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湖南土家族竹枝詞中的民俗描寫及其意義

朱秀敏，宋金民

（懷化學(xué)院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湖南懷化418008）

·地方文化研究·

清代湖南土家族竹枝詞中的民俗描寫及其意義

朱秀敏，宋金民

（懷化學(xué)院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湖南懷化418008）

竹枝詞本是古代少數(shù)民族巴人的一種民歌，經(jīng)過歷代文人的改造，成為一種詩體。土家族作為巴人的后裔，雖然沒有文字，但在改土歸流后，民族聚居區(qū)涌現(xiàn)了大量本土文人，他們用漢語以竹枝詞的形式記錄了他們的社會生活?，F(xiàn)存清代湖南的土家族竹枝詞有兩百余首，這些作品描寫了豐富的民俗事象，主要表現(xiàn)在勞動生產(chǎn)、衣食住行、歲時節(jié)令、戀愛婚嫁和信仰禁忌等方面，富有深厚的文化意蘊(yùn)。

清代；湖南；土家族；竹枝詞；民俗描寫；意義

土家族世居湘、鄂、渝、黔比鄰的武陵山地區(qū)，湖南省的土家族主要分布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和張家界市。竹枝詞又稱“巴渝竹枝”“巴歌”“巴渝辭”“巴人調(diào)”等，本是我國古代少數(shù)民族巴人的一種民歌，在經(jīng)過歷代文人，尤其是唐代劉禹錫的加工改造后，成為一種新的詩體。土家族作為巴人的后裔，雖然沒有文字，但在改土歸流后，民族聚居區(qū)涌現(xiàn)了大量本土文人，他們用漢語以通俗易懂、瑯瑯上口的竹枝詞的形式記錄了他們的社會生活，反映了鮮明的民族風(fēng)情和地域特色。

翻檢清代當(dāng)?shù)氐姆街?，結(jié)合目前收錄竹枝詞作品數(shù)量最多的《中華竹枝詞全編》①丘良任等編：《中華竹枝詞全編》，北京出版社，2007年版。其第五冊中有“湖南卷”。以及《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②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光明日報出版社，2008年版。等文獻(xiàn)資料，可以發(fā)現(xiàn)，清代湖南的土家族竹枝詞創(chuàng)作主要集中在溪州、永定和慈利三地。

目前，已涌現(xiàn)了不少綜論土家族竹枝詞的學(xué)術(shù)成果，也有單論溪州竹枝詞的，但卻鮮有學(xué)者對湖南的土家族竹枝詞進(jìn)行專題探討。世居湖南的土家族創(chuàng)造了絢麗多彩的民族文化。尤其是自五代后梁開平四年（910）至清雍正七年（1729）改土歸流置縣，溪州地區(qū)經(jīng)歷了32代長達(dá)八百多年的彭氏土司政權(quán)的統(tǒng)治，這使得湘西成為土家族古文化遺存最完整、最豐厚的中心區(qū)域。“志土風(fēng)而詳習(xí)尚”的竹枝詞在民族學(xué)、民俗學(xué)、方志學(xué)、歷史學(xué)和文化學(xué)等方面都有很高的研究價值。清代湖南的竹枝詞中有許多關(guān)于土家族民俗事象的記錄，為我們了解清代中后期土家族聚居區(qū)的歷史面貌和社會風(fēng)俗提供了大量的線索和參考，本文擬對其中的民俗事象及其文化意蘊(yùn)作些梳理。

一、勞動生產(chǎn)民俗

由于特殊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湖南西部的土家族長期采用刀耕火種的原始農(nóng)業(yè)和漁獵采集的混合生產(chǎn)方式。乾隆《永順縣志》載：“（土家人）重耕農(nóng)，男女合作，喜漁獵。”③乾隆《永順縣志》卷4《風(fēng)土志·習(xí)俗》，岳麓書社，2012年版。為了取得必要的生活資料，他們“男負(fù)犁來女負(fù)筐，桑林農(nóng)事細(xì)商量。耕田鋤地?zé)o他事，古風(fēng)尚憶古羲皇”①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彭勇功的這首竹枝詞正是這種自給自足，春種、夏耘、秋收、冬藏的農(nóng)家生活的生動寫照。長期與自然環(huán)境作斗爭，土家人積累了很多的生產(chǎn)經(jīng)驗(yàn)，對農(nóng)時有著準(zhǔn)確的把握：“囑郎仔細(xì)看黃歷，立夏棉花社日蕎”②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漁獵采集也是土家人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俺谓堇嵇橔\飛，斜日王村打漿歸。爭報碼頭新漲價，榔溪渾水刺魚肥”③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就是寫土家漁民根據(jù)市場行情捕魚的生活。此外，他們在捕魚時還要祭江神：“丹崖齒齒石粼粼，結(jié)構(gòu)漁梁據(jù)水津?？慈〕圜[剛六六，先教頭尾祭江神”④丘良任等編：《中華竹枝詞全編》（第5冊），第677、622頁。?！皠偭睘橥良艺Z，意為肥胖。捕撈結(jié)束后，漁民要選取一條最重、最肥的魚，砍下它的頭和尾來祭祀江神。

