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距離“零問題”目標任重道遠

程醉

最近，2016年全國各地學生校服產品專項質量監(jiān)督抽查結果陸續(xù)公布。廣東省抽檢中小學生校服300批次中，檢驗不合格39批次，不合格產品發(fā)現率為13%；山東省抽檢的60批次產品中，有9家企業(yè)的9批次產品不符合相關標準的要求；浙江省抽檢的90批次學生服裝（夏裝）產品，不合格13批次……

與2015年相比較，雖然各地學生校服不合格批次、不合格產品發(fā)現率、純標識不合格批次、實物質量不合格批次、實物質量不合格產品發(fā)現率等均有一定程度下降。但是，顯而易見我國學生校服質量的監(jiān)管工作距離“零問題”的最終目標仍然任重而道遠！

有擔當，如何化被動為主動

國家4部門發(fā)布的《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小學生校服管理工作的意見》和質檢總局頒布的《纖維制品質量監(jiān)督管理辦法》中關于校服產品的“雙送檢”等條款被人民群眾形象地稱之為“校服新政”。

過去，由于校服質量問題涉及到教育、工商、質檢等諸多“有關方面”的監(jiān)督管理，從而形成了實際上處于無人有效監(jiān)管的尷尬局面，并由此導致了“毒校服”“問題校服”等質量事件頻發(fā)，引起了廣大學生、家長以及社會輿論的詬病。

然而，隨著“校服新政”的深入推進，在實際工作中遇到的阻力以及諸多的問題也開始暴露出來。

那么，我們就來深入地探討一下潛藏在校服質量背后的“大文章”。

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下轄來鳳縣和咸豐縣，位于鄂、湘、黔、渝4省份結合部，都是國家級的貧困縣。對于這兩個貧困人口占全縣農村人口比例均在50%左右的縣城里的貧困家庭來說，花百多元為學生購買一套校服意味著什么，自是不必多言。當質量差、價格高的“問題校服”出現在這里的時候，人民群眾必然會是既敢怒、又敢言。

2015年10月，湖北省委第三巡視組進駐恩施州來鳳縣不久，便接到該縣百福司鎮(zhèn)某小學學生家長的舉報說：“一套校服的成本只要38元，賣給學生卻要98元，質量又差……”巡視組立即展開了實地走訪調查之后認為：“黑心盤剝學生，必須得查?！?/p>

隨后，來鳳縣檢察院反貪局接到由省委巡視組交辦的“問題校服”案件。反貪局迅速組織人員開展大量走訪調查，在三天之內鎖定了涉嫌為打開來鳳校服市場多次行賄的來鳳校服經銷商。在輾轉多個縣市后，終于在重慶警方的協助下，在重慶市彭水縣抓獲了該名經銷商，并由此打開突破口，順藤摸瓜，一條涉及整個來鳳縣教育系統(tǒng)的“校服腐敗”利益鏈浮出水面。

經查，近3年來該縣42所學校和教學點共訂購校服6.5萬余套，從縣教育局副局長、后勤辦主任，到中小學校長、副校長、班主任共計580人，共收受賄賂36.26萬元，形成“層層盤剝、雁過拔毛”的回扣模式。最終該縣6人因為“問題校服”涉嫌行賄、受賄被移交司法。

咸豐縣的“問題校服”更為復雜，時間跨度更長，牽涉人員也更多。據了解，該縣43所學?；蚪虒W點存在校服腐敗現象，768名教職員工收受提成，回扣金額達到42.65萬元。咸豐縣的家長說：“校服都是薄皮皮兒，還要幾十百把塊錢，我們一直在反映?！倍特S縣“問題校服”貪腐鏈條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班主任”們斷然是不可否認的參與者。其中之一在案發(fā)后說：“對不住學生，對于當班主任也是一個污點，是一個慘痛的教訓?！?/p>

實際上，每賣出一套“問題校服”班主任獲得提成的標準不過區(qū)區(qū)5元人民幣。但是，他們的向學生兜售“問題校服”的成績，又直接關系到整個黑色利益鏈條上的其他環(huán)節(jié)。

如果道歉和內疚有用的話，那么法律的地位又何其尷尬？

據紀檢監(jiān)察部門通報，經查湖北恩施州教育系統(tǒng)166個單位，包括校長、后勤部門負責人、班主任等在內的3009人存在收取回扣問題，回扣金額223萬余元，涉及問題校服28萬余套。目前，州、縣教育局相關領導及部分學校負責人已經先后被移送司法。值得注意的是，2016年2月，恩施州人民檢察院以涉嫌對單位行賄罪，對該州校服生產壟斷企業(yè)“恩施州黔凱服飾有限公司”法人代表陳毅坤、林福明決定逮捕。

