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競
愛情萌芽時,她消失在人海
文◎何競
蘇和和馬雅的相識就是在百無聊賴的時候,慵懶和閑散容易滋生情愫。那是一個行業(yè)短期培訓(xùn)班,舉目望去,女同學(xué)多數(shù)是歪瓜裂棗,男同學(xué)長相憂國憂民,在這樣的群體里,原本就外貌不俗的馬雅絕對稱得上是“班花”。這種業(yè)務(wù)培訓(xùn)差不多都是完成任務(wù)型的,與公與私,半推半就模式,所以無所謂紀律,松松散散的,幾乎每晚都唱K,于是,豪情萬丈風(fēng)情萬種的馬雅自然又是眾星捧月的對象,她借著酒勁兒更加美貌如花,讓一群男人眼睛發(fā)藍的是,馬雅還很豪爽,啤酒一仰脖子就是一扎。
這般鶴立雞群,很自然地激起女民憤。那天馬雅剛上洗手間,舍友大姐冷笑一聲爆了料:這小女子不簡單,昨晚我聽到她打電話,眉飛色舞地和男友吵架,說得真叫膽大包天:我寂寞什么?至少有一打情人!那個大姐學(xué)著狐貍般的語氣,義憤填膺。說者也許無心,男人們卻迅速爆發(fā)出曖昧的大笑,惟有蘇和臉上的笑容像是涂了蠟,凍得硬邦邦的,僵硬得有些抽搐。
因為在此之前的某個休息時段,大家三三兩兩相約,去了市中心逛街,他不知怎么就叫上了馬雅,馬雅也很哥們地隨了他;然后吃飯時,不知道哪個話題引起的,她喝著酒,對著蘇和說起男友劈腿的事。失戀很痛,馬雅的眼淚珍珠般跌下來,然后蘇和很識時務(wù)地穿起來成了項鏈。蘇和是看不得女人哭的,給她遞紙巾、遞笑臉、遞肩膀,再后來,不知道什么由頭,好像只是一個眼神的欲念,彼此便很有默契地走進一間情侶酒店。不過沒有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因為后來出了點小狀況:馬雅忽然哮喘病發(fā)作,蘇和急急忙忙地找藥給她,穩(wěn)定下來后,剛剛高亢的情緒不翼而飛了,兩人和衣躺在粉紅大床上,馬雅似乎還小聲說了“對不起”。
現(xiàn)在,一群男男女女的齷齪鬼在背地嘻嘻笑,給馬雅取了個新綽號叫“K小姐”,因為撲克牌中“K”大于“一打”,她向來又有K廳麥霸作風(fēng),即使當(dāng)面叫起來,說者順嘴,聽者也無所謂,均不敏感,只是蘇和有點不那么自在,不過別人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
當(dāng)然,這些對于蘇和來說,也都是舊事了,因為時隔許久,在超市再度遇到馬雅時,蘇和已經(jīng)不再是謙謙君子如玉。那天蘇和本來約了寶兒來家里吃溫馨晚餐的,但臨時接到寶兒電話,她說導(dǎo)師召見開會,無法應(yīng)約。
以為將是寂寞之夜,馬雅卻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fā)闖進了蘇和的視線,后來蘇和回想起來,覺得當(dāng)時是一頭麋鹿闖入獵人的陣地,或者是獵人進入狼的領(lǐng)地。
認出蘇和,馬雅眼神也變得濕漉漉起來,她甚至失態(tài)地直接問他:那次培訓(xùn),你怎么提早離開了?后來我給你發(fā)過短信也沒回!
蘇和自然不會告訴她,是馬雅“閱人無數(shù)”的自我標榜嚇住了他,他生怕和她烏龍的開房事件變成鐵證,讓她奮不顧身撲將上來,使出手段降服他再甩掉他。那時候的蘇和,還有一點文藝男的悲情范兒,將愛情看得崇高,受不了欺瞞背叛,更受不得雜亂無章。亂性,在蘇和那里,當(dāng)年還沒有練就。
接下來,馬雅告訴他,自己就住附近的時候,蘇和眼神有點發(fā)直了,瞅著她越來越成熟風(fēng)情的臉孔,腦子嗖嗖地轉(zhuǎn)過數(shù)個念頭,他本能地抓住最切實際的那個:太好了!我一定要邀請你共進晚餐!
