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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身”與“烏托邦”的互文闡釋
      ——從“江南三部曲”到“隱身衣”看格非對烏托邦的追尋歷程

      2017-03-07 03:57:49張雪飛
      關(guān)鍵詞:隱身上海文藝出版社隱身衣

      張雪飛

      (聊城大學(xué) 文學(xué)院, 山東 聊城 252000)

      “隱身”與“烏托邦”的互文闡釋
      ——從“江南三部曲”到“隱身衣”看格非對烏托邦的追尋歷程

      張雪飛

      (聊城大學(xué) 文學(xué)院, 山東 聊城 252000)

      格非對烏托邦的追尋歷程包含著他對人類精神價值意義的肯定與守護,繼“江南三部曲”后,《隱身衣》依舊延續(xù)他對人類精神世界的關(guān)照。在一系列的寫作實驗中,“烏托邦”“隱身”成為作品中的核心意象。二者不僅構(gòu)成了小說的主題,并成為推動情節(jié)的原動力,借以激活小說的一切基本要素;除此之外,此二者之間亦或隱或顯地互相闡發(fā)、彼此輝映,形成了互文闡釋的文學(xué)現(xiàn)象。

      格非;隱身;烏托邦;互文

      上個世紀80年代,格非拋出了《迷舟》《褐色鳥群》等小說,其中對敘事“迷宮”的設(shè)置,使他當(dāng)之無愧地步入先鋒派作家的行列。對文體試驗的癡迷、對小說形式的探索和對炫目文字的追求是格非曾經(jīng)的興趣所在,致使他的小說內(nèi)容多表現(xiàn)“超越生活”而非現(xiàn)實生活。20多年過去了,在繼1996年推出《欲望的旗幟》后,經(jīng)過十年的沉潛,作者于2011年完成了系列長篇“江南三部曲”的寫作,他由過去超越生活的創(chuàng)作理念轉(zhuǎn)而對現(xiàn)實生活進行書寫,作品蘊含了作者十年的求索,凝結(jié)了他多年來對社會、人生的認識、思考和把握。格非以其智慧的眼光和高超、精巧的敘事藝術(shù)編織了中國近百年間的人物傳奇,作品不僅是對百年來中國世事變遷歷史經(jīng)驗的書寫,對社會內(nèi)部精神演化軌跡的追尋,對大時代下個體思考與實踐的反思,也是對當(dāng)下重建精神家園的努力探求;其后《隱身衣》的出現(xiàn),是對這一書寫經(jīng)驗的延續(xù),同時更是對當(dāng)下社會如何調(diào)節(jié)個體精神所做出的努力性嘗試。在一系列的寫作實驗中,尤其從“江南三部曲”到《隱身衣》的創(chuàng)作,“烏托邦”“隱身”成為幾部作品中的核心意象,二者不僅構(gòu)成了小說的主題,并成為推動情節(jié)的原動力,借以激活小說的一切基本要素;除此之外,此二者之間亦或隱或顯地互相闡發(fā)、彼此輝映,形成了互文闡釋的文學(xué)現(xiàn)象。