毋庸置疑，這是由一件“問題校服”引起的，涉及3000余人的貪腐窩案，并且恩施“問題校服”案的真相讓人觸目驚心，引起了各界的巨大震動，令聞者無不勃然大怒。

實際上，此案中家長的訴求主要集中在校服質量和價格不成正比，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校服性價比太低。廣大家長們覺得花高價而買到了質量低劣的學生校服產品，進而才紛紛開始上訪、舉報。據當地群眾反映，上述的“恩施州黔凱服飾有限公司”已經壟斷該州除利川市之外所有地區(qū)的校服生意10年以上。而利川市的校服業(yè)務又是被另外一家叫“湖北龍船調服飾有限公司”所壟斷。恩施“問題校服”案，各方嫌疑人作案時間跨度如此之長，作案手段如此之低劣，連普通家長都能發(fā)現校服質量存在“問題”。而我們本應該對于校服質量負有監(jiān)督管理責任的相關部門，既沒有監(jiān)管好校服生產企業(yè)，又沒有在家長們找到巡視組反映問題之前，能夠有所察覺。

巡視組、紀委、反貪局查獲“問題校服”及其貪腐窩案，這種情況的出現多少都讓學生校服質量監(jiān)管部門感覺到尷尬。由此也就引出了在“校服新政”實施過程中，監(jiān)管部門遭遇重重阻力現象。

以學校班主任幫訂校服、收點回扣一“小事”來具體分析，實際上這種情況并非僅湖北恩施所獨有，其在教育系統(tǒng)內部已經成為眾所周知的“潛規(guī)則”之一。最讓人痛心疾首的是，廣大頭戴光環(huán)的教育工作者們普遍還沒有意識到這是極其錯誤的行為，而是認為理所應當收取的“勞務費”。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班主任抽頭5元，學校抽頭2元……這一級一級層層盤剝下來一套校服最少就要被“貪”走十幾元。同時“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終為這些黑錢買單的是家長們，是校服的質量。校服質量監(jiān)管到位了，沒有空子可以鉆了，教師和學校的“小利益”勢必就拿不到了。

因此，“德高為師、身正為范”的教師們才會發(fā)出“為什么翻來覆去總在衣服這件事上較勁呢？”的荒唐、滑稽一問。來自學校和教師的阻力不容小覷，解決這些知識分子思想問題的辦法也很簡單，唯“加強宣傳”四個字足矣 。到學校去，對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特別是還要“畏之以法”即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另外一方面的阻力則來自于地方監(jiān)管部門和工作人員，在處理具體問題時候瞻前顧后的心理狀態(tài)。面對農村學校時還算好點，但遇到城市里的重點學校、熱門學校時就開始要考慮子女讀書、抬頭不見低頭見等等諸多的后顧之憂了。解決這個問題就要求執(zhí)法者不斷提高自身的業(yè)務素質能力，國家的法律、法規(guī)不是人情，有它的嚴肅性以及冷酷的一面?！皥?zhí)法必嚴，違法必究”是必須要貫穿每一個執(zhí)法者整個職業(yè)生涯的準則。

實事求是地說，目前我國學生校服之所以亂的根源仍然在于其直接使用地“學校”。教育系統(tǒng)的弊病自有巡視組、紀委、檢察院“治病救人”，但學生校服產品則必須要我們廣大監(jiān)督管理機構深入到一線去。只有到校園里去，到學生中去，調查了解最真實的情況，掌握好第一手資料，監(jiān)管到第一線的校服，才能把目前稍顯被動的工作轉變?yōu)橹鲃印?/p>

有擔當就要主動出擊，一旦主動在我，則大事可成矣！

敢擔當，建立“問題校服”反應機制

“問題校服”的成因復雜且具有一定的隱匿性，再加之地方監(jiān)管力量尚顯薄弱，因此給學生校服的質量管控工作造成了較大的困難。眾所周知，一個行業(yè)及其產品的質量管理得好不好，并不在于這個行業(yè)內是否存在問題，而是在于我們的制度和機制能否及時有效處理這些可能出現的問題。

