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亮
(南京大學 哲學系,南京 210023)
佛教與科學會通問題之初探
王國亮
(南京大學 哲學系,南京 210023)
自清末民國至今,部分關注科學的佛教學者與信仰佛教的科學家提出,科學上某些前沿理論與“古老”的佛教義理存在概念上的相似性,二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實現(xiàn)會通,這一說法引發(fā)了大量的討論。然而,科學的職志在于探求自然規(guī)律,佛教的宗旨在于對人的終極關懷,二者分屬于不同的領域,與其將科學理論與佛教義理進行概念上的比較,更應該關注佛教與科學二者的交流和互補。
佛教;科學;溝通;互補
佛法始于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的證悟,兩千多年間薪火相傳,又經(jīng)歷代高僧大德的深入解讀,是人類文化的瑰寶。科學自17世紀以來,以其日新月異的速度和雷霆萬鈞的力量,沖擊了人類原有的世界觀和宇宙觀,也極大地改變了人們固有的生活與行為方式。就在西方科學浪潮席卷全球的時候,一些學者開始用東方的智慧去會通西方科學。在我國,關于佛教與科學關系問題的討論自清末“西學東漸”時期開始,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以及九十年代至今先后出現(xiàn)過兩個高潮。其中以梁啟超、尤智表、王季同、太虛、印順、潘宗光等為代表的學者們一直嘗試著將科學最新的發(fā)現(xiàn)與佛經(jīng)中的義理相融通,希望開創(chuàng)出一條佛教與科學平等對話、相互融攝的道路。這一做法既為人們開拓了視野,鼓舞了眾多東西方學者,又引發(fā)了一定程度的爭議:佛法是一種科學嗎?佛學與科學存在著哪些異同?某些重要的佛教義理為何與當今的科學理論存在概念上的相似性?未來佛教與科學如何更好地溝通交融?為了更好地認知這些問題,本文擬分析佛教與科學存在的共同點和不同點,指出二者會通的誤區(qū),并初步探討佛教情懷與科學精神在當下如何更好地溝通與互補。
1.1 二者都始于對世界的深入觀察
西方科學起源于古希臘的自然哲學。早期的古希臘人與大多數(shù)其他民族的先民一樣,生活在一個由神話和習俗所支配的世界里。直至公元前6世紀以降,以泰勒斯、畢達哥拉斯、亞里士多德為代表的古希臘思想家們,開始使用嚴謹?shù)挠^察和理性的分析來解釋他們周遭的世界,從而實現(xiàn)了認識上的飛躍??茖W史專家勞埃德認為,古希臘自然哲學之所以與眾不同,有兩個重要特點:“自然的發(fā)現(xiàn)”與“理性的批判和辯論活動”[1]。勞埃德:《早期希臘科學——從泰勒斯到亞里士多德》,孫小淳譯,上??茖W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7頁。 其關鍵便在于運用理性的力量從自然中抽象出確定性規(guī)律。時至21世紀,當代科學盡管擁有了更先進的技術手段與更精確的數(shù)學公式,但在本質上依然延續(xù)著古希臘思想家們運用理性探索世界的傳統(tǒng)??梢哉f,如果沒有對自然世界的細致觀察,也就不會誕生建立在科學基礎上的現(xiàn)代社會。
把目光轉向東方,就在古希臘的泰勒斯通過觀察自然界事物提出“水本源”說的數(shù)十年之后,古印度的喬達摩悉達多經(jīng)由對人生現(xiàn)象與自然宇宙的觀察與分析達成覺悟,創(chuàng)立了“緣起論”?!峨s阿含經(jīng)》中說:“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雹佟峨s阿含經(jīng)》卷二之五十三經(jīng),《大正藏》第二冊,第12頁。 這里的因緣起滅便是指世間萬事萬物相互依存的微妙聯(lián)系,揭示出沒有任何事物是獨立存在的,一切事物和現(xiàn)象必須依靠多種關系條件的聚合才能生成,一旦關系條件喪失,事物與現(xiàn)象便歸于烏有。這一“緣起論”便是原始佛教的理論基石。因之,印度佛教與西方科學的出發(fā)點都來自于對現(xiàn)象世界的深入觀察,盡管希臘人傾向于探究自然規(guī)律,佛陀更側重觀察人世現(xiàn)象,但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的一切活動同樣脫離不了自然的法則,所以無論現(xiàn)代科學從實證角度,亦或兩千五百年前佛陀從人生經(jīng)驗的角度觀察,二者對某些根本性規(guī)律的洞察有可能達到殊途同歸。
