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床

焱燚

郡王的大貝勒大婚，娶的是十三公主。晚上賓客散盡，大貝勒和十三公主同床時，那床響得地動山搖，二人試了幾下，都是如此，唬得二人披衣下床坐了一夜。他們是禮儀之家，不敢繼續(xù)造次，怕惹人閑話。此時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果郡王和夫人也聽到了。

第二天早上，大貝勒和十三公主進來行禮問安時，大貝勒吞吞吐吐地還沒有開口，果郡王就說：“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那床是在京城有名的德昌家私店訂制的，等會派管家?guī)巳栕?。?/p>

吃罷早飯，管家?guī)е鴰酌醺绦l(wèi)闖進德昌家私店，揪著老板丁掌柜來到里屋，惡狠狠地質(zhì)問響床的事由，丁老板嚇得跪在地上告饒說：“管家爺，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不過這床是御史劉大人派來的木匠打制的，當(dāng)初我拒絕，本店有木匠，不需要他們幫忙，可是御史劉大人說了，有什么事，盡管找他就行。管家爺，你知道，御史劉大人我也得罪不起啊。”

管家回去回了話，果郡王納悶了，御史劉大人搞什么鬼？昨天還來喝過喜酒的，怎么弄個響床來出我家的丑？當(dāng)即吩咐備轎，去劉大人府上會會他。雖說御史劉大人以彈劾大臣為能事，論官職，他比果郡王低，果郡王想見他，派人傳喚他就行了，但是劉大人也是皇上的駙馬爺，當(dāng)初殿試皇上親自點的狀元，被招為駙馬，論地位，不會低，所以果郡王坐轎上門拜訪。

到得劉大人府上，劉大人打著哈哈說：“王爺，我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鞭D(zhuǎn)頭吩咐上茶。王爺落了座，侍女上了茶，站在旁邊不走。這侍女穿的不是下人衣服，站著不走，王爺奇怪，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忽然失聲叫道：“翠紅，怎么是你？”

翠紅是魯家莊人氏，自然姓魯。前年，果郡王陪皇上微服下江南游玩時，在魯家莊邂逅魯翠紅，被她美貌吸引，魯翠紅也被王爺?shù)娘L(fēng)流倜儻的氣質(zhì)迷住。兩人在一起相處了五天，臨分別時，面對哭成淚人兒的翠紅，果郡王依依不舍，告訴了翠紅真實身份，留下信物，讓她日后上京找他。

可是今年年初，魯翠紅抱著兒子來找果郡王時，果郡王早就沒有了那份情懷，拒不相見。魯翠紅是御史劉大人的姑媽的女兒，她投奔了劉大人，劉大人還親自登門找果郡王幫翠紅撮合，遭到果郡王的拒絕。果郡王發(fā)話，他一個王爺，怎么可能娶一個民女？

后來這事果郡王就忘了，今天看到翠紅，他腦洞忽然大開，說：“翠紅，看來響床的事情和你有關(guān)了？”

響床的事情確實與翠紅有關(guān)，不過都是劉大人的主意。劉大人打聽到果郡王府在德昌家私店定制大婚的家私，就找丁掌柜要派木匠幫忙打床，迫于劉大人的勢力和保證，丁掌柜不得已只有答應(yīng)。魯家莊之所以叫魯家莊，因為全是魯班的后人，個個是能工巧匠，弄個響床出來，那是小菜一碟。魯翠紅雖然不會木工活，但是她打小在父親那里學(xué)會繪制圖紙，她能夠指導(dǎo)木匠制作。那個響床就是她繪畫的圖紙，指導(dǎo)木匠制作的。

翠紅含淚說：“王爺，你害得我未婚生子，我爹娘臉上蒙羞，雙雙跳了河，我母子無法在老家立足，才來找你。要不是看在年幼兒子的份上，我早就隨爹娘去了，何必與你糾纏?！?/p>

