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少年心靈的創(chuàng)傷

周春英

《十五歲的星空》是寧波鎮(zhèn)海兒童文學作家袁曉君近期創(chuàng)作和剛剛出版的我國第一部描寫少年心靈成長的治愈系小說。小說敘述了兩位因家庭而心靈受傷的少男少女方雷、韓西汐，在面對同學、老師、考試、友誼等問題時做出的種種扭曲性抗爭行為，最后在老師、同學和家長的幫助下走出心理陰影，共同成長的故事，從而給每一位曾經(jīng)受過創(chuàng)傷的少男少女指出了一個光明出口：珍惜生命，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是有意義的。整部小說筆觸細膩，手法明快，筆調(diào)輕松溫暖愉快。

“治愈”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日本學者上田紀行所著的《覺醒的網(wǎng)絡》（蝸牛社，1990年出版）一書中，意指借助音樂、舞蹈等形式來重構(gòu)精神網(wǎng)絡。1999年日本音樂家坂本龍一發(fā)表了一首單曲《wura BT-TB》，因為其明顯的“治愈”性特征而深受歡迎，從此在日本掀起了一股治愈熱，并衍生出一個新的概念：“治愈系”。這是指為了讓積蓄了過度壓力的人或有憂郁癥傾向的人減輕壓力而使用的各種行為和手段。目前，已經(jīng)擴展到了音樂、文學、影視、動漫等眾多文化產(chǎn)業(yè)。

袁曉君的這部《十五歲的星空》因為體現(xiàn)出“暖心、勵志、使人舒心等治愈系特點”而引起讀者的關(guān)注。

作為一個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袁曉君此前曾接觸過很多有心理問題的青少年，對于治愈這些人的心理問題有較豐富的理論知識和實踐經(jīng)驗，加上前面近20部兒童小說的出版，給這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礎(chǔ)。作者從一次夜觀星空的行為中獲得靈感，聯(lián)系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運用心理學知識和文學手法來探討治愈少男少女心靈創(chuàng)傷的途徑和方法。

這部小說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作者對于女主人公韓西汐如何從一個心理受創(chuàng)的少女，在經(jīng)歷一系列事件以及老師、父母的幫助下，成長為一個心理健康女孩的心理變化過程。

小說把故事中主要人物的年齡安排在15到17歲這個時段，這是從少年到青年的過渡期，這一階段的心理特征主要表現(xiàn)為渴望與人交往，但過分注重他人評價、虛榮性強；好奇性強但識別能力差，容易上當，甚至逃學、曠課；戀愛心理不成熟，常常把別人一般的友誼當作愛情，一旦失戀不是痛不欲生就是產(chǎn)生報復心理；情緒波動大，易沖動。

韓西汐5歲時爸爸突然失蹤，經(jīng)常被鄰居、同學欺負，母親常常在半夜背著她哭，因而其內(nèi)心深處缺少一種安全感，形成創(chuàng)傷。為了保護母親和自己，她就立志要當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女俠。在六七歲的時候，她就將床單當披風，把毛巾扎頭上，用水彩筆在額頭上寫“王”字，把掃把當作七星流風劍在屋里狂舞。10歲那年父親突然回來了，但韓西汐內(nèi)心已經(jīng)把父親驅(qū)趕出去，加上母親因病死亡，她心理的創(chuàng)傷更加深重，于是千方百計與父親作對。15歲進入中專學校之后，她更是把自己打扮成女俠：“我把頭發(fā)剪得很短，捏成一根根豎起來的樣子，還動不動雙手叉腰像螃蟹一樣走路?！彼c男同學稱兄道弟，一起打籃球、踢足球，一起組成“搶飯組合”，敢于和老師對罵，敢于夜闖解剖室去抓僵尸。站沒站相，走路時搖晃著身體，兩只手插在口袋里，一邊走一邊還吹口哨，穿衣怪模怪樣，十分叛逆、桀驁不馴，同學們送她一個綽號：韓大。

如果作者一味寫她的怪異、逆反，就不能稱其為治愈系小說了。這部小說吸引人讀下去的關(guān)鍵點是作者在描寫她的種種怪異、故作強硬行為的同時，不斷引導讀者去窺視她善良的內(nèi)心，以及揭示她逆反、身上長刺的原因。

