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文學坐標點
——論《永遠的大運河》的文學價值

王寧

（廊坊師范學院文學院，河北廊坊065000）

新的文學坐標點
——論《永遠的大運河》的文學價值

王寧

（廊坊師范學院文學院，河北廊坊065000）

劉鳳起的《永遠的大運河》是一部長篇歷史小說。小說以新歷史小說的視界建構(gòu)血肉鮮活的正史，既規(guī)避正史敘事枯燥的“必然”的意味，又免于陷落在歷史虛無主義中，在歷史敘事中具有價值?！队肋h的大運河》又豐富了鄉(xiāng)土文學，重續(xù)了“荷花淀派”的余韻，發(fā)展了劉紹棠的“運河文學”。小說特別注重對地方文化的發(fā)掘與闡釋，注重民間文化中的力量與美，葆有執(zhí)拗的尋根意識。如果以現(xiàn)代中國文學的縱深與當下眾聲喧嘩文學橫線建構(gòu)一個文學的坐標系，那么，《永遠的大運河》無疑占據(jù)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坐標點，是一部在多向度具有價值的作品。

《永遠的大運河》；歷史敘事；鄉(xiāng)土小說；運河文學

劉鳳起的《永遠的大運河》2016年7月由九州出版社出版，小說分上、中、下三卷，洋洋灑灑156萬字。小說敘事穿行在歷史的正面與間隙中，游走于民間風俗與人情往來中，秉承了鄉(xiāng)土小說的風格而灌注以“尋根”的文化關(guān)懷，以新歷史小說的視界建構(gòu)了血肉鮮活的正史，生成了一個不容忽視的存在。如果現(xiàn)代中國文學的縱深與當下眾聲喧嘩文學橫線構(gòu)成一個文學的坐標系，那么，《永遠的大運河》占據(jù)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坐標點，是一部在多向度具有價值的作品。

《永遠的大運河》沿著新歷史小說所開辟的道路邁出了新的一步。新歷史小說在先鋒小說對歷史的書寫中萌芽，蘇童的“楓楊樹故鄉(xiāng)”傳奇充滿罌粟花的魅惑，格非、葉兆言毫不留情地解構(gòu)了那“奔赴燦爛結(jié)局的事件集合體”。20世紀90年代，繼“新寫實”小說后迅猛出現(xiàn)的“新歷史”小說運用“以偶然性覆蓋必然性，以靜止觀質(zhì)詢發(fā)展觀，以荒誕性挑戰(zhàn)合理性”等“反史詩性”的敘述策略，集中對民國以來的非黨史題材與女性家族歷史進行民間化、個人化的建構(gòu)?！靶職v史”小說終歸陷落在影視文化的商業(yè)化運作中。但是，作為一種歷史觀，卻余脈猶存。我們在《白鹿原》《塵埃落定》《長恨歌》《偽滿洲國》等小說中很容易發(fā)現(xiàn)新歷史小說對敘事觀念的影響。不可否認，對歷史進行民間的、個人的觀照，已然是歷史敘事不可或缺的文學視角。這正是《永遠的大運河》具有豐滿的文學肌質(zhì)的重要原因。

同時，不同于將歷史拆解得“一塌糊涂”、成為不及物的鏡像的敘事，《永遠的大運河》是與正史貼近，并且基本上達成一致的。劉云天和他的兩個兒子劉光漢、劉正漢的際遇與選擇顯然呈現(xiàn)了一個家族視角，他們在民族危難之際由隱忍到奮起的過程穩(wěn)穩(wěn)嵌入了宏大敘事之中。因而，規(guī)避正史敘事枯燥的“必然”的意味，又免于陷落在歷史虛無主義中，這是小說重要的價值。