土家人稱圍山狩獵為“趕山”“趕仗”，因?yàn)樯礁吡稚?，他們的捕獵非常艱辛，這點(diǎn)從竹枝詞中便可見一斑：“沿山狩獵風(fēng)雪天，隨狗奔趨屢轉(zhuǎn)彎。獵獲歸來真得意，燒香默默敬梅山”⑤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翻山越嶺苦追尋，百獸成群藏老林。犬吠連聲消息好，相鄰齊集共嘗新”⑥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他們對獵祖梅山神特別敬重，捕獲了獵物一定要祭謝梅山神，分配獵物時則遵循“山上趕肉，見者有份”的傳統(tǒng)習(xí)俗。而“野花簇簇露凝香，釀蜜野蜂善作房。百丈懸崖壁上掛，攀崖援壁取來嘗”⑦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洞過賓郎石耳多，野人挽葛復(fù)捫蘿。陸離不滅嘉禾產(chǎn)，好唱當(dāng)年魯直歌”⑧江蘇古籍出版社編選：《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71·同治續(xù)修永定縣志》卷12，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561、560頁。，則分別生動地描繪了土家人攀援懸崖峭壁采集蜂蜜、蜂房與采摘石耳的場面。

土家族世世代代與山打交道，他們“山頂開田田自耕，山腰開路路同行”⑨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通常需要自己開梯田修路。為適應(yīng)地形，土家人采用木枧灌溉的方式：“山腰放出水泉肥，木枧通流擱石磯。縱使炎炎天不雨，陂田如鏡鷺鷥飛”⑩江蘇古籍出版社編選：《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71·同治續(xù)修永定縣志》卷12，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 年版，第561、560 頁。。從蓄水、引水到灌溉，體系完備，可見土家人的智慧。因?yàn)樯铰菲閸?，他們常常需要背?fù)運(yùn)輸：“足長鬢短最辛勤，各背背籠結(jié)伴紛。恰好草鞋輕便好，挑蔥飛上嶺頭云”?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土家兒女沒有纏足的舊習(xí)，他們穿著草鞋，背著背籠，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健步如飛。為了充分利用土地，提高產(chǎn)量，土家人有間種的習(xí)慣和經(jīng)驗(yàn)：“桑麻地隙種黃柑，三寸霜紅勝海南。地窖積藏似初橘，新春相饋滿筠籃”?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他們常常在桑樹和苧麻的空隙間栽種黃柑，采摘下來收藏在地窖里，到新春佳節(jié)作為饋贈親友的禮品。

湖南西部的土家族聚居區(qū)盛產(chǎn)桐和茶，茶油供食用，而桐油則是重要的工業(yè)品原料，是土家人的經(jīng)濟(jì)來源之一：“桐茶勤棟火炕邊，猜謎閑談夜未眠。差喜今年油價起，賣來好兌買山錢”?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每年九十月間，土家人就會把漫山遍野的桐籽、茶籽收回家，或曬在坪壩里，或攤在火炕樓上。剝桐籽、茶籽時，有時是一家老小，有時是幾家換工合作完成，常常需要通宵達(dá)旦。此時他們就會圍坐在一起，一邊干活，一邊講故事、猜謎語、說笑話。在薅桐山、茶山時，土家人也有換工薅草的傳統(tǒng)習(xí)俗。為了鼓舞干勁，調(diào)動積極性，要請歌師唱薅草鑼鼓歌：“薅草趕山敲鼓鑼，辛勤男女滿山坡。上回唱過《楊家將》，這次又聽《子母河》”?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歌師經(jīng)常會唱《楊家將》和《子母河》等傳說故事，同剝桐籽、茶籽時的猜謎閑談一樣，既緩解了疲勞，也促進(jìn)了各民族民間文學(xué)的傳播與交流。改土歸流后，中原和邊地部族文化在當(dāng)?shù)匾财毡槭艿綒g迎。

湖南西部物產(chǎn)豐富，商品貿(mào)易自古盛行?！昂雎勜浿彻穆曠M，雛語呼來到小廊。各樣花絲雞蛋換，背爺偷學(xué)繡鴛鴦”；“六媼三姑赴市廛，手?jǐn)y幼兒口呼煙。臨場笑問江西客，一尺洋青要幾錢”?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75、19、13、118、123、111、92、51、102、62、121、55頁。，彭勇功的這兩首竹枝詞反映的就是光緒年間當(dāng)?shù)氐馁Q(mào)易狀況。在當(dāng)時的貿(mào)易中，既有走街串巷，肩挑背扛，用響器聲、吆喝聲招徠顧客的行商，也有被稱為“趕場”的擺攤設(shè)點(diǎn)的集市貿(mào)易。在產(chǎn)品交換上，既有物物交換的簡單形態(tài)，也有以貨幣為媒介的商品交換。永定城位于澧水上游，水運(yùn)方便，明清時期商業(yè)發(fā)達(dá)，經(jīng)濟(jì)繁榮，在當(dāng)時是湘西北和鄂西重要的物資集散市場，有“小南京”之稱。羅光典曰：“羅鹽磊砢堅(jiān)如石，蜀錦光明軟勝棉。笮馬僰僮填路滿，西來鳥道即西川。”?丘良任等編：《中華竹枝詞全編》（第5冊），第677、622頁。鹽、錦、笮馬、僰僮，應(yīng)有盡有。