      “江南三部曲”在臺灣出版前兩部時,曾被冠以“烏托邦三部曲”之名,也有讀者給它以“桃源”“尋找桃花源”“花家舍”等命名。無論是“烏托邦”還是“桃花源”,都透露出讀者對三部曲最直觀的感受和深刻的理解:《人面桃花》中王觀澄的世外桃源、陸侃的“桃源夢”,張季元、陸秀米的“大同社會”,《山河入夢》中譚功達“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中蘊含的桃花源元素,以及百年來一再被實踐烏托邦夢想的線索性地點“花家舍” ……這些以烏托邦為核心的情節(jié)在作品中得到了飽滿、酣暢淋漓的表現(xiàn),正如敬文東所言:“考諸‘江南三部曲’的基本語境,沒有理由懷疑,它最核心的主題,正是古老的、有著超強傳染性的桃源夢……”。①敬文東:《格非小詞典或桃源變形記》,《當(dāng)代作家評論》2012年第5期。從上世紀初的世外桃源到五六十年代的社會主義公社再到當(dāng)今時代的“銷金窟”,花家舍承載了百年間國人的精神夢想,花家舍的變遷也記錄了百年間國人時代夢從編織到實踐以及最終幻滅的整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看到了不同時代下人們對烏托邦夢想的不同憧憬與設(shè)計,感受到歷代人對烏托邦之夢執(zhí)著、癡迷、瘋狂的感情。無論烏托邦形式如何變化,烏托邦精神卻始終傳承,這一精神的精髓就是對理想社會的追求,對于這樣一種情感,中國人往往喜歡叫它“桃源夢”,西方人更習(xí)慣稱之為“烏托邦”情結(jié)。雖然地處中西,然而烏托邦與桃花源的精神實質(zhì)是相通的,二者在表現(xiàn)上亦有諸多的相同之處,之所以有如此契合,正如休謨在《人類理解力和道德根源研究》中所言:“人們普遍承認,在各個民族和時代,人的行為都有極大的一致性,而且人的本性在其本質(zhì)和作用上始終不變。同樣的動機總是產(chǎn)生同樣的行為。同樣的事件總是起于同樣的原因。野心、貪婪、自愛、虛榮、友誼、慷慨、公共精神,這些激情不同程度地混合在一起,遍布于社會,它們自有史以來直到如今都是人類中一直被觀察到的所有的行為和事業(yè)的根源?!雹賉英]休謨著,L.A.塞爾比——比格編輯:《人類理解力和道德原理研究》,第二版(牛津,1927),第83頁。轉(zhuǎn)引自(德)卡爾·曼海姆(KarlMannheim)著:《意識形態(tài)與烏托邦》,姚仁權(quán)譯,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201頁。作為人類精神領(lǐng)域中的高級價值目的,烏托邦昭示了人的本質(zhì)存在,在建構(gòu)歷史的過程中,烏托邦的概念包含了人們對現(xiàn)實的不滿、批判,同時承載著不同時代人們對美好社會的構(gòu)想,它是不同時代精神理想的寄托和折射。由于烏托邦所具有的理想性曾使古今中外無數(shù)仁人志士為之傾倒,為實踐之,不惜流血犧牲。誠如諾斯洛普·弗萊指出的那樣:“一般的烏托邦觀念,即使不全是烏托邦作者的觀念,至少也是大眾想象中的烏托邦,都認為烏托邦是一個理想的或完美無瑕的社會,它具有某種邏輯一致的結(jié)構(gòu),不僅為烏托邦的子民,也為整個人類的生活,應(yīng)許了充分的自由與幸福。作為一種終極的、確定的社會理想,烏托邦是一種穩(wěn)定狀態(tài)的社會,大多數(shù)烏托邦都具有防止社會結(jié)構(gòu)劇烈變動的保險機制”。②[加拿大]諾斯洛普·弗萊:《文學(xué)烏托邦的多樣性》,周寧:《想象中國》,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7頁。

      梳理格非小說的烏托邦情結(jié),我們會注意到,它有一個由隱晦到明朗的過程,對于烏托邦的表達有一個由外在到內(nèi)在的過程,即由外在的烏托邦社會性范疇——寄放理想的物質(zhì)空間向內(nèi)在精神世界的一種完滿情狀的轉(zhuǎn)變,這是對烏托邦實踐悲劇的批判過程同時也是對烏托邦精神理想性的肯定過程。從《人面桃花》所做出的喚起烏托邦精神的努力,到《春盡江南》對烏托邦的憑吊,無不透露著格非對烏托邦夢想的迷戀,這是他對烏托邦之于人類精神世界意義的肯定與贊頌,是他對精神價值世界的禮拜與凝眸。然而,無論對烏托邦情懷如何緬懷,作者深知烏托邦理想的不可實踐性,并用文學(xué)闡釋了烏托邦付諸于實踐的悲劇性。