如描寫韓西汐每天與父親韓偉元作對，歇斯底里地發(fā)脾氣，拒絕回家，也拒絕父親來學?？此?，其真實的心理是試探父親會不會再次拋棄她，以及讓父親也嘗嘗被拋棄的滋味。再如，她一方面堅決拒絕父親韓偉元的親近，另一方面當看到韓偉元在學校宿舍樓下水泥地的青苔上滑倒摔跤之后，又變得心煩意亂，顯現(xiàn)出其與父親作對是假，愛在深處是真。她雖然人高馬大，表面上與男孩子打得火熱，實際上她與男孩在一起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感到孤單，說明她骨子里還是渴望做一個真正的女孩子。她雖然欺負身體弱小的方雷，但事后會心疼他，當有同學欺負方雷時，她會替他出頭。這種反差鮮明的心理描寫，體現(xiàn)出她良知未泯、心地善良的一面，也有利于讀者加深對她內(nèi)心創(chuàng)傷的印象，使得這個形象變得立體豐滿。

小說中描寫得最為傳神的是韓西汐的戀愛心理以及暗戀對象被林瑛兒搶走之后的嫉恨報復心理。

韓西汐暗戀陽光、帥氣、英俊的李晨陽，只要一想起他就會莫名心慌。當李晨陽給朗誦詩歌的林瑛兒伴舞時，她在旁邊心急如焚，傻傻地站在門邊不知所措，終于，她憤怒地一把揪起李晨陽的衣服，把他拖去打球。她害怕李晨陽會愛上林瑛兒，但她又沒有辦法阻止，所以只能擔心和焦慮，并通過動粗的辦法把李晨陽拖走，作為一個暗戀者這種心理十分真實。

林瑛兒故意接近韓西汐，利用她跟李晨陽經(jīng)常在一起打球，不容易產(chǎn)生謠言的有利條件，讓韓西汐幫忙傳遞了一封情書。后來韓西汐無意中在公園的假山后面發(fā)現(xiàn)了李晨陽與林瑛兒手拉手的事實之后，她對林瑛兒欺騙她、利用她傳遞情書的行為非常憤怒，又對失去李晨陽的情感十分痛心。于是她涌起了報復的惡念，她先把林瑛兒最喜愛的一條孔雀綠的裙子摔在地上用腳猛踩，再用剪刀剪碎扔到樓下的垃圾桶里，還不解恨，又對著垃圾桶的碎裙子吐了好幾口唾沫。當李晨陽虛情假意地來接近韓西汐的時候，她壓抑已久的情感終于噴發(fā)了：“‘以后不要再叫我陪你打籃球了！我惡狠狠地從牙縫里擠出話來，‘還有，搶飯組合就此解散！我最討厭別人欺騙我！不喜歡我就直說，干嘛要騙我呢？我的聲音很不爭氣地嗚咽起來?！北砻嬗惭b的堅強終于經(jīng)不住內(nèi)心情感的折磨，青春期對于異性的向往、對于情感的渴求以及得不到感情的委屈徹底爆發(fā)了出來。此后，每當林瑛兒課間失蹤一次，她的眼前就會出現(xiàn)他們手拉手的畫面，她就會報復林瑛兒一次。她不斷去偷開林瑛兒的柜子，不是把林瑛兒的發(fā)帶扔進垃圾桶，就是把她的項鏈丟入人工湖，還把林瑛兒最喜歡的紅舞鞋絞得粉碎。直至林瑛兒不再那么張揚并鎖好柜子，韓西汐才暫時罷手。如前所述，這種通過毀壞所恨者物品的方式以發(fā)泄對她的憤恨，是失戀者不正確的心理行為之一。

