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筆

徐清

唐代的毛筆，以兔毫為主，筆頭多短而硬，因而蓄墨少易干枯，于是后來又生產(chǎn)出一種鋒長柔軟的毛筆，長鋒筆的出現(xiàn)對于毛筆來說，無疑是一場革命，它帶來了唐宋時期縱橫灑脫的新書風。

唐朝由于國家強盛，人民安居樂業(yè)。長安城成為了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中心，隨著與各國交往的增加，我國文具及其制作技術(shù)也遠傳到許多國家和地區(qū)，促進了以中國文化為主的東方文化圈的形成。唐代來華的日本僧人（遣唐使）就曾把中國的文具帶回日本，同時也把文具的制造技術(shù)介紹回去。現(xiàn)在日本奈良正倉院（存有古物萬余件，其中許多是從中國傳入的）就收藏有當時從中國帶回的唐代毛筆，有斑竹管的、象牙的，也有斑竹鑲象牙的等等。這也說明唐代毛筆在當時就已經(jīng)達到了相當高的工藝水平。

在中國書畫史上，宋代是一個極為重要和關(guān)鍵的時代，宋代編刻了著名的《淳化閣》帖，而且還將“畫學”正式納入科舉考試科目，這些都對宋代書畫藝術(shù)大發(fā)展起到了推動作用。書畫藝術(shù)的發(fā)展及對不同藝術(shù)效果的追求，都促進了毛筆制作的發(fā)展。這一時期不論是毛筆的種類還是制筆工藝都達到了新的高度。作為制筆中心的宣州更加繁榮，宣筆聲譽日高。

在宣州制筆業(yè)中，仍以諸葛氏最為顯赫，這個在唐代就享有盛名的制筆家族世代相傳，聚族為業(yè)，制筆技術(shù)不斷提高。尤其諸葛高，成為宋代最著名的制筆高手，其制作的“諸葛筆”備受青睞，常被作為饋贈友人的貴重禮品，朝野上下都以能獲得“諸葛筆”為幸事。大書法家蘇軾曾稱：“惟諸葛高能之，他人學者皆得其形似而無其法，反不如常人筆，如人學杜甫詩，得其粗俗而已?！?/p>

宋代許多著名學者都有詩文對其稱頌。黃庭堅《謝送宣城筆》寫到：“宣城變樣蹲雞距，諸葛名家捋鼠須，一束喜從公處得，千金求買市中無?！蔽膶W家梅堯臣有詩曰：“筆工諸葛高，海內(nèi)稱第一?！泵穲虺际切侨耍鴮ⅰ爸T葛筆”作為禮物贈給文學家歐陽修，歐陽修非常高興，賦詩曰：“圣俞宣城人，能使紫毫筆。宣人諸葛高，世業(yè)守不失。緊心縛長毫，三副頗精密。硬軟適人手，百管不差一。京師諸筆工，牌榜自稱述。累累相國東，比若衣縫虱?；蛉岫嗵摷猓蛴膊豢汕?。但能裝管榻，有表曾無實。價高乃費錢，用不過數(shù)日。豈如宣城毫，耐久仍可乞?！睔W陽修的詩生動具體地稱頌了諸葛筆的質(zhì)優(yōu)價廉，經(jīng)久耐用。

諸葛氏家族除諸葛高以外，諸葛元、諸葛漸、諸葛豐、諸葛方等也很有名。在宋代，除宣州外，其他一些地方也生產(chǎn)毛筆，其代表人物是歙州呂道人、黔州呂大淵、新安汪伯立等。

呂道人，安徽省歙州人。其制筆技藝繼承宣筆制作之長，名揚一時。黃庭堅《山谷筆說》中贊道：“非為貧而作筆，故能工”。

呂大淵，黔州人（安徽省黃山市黔縣）。黃庭堅《山谷筆說》中記載：“黔州呂大淵，悟韋仲將作筆法，為余作大小筆十余支，無不可人意”。

汪伯立，新安人（歙州、徽州所轄地區(qū)的別稱）。所制毛筆，曾被列為貢品，為“新安四寶”之一。南宋理宗時，徽州知府謝暨將汪伯立筆、澄心堂紙、李廷珪墨、羊頭嶺硯一并列為進獻朝廷的貢品，世稱“新安四寶”。

程奕，錢塘人。蘇東坡說：錢塘筆工程氏制筆，有前人風格，使寫字輕巧，制作精妙。

徐偃，宋時著名筆工。蘇軾曾于黃庭堅處試用眾工筆，有“筆鋒如著嚴曲蟮，詰曲紙上。魯值云：‘此徐偃筆也，有筋無骨，真可謂名不虛得?！?/p>

張遇，以制丁香筆為人所知。黃庭堅《筆說》記載：“張遇丁香筆，捻心極圓，束頡有力?！倍∠愎P為宋代毛筆的一種。

待其瑛，擅長紫毫“棗心筆”?！皸椥墓P”，為筆頭中心有物，如棗中之核，故名。

除以上制筆名家外，紹興屠希、常州許頔等也都是制筆行家。當時由于筆的需求很大，許多地方都有制筆工匠，如歐陽修詩中所說，“京城諸筆工，多如衣縫虱?！?/p>

宋朝毛筆的實物，現(xiàn)留存的不多。1975年在江蘇省金壇縣發(fā)現(xiàn)南宋周瑀墓，墓中牒文記載周瑀是南宋淳佑四年補中太學士。其墓中出土毛筆一支，筆桿長12厘米，筆頭長⒉8厘米，筆套長6厘米。1978年江蘇省武進縣南宋墓出土毛筆一支，筆桿竹質(zhì)，通長26.5厘米，絲質(zhì)筆頭，插入毛筆桿一端，用扁絲帶包緊，筆頭露絲束，這種用特殊材料制作的毛筆在傳世和出土的歷代毛筆中都極為少見，是極為難得的實物資料。