      “花家舍”是江南三部曲中,承載烏托邦不可實踐性特點的重要意象,它橫向地從桃花源變成土匪窩(《人面桃花》),從共產(chǎn)主義人民公社變成壓制個人自由的異托邦(《山河入夢》),縱向歷時性地從古代靜謐安寧的村莊演變?yōu)楝F(xiàn)代城市邊緣的銷金窟;烏托邦實踐者最終的“不知所終”“死于非命”“變成瘋子”等悲慘結(jié)局,都觸目驚心地訴說著烏托邦實踐的悲劇性與災(zāi)難性。對此,阿蘭·弗龍蒂埃有過這樣的判斷:“世界上的問題并不是烏托邦所引起的,而是那些把烏托邦同政治行動綱領(lǐng)混淆起來的蠢人們所造成的?!雹踇法]阿蘭·弗龍蒂埃:《柏拉圖的寓言》,張穗華主編:《大革命與烏托邦》,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3年,第121頁。關(guān)于烏托邦的不可實踐性,格非的作品中透露出種種原因:人類能力的局限性、行為對外界的依賴性、欲望的不可滿足性等等,都會導(dǎo)致烏托邦這種純精神性理想不可能付諸現(xiàn)實,可見格非對烏托邦實踐的高度警惕。作品主人公也從《人面桃花》《山河入夢》中對烏托邦實踐不遺余力的瘋狂追求逐漸變?yōu)椤洞罕M江南》中向內(nèi)在精神的退守,使之成為抵制污濁現(xiàn)實的精神支撐,而不再是力圖改變社會秩序的空想。格非深諳烏托邦的本質(zhì),基于對烏托邦精神的理性認知,使他對其不可實踐性異常警惕,然而,它的理想性卻又使之流連忘返。所以作者在一系列書寫烏托邦的作品中逐步為人物摒棄烏托邦實踐,而保留其理想性,即它不再成為造成實踐悲劇的執(zhí)念,一如王觀澄、張季元、陸秀米、譚功達、王元慶……而是成為譚端午、綠珠、馮延鶴內(nèi)心中用來抵制物欲橫流的現(xiàn)實倫理、進而保持個人精神獨立與完滿的重要思想武器。

      烏托邦精神之于人類的重要性正如蒂利希所言,“要成為人,就意味著要有烏托邦,因為烏托邦植根于人的存在本身?!彼氨憩F(xiàn)了人的本質(zhì)上所是的那種東西。每一個烏托邦都表現(xiàn)了人作為深層目的所具有的一切和作為一個人為了自己將來的實現(xiàn)而必須具有的一切?!雹賉美]蒂利希:《烏托邦的政治意義》,《蒂利希選集》(上卷),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9 年,第135 頁。由此,我們或者可以了解人類對烏托邦精神流連往返的內(nèi)在緣由,烏托邦與人類的本質(zhì)存在息息相關(guān),它體現(xiàn)了人在“本質(zhì)上所是的那種東西”,它是對人類存在本質(zhì)的證明和肯定。“江南三部曲”書寫了烏托邦從社會政治理想、行為到向個人精神退歸的全過程,從蓬勃到消隱的過程為烏托邦奏起一支憑吊的挽歌,但這看似完滿的組歌并沒有為格非對烏托邦的探索畫上句號,繼“江南三部曲”之后的《隱身衣》在精神內(nèi)涵上,依舊承襲了他對烏托邦精神的某些思索。如果說在三部曲的收官之作《春盡江南》中,烏托邦精神向個體的退歸是主人公被動的無奈之舉,那么《隱身衣》中對此精神的堅守和創(chuàng)造則是一種積極主動的選擇。有學(xué)者認為:“真正的烏托邦精神,其實就是人類內(nèi)心深處有關(guān)自由與詩性的理想,它看起來空洞、虛無,卻時時支撐人的靈魂,使人們在與現(xiàn)實的碰撞中獲得內(nèi)心的平衡。它使人們擁有一種激情和希望的詩意召喚,從而在心理層面上擺脫現(xiàn)實的拘囿?!雹诤橹尉V:《烏托邦的憑吊——論格非的長篇小說<春盡江南>》,《南方文壇》2012年第2期。的確,繼三部曲之后的《隱身衣》是探索個體精神在現(xiàn)實困境中得以平衡、休憩的又一力作。

