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岡：風(fēng)的、時間的廢墟

鄭亞洪

風(fēng)的、時間的廢墟

鷹嘴岡無所謂衰敗，衰敗下去的是山岡上的電視轉(zhuǎn)播臺。八十年代城里的電視全賴鷹嘴岡上的電視轉(zhuǎn)播信號，每當(dāng)太陽快要從西邊掉落下去的時候，我們從欄桿上遙望東北高岡，像等待天外來客一樣地等待紅色圓點在夜空中亮起，這表明岡上的電視信號轉(zhuǎn)播器開始工作。在屋頂上支棱起來的幾根稻草樣的鐵絲抖抖索索地接收他們發(fā)來的電視信號，大人小孩圍著桌子上的電視機，伸手去撥弄機頂上的天線，直到熒幕上的雪花從豎排轉(zhuǎn)為橫排，先出來人聲（十有八九是中央臺的新聞），接著幾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隨著波浪撞來撞去（大多數(shù)為責(zé)任田里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電視信號非常弱，我們中的一個小孩自告奮勇站到屋頂上去，一只手捏著天線，一只手叉腰，屋內(nèi)屋外喊成一片，有了嗎？還沒有。你再往東北角轉(zhuǎn)轉(zhuǎn)。現(xiàn)在呢？有了有了。我們已經(jīng)為之歡呼雀躍了。若遇到了刮風(fēng)下雨的壞天氣，岡上便一日一日地暗下去，我們的心情也無休止地壞下去，因為要有幾天看不成電視了，只能仰酸了脖子樣地繼續(xù)眺望東北角方向的山岡，明知他們不會轉(zhuǎn)播電視但還要等待下去，希望紅色信號燈突然亮起來，這樣等待了數(shù)日，有時長達一周，鷹嘴岡上的電視臺始終亮不起來，我們在沒有電視可看的日子里過著艱難的生活，全城人都在議論著鷹嘴岡。岡上住著人嗎？他們怎么上去的？他們隔多長時間下來一趟？電視臺里的人無異于天上派來的神仙，掌管著人間的娛樂，自然而然鷹嘴岡成為城里人膜拜的對象，一個因為山高山險，另一個山那邊通著天上與人間的消息。無電視可看，看報紙吧，北大街?jǐn)[在街面上賣的電視報成為最搶手的報紙，在好看的電視劇名下面用顏色筆鄭重其事地下劃線。很快裝上了閉路電視，用天線接收的老式電視機退出房間，人們漸漸遺忘了鷹嘴岡上的電視轉(zhuǎn)播臺。鷹嘴岡依然存在，從城下向東北方向眺望過去，一只老鷹模樣的飛禽匍匐在藍天之下，大概與人間接觸時間長了，這鷹也不那么兇猛與遒勁了，在天空下勾起一弧度。有時候連這內(nèi)省的弧度也被人忘卻了，完全從城市的記憶中抹去。

“上鷹嘴岡去吧?！敝钡轿覀兩蟻砹?，快到達插著紅旗的祭壇模樣的小山岡，才認識到鷹嘴岡風(fēng)的鋒利。它的強勁摧枯拉朽，摧毀一切，樹木的，衰草的（所以岡上的草不過膝蓋），石塊的，——高地上矗立了二十多年的水泥磚瓦房（我們千思萬想的電視轉(zhuǎn)播臺！）已被端掉了半個，屋頂幾乎被掀下來，連著幾根暴露在外的鐵絲搖搖欲墜，西面的一堵墻被打通，這經(jīng)過了多少年雷電風(fēng)雨和太陽暴曬。但整個房子沒有完全塌陷，在我們來之前有人來過了，幾個情侶把自己對愛情的宣言刻寫在屋內(nèi)的墻壁上，幾千個日日夜夜大概只有岡上的風(fēng)誦讀過他們的愛情宣言，那時也只有窗外的蘆葦在側(cè)耳諦聽。與衰敗的電視轉(zhuǎn)播臺成鮮明對比的是山坳里的一座一層磚房子，它們之間相隔僅數(shù)十米，從房舍建造的時間來看，轉(zhuǎn)播臺與磚房應(yīng)該在差不多的年份內(nèi)完工。因為磚房子剛好處在山巒起伏的包圍之內(nèi)，它一絲一毫也沒有受到風(fēng)暴吹打，前面幾棵挺拔的青松作證，在同一個高度上，磚房在山巒的庇護下安然無恙，它平庸嗎？它不過是座沒有被雷電劈掉的房子，它選了凹陷下去的地帶，神保護了它，電視轉(zhuǎn)播臺轉(zhuǎn)瞬成為廢墟，是風(fēng)的，也是時間的。