1.2 二者都要求打破日常感官的局限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通過感官凝聚感受,而感受生成經(jīng)驗。于是,一種理論如果能為我們的感官所驗證,那么我們很容易理解和相信,反之則困難重重。然而隨著近代科學一點點揭開自然界的面紗,人們恍然發(fā)覺,原來感官經(jīng)驗在客觀現(xiàn)實面前如此不堪一擊。如果聽信我們的感官,誰又相信地球是圓的,它正圍繞著太陽旋轉呢?20世紀以來物理學的兩大支柱——量子力學和時空相對論,再次用確鑿的實驗結果證實:空間和時間可以被彎曲,微觀的量子世界不可測度,所謂空間是一種場,世界是連續(xù)的、永不停歇的量子涌動……這個全新的科學世界觀徹底違背了我們的直覺,卻與大乘佛教所描述的“空”有著微妙的相似。
《中論》云: “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雹贑BETA《電子佛典集成》,《大正藏》第30冊No.1564。這個,建議您對照紙質文本重注一下,像上面的注一樣,比較好些。 《金剛經(jīng)》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雹跜BETA《電子佛典集成》,《大正藏》第8冊No.0235 《心經(jīng)》云:“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雹蹸BETA《電子佛典集成》,《大正藏》第8冊No.0251
從這些經(jīng)典中可以看出,佛教的認知不受主觀意識偏見影響,進而超越了現(xiàn)象世界的范疇,直面現(xiàn)象世界背后的本質規(guī)律。在此,佛教認知與科學探索共同向世人展示了感官的不可靠性,鼓勵人勇敢的突破常識,打破日常的思維定式,去探究表象背后的究極實在。
1.3 二者都走向了無神論
高揚理性的西方科學,從其誕生的時刻起,始終與神的意志進行著反復的博弈。公元三世紀之后,基督教在羅馬蔚然成風并被確立為國教,于是狂熱的信仰者出于對神的虔敬開始壓制“異教徒”們對自然規(guī)律的探求,古希臘傳統(tǒng)的科學理性一度讓位于上帝信仰。直至文藝復興之后,西方的科學開始突破禁錮,新發(fā)現(xiàn)層出不窮:哥白尼否定了地心說,達爾文挑戰(zhàn)了神創(chuàng)論,愛因斯坦論證出非傳統(tǒng)的時空觀……正如當年基督徒把希臘、羅馬和埃及的眾神拉下神壇一般,近代以來的西方科學一步步取代了上帝的位置。
創(chuàng)立于公元前六世紀左右的佛教,其前身也屬于反對婆羅門教信仰的“沙門運動”中的一支。面對婆羅門教“梵我同一”的信念,及其所秉持的“吠陀天啟、祭祀萬能、婆羅門至上”三大綱領,佛陀并不認可,他否定了婆羅門教關于宇宙中終極存在——梵的神圣性與永恒性,用無常和無我來說明世界遷流變化的本質,破斥了所謂的終極創(chuàng)造者。原始佛教并無偶像信仰,佛陀不是神,是斷絕煩惱的人,是一位開悟的老師。及至今天,我們依然可以從1967年世界佛教僧伽會(WBSC)發(fā)表的佛教普世宣言《上座部佛教與大乘佛教的基本共識》⑤《上座部佛教與大乘佛教的基本共識》:1. 佛陀是我們唯一的導師;2. 我們都皈依佛陀、佛法和僧團;3. 我們都不相信世界是由神所創(chuàng)造和管治的。需標出該文出處。 中,看出佛教堅定的無神論思想。
2.1 目標不同:追求知識和消滅痛苦