《永遠的大運河》又在鄉(xiāng)土小說的范疇內(nèi)，特別是傳承了孫犁的荷花淀派的風格，更具體地說，是對劉紹棠的“運河文學”的豐富與拓展。魯迅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導言中首次提出了“鄉(xiāng)土文學”的概念，關(guān)鍵的內(nèi)涵是“隱現(xiàn)著鄉(xiāng)愁”和“充滿著異域情調(diào)來開闊讀者的心胸”。茅盾則強調(diào)在特殊的風土人情之外，“應(yīng)當還有普遍性的與我們共同的對于運命的掙扎”①茅盾：《茅盾論中國現(xiàn)代作家作品》，北京大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241頁。。孫犁在戰(zhàn)火紛飛中對人性與心靈的美、生存與命運的奧秘進行了詩意的探討。在冀中的水波瀲滟中，在荷花、蘆葦?shù)难谟持?，淳樸的鄉(xiāng)情、堅韌執(zhí)拗的性格、率真慷慨的民風構(gòu)成了深情淡遠的畫卷。劉紹棠是“荷花淀派”中得真意而自成風格的作家。他以《青枝綠葉》《大青騾子》《蒲柳人家》《豆棚瓜架雨如絲》《運河的槳聲》《金色的運河》建構(gòu)了“運河文學”——一個柔波清漾中任俠尚武、重情好義的鄉(xiāng)土“儒林村”。

《永遠的大運河》中的農(nóng)莊分布在通州、武清、廊坊一帶，與劉紹棠的通縣村落同在大運河的懷抱中，具有相似的地方精神。劉家父子勇武尚義，急人所難與劉紹棠在“運河文學”中突顯的人民性相合?！队肋h的大運河》的史詩意識是強烈的，與劉紹棠的政治情懷雖然不甚相同，但是卻具有共通的廟堂性的旨歸。

那么，“運河文學體系”中，《永遠的大運河》中的具有地方特色的人民性來自什么？除卻水鄉(xiāng)人民的靈動之外，就應(yīng)該歸結(jié)為燕趙風骨。

地緣文化的形成受到特定區(qū)域地理環(huán)境、歷史事件的影響，是地緣群體的一種深層心理結(jié)構(gòu)。如愛德華·泰勒（E·B·Tylor）所言，地緣文化是一個“知識、信仰、藝術(shù)、道德、法律、風俗以及作為社會成員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習慣的復合體”②［英］泰勒：《原始文化：神話、哲學、宗教、語言、藝術(shù)和習俗發(fā)展之研究》，連樹聲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頁。。戰(zhàn)國時代的燕國、趙國及二者之間的中山國形成了古燕趙文化區(qū)。燕趙文化自此成為中華文化體系中獨特的一元。

當下，關(guān)于燕趙文化有兩種代表性的看法：一種認為燕趙文化乃“慷慨悲歌”，一種認為燕趙文化已經(jīng)因畿輔文化的融入而消亡?？疾煅嘹w文化可以發(fā)現(xiàn)，燕趙文化是一個歷時的、具象的存在。古燕趙文化可以歸結(jié)為勇武任俠、變革圖強、務(wù)本求實。元明清三代，本屬燕趙文化圈內(nèi)的北京成為首都，形成了濃厚豐富的京都文化，即“廟堂性、全國性與典雅性”③崔志遠：《燕趙風骨的交響變奏》，作家出版社，2001年版，第43頁。。今河北大部與天津地區(qū)成為京畿重地，畿輔文化融入古燕趙文化，使之具有了廟堂性、服務(wù)性，同時也接受了典雅文化的輻射。需要強調(diào)的是，燕趙大地最終形成的主體模式是農(nóng)業(yè)社會。因此，重土難遷、祈穩(wěn)求安、克制隱忍是人民的基本性格。這就是《永遠的大運河》中劉家家訓“平安第一?！钡奈幕?。同時其廟堂情結(jié)也是深固的，因而在家國危亡之際，為民族大義獻身的精神隨即戰(zhàn)勝了“平安第一?！钡睦砟睢Ｏ嘈沃?，勇武任俠是潛在的、被抑制的品性，然而卻作為集體無意識而存在。和平年代裊裊炊煙中，勇武任俠的品格并不顯山露水，一旦被戰(zhàn)爭的情境激發(fā)，就會迸發(fā)出巨大的力量。正如榮格所言，“每當這一神話的情境再次出現(xiàn)之際，總伴隨著特別的情感強度，就好像我們心中從前從未發(fā)出過聲音的琴弦被撥動，或者猶如我們從未察覺到的力量頓然勃發(fā)”④［瑞］榮格：《論分析心理學與詩的關(guān)系》，見葉舒憲選編：《神話——原型批評》，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00頁。。