二、衣食住行民俗

土家女子長于織作，“績麻拈線過三更，細(xì)細(xì)麻絲縷縷分。麻布織成漿水泡，不亞杭紡與湖綾”①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她們用辛勤靈巧的雙手紡紗織麻，織成的麻布不亞于杭州的絲綢和兩湖的綾羅綢緞。改土歸流后，清政府禁止土家人“男女服飾不分”，土錦在服飾中的主導(dǎo)作用喪失了，不得不向被蓋飾品拓展，最終“發(fā)展成為土家族最具代表性的標(biāo)志——土家族織錦”②湖南省文化廳編：《湖南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 年版，第1070 頁。。彭勇行言：“溪州女兒最聰明，錦被絲挑腳手靈。四十八勾不算巧，八團(tuán)芍藥花盈盈?！彼氖斯词峭良义\被中最具代表性的圖案之一，寓含驅(qū)穢避邪、消災(zāi)納吉、祈子求昌、興旺種族之義，也是土家族生殖信仰和祖先崇拜的另一種表述方式③詳見何光渝、何昕：《原初智慧的年輪：西南少數(shù)民族原始宗教信仰與神話的文化闡釋》，貴州人民出版社，2010 年版，第228 頁。，是土家族萬物有靈思想的一種物化形態(tài)。彭施鐸亦言：“閨女人人會打花?！雹芘砟暇幹骸断萃良易逦娜酥裰υ~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按蚧ā奔赐良铱楀\，俗稱“土花鋪蓋”，土家語稱“西朗卡普”，是馳名中外的民族民間工藝品。在土家女兒出嫁前，要準(zhǔn)備出嫁的嫁妝，“溫軟新棉疊滿箱，稱身熨貼嫁衣裳”⑤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這些棉被和衣裳都是自己紡織而成。

在發(fā)型上，土家少女最喜歡把頭發(fā)梳成長辮子披在腦后，“司城少女發(fā)排頭”。彭施鐸言：“無愁女兒正垂髻?！雹夼砟暇幹骸断萃良易逦娜酥裰υ~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垂髻”同“發(fā)排頭”都是土家少女的梳妝打扮。到了出嫁的時候，則是“新梳高髻學(xué)簪花”⑦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要把原來的披發(fā)或辮子收攏，梳成粑粑髻，別上簪子，戴上金銀首飾。土家女子在日常生活中很注意梳妝打扮，“洗梳淡裝赴市場”⑧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即便是去“趕場”，也要如此。男子的鬢發(fā)則很短，“足長鬢短最辛勤”⑨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土家姑娘沒有纏足的習(xí)慣，她們的腳同男人的一樣，長得很長，“最愛云鞋花滿口，也裝蓮步上歌臺”⑩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登歌臺的時候，她們穿著一尺長的云鞋，鞋口繡滿了各種花草，也假裝像漢族的小腳女人那樣走著蓮步。

清代中后期湖南的土家人以包谷為主糧，包谷收回來以后，倒在火炕上面用竹片鋪成的樓上，炮得焦干。土家人有的用包谷煮酒，做成的酒稱為“包谷燒”，酒精濃度一般在50度以上，酒味烈而不辣，有的則將包谷磨成細(xì)粉，煮成香甜可口的包谷飯。在不少文人的竹枝詞中，都有這一飲食習(xí)慣的描寫，如“今年包谷十分收，火炕焦干滿竹樓。燒起熊熊木炭火，邊煨‘雪捧’臘豬頭”?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雪捧”，土家語音譯，指鼎罐一類的器皿。土家人在喝包谷燒酒時，常以臘豬頭肉作為下酒菜。包谷是主糧，上文提到的漁獵和采集也是重要的食物來源。此外，這里的物產(chǎn)也很豐富：“三月山蕨初茁芽，樅林九月菌生丫。秋嶺紅熟累累果，玉靦貍肥味更佳”?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這里一年四季皆有山珍野味。前面提到，在寒冷的冬天，土家人會把黃柑等食物收藏在地窖里，而在收成不好、青黃不接的時候，他們則把野菜和糝子一起熬粥當(dāng)糧食，“豆花開后菜花香，大麥青青小麥黃。野菜和根糝粥煮，貧家供抵半年糧”?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