然后兩個人迅速熟絡(luò)起來,仿佛是陳年老友一樣,一起買菜挑東西,出了超市就很自然地一起進了蘇和家的電梯。馬雅對蘇和小小的套一贊不絕口,她說她喜歡蘇和的沙發(fā)、臺燈、壁畫,還有那張寬大的木頭紋路的大床。蘇和就笑嘻嘻地硬拉她嘗試一下床墊的彈性系數(shù),馬雅捂嘴也嘻嘻笑著,表情很白癡。蘇和就有點欲火焚身了。蘇和確實有點說不出口,他竟然會苛待自己很久。因為他與寶兒不是這樣的,寶兒還在中科院讀研,清純又美好,蘇和與她相戀幾年,底限只能到腰部以上,而且每次將手探進寶兒衣領(lǐng),她都紅著臉尖叫。真不是虛假地推三阻四,蘇和知道,寶兒是真的不想提前上車,蘇和雖然很掃興,但是也很樂于把這個小圣女留到洞房那天,自己還偷偷地標榜了自己一番,覺得自己是在豢養(yǎng)一個小珍寶。
蘇和對寶兒是有驚異的,他有時候都不敢相信,這個世上還有如斯純情佳人,但男人的荷爾蒙是只猛虎,能在寶兒的純潔無暇前落荒而逃,絕不會在馬雅的貌似天真下潰敗。所以兩張唇還是貼在了一起,因為蘇和壞壞地問:“難道你不想把三年前未完的事做完嗎?”
此話震懾力驚人,馬雅微微一愣,整個唇舌就輾轉(zhuǎn)在蘇和親吻之下。不過她在變成一節(jié)剝皮鮮筍前,出其不意地輕聲說:“還記得三年前我哮喘發(fā)作,你抱著我說了什么嗎?”蘇和沒停止動作,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說什么了。馬雅很動情地告訴他:“你說我們以后有的是時間,不急在這一刻。蘇和你知道嗎?那時我好感動,一直記著你的好?!?/p>
蘇和身體略微一僵,他怎么又會忘記自己開了房還扮君子的那個鏡頭呢?君子是當(dāng)了不假,不過事實有點出入而已:因為幫馬雅找藥時,小腹不小心撞上桌角,整晚痛得要命,還怎么求歡?不過蘇和覺得這個真相還是不說最妙。此刻的馬雅已放軟四肢,像是一塊兒面團兒,在蘇和的揉搓下發(fā)出誘人的麥香。
蘇和看過一本雜志,上面說男人的荷爾蒙若積壓過久,也是有害的,需要“清道夫”幫忙。蘇和想,馬雅就是他的清道夫吧?風(fēng)情、懂事、狂野中略帶孩子氣。激情退去后,蘇和心滿意足地摟緊馬雅,頓覺自己的世界神清氣爽。
馬雅租住的地方的確離蘇和很近,五分鐘就可走到。他看球賽看煩了,打電話給馬雅,讓她順便帶幾串烤羊肉上來;他加班到深夜時,也會站在馬雅樓下,發(fā)溫情的短信給她:怎么還沒熄燈呢?早點睡吧,我已平安到家。蘇和發(fā)信息時表情會不自主地放松,也能想象得出馬雅看信息時那種調(diào)皮的樣子。
不過蘇和一直不承認他這是和馬雅在戀愛,雖然和馬雅的床上運動是快樂的、享受的、樂趣無窮的,但這能說明什么呢?誰讓馬雅放得開叫得響,只能說明自己是“K小姐”一打情人之后的另一打而已!蘇和時刻告誡自己:和馬雅是逢場作戲的,感情游戲是當(dāng)不得真的。
不知馬雅的真實想法是怎樣的,蘇和也不愿意去探求。不過只要蘇和呼叫,她就會頂著一頭有花香味兒的頭發(fā),急急忙忙地過來,摟在一起說肉麻情話;或者什么都不講,用身體說話。
那天晚上,本來前戲足中戲旺后戲蜜意濃清,兩人上天下地,幾番醉生夢死,現(xiàn)在疲倦而汗?jié)竦纳碜颖г谝黄鹕陨孕菹r,門鈴竟然優(yōu)雅地響了,兩長一短。蘇和瞬間清醒無比,眼睛發(fā)直地從床上彈起來:完了!不是抄煤氣表的,這是他和寶兒的暗號!