      在小說《隱身衣》之前,“隱身”已經(jīng)出現(xiàn)于格非的多部作品中。早在《欲望的旗幟》,主人公曾山五歲的小女兒性格孤僻,喜歡并習(xí)慣把自己隱藏在箱子里,這行為本身是一種奇特的偏好,但它卻成為作品人物試圖解決現(xiàn)實困境的主要辦法,甚至成為多個人物不約而同的夢想,即企圖成為隱身人。曾山的女兒希望自己長大后居住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山河入夢》中的女主人公——姚佩佩的理想是:“逃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島上,隱居起來。”③格非:《山河入夢》,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184頁,第299頁,第316頁。在《春盡江南》中,它也是女主人公李秀蓉大學(xué)時代的夢想:“還在大學(xué)讀書的時候,我就做夢能生活在陌生人中。我要穿一件隱身衣?!雹芨穹牵骸洞罕M江南》,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342頁。其實,在格非書寫烏托邦的幾部作品中,存在著幾位真正的“隱身人”,并且,這幾個人物代表著主人公的理想航向。在江南三部曲中,主人公皆是整日做著桃源夢并為之赴湯蹈火的人。碰巧的是,從清末直到當(dāng)下,無論哪個歷史階段,桃源夢的踐行者都會親歷一次圓夢的盛舉:《人面桃花》中的陸秀米不幸地被綁架,卻有幸見識了王觀澄的花家舍桃花源,《山河入夢》中的譚功達在自己的桃源計劃中被現(xiàn)實碰得頭破血流,但他親歷了郭從年的花家舍人民公社,對于主人公所擁有的桃源夢甚或烏托邦理想,王觀澄、郭從年等人無疑是這夢想的航向標。

      烏托邦理想的踐行者譚功達終其一生在現(xiàn)實中詮釋一個悲劇的桃源神話,在被堅硬的現(xiàn)實碰撞得遍體鱗傷之后,他離奇地出任花家舍人民公社巡視員。在譚功達四處碰壁的歲月里,花家舍早已發(fā)展成了一個理想中的桃花源。在這里,有一個極其神秘的人物——郭從年,花家舍人民公社的書記,也是花家舍的設(shè)計師、締造者。譚功達多次欲拜訪郭從年,但從未如愿,他從開始得到的答復(fù)是:“不可能,完全不可能?!薄肮鶗浻泻車乐氐牟。D觊]門不出,他很少到公社來辦公。如果你有什么信件要轉(zhuǎn)給他,我可以替你效勞?!雹莞穹牵骸渡胶尤雺簟?,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184頁,第299頁,第316頁。到接下來從側(cè)面得知:“在花家舍,幾乎沒有人真正見到過他?!甭牭竭@樣的傳聞,譚功達的第一反應(yīng)是“難道他會隱身術(shù)?”⑥格非:《山河入夢》,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184頁,第299頁,第316頁。此時烏托邦的實踐者和“隱身”合二為一。的確,郭從年如同一個隱身人,他可能隨時出現(xiàn)在花家舍的任何一個地方,但即使在這里生活多年的社員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正見過他,然而他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他的指令無處不在無所不及,“你即便見到了他,也不一定認得出來。比如說,公社里有那么多的機關(guān),那么多間辦公室,那么多的大小官員和辦事員,也許你早就和他見過面、握過手”①格非:《山河入夢》,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316頁,第340頁,第327頁。。隨著郭從年“三年前就已經(jīng)得肺結(jié)核去世了。公社方面出于某種特殊的考慮,隱瞞了他的死訊,秘不發(fā)喪?!钡闹{言四處流布,直到他茶話會未到場人們卻依然為之隆重地安排座位,“因為郭從年隨時都會出現(xiàn)”,“他到底會不會來,誰也說不準”②格非:《山河入夢》,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316頁,第340頁,第327頁。等情節(jié)的設(shè)置,使這個人物形象愈加撲朔迷離,正如《城堡》中的克拉姆一樣,被描述次數(shù)的多少對我們認清他的真面目并無任何幫助;相反,一次次的描述反而給他自身增加了更多的遮蔽物,甚或相矛盾的信息使我們更加無法趨近這個神秘人物。兒童團員不經(jīng)意的一句“在花家舍,每個人都是郭從年”,③格非:《山河入夢》,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316頁,第340頁,第327頁。使這一人物從具象走向了抽象,從個別走向了一般,郭從年,不再只是一個人,他已經(jīng)成為一個符號,一個代表所有甘愿為建設(shè)花家舍人民公社盡職盡責(zé)者的共同稱謂。雖然,在故事的結(jié)尾,郭從年走到了前臺,他就是一直被社員們稱作“八斤”的駝背管理員。郭從年與譚功達朝夕相處,但譚卻對其身份一無所知,八斤老人的頻繁出現(xiàn)與郭從年的隱身術(shù)之間毫無矛盾,甚至,這為其隱藏自己又設(shè)置了一道難以逾越的厚障壁,即使機靈的社員小韶也始終蒙在鼓里。同樣,古典桃源夢的踐行者——王觀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個隱身人。他出現(xiàn)在尼姑韓六的描述里:“他是同治六年的進士,點過翰林院。除資政大夫福建按察史,后遷江西吉安。中歲好道,頓生隱逸之念。遂拋妻孥,四處游歷,托跡于山水之間?!雹芨穹牵骸度嗣嫣一ā罚虾#荷虾N乃嚦霭嫔?,2012年,第107頁,第117頁,第 115頁。尼姑韓六被土匪們擄到島上七年之久,受盡了折磨,卻也終于成為這花家舍中的冷眼旁觀者,她不僅對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更加洞悉這里的世態(tài)人情。因為韓六了解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讀者和主人公陸秀米一同在韓六的講述中認知花家舍,此時她成為這一環(huán)節(jié)設(shè)置中顯在的敘述者,并且,她能夠以獨有的視角和超脫的智慧評說、分析花家舍的前世今生甚至預(yù)測它的來世。然而,無所不知的韓六在七年間卻不曾見過王觀澄,這個堂堂的總攬把、花家舍桃源的創(chuàng)建者。她終于在王觀澄的葬禮上見識廬山真顏:“原來堂堂的總攬把竟然是這樣一個糟老頭子,臉上胡子拉碴,面容憂戚,因流了太多血,臉色蠟黃?!雹莞穹牵骸度嗣嫣一ā?,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107頁,第117頁,第 115頁。到此,對于王觀澄的一切想象或可以得到休止,然而,這樣一個曾是實現(xiàn)桃源夢想的重要人物,卻始終沒有正面出場,這不能不令人猜度是作者有意為之。對于主人公陸秀米而言,王觀澄曾出現(xiàn)在她的夢境中:“她看見這個人的脖子有一圈刀痕,又寬又深,黑色的血汩汩地流出來,順著他的脖子流到衣襟上”,“那人長嘆一聲,人影一晃,倏忽不見”⑥格非:《人面桃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107頁,第117頁,第 115頁。。無論是巧合抑或作者有意設(shè)置,郭從年與王觀澄這兩位偉大的烏托邦圓夢者對讀者以及對故事的主人公都始終是迷一樣的傳奇,除去圓夢的盛舉,“隱身”的特征使二者凸顯于作品之外,對于“烏托邦”與“隱身”的結(jié)合設(shè)置在二者身上得到了恰到好處的彰顯。