湖南西部崇山峻嶺，溪流縱橫，土家人的房屋皆是依山傍水或在半山腰而建，民國《永順縣志》載：“土官衙署綺柱雕梁，磚瓦鱗次。百姓則叉木架屋，編竹為墻。舍把頭目許豎梁柱，周以板壁，皆不準(zhǔn)蓋瓦。違者即治僭越之罪。俗云：只許買馬，不許蓋瓦”?民國《永順縣志》卷36《雜事》。。在八百多年的土司制度時期，平民百姓都是住在茅屋里，周圍的環(huán)境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每逢轉(zhuǎn)路見炊煙，犬吠雞鳴別有天。指甲花開茅屋外，畫眉啼到竹籬邊。?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

白巖洞畔住儂家，茅舍竹籬三個杈。早上愛聽雀鳥噪，春來喜看杜鵑花。?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

為防止毒蛇靠近依山傍水而建的茅屋，土家人在屋子周圍種上指甲花。據(jù)傳這種花種于房前屋后可以驅(qū)蛇”?張廣淦：《蛇傷防治問答》，福建人民出版社，1979 年版，第51 頁。，還可以治療各種毒蛇咬傷。雖然聽上去他們的居地宛如世外桃源，但實(shí)際上居住條件非常艱苦，往往是“茅屋三椽短短垣，紫薇花下竹籬邊”?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15、78、37、80、107、116、51、89、120、27、101、124、125、101頁。。茅草蓋的房屋一般都是三柱兩標(biāo)，打個短短的土墻，再用竹籬把周圍圍住，能遮風(fēng)擋雨就不錯了，有的貧苦人家甚至“風(fēng)掃地，月點(diǎn)燈，千根柱頭落地”①龍山縣民間文學(xué)集成辦公室編：《中國故事集成湖南卷：龍山縣資料本》，1988年版，第217頁。，連風(fēng)都擋不住?？呻m然條件簡陋，他們的設(shè)計(jì)卻很周到，上文所引竹枝詞中所謂“三個杈”即是“坪壩里架上兩個三角杈杈，用三根木棍一捆而成，上面架一根竹桿，可以晾曬衣褲”②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此外，土家人“既飯雞豚又灌園”③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茅舍周圍還有養(yǎng)雞、喂豬和種菜的地方，以解決一家人吃蛋、吃肉和吃菜的問題。他們世代在這里安居樂業(yè)，繁衍生息。改土歸流后，居住條件雖然有所改善，但絕大多數(shù)人家仍是竹籬茅屋?！断葜裰υ~》中還有一首反映了當(dāng)時土家人修筑新屋的習(xí)俗：“梁上高懸五尺紅，華堂巍巍立山?jīng)_。歌師飲罷魯班酒，富貴榮華謝主東。”④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上梁時，要在梁上搭五尺紅布，還要講唱“上梁歌”。梁木架好以后，木匠師傅要用酒、肉、粑粑等祭祀魯班，并祝福主東。這種習(xí)俗一直沿襲至今。

土家地區(qū)山高水多，舊時陸路交通不便，為了把當(dāng)?shù)匚锂a(chǎn)銷售出去換取生活所需，土家人多走水路。有的地方可以輕舟載客，“東溪西溪溪水生，昨夜輕舟載客行”⑤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有的地方卻水深流急，浪高灘險，行船必須特別小心，“榔溪河下水奔流，榔溪河上猿聲稠。來往行船須記起，孤舟莫系此灘頭”⑥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

三、歲時節(jié)令民俗

很多文人的竹枝詞中都有反映土家族歲時節(jié)令民俗的內(nèi)容。其中，對新年、元宵節(jié)、花朝、挑蔥會、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等關(guān)注較多。

擺手歌舞活動是土家族最有代表性的節(jié)日活動，土家語謂之“舍巴”。明清時期已非常盛行。在《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一書中，除了彭勇為、周植齋、饒瓚三人，所收清代湖南土家族竹枝詞的其他作者均對擺手舞的演出盛況作了描述。如彭支夏《溪州竹枝詞》：“擺手堂中鑼鼓鳴，蹁躚兒女踏歌聲。龍騰獅躍意風(fēng)發(fā)，萬點(diǎn)燎光耀日星?！雹吲砟暇幹骸断萃良易逦娜酥裰υ~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舉行擺手活動時還要祭祀祖先，“新春上廟敬彭公，唯有土家大不同。各地吔嗬同擺手，歌聲又伴‘呆呆嘟’”⑧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土家族的擺手活動主要是祭祀土王，即八部大神（八部大王），“后來有的地方祭祀彭公爵主、向老官人、田好漢三位先民”⑨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祭祀先祖與祖先崇拜是分不開的。八部大神相傳是土家先民的八個部落首領(lǐng)，而彭、向、田三姓則在湘西北土家族中所占人數(shù)最多。

土家人祝賀新年要玩干龍船，干龍船是“源于原始宗教巫儺范疇的‘還儺愿’的民俗活動”⑩湖南省文化廳編：《湖南曲藝音樂集成二》，湖南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1269頁。。

干龍船到畫堂中，既上花鞋又上紅。祝罷儺神無別事，“一門清吉”謝主東。?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

干龍船到畫堂中，既上花鞋又上紅。祝羅羅神每個事，濁醪醒謝主人翁。?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

