彈鋼琴給鄧楠的小女兒聽(她在學鋼琴),聽說小平在屋外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