2010年11月13日

被時間摧毀、被風(fēng)遺忘的鷹嘴岡

想不到一年后再上鷹嘴岡要用哀悼的方式來紀(jì)念了。

它在縣城的正北方向，鷹嘴永遠朝向北，推開書房的窗，就可以看見它了。有時候我在藍天下看見它，鷹嘴下山巒起伏，延綿不絕，一直深入到時間里，有一條路必然通往鷹嘴岡。昨夜下過一場雪，雪下得無聲無息，城里沒有一個小孩在外面喊聲下雪了。早上醒來，山頭覆蓋了積雪，鷹嘴岡為一例，因為山高，岡上的積雪超過其他山頭。去年11月三人到達過一次鷹嘴岡，凌晨四點出發(fā)，下來的時候已是九點鐘，在路邊的一家早餐店里每人吃下一碗豬腸粉干，把爬山過程中耗掉的體能補回來，也算作為一種慶賀。那時我就想，我只不過爬了回鷹嘴岡，但我感覺不能用同樣的語言描述見過的山和岡了。

下午帶了瓶5100礦泉水就上去了，連單反都沒有帶，與我一起走的是王常權(quán)。新年第一天我們就有打算走鷹嘴岡了，鷹嘴岡在我們平時走的東皋山西北面，每每相望不相即，隔著東塔山澗和兩座起伏的山岡，鷹嘴岡誘惑著我們。在日落之際，在流散的光聚攏之前，鷹嘴岡渴望說出難以忘懷的前塵舊事。過完甌柑園北上鷹嘴岡基本無路可走了，景色卻越來越好，山頂上景色的好是它一切為大自然所造，該什么就是什么，不增加也不減少。昨夜的大雪遺留在背陰處，在荒草上，在亂石間。一段最難走的路，筆直向上，亂石和泥土重生，常權(quán)因體能消耗過度停下來，我也停下來歇息，差點要放棄了攀登。我斷定再翻過一個山岡后即到達鷹嘴，稍息片刻后繼續(xù)往上攀。小山岡過后如履平地了，我一個人小跑著上去，再翻過一個山岡，到達鷹嘴岡。鷹嘴岡上存在了二十多年的電視轉(zhuǎn)播塔被削平，只剩下一塊平整的水泥地基，傾塌的磚石堆積在四周無人整理，平的地基上留有厚厚的積雪，雖經(jīng)一個白天都沒有被太陽曬化，雪等著我上來看它。電視轉(zhuǎn)播塔的倒掉讓我有了些許的不安，我的不安來自一座平房的突然消失，一年前我來曾在平房下留影，當(dāng)時的房屋搖搖欲墜，它的朝北的窗戶灌滿了風(fēng)的影子。是誰令它傾塌？風(fēng)？還是時間？——這樣也好，鷹嘴岡不留人類的痕跡徹底還原成了一座山岡，唯有陽光下不融化的白雪，山崖邊幾棵斷風(fēng)里的蘆葦在搖動，它們?nèi)鐚Π稛o窮無盡的山巒和陰影，如今我俯身其上，捧起一積雪含在嘴里，我吃下了雪，純凈的，如無影無蹤的山風(fēng)。