校服問題的根本矛盾點是在校服質量與學生身體安全的沖突。而服裝產品質量本身涉及的面又很廣，比如說吊牌不符合要求，實際上并不會影響到孩子們的身體健康。因此，從經驗來看“問題校服”在過去飽受家長、學生以及社會輿論譴責的主要原因其實是“信息不透明”和“應急機制不完善”這兩方面。

我們以2013年上海發(fā)生的那場轟動全國的“毒校服”事件來分析，實際上在事發(fā)三年前質檢部門就曾經查出奉賢區(qū)多家中小學校服pH值超標，但當時并沒有引起關注。直到三年后再次查出“有的校服使用了含有可分解致癌芳香胺染料，這類染料含有偶氮基團，不僅對人有可致癌性，而且傷害具有不可逆性”才開始被各方重視。而直接造成社會轟動效應的主要原因則是當地電視臺在一家小學門口采訪一個小胖娃的時候，他氣定神閑地說：“作為祖國的花朵，我認為，我學習一直上不去，就是因為這個校服的問題！”隨著此視頻的播出，以及在網絡上的傳播“毒校服”事件才在群眾中被無限放大。

縱觀事件的經過，從表面看是相關部門三番五次地抽檢校服以及通報質量問題的情況，都遠不如小學生的一句“童言稚語”的實際效果更好。但是，歸根結底還是信息的不透明造成的。比如說，pH值超標是什么，可分解致癌芳香胺是什么，偶氮基團又是什么，它們帶給人體的危害究竟有幾何？想來，絕大部分群眾是不了解、不清楚的。同樣，也正是由于搞不清狀況“毒校服”事件才逐漸發(fā)酵、放大，甚至于當年四川省招考公務員的面試題目就和這個“毒校服”事件相關。

事發(fā)后，輿論的矛頭毋庸置疑地首先指向了教育主管部門以及涉事學校。但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教育主管部門振振有詞地說自己“只負責核價，無法監(jiān)管質量”，并且表示“校服征訂工作都是由學校自行決定的”。教育系統(tǒng)內部相互的推諉、扯皮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是這也給學生校服質量監(jiān)管部門提出了具體應該怎樣來“管”校服質量的問題。

早在2014年底，西南某省纖維檢驗部門在開展的“質量月，陽光纖檢進校園”活動中，就聯合了當地媒體廣泛征集校服，免費進行三大指標檢測，并通過傳統(tǒng)媒體、新媒體平臺對于廣大家長反映的“校服質量差得不行，尺寸也嚴重不準，面料更談不上好”以及“纖維成分和含量標識模糊，褪色、異味”等等有關校服的問題進行了“答疑解惑”，群眾無不贊賞有加，取得了很好的社會反響。

但遺憾的是，接下來幾年開展這項工作時就沒有形成必要的宣稱態(tài)勢，群眾知道的不多，參與者也少。不過，監(jiān)管部門類似的行動也可以為建立“問題校服”反應機制獲取不少的經驗。

2016年12月8日上午，在浙江某地實驗小學的家長微信群里開始有家長反映2016年的冬裝校服“全都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并且還反映說“洗過，曬過，這個味道就更加重了”。同時有家長利用自己手里簡單的測試家居環(huán)境甲醛的機器測試了一下，并且將數值照片發(fā)到了家長的微信群里面。

12月8日下午，當地教育局便對“問題校服”展開了調查，隨即通知新購買冬裝校服的學生家長，若發(fā)現有異味的可要求無條件調換或退還。12月9日，當地教育局會同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聯合組成調查組，對該批次冬裝校服供應商的生產現場和采購人學校進行調查，對該批次庫存校服進行封存，并抽樣送質量檢測權威部門進行檢測。與此同時，將上述情況通過家長群、短信、網站等媒介進行了公布。

教育局此次反應之迅速，信息公開之及時，確實讓人刮目相看。由此不難發(fā)現，當地教育系統(tǒng)已經吸取了當年上?！岸拘７笔录慕逃?，建立了一套自己的“問題校服”反應機制，以及危機公關處理機制等。

各級相關部門對“問題校服”的相關信息，如果能夠做到足夠透明、足夠及時，就能最大程度上減少“不明真相”的群眾無端地猜疑和誤解。從而，也就封閉了各種謠言滋生的土壤。同時，再配合以高效的查處機制，則能夠進一步減少“問題校服”帶來的負面影響。