“科學是探求自然規(guī)律、追求知識的,是反映自然、社會、思維等客觀規(guī)律的分科的知識體系。佛教是宗教,一種人的終極關切,一種精神的生活方式,它的特征是解脫主義——解脫人的痛苦,為解脫煩惱、困惑、生死等提供一條道路,以期達到神圣的理想境界?!盵2]方立天:《佛教:科學之友》,《中國宗教》第35期,第30頁。 在古希臘時期,智者們思考世界的本質與運行規(guī)律,并不過多考慮這種知識的實用性目的,對他們而言,獲取知識本身就是最大的意義。至于近代,隨著對自然理解的不斷深入,人們駕馭自然的能力增強,逐漸開始信奉“知識就是力量”這一準則,在求索自然奧秘的同時,把科學視為改造自然的手段。然而相對于科學的向外探求而言,佛教關注的焦點在于人間,始終關注人的內心世界。佛教大德通過對人生現(xiàn)象的觀察,生起消滅痛苦煩惱的決心,進而把慈悲的情懷作用于人世,努力彰顯人的理想和價值。因此,科學理論與佛教義理具有不同的問題意識,作用于不同范疇,導向不同目的:一者探究自然的奧秘,一者解決人內心的煩惱??茖W有佛教所不及,比如制造宇宙飛船;佛教也有科學所不能,比如讓人從痛苦煩惱中解脫。
2.2 方法不同:試驗與禪修
科學與佛教兩者盡管都創(chuàng)造了復雜而又嚴謹?shù)捏w系結構,但二者所選取的工具和手段則大相徑庭。科學離不開試驗數(shù)據(jù),其嚴謹性便是建立在大量實驗數(shù)據(jù)的基礎之上,從實驗中得出定律。一個科學定律一旦被確定下來,必須具有普適性,無論誰來操作或者演算,只要采用相同的試驗器材與公式手法,同樣的結果便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xiàn)。就科學而言,觀察、分析與試驗是基礎,實驗所得的定理定律則提供了一種對世界更深層次的理解。與之相對,佛教廣泛采用的是一種靜慮式的修行方法,是為“禪那”,與印度傳統(tǒng)的瑜伽有相似之處。這種修行方式“要求去除一切意向性思議活動,否定自我一切思慮,使意識活動達到最純真的狀態(tài)?!盵3]周昌樂:《明道顯性:溝通文理講記》,廈門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80頁。 經(jīng)當代認知神經(jīng)科學的通過腦電實驗發(fā)現(xiàn),與日常生活狀態(tài)相比,禪定狀態(tài)下的腦電波能夠呈現(xiàn)出特別的狀態(tài),禪定者的精神更加純粹,可以遠離是非紛擾,從更深入的層次體驗世界。所以,同為審慎的觀察思考與實踐,二者的操作手段則大有區(qū)別。
2.3 預設不同:二元、機械和圓融不二
在西方,從柏拉圖到笛卡爾,靈肉二元、主客對立的思維方式一直延續(xù)到今天,其關鍵在于把自我和非我當成不同的實體,專注于對客觀現(xiàn)象的分析。至于當今的科學界,主流是唯物主義,基于唯物主義的立場,多數(shù)科學家認為宇宙是一種可以探知的存在,精神卻只是我們大腦中億萬條神經(jīng)回路中的一條。于是,在心物二元論得到消解的同時,走進了一種物質主義的一元論。
有關世界一元或二元的預設問題,在佛教的思維方式中,則以俗諦和真諦加以辨明。從俗諦看來,用常識進行判斷,把你、我、他等等眾生加以區(qū)別是可以接受的,但這終究是一種假名安立,屬于佛菩薩開啟眾生的方便法門。從真諦的角度看,任何概念上的分別與是非好惡都不真實,客觀和主觀相互依存,既不等同、也不區(qū)別, 是一種圓融不二的關系, 如《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所言“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4]CBETA《電子佛典集成》,《大正藏》第8冊No.0251 。