兩首作品前兩句完全相同，后兩句也大致相似，將二者結(jié)合更有助于我們了解當(dāng)時土家人玩干龍船的情形。到了正月，劃干龍船者把干龍船送到主東的堂屋，作劃船的姿勢，并演唱祝福主東的歌詞。干龍船內(nèi)供奉著儺神，也就是羅羅神，即羅神公公和羅神婆婆，是土家族神話傳說中人類的始祖。主東燒香祭拜，設(shè)酒飯款待，并以花鞋、紅布為酬謝。告別時，玩干龍船者“以‘一年四季清清吉吉，六畜興旺，家座人齊’等話語，感謝主東的款待”?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祭祀羅羅神，正是為了人丁興旺，家宅平安。

彭勇行的竹枝詞里還提到當(dāng)時土家人亦有請七姑娘的新年民俗，“艷歌一曲賀新年，贏得兒童喜又狂。爭說人家多熱鬧，仙姑請下九重天”?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七姑娘，即七仙女。請七姑娘是土家族民間的一種娛樂習(xí)俗，參加者“都是婦女兒童，沒有小伙子”?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改土歸流后，七仙女下凡配董郎的故事已經(jīng)在土家地區(qū)廣為流傳。這一新年民俗反映了土家女子對幸?；橐龅南蛲?，也體現(xiàn)出當(dāng)時土家文人對婦女文化生活的關(guān)注。此外，土家人過新年同漢族人一樣，也要貼字畫和春聯(lián)，“新年字畫貼中堂，和氣一團(tuán)夸致祥。任笑春聯(lián)顛倒貼，誥封艷說土司王”?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125、101、109、96、73、85、30、30、89、45、89、38、105、43頁。。

同漢族人一樣，土家人也有鬧元宵的民俗，他們徹夜不眠，欣賞燈戲演出，“村村燈戲鬧元宵，香扇翩翩手慢搖。月上東山人未睡，歌聲聽唱《雪花飄》”①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9、67、40、47、60、75頁。。燈戲是土家地區(qū)的一種地方戲，俗稱“玩花燈”，演唱時有旦、丑兩個角色，各執(zhí)香扇一把，邊舞邊唱?！堆┗h》是燈戲著名的唱本之一。元宵節(jié)時還要在彭公祠畔賽神，“彭公祠畔賽神謠，火樹銀花照眼姣。儂識踏歌郎識曲，今宵相約鬧元宵”②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9、67、40、47、60、75頁。。燈火通明的夜晚，青年男女唱歌跳舞，敬奉土司王彭公爵主，并趁機(jī)尋找終身伴侶。

到了春天，土家地區(qū)有送春牛圖的習(xí)俗，“粟姓春官入戶庭，全憑一紙送牛形。山翁愛問收成事，盤問今年《地母經(jīng)》”③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9、67、40、47、60、75頁。。當(dāng)?shù)氐拇汗俣嘈账?，大概有期盼五谷豐登的意味。每年正月初，他們要挨家挨戶送印著全年農(nóng)歷節(jié)氣的春牛圖，“口念《地母經(jīng)》，主人酬以糍粑團(tuán)等物”④丘良任等編：《中華竹枝詞全編》（第5冊），第752、668頁。。地母即土地神，土家俗有“天公”“地母”之說法，農(nóng)作物的生長歸地母神掌管。土家族人傳說牛是上天派下來幫助他們耕種的，是農(nóng)家之寶?！八痛号！焙捅P問《地母經(jīng)》的民俗，反映了農(nóng)耕社會土家百姓對當(dāng)年收成的關(guān)注和美好憧憬。仲春時節(jié)，當(dāng)?shù)氐目h官還要去先農(nóng)壇舉行耕藉典禮，祭祀天地諸神，并督促百姓春耕生產(chǎn)。劉啟培云：“報道縣官去迎春，先農(nóng)壇畔禮田神。群兒播種爭相戲，笑擲香泥滿一身?！雹萸鹆既蔚染帲骸吨腥A竹枝詞全編》（第5冊），第752、668頁。據(jù)說糊泥糊得越多，當(dāng)年的收成越好，蘊(yùn)含了土家人對土地的敬奉。

農(nóng)歷二月十五是土家人的花朝節(jié)：“白羊古寺傍山開，永樂豐碑翳綠苔。歲歲花朝佳節(jié)屆，釵光鬢影似云來?！雹藿K古籍出版社編選：《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71·同治續(xù)修永定縣志》卷12，第559、559、560、559頁。這一日土家女子著盛裝結(jié)伴出游，踏青賞花。過了花朝節(jié)，萬物復(fù)蘇，就要開始忙農(nóng)事了。每年農(nóng)歷二三月間的“挑蔥會”，是土家青年男女聯(lián)誼交友的節(jié)日，他們相約上山挑蔥，通過吹木葉、唱情歌的形式來談情說愛，“映山紅放女兒忙，嶺上挑蔥為逐香。歌聲相戀吹木葉，嬌音吹斷路人腸”⑦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9、67、40、47、60、75頁。。竹枝詞反映了土家人以歌謠和木葉為媒的婚戀習(xí)俗，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們在改土歸流前戀愛婚姻上的自由、自主。