      格非對烏托邦的追尋歷程包含著他對人類精神價值意義的肯定與守護,《隱身衣》依舊延續(xù)他對人類精神世界的關(guān)照,可以說,與“江南三部曲”相比,《隱身衣》將烏托邦理想落到了實處。在作品《隱身衣》中,對隱身衣的明確提及少之又少,傳說它被古典音樂教父級人物牟其善所有,而對于這一文本事實,敘述者用了極不肯定的語氣來講述:“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你若問北京人‘牟其善’這個名字,幾乎無人不曉。他是一位聞名遐邇的商人……據(jù)說,他的行為十分乖張,常有出人意表之舉。最為夸張的說法是,無論他在哪個場合出現(xiàn),你都不可能看見他,因為他穿了一件隱身衣。具體如何,我未親見,不敢杜撰。其實,在古典音樂發(fā)燒界,牟其善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教父級人物……我曾在這樣的聚會上與他見過兩次,足以證明隱身衣的說法毫無依據(jù)”,①②⑤格非:《隱身衣》,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2年,第109-110頁,第16頁,第104頁。隱身衣的傳聞證明了它存在的無依據(jù)和不可靠性,然而對隱身狀態(tài)的向往與隱身生活的追求是作品時而表露出來的理想。這種感覺出現(xiàn)在主人公對古典音樂的享受中:“當(dāng)那些奇妙的音樂從夜色中浮現(xiàn)出來的時候,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下來,變得異常神秘。就連養(yǎng)在搪瓷盆里的那兩條小金魚,居然也會歡樂地躍出水面,搖頭甩尾,發(fā)出‘啵啵’的聲音。每當(dāng)那個時候,你就會產(chǎn)生某種幻覺,誤以為自己就處于這個世界最隱秘的核心”②格非:《隱身衣》,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2年,第109-110頁,第16頁,第104頁。。當(dāng)“我”沉浸在古典音樂的世界里忘乎一切的享受時,自然依舊是凄風(fēng)苦雨,城市依舊喧囂紛擾,一切的煩惱都在,但只是暫時的與我作別。在作品中,小說主人公是專門制作膽機的手藝人,在物欲橫流的時代,手藝人是清貧而卑微的職業(yè),然而在主人公的自述中,這群手藝人卻是自得其樂的一個群體?;蛟S是為了暗示“隱身”“古典音樂發(fā)燒友聯(lián)盟”“烏托邦”的同一性,格非在作品中多次這樣描述這一群體:“通常,我把貨款打給陌生客戶的賬號,從未出現(xiàn)過任何閃失。不要說款到不發(fā)貨的欺騙行徑從未發(fā)生過,就連以次充好、隱瞞瑕疵或故障這一類的事,也極少出現(xiàn)……不管怎么說,發(fā)燒友的圈子,還算得上是一塊純凈之地?!薄澳闳绻敢獍阉Q之為什么“共同體”或“烏托邦”,我也不會反對?!雹鄹穹牵骸渡胶尤雺簟罚虾#荷虾N乃嚦霭嫔?,2012年,第14頁。在一個骯臟、紛亂、冷漠、欺詐、以鄰為壑的現(xiàn)實世界映襯下,發(fā)燒友團體講信譽、可信任、易溝通,親近友好、志趣相投并彼此惺惺相惜,雖然它不再具備古典桃花源的外在形式“每一個住戶的房子都是一樣的,一律的粉墻黛瓦,一樣的木門花窗。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有一個籬笆圍成的庭院,甚至連庭院的大小和格局都是一樣的”④格非:《人面桃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102頁。,也不具備“家家戶戶花放千樹、燈火通明”⑤格非:《隱身衣》,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2年,第109-110頁,第16頁,第104頁。的社會主義桃源特征,但從精神內(nèi)涵上它更趨近于理想的烏托邦。主人公多次親身經(jīng)歷的交易更加證明,在這個群體中,即使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之間也完全可以互相信賴,世間罕見的溫情也能在這個圈子中得到充分的實現(xiàn)。所以,盡管利潤微薄,經(jīng)營慘淡,它仍舊吸引主人公樂此不?!,F(xiàn)實世界中的主人公,是弱小而善良的小人物,周遭面臨的是妻子的背叛、母親的離世、姐姐的算計、朋友的嫌棄和真正的無家可歸,生活充滿了凄惶與絕望,然而能夠使他片刻安寧,鎮(zhèn)定傷痛的是古典音樂:“有好幾次,當(dāng)那熟悉的樂音在夜幕中被析離出來,浮蕩在那個北墻有裂縫的客廳里,我禁不住后頭哽咽,熱淚盈眶。就好像玉芬從未離開過我;就好像那聲音中被離析出來的,正是她那滿月般如花的臉龐。就好像,在這個骯臟而紛亂的世界上,我原本就沒有福分消受如此的奢靡?!薄盁o論我身處何地,無論我曾遭遇到怎樣的辛酸、孤獨和屈辱,只要一想起AUTOGRAPH,想到她靜靜地倚立在客廳的墻角,在等著我的歸來,我的心里總會有一個確鑿無疑的聲音在安慰我:朋友,你的日子還不算壞。你那可以望得見的未來,也還有點希望?!雹薷穹牵骸端圃嘧R的精靈》,《格非散文》,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79頁。古典音樂作為一種高雅的精神存在,使人們能夠暫時性地擺脫、超離這個浮躁的社會困境,精神得以休憩,它為終日在煩亂中疲憊不堪的靈魂提供了一個釋放一切壓力的所在,此時,它真正成為披在人們身上的一件隱身衣。