佛法是釋迦牟尼及其弟子經(jīng)過對人生與自然現(xiàn)象深入分析進而證悟的道理,不會因時因地而發(fā)生變化,具有恒常的特性。然而科學是動態(tài)發(fā)展的,一個時代的科學,往往會被下一個時代的新發(fā)現(xiàn)取而代之。如泰勒斯的水本源說、亞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地心說、哥白尼的日心說、牛頓的三大運動定律、愛因斯坦的時空相對論等等,每一次科學的飛躍都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上一個時代的認知。倘若人類這個物種能夠達到地球物種的平均壽命——四百萬年,那么目前兩千多年科學進展所揭示的其實只是宇宙奧秘的冰山一角,把不變的佛教義理與特定歷史階段的科學發(fā)現(xiàn)進行捆綁,并不足以證明佛教義理的前瞻性。
以20世紀初最早論證佛法是科學的王季同為例,研習數(shù)學出身的王季同為了突出佛法的真理性,將西方現(xiàn)代天文學與佛教宇宙觀相提并論。他認為,佛教中說一千個四天下叫“小千世界”,一千個小千世界叫“中千世界”,一千個中千世界叫“三千大千世界”。在這三千大千世界所組成“娑婆世界”之外,還有無量無邊的三千大千世界?,F(xiàn)在的天文學說一顆顆的恒星都是太陽,它們都被行星繞行,一顆顆的行星都是地球,而無量無邊的別的三千大千世界就是別的星云。他還提到佛經(jīng)中講世界不是永久不變的,它有成住壞空4個時期。成的時候空中先起大重云,注大洪水,經(jīng)過極長時期,有大風吹水生泡沫,成須彌山等。他認為這和康德的星云說恰好相合,大重云便是氣體的星云,大洪水便是一部分氣體凝成的液體,風吹水成泡沫便是液體凝成固體的地球。[4]王季同:《唯識研究序》,張曼濤主編《佛教與科學·哲學》現(xiàn)代佛教學術叢刊第63卷,第18-19頁。
再以民國時期非常擅于用科學理論闡釋佛教思想的太虛大師為例,當太虛大師看到英國科學家秦斯在《現(xiàn)代物理學之新宇宙觀》中所說:“新物理學的一般論旨,認為我們所研究的自然,并非由被我們覺知的東西所組成,而即由我們的知覺本身組成。它不是主客關系中的客體,而即是這關系的自身。事實上,主觀與客觀間并沒有截然的區(qū)別,二者形成一個不可分的整體,那就是自然。”[5]600-601太虛:《新物理學與唯識論》,《太虛大師全書》第13編42冊,第600-601頁。 這段話時深受鼓舞,隨即撰寫《新物理學與唯識學》一文,認為西方科學的最新研究成果——將傳統(tǒng)二元對立的世界轉換成整體間關系的集合,這套全新的認知與闡述接近一千多年前佛教法相唯識學的觀點,進而感嘆“大乘法相唯識學,實有迅傳歐美的需要”[5]601-602太虛:《新物理學與唯識論》,《太虛大師全書》第13編42冊,第601-602頁。 。
諸如此類的說法還有很多,在當代社會,這種將佛教義理與科學理論進行對比的潮流依然是探討佛教與科學關系的主流。科學彰明的時代里,佛教以外的其它宗教或準宗教同樣在嘗試著從自身經(jīng)典中找尋與科學相近的概念以證明其前瞻性,比如“道”與量子力學,《周易》與量子力學等等。在這方面,佛教則因其復雜嚴謹?shù)乃季S、冥思修行的奧妙、世代輩出的大德、卷帙浩繁的經(jīng)籍,很容易從經(jīng)典中尋覓出與當代科學理論近似的概念,給人一種“佛教與科學殊途同歸”的印象。但是,因為二者的理論體系與研究方法存在較大差別,如果沿著二者相近的概念繼續(xù)往下推演,則會導向完全不同的方向,通過羅列二者的概念清單進行相互比較,對于研究佛學或者科學并無太大的實際意義。
所以,把佛教義理與現(xiàn)代科學理論捆綁在一起談論是不妥的,一方面有可能使人對佛教義理與科學發(fā)現(xiàn)混淆不清,以至于忽略二者結論背后截然不同的精神實質;另一方面,正如伯恩斯坦所言:“試著和同時代的科學攀關系,乃是一種宗教哲學步向廢弛的不二途徑。因為我們現(xiàn)在的科學,在后人看來,有可能如同中世紀科學在我們眼中一樣老舊?!盵6][美]休斯教·史密斯:《永恒的哲學——超越后現(xiàn)代心靈》,臺北立緒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00年版,第210頁。 科學總在自我否定中前行,如果堅持以不斷更新的科學成果作為論據(jù)證明佛教的前瞻性,這種刻意的匹配將永無止盡。