彭勇功說：“清明節(jié)里掃墳臺，黃土多鋤四面堆。一路招魂聽杜宇，柳花香插滿頭回。”⑧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9、67、40、47、60、75頁。同其他民族一樣，土家人也有清明祭祖的習(xí)俗，主要活動有掃墓、堆墳、招魂等。

不知何故，清代溪州地區(qū)的竹枝詞中沒有關(guān)于端午節(jié)民俗的作品，而張家界地區(qū)的竹枝詞中此類內(nèi)容的作品卻較多，如“艾綠蒲青重午天，龍舟只只各爭先”⑨江蘇古籍出版社編選：《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71·同治續(xù)修永定縣志》卷12，第559、559、560、559頁。、“交衢鉦鼓賽神忙，奪錦龍舟散夕陽”⑩江蘇古籍出版社編選：《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71·同治續(xù)修永定縣志》卷12，第559、559、560、559頁。等，節(jié)日活動有插掛菖蒲、艾蒿、龍舟競渡和祭祀神靈三項(xiàng)，但未有包粽子等其他習(xí)俗的記錄。

中秋節(jié)亦是土家族的重要節(jié)日之一。羅光普云：“西風(fēng)昨夜到山城，算到中秋便有情。瓜果家家齊斗酒，四更猶聽管弦聲?！?江蘇古籍出版社編選：《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71·同治續(xù)修永定縣志》卷12，第559、559、560、559頁。夜晚他們吃瓜品酒，聽樂賞月，與漢族習(xí)俗無異。此外，土家人還有中秋月圓之夜送瓜的民俗，“生育艱難暗帶愁，鄉(xiāng)鄰送子賀中秋。冬瓜當(dāng)做兒子耍，喜得閨人面帶羞”?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9、67、40、47、60、75頁。。中秋之夜，鄉(xiāng)鄰會從別人的菜園里偷摘一個冬瓜送到結(jié)婚數(shù)年不孕的婦女家，冬瓜上套著小孩的衣服，在下部插上紅辣椒，象征男性生殖器，以求生男孩。這種習(xí)俗是祈生巫儀的表現(xiàn)，反映了“初民將女子生育與大地谷物豐產(chǎn)相交感互滲的巫術(shù)心理，體現(xiàn)了谷物崇拜、月神崇拜和生殖崇拜的農(nóng)耕文化主題”?陳旭霞編著：《中國民間信仰》，河北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17頁。。土家族的多神崇拜使得他們的歲時節(jié)令民俗和祭祀活動常常同時進(jìn)行。

四、戀愛婚嫁民俗

土家青年男女的戀愛比較自主、自由，前面提到他們常常趁傳統(tǒng)節(jié)日，如舍巴日、元宵節(jié)、挑蔥會等，結(jié)識意中人，并談情說愛。挑蔥會是專為土家兒女挑選終身伴侶而定的節(jié)日，他們以歌聲和木葉為媒，任何人都無權(quán)干涉。改土歸流后，受漢族影響，雖實(shí)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辦婚姻，但通過清代中后期的湖南土家族竹枝詞來看，影響似乎并不太大。

土家族的婚嫁民俗非常講究，這在溪州地區(qū)的竹枝詞中反映較多、較完整，而張家界地區(qū)的竹枝詞卻未涉及此類內(nèi)容。溪州女兒出嫁前，娘家要準(zhǔn)備棉被、嫁衣裳和熏香，“溫軟新棉疊滿箱，稱身熨貼嫁衣裳。我兒休買薔薇露，昨夜郎家得麝香”①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迎親時特別隆重，彭勇行說：“迎親隊(duì)伍過街坊，小兒爭相爬上墻?！劝取÷　ㄞI到，嗩吶巧伴‘得披堂’”②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鞍劝取薄奥÷　笔菃顓却底嗟穆曇簦暗门谩笔峭良易宓貐^(qū)流傳最廣的一種古老的民間打擊樂合奏，即“打溜子”的曲調(diào)音響?！按蛄镒印庇小叭肆镒印薄八娜肆镒印敝??；榧抻r，增配一只嗩吶，稱為“五子家伙”，將本土與外來樂曲相融合，打擊樂變成吹打樂，更添喜慶、歡樂之氣氛。