果郡王暴怒，嘶吼著說：“你這不是要挾我嗎？”

劉大人忙說：“王爺息怒，解鈴還須系鈴人，不如大家好好談?wù)劇！?/p>

見果郡王拂袖而起，劉大人說：“不錯，在王爺和民女之間，皇上當(dāng)然會偏袒王爺?？墒窃谕鯛敽褪髦g，皇上會偏袒誰呢？你應(yīng)該知道，婚娶的一些忌諱吧？”

聽到忌諱二字，果郡王停住了往外走的腳步。結(jié)婚都講究吉利，特別是床，不但要好看，而且得牢固，那是兩人一生一世長相廝守的象征。新婚期間就換床，那是非常不吉利的，會惹人恥笑。如果不換，新人就沒法圓房。三天后回門，十三公主還不得在皇上面前用唾沫把他果郡王淹死，定他個欺君之罪也不足為奇。

果郡王轉(zhuǎn)過頭來，冷笑一聲，“京城里好木匠多的是，我就不信，沒人能整治這床。”

翠紅不屑地說：“你太小看我魯家莊的木匠了，莫說無人能夠整治，就算有人能夠整治，也得查看床，找到楔口才行。你總不能帶個陌生人到新房里去翻翻找找吧，說出去多丟人?！?/p>

果郡王一張臉惱得豬肝一樣，可是他又沒有別的辦法，頹然坐到太師椅上，長嘆一聲說：“我答應(yīng)迎娶你，可是你得等我回家和夫人商量才行，你先把楔子給我，過幾天我來接你?！?/p>

翠紅看著頹喪的王爺，心里不忍，剛想拿出楔子，看見劉大人對她擠眼，狠狠心，說：“當(dāng)初你和我在一起時，也是海誓山盟，結(jié)果過河拆橋，現(xiàn)在我憑什么相信你？”

果郡王又想發(fā)火，這時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大公主，笑著說：“王爺，我和夫人最是要好，要不要我出面幫幫你啊?！碑?dāng)初果郡王拒不相認(rèn)，就是忌憚夫人，現(xiàn)在大公主出面救火，當(dāng)然求之不得，連忙打躬作揖叫著多謝。

大公主出面，再說生米已經(jīng)煮成熟飯，夫人就給了大公主的面子，點頭答應(yīng)接翠紅進府當(dāng)妾。劉大人當(dāng)晚就雇了一頂小花轎，把翠紅送到王府，還拉著關(guān)系最鐵的醇親王一起到果郡王府討喜酒吃。席間，醇親王承諾，翠紅生的小王爺?shù)拿?，他去幫忙搞定?/p>

翠紅一到王府，就把楔子交給了果郡王，果郡王又交給大貝勒，大貝勒按照翠紅說的辦法，把楔子放進楔口，搖了搖床，就好了。

果郡王被劉大人和醇親王灌得半醉，來到翠紅的新房，摟著翠紅，嘆口氣說：“你這個響床的計謀，太損了，差點弄得我下不了臺面?！?/p>

翠紅撇撇嘴說：“那也是被你逼的?！?/p>

翠紅告訴王爺，魯家莊打從祖師爺開始，就定下了不得耍弄機巧害人的祖訓(xùn)，她雖然以此要挾果郡王，但是事情也沒有做絕。萬一果郡王犯倔，撞到南墻也不回頭，她不能毀了新人的幸福。這個響床，她設(shè)計了活扣，楔口非常細微，沒有楔子，最多響十下，楔口就能自動楔合。也就是說，新人只要大著膽子再試幾次，就不會有響聲了。

當(dāng)然，這個活扣還有一個妙處，就是保護翠紅和劉大人，萬一果郡王撕破臉皮鬧到皇上那里，三堂會審，翠紅只要把床用力搖幾下，就能自圓其說。

果郡王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哎呀，看來木匠的后人惹不得??！”

選自《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