必擔當，校服質量的最后一道防線

2016年6月12日，西安市某實驗小學的同學穿上新校服上學，然而陸續(xù)有家長發(fā)現孩子的脖子、后背生出紅疹，又疼又癢。學校立馬答復曰“最近天氣炎熱，學生活動量大，衣領與脖子摩擦疑似皮膚過敏”。但隨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當地媒體介入之后西安市教育局在《關于長安區(qū)實驗小學問題校服檢測結果和處理意見的函復》里又稱“雖然留樣校服的檢測結果達標，但因為衣領包邊選料不合適，已責令校服制作企業(yè)對本批次校服全部收回修復”。

毋庸置疑的是“問題校服”的背后，不論是不法廠家掙“黑心錢”，參與其中者“拿回扣”，還是相關部門一次次的重拳出擊，以前基本上都是就“眼前事”而“論事”，這才導致了監(jiān)管有漏洞、打擊有死角，死灰復燃現象一而再、再而三地抬頭。

以上述西安校服問題最后的所謂教育局結論來說，顯然沒有做到信息的足夠透明，也難以讓家長們徹底放心。據了解，獲悉校服復檢結果之后，仍然有家長憂心忡忡地說：“廠家送去檢測的也許是合格產品，可發(fā)給孩子們的就不知道合不合格了?！?/p>

由此可見，國家規(guī)定的學生校服需要“雙送檢”的要求是多么的重要。當某些部門由于內部問題而導致誠信度嚴重“赤字”的情況下，說出來的話、做出的結論老百姓根本不信。所以，這就要求學生校服質量的監(jiān)管部門，能夠拿得出翔實、科學、嚴謹的檢測報告，方能取信于民。假設，這一批校服在送達學校之后，發(fā)給學生之前，要么學校主動，要么校服質量監(jiān)管部門主動對它們進行一次抽檢，既可以做到“未雨綢繆”避免出現校服質量事件，又可以讓小孩子們免受一次紅疹、瘙癢的“皮肉之苦”。

目前來看，學校主動送校服到監(jiān)管部門進行檢驗的情況還不多。而同時受到人力、物力等方面的限制，基層監(jiān)管部門主動到學校去抽檢校服也很難做到全面覆蓋。究其原因，首先是生產企業(yè)將校服送到學校后，由于倉儲、運輸等現實問題，一般都是立即發(fā)放到了學生手中。其次，對校服進行質量檢測有一個相對來說比較長的過程，需要足夠的時間。再者，檢測費用等諸多問題……

不過，辦法總比問題和困難多?，F在廣大家長和學生都對校服質量問題有了相當程度的重視，這對于監(jiān)管機構來說是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即可以利用現在各種媒介平臺，比如說新媒體等，廣泛發(fā)動群眾、依靠群眾來收集、獲取關于校服質量問題的信息、線索。盡快轉變觀念，把過去那種“露頭就打”就是等校服質量問題出現了，產生了不良反應之后，再進行監(jiān)管、查處的老辦法與提前介入、提前監(jiān)管、提前查處等新辦法相結合。盡可能地把學生校服質量安全問題扼殺在其“萌芽”狀態(tài)，也就是還沒有交到學生手中進行使用之前來完成。

校服質量監(jiān)管工作做得細致一點，深入一點，孩子們可能受到的傷害就會少一點?！白尯⒆觽兊难壑谐錆M童真，讓孩子們的內心充滿信任和溫暖?！弊鳛閷W生校服質量的守護者和校服質量最后一道防線的戰(zhàn)士，廣大一線監(jiān)管部門和工作人員首先應該樹立起來這樣的觀念。

“問題校服”并不僅僅給學生們的身體帶來問題，更可能給他們幼小而純潔的心靈帶來問題。當他們知道自己身穿的曾引以為豪的校服可能成為“假冒偽劣”的傀儡，“貪腐回扣”的載體時，或許會對整個社會的誠信產生懷疑，并進一步影響到他們正確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

從“問題校服”到“問題跑道”再到“問題文具”，近些年來，與少年兒童有關的“問題”產品層出不窮。這一系列驚心動魄的“問題”背后是利欲熏心，是粗心大意，是尸位素餐……有識之士難免疑惑：校園這片土壤還能否讓祖國的花朵健康成長？就校服而言，政府也好，監(jiān)管部門也罷，都應真正行使好自己手中的權力，建立一整套有效的監(jiān)管機制，嚴守質量底線，從源頭上把工作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