哭嫁是土家婚俗中不可缺少的禮儀與程序。改土歸流前，土家兒女的婚姻比較自由、自主，基本沒有哭嫁，改土歸流后，“在漢族制度的文化高壓下，逐步產(chǎn)生了隆重的哭嫁儀式”③徐旸、齊柏平：《中國土家族民歌調(diào)查及其研究》，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第88頁。。溪州地區(qū)有關(guān)婚戀習(xí)俗的竹枝詞，反映哭嫁的作品數(shù)量最多，彭勇行、彭勇功、向曉甫等人都有此類內(nèi)容的作品，而且很多作品的內(nèi)容大致相同。土家女兒結(jié)婚前一月至半月開始哭，出嫁前夕通宵達(dá)旦地哭，上轎后甚至快到男方家，才停止哭泣?！皦簝z上轎慘儂情，哭哭啼啼一路行。報道郎家今在望，悄悄才住喚娘聲?！雹芘砟暇幹骸断萃良易逦娜酥裰υ~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藜薜膬?nèi)容主要有“哭父母”“哭哥嫂”“哭梳頭”“哭十姊妹”“哭媒人”等，飽含了骨肉之情、養(yǎng)育之恩、各種離情別緒以及對婚后生活的擔(dān)憂。土家女子的哭嫁并非真哭，而是哭唱，“哭嫁連宵坐火床，姊呼小妹妹呼娘。兒童似解嬌聲假，特意焚膏看淚妝”⑤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哭嫁歌正是她們在人生的重要時刻，豐富的內(nèi)心情感的表達(dá)和宣泄。

同漢族地區(qū)一樣，新婚第二天清晨，新娘要拜見公婆，然后新郎、新娘并坐聽候雙親的賜教，“滿庭曙色映燈光，拜見翁姑出畫堂。并坐雙雙人似玉，隔簾有客費(fèi)評章”⑥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第三天，新郎要陪新娘一起“回門”，“面帶桃花笑語溫，三朝洗梳共回門。新人兩個低聲語，阿母遙看笑出聲”⑦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新娘拜見公婆，新郎敬拜岳父母之后，幸福甜蜜的婚后生活就開始了。

此外，土家族也有童養(yǎng)媳的婚俗，“親迎百輛怕周旋，抱養(yǎng)婆家早有年。選擇佳期除夕好，人情省費(fèi)幾多錢”⑧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娶童養(yǎng)媳并無正式婚嫁時繁瑣的禮儀程序。

五、信仰禁忌民俗

土家族的信仰禁忌，常常是和他們在勞動生產(chǎn)、衣食住行，尤其是歲時節(jié)令中的民俗事象交融在一起的。

湖南西部的土家族聚居區(qū)多高山大澤，交通閉塞，這種云煙變幻的自然環(huán)境，再加上輸入的多種不同的文化，如巴蜀文化、中原文化和荊楚文化，都對土家族的信仰禁忌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的影響。從文人的竹枝詞作品亦可看出土家族是多神崇拜的民族。他們敬奉的人神多是民族祖先和與當(dāng)?shù)赜嘘P(guān)的先賢。民族祖先包括八部大神、彭公爵主、向老官人、田好漢、羅羅神、梅山神等。彭勇行說：“郎官星罩竹王祠”⑨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野藤花漫竹王祠”⑩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為竹王修建祠廟，供后人祭祀，體現(xiàn)了土家人對竹王先祖的緬懷。此外，他們還有焚香拜觀音的民俗，“觀音巖下約焚香，金鏤新鞵檢點(diǎn)忙。莫信仙人真有洞，作仙爭似作鴛鴦”?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37、29、86、56、108、109、61、3、32、97頁。。拜觀音，求子嗣，是改土歸流后“由流官們傳帶進(jìn)土家族地區(qū)的”，改土歸流前，當(dāng)?shù)亍皼]有佛教廟宇，也不崇奉佛教”。?楊選民、楊昌鑫：《文化人類學(xué)的湘西文本——土家族苗族歷史文化研究》，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29頁。即使佛教傳入后，為求人丁興旺，土家人仍崇奉本民族神話傳說中人類的始祖，即羅神公公和羅神婆婆。“莫信”“爭似”等詞語，正是當(dāng)?shù)匚娜艘灾S刺和勸告的語氣對這種民族心理的曲折反映。與當(dāng)?shù)赜嘘P(guān)的先賢包括馬援、周赧王等，羅光普、羅光典、丁啟性、湯立賢等人的《永定竹枝詞》中均有伏波祠（廟）、赧王陵的內(nèi)容，如羅光典“細(xì)雨斜風(fēng)打槳行，伏波廟下野棠生。夜珠灘水深宵吼，猶作壺頭萬馬聲”?丘良任等編：《中華竹枝詞全編》（第5冊），第662頁。、羅光普“赧王山下莽榛蕪，落日蒼涼過客孤。為問周家天子墓，可留玉碗與金鳧”?江蘇古籍出版社編選：《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71·同治續(xù)修永定縣志》卷12，第559頁。等，都表達(dá)了對二位先賢的景仰和紀(jì)念。