身處地球村時代,在世界經(jīng)濟文化一體化的發(fā)展趨勢下,宗教與科學固然不可混為一談,但二者的溝通對話同樣是必不可少的??茖W以現(xiàn)象界為本位,在價值中立的基礎上追求知識;佛教則以人生為本位,智慧與慈悲并重。從拓展思維與造福人類的角度出發(fā),二者存在著廣闊的交流與互補的空間。
從思維方式上看,西方現(xiàn)代科學建立在古希臘理性傳統(tǒng)之上,以亞里士多德的邏輯分析為代表,側重個體事物的獨立存在,善于把世界解構成一個個獨立的組成部分進行探研;而佛教所尋求的是一種開悟,在佛教的觀念中,世界是一個由多種元素交織而成的整體,但它的本來面目絕不僅僅是各種元素的簡單相加,無法用慣常的詞匯對其進行正面表述,只能在對名相的否定中,通過思維得到整體上的領悟。如《金剛經(jīng)》云:“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則非世界,是名世界?!盋BETA《電子佛典集成》,《大正藏》第8冊No.0235 “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雹跜BETA《電子佛典集成》,《大正藏》第8冊No.0235 西方的理性思維與佛教的悟性思維,二者各有千秋,如將其相互融合,或可實現(xiàn)意識上的飛躍。廈門大學周昌樂教授認為:“西方通過理性的極致認識到理性的局限性,現(xiàn)在開始回歸到東方的思維方式,如量子論、混沌學和元數(shù)學等學科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思想。東方也一樣,東方通過悟性也了解到,光靠悟性還是不夠,先要格物致知,然后才是正心誠意?!盵7]周昌樂:《明道顯性:溝通文理講記》,廈門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77頁。
從社會意義上看,科學是一柄雙刃劍。它一面把前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走完的路程縮短到旦夕之間,一面制造出大量的工業(yè)化學污染使得越來越多的地區(qū)生靈涂炭;一面創(chuàng)造出令人眼花繚亂的物質碩果,一面致使越來越多的人精神空洞而欲壑難填;一面通過醫(yī)療技術水平的提升延長著人類的壽命,一面用殘酷的戰(zhàn)爭和毀滅性的武器把人類置入一個小小的摩擦就可能集體滅亡的險境。如今,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僅僅憑借科學,這個世界不可能變得更好,工具理性和人文主義必須并行發(fā)展。而佛教是以人為本的,它既熱愛和平,又擁有豐富的智性資源??v觀歷史上各個大型宗教或準宗教,唯有佛教徒絕少發(fā)起戰(zhàn)爭與異端迫害,歷史上的佛教在其傳播過程中,也不同程度上提升了眾多國家和民族的思維能力。在當下具有佛教的各個國家里,佛教依然起著凈化社會、撫慰人心、促進教育、支援慈善等等功效。
于是,就佛教與科學會通的可能路徑而言,二者因為都具有客觀與普適的精神,都歷經(jīng)過歷史的考驗并從外在生活品質改善與內在心靈境界提升兩個方面造福過許許多多的人,所以,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里,佛教與科學依然具備在保有雙方特質基礎上相互補充和啟發(fā)的可能性。在教育領域,科學的開拓精神與佛教的和平主義可以彼此交融;在環(huán)境保護領域,科學的生態(tài)保育思想與佛教的悲憫情懷可以雙管齊下;在慈善領域,科學的物質創(chuàng)造與佛教的利他精神能夠相得益彰……總之,科學能夠為我們提供知識和技術,讓人類的物質文明不斷豐富;佛教可以為人們帶來仁愛與慈悲,對人的精神文明大有裨益。
綜合上述觀點,作者認為,科學的職志在于探求自然規(guī)律,佛教的宗旨在于對人的終極關懷,二者分屬于不同的領域。佛學具有科學的精神,佛教義理的發(fā)現(xiàn)離不開對世間萬象的深入分析,在對某些規(guī)律的探察上,科學的求索與佛的覺悟有可能達成殊途同歸。但是就多數(shù)佛教概念和科學理論而言,二者因為具有不同的問題意識,依賴不同的方法手段,故難以相互比較。最后,從造福人類的角度看,佛教與科學二者能夠很好的會通與互補,未來的世界需要科學,也需要佛教。