他慌慌張張地跳下床找內(nèi)褲,然后一回頭,看見馬雅還愣愣地躺著,他火氣上來了,直接壓低嗓門吩咐:“趕快躲起來!不能讓寶兒看到你!”
躲?往哪里躲呢?也虧蘇和想得出,他把鞋子衣服一股腦兒塞進衣柜,還有馬雅。馬雅是被他塞進去的,光著身子,勉強蜷縮著蹲進去,樟腦味熏得她直流淚。
馬雅透過縫隙到底見到了寶兒,瘦且高的一朵蓮花,即使面對男友也擰著眉毛表情嚴肅,不知道她是不是能聞出屋子里的糜爛氣息,蘇和祈禱寶兒還不懂這些味道。還好,寶兒只在臥室門口站了一下就出去了,還淡淡地批評蘇和:“看你這屋子亂的,這么大的人,還不知道疊被子!”
蘇和演技不精,唯唯諾諾地跟在后面,想必緊張死了,害怕寶兒忽然拉開衣柜,自己多日來塑造的柳下惠形象將土崩瓦解。好在寶兒很快離開了。蘇和一個箭步來到柜子跟前,將馬雅釋放出來時,她正將連身裙捂在身前,光著身子怕冷般發(fā)抖。面對這樣狼狽的馬雅,蘇和一下子有了于心不忍,于是他很呵護地抱住馬雅時,再次吻了她,是那種不帶欲望的干凈的抱歉的吻。
馬雅眼含淚光,借著蘇和的體溫半天沒有撒手,然后她沒有看蘇和,只是幽幽地從嘴里冒出一個傻問題:“蘇和你愛過我嗎?”蘇和不知如何回答,他和全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一樣,最怕女人糾結(jié)在“愛不愛我”的問題上,這是他們的死穴??梢栽诨ɑㄊ澜缋镝溽嘁环?,卻無法說到底愛上這個花花世界多少。不過出來混的情到底總要還的。蘇和正權(quán)衡著這些利弊得失,馬雅沒得到蘇和的回應(yīng),不顧身子打著顫,還是堅持穿好衣服,并且很平靜地說:“我走了?!?/p>
馬雅出門時沒有回頭,蘇和也沒有挽留。下樓梯時,馬雅的手機響了,蘇和發(fā)過來一條短信:我想我們的關(guān)系,是介于朋友與戀人之間吧?
在衣柜“躲貓貓”事件后,馬雅一直不愿去蘇和家里,不過蘇和很感激馬雅沒有和他鬧別扭,他們的日常見面還是維持下來,他們甚至在悉悉索索的日子里找到很多共同點:一起去看港片懷舊場,在李小龍的嗷嗷聲中吃掉大桶爆米花。走出電影院涼風(fēng)四起,蘇和脫下外套為馬雅披上,聞上去,貌似他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了愛情的味道。
馬雅不是不感動的,有一天她吃著寶兒所鄙視的燒烤,忽然開了口:“其實寶兒并不適合你?!碧K和聽得一驚,他很害怕,竟然下意識地說:“我們分手吧?!?/p>
馬雅認真地看了蘇和很久,起身真地離去了。對著空蕩蕩的桌椅,蘇和才懊悔地想到自己真挺混蛋的:從沒開始,何來分手呢?這樣正經(jīng)著說話,反而給馬雅落下了口實!心里終歸有一些些懊喪的,老祖宗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經(jīng)歷過活色生香的馬雅后,愈加覺得心里的欲望反復(fù)蠢蠢欲動。幸好馬雅比他大度,幾天后率先打了電話來,沒有提起蘇和莫名其妙的“分手”,馬雅說記得蘇和舅舅是警察局副局長,請他幫忙保釋一個人。
蹲在墻角的男子叫楚濂,因為“風(fēng)化罪”進來的,他發(fā)誓說自己不知對方是小姐,大家都是在網(wǎng)上認識,彼此有好感就見見,沒想到這么巧,會遇上警察臨檢。
沒什么大不了的事,蘇和找舅舅幫忙,很快放了楚濂,沒想到這無良男一自由就馬上跪倒在馬雅面前,大力抽自己耳光,痛哭流涕地請她原諒。馬雅別過臉不想理他,他竟膝行到蘇和面前,請?zhí)K和說好話哄哄馬雅。亂糟糟的,像是一場肥皂劇。馬雅眼眶中忍了很久的淚,還是砸到了蘇和的腳背上。她伸手攔了一輛的士,蘇和追過來一起擠進去,他們倆像是在逃,將楚濂這包袱遠遠地甩到腦后。
在車上,馬雅講起楚濂這個人:從來都不消停,斷斷續(xù)續(xù)戀愛五年了,他像野生動物,過不慣家居生活,一有機會就跑出去瘋,留下爛攤子給馬雅解決。
蘇和抱不平:那你干嘛不分手?馬雅笑著笑著就哭起來,她說她和楚濂是初戀,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有他的存在。而且上周楚濂已經(jīng)向她求婚,老家父母已經(jīng)開始著手準備喜宴了,怎么分?