2012年1月4日

雪花穿越宇宙消逝，如同他們的最后結(jié)局

前天我在QQ簽名上寫了句英文：“The snow falling faintly through the universe.”出自喬伊斯短篇小說《死者》最后一段，“His soul swooned slowly as he heard the snow falling faintly through the universe and faintly falling， like the descent of their last end， upon all the living and the dead. ”“當(dāng)他聽著雪花穿越宇宙在飄揚，輕輕地，微微地，如同他們的最后結(jié)局，飄落在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毙≌f最后一個單詞the dead，剛好是其題目《死者》，高潮之上，戛然而止，如此安排當(dāng)是喬伊斯有意為之。人的最后，殊途同歸，片刻前熱情高漲，一個一個地，都會成為幽靈，覆蓋他們的可是一片雪花。前天夜里下過雪，各山頭上積雪盎然，昨天下午我爬上了鷹嘴岡，我在鷹嘴岡上見到了太陽下一日不化的冰雪。大雪總是在夜間造訪人類，凌晨時候它又來了，悄無聲息地，醒來，大雪已經(jīng)覆蓋了屋瓦。我凝視著天空，此時比地面還要亮，飛舞的雪花變得越來越大，在南方難得看見下雪的日子里，早晨下雪屈指可數(shù)，要么夜里下得很大，下過一夜后世界皆白。在人類醒來之前，世界如此之靜，雪簌簌地飄落著，它斜著身子飄落在昨日攀登過的鷹嘴岡上，落在下山的泥路上，再向下，一個寺廟和一座塔，除了上翹的塔檐染雪外塔身還沒有被雪花覆蓋，寺廟下面的幾棵楓葉半是紅色半是雪白。雪帶著體溫飄落在舊城區(qū)上，一座兩層樓的民居，灰舊的墻體上一個亮著燈的窗戶，一定是他們家的小孩早起讀書，母親為他準(zhǔn)備早飯，此刻雪花從窗口飄落。在離城區(qū)不到一里的黃岙山墓地里，雪花也一定飄落在他們身上，一個月前我無意中來到墓地，碩壯的樹木將疏朗的影子投放，它們此刻也一同跟隨著雪飛揚？

2012年1月5日

山坡阻斷了去往鷹嘴岡的路

5月5日，立夏。九牛山在東皋山西北面，鷹嘴岡之下，兩山僅一澗之隔，實際上是同一山系。我多次過峽而行，未登臨過九牛山頂。山頂上建有數(shù)幢白色房子，是頗有規(guī)模的山廟，我每每開窗眺望，有時候山上云霧繚繞，白房子如“小布達拉宮”。在我們這里凡是風(fēng)水好的地方無不被觀或廟占據(jù)，反過來，香火鼎盛的觀廟必是風(fēng)水寶地。一條水泥路引到九牛山頂，臺階頗為陡峭，卻難不倒前來燒香的香客，我親眼所見歲數(shù)七老八十的香客一步一喘息拾級而上，比起他們，我們要年輕多。我們就上了九牛山。如它的名字所示，有九塊巖石分布山端，如九頭健碩的耕牛，或陡然拔地而起，或掩映于草叢中，中國人的石頭崇拜情結(jié)再次顯露出來，幾塊起初凌亂的石頭被拜成了神牛，“九”的數(shù)字便是其神話的開端，山廟倚巖石而筑，扼險關(guān)眺望樂成。那時的陽光真好，快五點了，若在冬天，太陽已早早下山了，此時的太陽稍稍偏離了西南，向西北方向的山坳里墜落。太陽“東升西落”，實際上它的軌道在變化，每年過了春分日，太陽就會從東北升起，從西北落下；過了秋分日，太陽東南升起，從西南落下。人們對這個規(guī)律似乎熟視無睹，太陽“東升西落”是不爭的事實，卻不知道里面細微的變化，我從去年拿起相機拍攝了幾回日出日落后大致了解了這個規(guī)律。我沒有帶相機，只用眼睛看，樂清城關(guān)，鹽盤山，樂清灣，再將視線收回來停留在西北角上的鷹嘴岡。我從沒有看過這個角度的鷹嘴岡，更沒有看見過如此剛硬的鷹嘴（山岡偏西為巖石結(jié)構(gòu)），鷹嘴岡略高九牛山數(shù)百米，相隔幾個山坡，最近的一個山坡上長滿了綠油油的草，非常誘人，近得一抬腳就可以飛身上去，但就是這個山坡阻斷了我們?nèi)ネ椬鞂穆贰?/p>