      對古典音樂的熱愛和崇拜只是格非為作品主人公甚至讀者提供的一件隱身衣,相信某種恒定的價值而帶來的信仰會為人們量身裁定各自的隱身衣。尋找到并披上自己的隱身衣,并不是消極避世的處世哲學(xué),相反,它是一種積極投入生活的方式,是主動干預(yù)個體精神存在的活動。“隱身衣”,是作者為平衡極端處事哲學(xué)而尋找的一個合理的緩沖區(qū)域,它試圖在個體與環(huán)境之間尋找到一種調(diào)節(jié)器,借以平衡個體精神與社會環(huán)境沖突所造成的不和諧,它給予人的是繼續(xù)樂觀生存下去的勇氣和能量。當(dāng)作品的主人公“我”面臨人間至情的泯滅而帶來的走投無路時,古典音樂的適時出現(xiàn),使他整個“晦暗的心情隨之變得明亮起來”。溫暖、安寧占據(jù)了精神的全部,與外部世界的糟糕處境相隔離,使精神世界有一個容靈魂棲居的場所。作為一種精神高地的象征,古典音樂之于“我”的意義非同尋常。對于作者格非來說,選擇古典音樂作為隱身衣的等值替代物,并非偶然,他本人就是個古典音樂的忠實愛好者。他曾經(jīng)把音樂比作“似曾相識的精靈”,音樂可以“引動了他內(nèi)心隱秘、沉睡的情感,如同一道閃電在頃刻之間照亮了他的心底的黑暗”,“忘掉了塵世的一切……靈魂遁入邈杳的遠方”①格非:《似曾相識的精靈》,《格非散文》,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79頁,第79頁,第83頁,第83頁。。他曾經(jīng)這樣描述聆聽音樂的奇妙瞬間:“現(xiàn)實世界的一切羈絆頓時冰釋,又是一種深刻的記憶,仿佛聽者本人,他的整個靈魂和肉體都是一個久遠的閃電所留下的雷聲,他強烈的感覺到自己不屬于這個塵世,通往未知世界的神秘、浩瀚的門被打開了”②格非:《似曾相識的精靈》,《格非散文》,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79頁,第79頁,第83頁,第83頁。。在這一瞬間,音樂使人進入自由自在的狀態(tài),這是個體精神在社會中暫時休憩的最好方式,而穿上隱身衣的終極目的也是為了達到自由自在的境地。晚年的博爾赫斯曾為感受不到生活中的幸福而感到罪過,如他所寫的《懷念安赫利卡》中所說:“假如我死了,我失去的,是一個毫無意義的過去……”③格非:《似曾相識的精靈》,《格非散文》,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79頁,第79頁,第83頁,第83頁。,然而音樂卻成為他緬懷生活意義的所在:“只要音樂還在繼續(xù),生活還是有意義的”④格非:《似曾相識的精靈》,《格非散文》,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79頁,第79頁,第83頁,第83頁。。