為了民族興旺、后繼有人，土家族在給兒女取名時寄寓著美好的期望。他們喜歡用花給女兒取名，“桃花慣取女兒名，兒是桃花開日生。嫁得天臺山畔婿，年年花下伴春耕”①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9、57、41、58、70頁。。桃花取名寓有美艷、吉祥之意。土家男子則是按字輩取名，“為農(nóng)幾代舊家聲，世系多因賜姓彭。富貴鳳凰文武字，輪流派取便稱名”②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9、57、41、58、70頁。。彭姓土家中的富、貴、鳳、凰、文、武等名字即是按照字輩派別輪流來取的，體現(xiàn)了他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企盼?！懊髑鍟r期，土家族姓名普遍漢化，其中最突出的是各姓氏都立祠堂、修族譜、定字派、依字派取名，論輩分大小和長幼序次。各姓氏字派意義都非常深邃，顯示其氏族榮耀豪旺。”③鐵木爾·達(dá)瓦買提主編：《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化大辭典：中南、東南地區(qū)卷》，民族出版社，1999年版，第4頁。除了在取名時寄予美好的祝愿，土家族還祭拜疵帕八神?！按门涟恕笔峭良艺Z，指土家族看護(hù)兒童成長的女神，“孩童拜石禱石頭，巖寶名呼厥疾瘳。最是關(guān)心‘疵帕八’，蟠桃寺里許燈油”④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9、57、41、58、70頁。。為了孩子能健康成長，土家人常把他們寄拜給石頭，并取名叫巖寶、巖生之類，逢年過節(jié)也要祈禱石頭。此外，還一定要祭拜疵帕八神，這樣他們的孩子就可以無病無災(zāi)地健康成長了。除了疵帕八神屬于人神，桃花、鳳凰之類的物象、石頭以及上文提到的江神、春牛、地母等都是土家所崇拜的自然神。

土家人民自古信仰巫鬼，有了病痛和不祥，他們都向巫覡求救?！靶殴砦?，病則無醫(yī)，惟椎牛羊，師巫擊鼓鈴、卜竹筶以祀鬼?！雹萸　队理樋h志》卷4《風(fēng)土志·習(xí)俗》。彭勇功云：“病來請個女神仙，烏布蒙頭跳畫堂?！雹夼砟暇幹骸断萃良易逦娜酥裰υ~注解》，第9、57、41、58、70頁。天久不雨，他們亦向巫師求助，“巫師求雨傍河洲，抬起三神洞府游”⑦彭南均編著：《溪州土家族文人竹枝詞注解》，第9、57、41、58、70頁。。所謂的“三神”，即土家擺手祭儀的場所擺手堂所供之三神——八部大王（彭公爵主）、向老官人、田好漢，因?yàn)樗麄兊哪樕謩e為白、紅、黑，又稱白、紅、黑三神。其中白色象征權(quán)力，紅色象征忠義、勇敢，黑色象征服從、生產(chǎn)與繁殖⑧詳見柏貴喜：《擺手祭：土家族社會結(jié)構(gòu)的象征表達(dá)》，《中南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會科學(xué)版）2005年第3期，第11頁。。當(dāng)?shù)剡€有娛神還愿的儺俗，向兆麟云：“絳帕蒙頭逐大儺，明燈千盞繞山河”⑨?！按髢奔础斑€儺愿”，敬奉的儺神是儺公和儺娘，即羅神公公和羅神婆婆。除了大儺，土家族的儺祭還有小儺，小儺即前面提到的“玩干龍船”，干龍船內(nèi)供奉的儺神也是羅神公公和羅神婆婆?？梢?，土家族的巫術(shù)崇拜和儺祭一樣，與祖先崇拜交融在一起的。

竹枝本源于巴人民歌，土家族作為古代巴人的后裔，其民族文人在創(chuàng)作竹枝詞的過程中，將這一古老而瑰麗的藝術(shù)形式與個人和本民族的情感相契合，真實(shí)地反映了土家族的歷史文化積淀，這是其他人無法做到的忠實(shí)錄寫。透過清代湖南土家族竹枝詞所展示的一幅幅生動的民族風(fēng)情畫，我們不僅可以窺見土家族源遠(yuǎn)流長的藝術(shù)傳統(tǒng)和民族文化，更能感受到竹枝詞作為詩意化的民族地方志所具有的民族特色和藝術(shù)價值。

Discussion on Folkways Description and Significance of Tujia Zhuzhici in Hu'nan in the Qing Dynasty

ZHU Xiu-min，SONG Jin-min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Huaihua University，Huaihua Hu'nan 418008，China)

Zhuzhici refers to folk songs of the ancient Ba minority.Transformed by scholars of different generations，it has become a kind of poetic style.The Tujia nationality，as descendants of the Ba people，has no written language.After their restoration，however，there appeared a large number of scholars who recorded their social life in the form of Zhuzhici in Chinese.There are more than two hundred pieces of Tujia Zhuzhici handed down in Hu'nan in the Qing dynasty.These works describe rich folk customs of rich cultural implications about the people'work，life，seasons，marriage，beliefs，taboos，and so on.

the Qing dynasty；Hu'nan；the Tujia nationality；Zhuzhici；folkways description；significance

G127

A

1674-3210（2017）01-0091-07

2016-12-19

湖南省教育廳科學(xué)研究優(yōu)秀青年項(xiàng)目“地域文化視閾中的竹枝詞研究”（14B140）階段性成果。

朱秀敏（1982—），女，山東冠縣人，文學(xué)博士，懷化學(xué)院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副教授，主要研究中國古代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