蘇和將馬雅攬在懷里,像抱了一塊冰。他想自己還是喜歡她的,她卻不是寶兒,馬雅只適合當(dāng)姹紫嫣紅的情人,不能做賢良淑德的老婆。所以有些話,他寧愿爛在肚子里,也不輕易出口。比如,對眼前的定位和未來的承諾。
寶兒要當(dāng)導(dǎo)師續(xù)弦的喜訊,蘇和是最后一個知道的。蘇和以為自己會氣急敗壞會大開殺戒,結(jié)果卻幾乎是語無倫次地面對著寶兒。他從來不知道,這個純純的巧笑嫣然的女孩會這樣咄咄逼人。面對蘇和被疑問扭曲得變形的臉,寶兒以未來科學(xué)家的姿態(tài),丟出了幾個噎死人的問題:“你對我真的忠貞無二嗎?從來沒有拈花惹草?那你平時怎么解決生理問題?”
蘇和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自己突然無話好說,可是寶兒還要乘勝追擊:“結(jié)了婚先生就送我到德國實驗室讀博,知道先生喜歡我什么嗎?喜歡我是處女!你曉得侯佩岑為什么受豪門夫家的尊重愛戴嗎?因為她也是處女!你就和周杰倫一樣沒用,只會躲起來扮文藝男,根本不能讓女人心甘情愿獻身!”
現(xiàn)在能讓蘇和得到解救的,恐怕也只有馬雅了吧?在去找她的路上,蘇和甚至已經(jīng)打好腹稿:即使你是K小姐,我也不在乎,因為我們在一起真的很愉快,甚至我們可以嘗試著做做情侶。
于是,蘇和率先感動了自己,他心里想馬雅這種女人,不知流浪過多少張雙人床,卻遇人不淑,年齡一大便自暴自棄,否則她干嘛答應(yīng)那個負心漢的求婚呢?蘇和很偉大,決定幫助她,拉她遠離深淵。滿懷信心地叩開門,卻露出楚濂半張臉,看見蘇和,楚濂沒有一點驚訝。他說馬雅已搬走了,一個妖嬈女人蹭到楚濂肩上,目光警惕地看著蘇和。楚濂把那個女人推進屋里,和蘇和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說了,是推心置腹地講的:“其實,馬雅是個很鐘情的女人,和她表面上是不一樣的。這五年來,馬雅恐怕只有過咱們倆、只愛過我們兩個男人,不過我始終改不了花心毛病,一直傷她的心,她對我心灰意冷了,這次是徹底離開了。我以為她肯定去找你了,我知道她從來不亂來,除了我,她就你一個男朋友。怎么,她沒找你嗎?”
蘇和在原地站了很久,他一點都不懷疑楚濂的話,他篤定他承認,楚濂說得很對,馬雅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女人。她被人叫“K小姐”,多多少少也是長舌婦嫉妒漂亮女人,可惜他卻一直沒相信過馬雅的真心。
直到她消失于人海,愛情才開始萌芽,蘇和不知道該去問誰:會不會晚了點?
編輯/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