注 釋:
① 《雜阿含經(jīng)》卷二之五十三經(jīng),《大正藏》第二冊,第12頁。
② CBETA.電子佛典集成,《大正藏》第30冊No.1564。
③ CBETA.電子佛典集成,《大正藏》第8冊No.0235 。
④ CBETA.電子佛典集成,《大正藏》第8冊No.0251。
⑤ 《上座部佛教與大乘佛教的基本共識》:1. 佛陀是我們唯一的導師;2. 我們都皈依佛陀、佛法和僧團;3. 我們都不相信世界是由神所創(chuàng)造和管治的。
[1] 勞埃德.早期希臘科學——從泰勒斯到亞里士多德[M].孫小淳,譯.上海:上海科學教育出版社,2004:7.
[2] 方立天.佛教:科學之友[J].中國宗教,2008(12):27.
[3] 周昌樂.明道顯性:溝通文理講記[M].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16:180.
[4] 王季同.唯識研究序[M]//張曼濤.佛教與科學·哲學.現(xiàn)代佛教學術叢刊第63卷,臺北:臺北大乘文化出版社,1979.
[5] 太虛.新物理學與唯識論[M]//太虛大師全書:第13編42冊.臺北:臺北善導寺佛經(jīng)流通處,1980:600-601
[6] 休斯敦·史密斯.永恒的哲學——超越后現(xiàn)代心靈[M].臺北:臺北立緒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00:210.
[7] 周昌樂.明道顯性:溝通文理講記[M].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16:277.
[責任編輯:劉躍平]
On the Commoness Between Buddhism and Science
WANG Guo-liang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23,China)
Since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some scholars on Buddhism and scientists believing in Buddhism have put that some scientific pioneer theories and ancient Buddhism theories share some concepts in common and can be taken as similar to a certain degree, which has triggered a hot discussion. However, the goal of science is to explore natural laws, while that of Buddhism is to care about humans, which belong to two different domains. So communication and complementation between Buddhism and science should be paid more attention to than the comparison of the two.
Buddhism; science; communication; complementation
2017-04-21
2017-06-06
王國亮(1983— ),男,安徽合肥人,南京大學哲學系2015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哲學。
B80-05;B94
A
2096-2371(2017)03-000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