我國的毛筆發(fā)展，經(jīng)歷了兩個重要時期，第一個時期是“宣筆”時期?！靶P”發(fā)明于漢代，魏晉時期書法藝術(shù)的發(fā)展，促進了毛筆工藝的不斷提高，東晉時，宣州陳氏之筆深受王羲之等人的推崇。到了唐宋時期，宣州成為全國制筆的中心，此時的“宣筆”無論在制作技巧、選用材料，或在筆桿的鏤雕技藝上，都已日臻完善，柳公權(quán)、歐陽修、梅堯臣、蘇東坡等人都對“宣筆”有過極高的評價。“宣筆”在唐代被奉為“貢品”，范文瀾在《中國通史》中也說唐太宗李世民在選擇眾多貢品時，第一個就選中了“宣筆”等文房四寶。南宋遷都杭州，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也隨之轉(zhuǎn)移到長江以南。制筆業(yè)也隨之由宣州一帶移往以浙江湖州為中心的江浙一帶，形成新的毛筆產(chǎn)地。從宋入元開始，我國的毛筆又進入了第二個時期——“湖筆”時期。“湖筆”的發(fā)源地就是浙江省湖州市善璉鎮(zhèn)。

由宋入元這一時期，宣州地區(qū)受到戰(zhàn)亂的嚴重沖擊，昔日的制筆業(yè)日漸凋敝，在這種形勢下，宣州制筆工匠大多星散，其中一部分遷往浙江省湖州一帶，也將他們精湛的制筆技藝帶到了這一地區(qū)。善璉鎮(zhèn)地處杭嘉湖平原，這里河流縱橫，桑茂竹翠，是個物華天寶、人杰地靈的地方。清代江登云《素壺便錄》載：“湖筆管出余杭縣之文山”。毗鄰的嘉興地區(qū)盛產(chǎn)山羊，《筆史》中說：“羊毛，天下獨出嘉興，硤石（今浙江省海寧 ）為第一”。由于工匠的到來，以及當?shù)卦牧系呢S富，所以湖州善璉鎮(zhèn)一帶，制筆業(yè)便逐漸興盛起來了，因善璉鎮(zhèn)隸屬于湖州，故所產(chǎn)之筆稱為“湖筆”。“湖筆”雖也采用紫毫、狼毫、雞毫、羊毫等制作筆頭，但它主要以羊毫制筆，因為羊毫價廉易得，所以為“湖筆”的發(fā)展提供了極為有利的條件。這里出產(chǎn)的山羊毛，毛細、鋒嫰、色白、質(zhì)凈，為制作優(yōu)質(zhì)毛筆提供了一流的原材料。“湖筆”選料考究，工藝精絕，從選擇原料到毛筆制作完成，要經(jīng)過大小一百二十余道工序，制成的毛筆具有鋒穎尖銳、修削整齊、豐碩圓潤、勁健有力的特點，具有“尖、圓、齊、健”的筆之四德。

隨著制筆業(yè)的發(fā)展，湖州地區(qū)也出現(xiàn)許多技藝高超的制筆工匠，其代表人物是：

馮應科，元初湖州著名筆工，據(jù)《西吳枝乘》載：“吳興毛穎之技甲天下，元時馮應科者擅長，至與子昂舜舉并名，今世猶相沿尚之”。文中提到的子昂指元代著名書畫家趙孟頫，舜舉是指元代著名畫家錢選，馮應科制筆的聲名與趙、錢齊名，足見其制筆技藝之卓越。當時，“馮筆”“趙字”“錢畫”被稱為“吳興三絕”。（唐代曾改湖州為吳興）

張進中，元代湖州著名筆工，以鼬鼠毛作為制筆原料，制成的鼬鼠筆，為皇帝御用之筆。清代阮葵生《茶余客話》中載：“都城耆老，善制筆。管用竹桿，毫用鼬鼠，精銳宜書。吳興趙子昂、淇上王仲謀、上黨宋齊彥皆與之善。尚方有所需，非進中筆不用，進中每月執(zhí)筆入宮，必蒙賜酒食”。

沈秀榮，元代著名筆工。元代著名文學家仇遠曾有《贈筆工沈秀榮》詩：“近知沈子藝稀有，洗擇圓齊易入手。不論兔穎與羊毛，染墨試之能耐久?！狈Q贊他技藝高超，深諳制筆之道，不論用什么毫料，都能制出經(jīng)久耐用的優(yōu)良毛筆。

周伯溫，原名沙刺班。元代學者筆工，西域人。曾參與編修《遼史》《金史》及《宋史》。他指導筆工，利用西北所產(chǎn)黃羊尾毫制筆，繼承古法，很受歡迎。

陸文寶，元末明初制筆家，浙江吳興人。其聲名出眾，制筆技藝聞名一時，當時著名書法家解縉較喜用。近人馬宗霍《書林記事》中載：“有農(nóng)家陸穎者善縛筆，縉欲作佳書，必得穎筆”。陸文寶制作的毛筆還曾作為御用筆進入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