2012年5月7日

那一刻，我如此接近鷹嘴岡

無數(shù)的蘆葦叢高過了我，無數(shù)顆白色的頭顱高過了太陽晚沉的那一刻，而鷹嘴岡起伏在綠色的山巒間，此刻它如此寧靜，此刻在陽光的照耀下山岡的鷹嘴部位有了亮澤，有了奇跡——稍稍地它活了過來，靜謐，威嚴(yán)，平時在山底下看見的無非是雕塑般的巖石，更多時候鷹嘴被一團散不開的云霧包圍著。如果要選一個圖騰作為樂清的象征，首先我想到的是鷹嘴岡——它屹立于正北方向，鷹嘴彎曲略微朝西，所以它必然迎上西沉的落日的余暉。我曾兩次登臨過鷹嘴岡，這次我只不過在離它數(shù)百米遠的半山腰，我忘記了我是來登臨九牛山拍日落和月升的——面對漫山遍野的蘆葦叢我不能自持了。攝影是去奇遇，拍于無法影攝的地方，——四十度的高溫天氣，剛走幾步山路我猶豫了，掛在脖子上的相機顯得沉甸甸的，索性取了下來端在手里，炎熱的天氣多一樣?xùn)|西覺得累贅，何況我還要走兩個多小時的山路，汗水如暴雨般掛滿了身體。在我見到小樹林間的落日前，連拿起相機的欲望都沒有。前天我曾在龍水冰一帶拍到了農(nóng)歷十三的月亮，今天十五，月亮最大最圓，九牛山是拍日落和月升的最佳地點。但流水的聲音改變了我拍攝的意圖，過了東塔山澗往西北走去，我遇見了盛大無比的蘆葦，蘆葦擇水而生，在鷹嘴岡下一帶的山路上多水源，山高背陰，蘆葦就大片大片地生長出來，發(fā)達茂密的根系覆蓋住了山路，有時候我只能踩在水坑里過去。這條路平時走得人不多，今天就我一個人，路邊不時跳出一兩座孤墳來，心頭不免怦怦發(fā)慌，蘆葦誘我慢下腳步，我頻頻朝這些事物，朝它們，也許就是詩，舉起了相機。我喜歡這樣的攝影過程：事先想好去拍甲，結(jié)果乙出現(xiàn)了，乙如一道門梁上優(yōu)美的彎拱，吸引著你，帶你離棄甲。當(dāng)然，我沒有放棄去九牛山，我一直朝著它的方向，過完這片蘆葦叢就到九牛山了。傳說中九牛山尖有一座石塔，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塔震塌了，有人說是靈異的表現(xiàn)，北宋期間東皋山上建起了寺廟和塔，樂清城慢慢興了起來，漸至角聲鼎盛?，F(xiàn)在的九牛山建有觀廟，香火鼎盛，我沒有見到過石塔留下的古跡，上面九塊散落的巖石令我喜愛有加，每當(dāng)太陽落山的時候，夕陽余暉灑到巖石上，這沉墜的巖石就有了鮮活。立夏時節(jié)我曾來過九牛山，那天的光影好到不能再好，可惜我沒有帶相機，用眼睛記取了一切，我記得落日的時間為六點三十分，我一陣小跑著上去，因為太陽快要下山了。喘息甫定，那九頭牛果然立于夕陽下，與我兩個月前見到的一模樣，落日沒有辜負我！在一塊平整的巖石上坐下，面朝西方，山谷連著山谷，六點四十四分，太陽開始其萬能、完美的沉落，貼著一個低矮的峽谷，慢慢地落下，似乎有一個溫柔之鄉(xiāng)，吸引著太陽去重新升落。這當(dāng)兒，我把視線收回，觀察起巖石下面一片草長得異常茂盛的山坡，重又仰視鷹嘴岡，連同它的不朽的盛名；視線東移，樂清城和樂清灣清楚地展現(xiàn)出來。六點五十七分，太陽完全沉落，西天上拉起了漂亮的云團，有一團如原子彈爆炸后的蘑菇云，委實雕塑得很，壯觀得很。