      人在本質(zhì)上是孤獨的,社會處境的艱辛,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隔膜與不可溝通,更使人類淪為孤島,就如格非在作品中多次描述的那樣:“每個人的心都是一個小島,被水圍困,與世隔絕”⑤格非:《人面桃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115頁。。人們會在孤獨的苦悶中沉淪,面對孤獨,村上春樹會選擇放棄溝通的努力,退回來把玩孤獨,而格非覺得作家有責(zé)任改變?nèi)祟惖纳鏍顟B(tài),使生活變得更加美好。他說:“我認為作家作為知識分子的一員,除了要開風(fēng)氣之先,還要挽救風(fēng)氣”,“比如魯迅和胡適,他們是開一代風(fēng)氣者,也在挽救風(fēng)氣”⑥格非在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城市文學(xué)講壇”的演講,2007年1月31日。。格非在寫作中秉承了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精神,恪守知識分子的責(zé)任,他認為文學(xué)的介入,應(yīng)使社會變得更加美好,否則文學(xué)就會陷入某種僵局或?qū)擂?。他曾引用加繆式的反省來解釋這一問題:“文學(xué)的作用難道僅僅是為了告訴別人這個世界有多么兇殘、冷漠、異化,多么令人恐懼,我們的主體性,個人自由的實現(xiàn)是多么遙不可及嗎?文學(xué)寫作的目的難道僅僅就是為了傳播世界就要滅亡的消息嗎?”⑦格非:《文學(xué)的邀約》,北京: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第57頁。揭開社會中的傷疤、揭示精神的潰敗、對精神問題的憂思,不是格非寫作的全部目的,他更如同魯迅一樣意在引起“療救”。在訪談中,格非說:“希望讀者通過這本書(《隱身衣》)比較真實的了解這個世界,了解這個世界跟我這個主體之間的關(guān)系,他怎么行動是他自己的事情,作家給他一點暗示”⑧著名作家格非談新書《隱身衣》,2012年6月21日,新浪讀書。。在整部小說中,作者關(guān)注更多的是社會中小人物的個體生活狀況和生活態(tài)度,試圖使個體認識到通過自己的行為在無常的社會中為自己尋找到一個可以使生活變得美好的出口。