在《永遠的大運河》的敘事中，如果說農(nóng)耕文化是表層的存在，那么廟堂文化則可以視作中心和主軸，古燕趙文化潛在于意識的深層。民族危亡之際，古燕趙文化中那“急人之難”“剛而不搖”“質(zhì)而好義”的品質(zhì)被激發(fā)，顯示出巨大的力量，與廟堂文化中的愛國、政治關(guān)懷相融合，成為閃耀的標識。

可見，《永遠的大運河》豐富了鄉(xiāng)土文學，重續(xù)了“荷花淀派”的余韻，發(fā)展了劉紹棠的“運河文學”。一個新問題是，小說特別注重對地方文化的發(fā)掘與闡釋，注重民間文化中的力量與美，這又是魯迅所謂“隱現(xiàn)著鄉(xiāng)愁”和“充滿著異域情調(diào)來開闊讀者的心胸”的鄉(xiāng)土文學所不涵蓋的，反而是與尋根文學的追求存在契合。然而，20世紀80年代尋根文學的發(fā)生是反思文學深入的結(jié)果，是緣于改革文學的受挫，是在“諾獎”的啟示下的探索?！队肋h的大運河》果若葆有執(zhí)拗的尋根意識，緣自什么？

一個重要的原因恐怕是精神缺失的嘈雜的文壇。當“厚黑”被合理化，當頹廢成為主調(diào)，當盜墓聊以激發(fā)刺激感，當穿越成為自戀的新版本，有硬度的民族精神的尋求反倒成了孤獨的邊緣立場。在這樣一條現(xiàn)實的橫向坐標上，《永遠的大運河》的存在未免冷落，然而仍然執(zhí)拗。

此刻，天空纖塵不染，疏星朗月，實為難得。蘇子的理想情境，“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已然不能長久。然而，物我兩忘的情懷未必不能存在。大運河已不復清波，但運河文化在文學中的復現(xiàn)仍有可能。一個新的坐標點意味著一種新的精神存在，能否啟發(fā)后來，應(yīng)當值得期待。

New Literary Coordinate Point：On the Literary Value of The Eternal Eternal Grand Canal

WANG Ning
(School of Literature，Langfang Teachers University，Langfang Hebei 065000，China)

The Eternal Grand Canal by Liu Fengqi is a long historical novel，which recounts the vivid biographical history from the neo-historical novel perspective，and which is valuable in historical narration as it evades the doomed boredom of biography and avoids falling into historical nihilism.It also enriches the local literature，renews the lingering charm of the Lotus Lake School，and develops Liu Shaotang Canal Literature.Because of the spiritual loss and the confused literature world，the novel pays special attention to the excavation and explanation of local culture，strength，and beauty in folk culture，and has root seeking consciousness.If constructing a coordinate system of the present confused literature world from the depth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the novel has its own coordinate point，and is a work with value in multiple dimensions.

The Eternal Grand Canal；historical narrative；local novels；Canal Literature

I206.7

A

1674-3210（2017）01-0024-03

2017-01-06

河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重大課題攻關(guān)項目“京畿文學與文化研究”（ZD201427）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王寧（1979—），女，河北文安人，博士，廊坊師范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