當(dāng)我從九牛山尖下來的時候，月亮從海面上升起來了，正好離山有尺把高的空中，離城市街道有萬丈多遠，樂清灣如一道坍塌的傷口，月亮將清輝灑在其上。老博爾赫斯有詩歌：“最后審判一樣的傍晚?！蔽也荒芾斫馕鞣饺擞谩白詈髮徟小眮砭S持傍晚的威嚴(yán)，他的意思大概是說傍晚如人生的暮年，每人每天必經(jīng)歷過的時刻。在城市里看月亮和在山上看月亮是完全不同的，在人跡罕至的山上，你只注意到月亮，除外，是一分鐘低于一分鐘的黑暗，白晝耗盡，黑夜重獲它的溫柔：月亮、蘆葦、山影、蟲鳴。這一天，我經(jīng)歷了一次日落，一次月升，人生完美，不過如此。

2012年7月3日

驚蟄日，那一枚漂亮的鷹嘴弧線

我猶豫著要不要寫。鷹嘴岡已走了三趟，二○一○年秋天頭一趟，去年元旦二趟，昨天驚蟄日再去了第三趟。鷹嘴岡在樂成屬第二高山，海拔在六百米多，僅次于城北的白云尖，從龍水冰北上翻過三個小山頭就到了。遠遠看去，山岡如一枚老鷹嘴在北面的蒼穹下劃出弧線，看似不高的山岡，每天來龍水冰的人絡(luò)繹不絕，少有上鷹嘴岡去的，大概人們止步于那記銳利、兇猛的弧線吧。據(jù)說八十年代，城關(guān)有一個青年獨自上鷹嘴岡，再也下不來了，派了很多人敲鑼打鼓圍山上去，結(jié)果連個尸首也找不回來。這故事是東皋山腳環(huán)城東路上賣羊肉湯的一位大嫂說的，從龍水冰打水回來我常在她店里喝羊肉湯，她對鷹嘴岡一帶山嶺很了解。從龍水冰附近的橘園上去，上山的泥沙路陡峭，雖然大太陽曬過了三日，腳底下還是滑，有些基本上垂直，手腳都用上了，小心翼翼地攀著石頭上去，我手里拿著相機行動不方便，只能靠單手來平衡身體。常權(quán)和方強兩人走在最前面，崇森、啟海殿后，我不快不慢在中間，山路陡然上升明顯感覺氣壓上升，呼吸困難起來，山上的風(fēng)冷多了，我還要時不時地停下來拍照，這也加大了登山難度，因為四周根本沒有可停留的平地，只能潦草地摁了幾張。第一個陡坡上去后，鷹嘴岡已經(jīng)走過了三分之二路程，剩下兩個起伏的小山坡，坡度不陡，沿著一條狹窄的山路往前去。站在山頭往南面望去，開闊的樂清灣，有一層霧紗籠在上面，雖然為晴天，感覺不通透，我的相機也不賣力。鷹嘴岡的制高點上插著一面紅旗，我慢下腳步來，欣賞起周圍的風(fēng)景。第三次來并沒多大變化，山坡上的翠竹林一直長過了人腰，在耳邊呼呼作響，大部分草木還在冬天的焦黃色里，有一片向陽的山坡剛換了綠色，挺喜人的模樣。山茶花開了，零星的幾朵透露出堅強的紅來。快接近岡頂，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山坳里的水泥平房，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它避開了雷電，過去了那么多年依然完好，原先電視信號轉(zhuǎn)播臺的小矮房已被夷為平地，水泥劈開后鋼筋外露，我將自己投在廢墟上影子攝了下來。這是我與鷹嘴岡最親密的一次接近。鷹嘴岡的高度決定了人們對山的崇拜，比如在山坳里建有石頭小廟，高不過半米，里面擺放著燃燒過的香燭。在一個名叫九牛山的山頭有九塊奇特的石頭，如九頭神牛崛起于平地上，神廟里香火旺盛。從九牛山下去的路上，趕上了西下的太陽，太陽剛好從四棵樹后面沉落，我們在離樹百多米的山路上站定，欣賞這奇特的落日，因為有了四棵樹作前景，落日表現(xiàn)得豐富多了，它一點點往下落，其中一棵樹著了火似的，樹周圍的草燒起來。

2013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