不過作者也沒有一味地描寫韓西汐的嫉恨心理，而是適時展示她內(nèi)心善良的一面。如當韓西汐望著林瑛兒遍尋不著那條裙子之后，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時，她的內(nèi)心雖有小小的快感，但似乎還夾雜著點隱隱的不安，這點不安就像一只小白蟻，一點一點啃食著她的肌膚，讓她很不舒服。當她受姚櫻吉出走的刺激跟著中學同學桂亞平一起去卡拉OK廳唱歌喝酒的時候，她的心里是自責的：“上帝知道，本來，我是想做一個好孩子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熱愛祖國，尊敬師長，像林瑛兒一樣，是一枚美麗又曼妙的女孩子?？墒牵钊耸氖?，那些本該是我最親愛的最在乎的人，卻紛紛棄我而去。是他們喚醒了我身體里的魔鬼，這就怪不得我了。”當老鼠在她的床底下做窩，同學揭開床板，發(fā)現(xiàn)了韓西汐沒有及時丟掉的一塊已被老鼠咬破的林瑛兒的真絲圍巾時，韓西汐感到很羞恥：“可是，老天，我不是小偷，我破壞她的東西只是因為她欺騙了我，而且我也從來沒有將她的東西據(jù)為己有過，我才不稀罕她的東西呢，我只是，只是扔掉而已，那不叫偷。”為了平抑這種羞恥感，她在操場上不停地跑步，直到累得癱倒在地上為止。平時她的內(nèi)心一直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好的那個說：‘你要做個好孩子，尊敬師長，溫柔嫻淑，以后過上幸福生活。壞的那個狂笑：‘做壞孩子吧，去破壞一切，攻擊對你不好的人，只有這樣，你才能幸福！這些良心不安、羞恥感，都是她最后找到光明出口、治愈心靈創(chuàng)傷、重新轉(zhuǎn)變成一個好學生的基礎(chǔ)。

小說對于韓西汐的心理轉(zhuǎn)變寫得也很自然。

由于韓西汐內(nèi)心的不安全感、被人欺負之后形成的反抗性，使她捕捉不到老師、父親、同學對她的愛，她錯誤地認為“我媽媽拋下我走了，韓偉元（其父親）指不定哪一天又失蹤了，老師不喜歡我，同學也討厭我！這個世界不屬于我們！”所以鼓動方雷這個因為父母離異、母親忙于賺錢無暇顧及他，內(nèi)心同樣有創(chuàng)傷的同學與她一起去流浪，以報復老師、同學和父親?！班?，讓這些虛偽的大人后悔去吧，誰讓韓偉元在我很小時就拋棄我！現(xiàn)在，我也要拋棄他！”

在與方雷一起去莫同山流浪的途中經(jīng)過一個舊車站，乘著方雷換衣服的間隙，她拆看了韓偉元給她的一封信。韓偉元在信中告訴她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告訴她，為了知道這些事情，她打消了與方雷一起跳入莫同湖自殺的打算，并在方雷畫好星空圖準備跳湖的瞬間，機智地滾下山崖以吸引方雷前去救她，從而阻止了方雷的自殺行為。在方雷背她去醫(yī)院的路上，方雷說：“西汐，不要假裝堅強了，以后，我一定好好保護你?！币恢笨释玫疥P(guān)愛的韓西汐不禁淚流滿面。

嚴格來說，小說寫到這里，韓西汐內(nèi)心創(chuàng)傷的治愈已經(jīng)基本完成。但作者為了使小說更加溫馨，在第六部分換個角度進一步敘述韓西汐的創(chuàng)傷治愈過程。先是讓韓西汐做一個夢，在夢中她變成蝌蚪鉆進了媽媽的子宮，意味著她尋找到了母愛；接著龍老師來看她，暗示與她通信的龍飄飄就是龍本人，并通過讓韓西汐改童話故事結(jié)局的方式引導她正確看待人生，表明老師一直沒有放棄她，只是用不傷害她自尊的方式在幫助她。又讓韓偉元把韓西汐帶到她媽媽墳前，拿出她媽媽生前寫給她的信，讓她知道，當年韓偉元突然失蹤是因為籌不足給她治療先天性心臟病的錢，不得不去偷竊而坐牢，使她真正理解了父母的愛；又讓韓偉元受傷，在病房中父女倆終于把話說開，徹底解開心結(jié)，韓西汐終于找到了光明的出口，徹底治愈了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讀者看了之后也感到溫暖輕松，體現(xiàn)治愈系小說用溫情愛意的筆調(diào)感動讀者的典型特征。

小說最后安排了小蘋果的實習、方雷與韓西汐等同學的聚會，但這只是作者為了使小說的結(jié)構(gòu)更完滿而做的安排，其主要內(nèi)容已經(jīng)在韓西汐與父親一起相依相偎走出醫(yī)院的那一刻完成。此后，韓西汐作為一顆很普通的星星，與成千上萬顆星星一起，安靜地發(fā)著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光。

（作者單位：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