      “個人依靠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打破歷史——社會的環(huán)境?!雹醄美]蒂利希:《烏托邦的政治意義》,《蒂利希選集》(上卷),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9 年,第135 頁,第145頁。誠然,在現(xiàn)實世界中,人們無力通過個人的力量使整個社會秩序變得美好,是歷史的常態(tài),而如何在無法改變的環(huán)境里,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卻是我們可以改變和決定的。與其消極如村上春樹退守把玩無奈,不如更加積極地主動調(diào)節(jié),也就是說我們完全有可能于一片蕪雜多變的世界中,尋找到一種智性并詩意的生活方式,為疲累的靈魂提供一塊休憩的場所,使我們身體里那最原始的、最柔軟的、最孤寂的以及最隱秘的部分都能得到很好的釋放、舒緩和安頓,哪怕只是瞬間,這透露出格非對個人主體力量的肯定。每個人都該找到屬于自己的隱身衣,某種意義上說,這是個體烏托邦精神的實現(xiàn)。或者說,繼續(xù)尋找一個人類與環(huán)境之間更好的相處方式,《隱身衣》完成了作者的這一社會期望。

      古埃及烏托邦萌芽之作——“太陽之城”的建造與毀滅在歷史上鮮有記載,或許這一做法正如學(xué)者所分析的:“(烏托邦實踐)它造成的動蕩不安影響深遠,直到現(xiàn)在顯然仍是一團亂麻,不宜載入任何秉筆直言的史籍。相反,它似乎應(yīng)深藏于記憶的隱秘角落和夢幻與現(xiàn)實之間”①[埃及]伊婭瑪·瓦西夫:《阿赫塔頓,太陽之城》,張穗華主編:《大革命與烏托邦》,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3年,第124頁。。的確,烏托邦本應(yīng)存在于人類的思想里,格非最終還是選擇把它妥善地安放回我們自身靈魂某個隱秘的角落,希望它在調(diào)節(jié)夢幻與現(xiàn)實之間起到應(yīng)有的作用。格非曾說:“逃離,在另一個意義上就是奔向。正如放棄恰恰意味著一種恪守”②格非:《序跋六種》,《格非散文》,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221頁。。“隱身”所呈現(xiàn)的似乎是對世界的逃離,我們是否應(yīng)該理解為這是更有效的融入現(xiàn)實生活,又或者這才是當(dāng)下個體烏托邦付諸實踐的最可行方式。

      [責(zé)任編輯 唐音]

      The Inter-textual Study of Utopia and Stealth

      ZHANG Xue-fei
      (School of Literature,Liaocheng University, Liaocheng 252000,China)

      The course that Mr. Gefei pursuit Utopia contains his affirmation and guardian of human spiritual value. Following The Trilogy of the Southern Side of Yangtze, The Invisibility Cloak keep his caring for the world of human spirit. In a series of writing tests,‘Utopia’and‘Stealth’become the core image. This two elements not only constitute the theme of the novel, also become the driving force to push the plot, base on which all basic elements of the novel is activated. In addition, this two elements form a literary phenomenon of inter-textual study by explaining each other and embrace each other obviously or invisibly.

      Gefei;Utopia;stealth;inter-textual study

      I206.7

      A

      1672-1217(2017)03-0036-07

      2017-03-13

      張雪飛(1978-),女,吉林四平人,聊城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文學(xué)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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