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篇巧制，言短情長，自然天成
——由李煜《相見歡》說開來

張學(xué)成

（臨沂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山東 臨沂276005）

佳篇巧制，言短情長，自然天成
——由李煜《相見歡》說開來

張學(xué)成

（臨沂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山東 臨沂276005）

《相見歡》是李煜后期許多成功詞作中頗具代表性的一篇。從藝術(shù)上來說，佳篇巧制，言短情長，自然天成。詞作情景交融，以外顯內(nèi)，內(nèi)外結(jié)合，極好地烘托渲染了氣氛。李煜后期之詞作是有我之境，給我們塑造出了一個朦朧而又清晰的極具情感感染力的主人公形象。從抒情手法上來講，直抒胸臆。《相見歡》雖短，精美的形式加上自己的深切感受，豐富真摯復(fù)雜的情感通過白描手法傾瀉而出，使之具有了深厚的藝術(shù)韻味，該詞感情豐沛真誠，至今傳唱不衰，永遠(yuǎn)地留在人們的心底。

李煜；《相見歡》；愁苦；白描；自然；抒情

李煜，字重光，南唐中主第六子，后即位，史稱李后主。李煜于政治上并無多大建樹，然而他卻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工書、善畫、能詩，尤精于填詞。王國維贊其云：“詞之最工者，實推后主、正中、永叔……”[1]李煜即位后，不理政事，沉溺于宴飲歌舞之中，國事日衰，終為大宋所滅；被俘后，被封“違命侯”，意為不聽話的侯爵，雖名為侯，實則為俘，“日夕以淚洗面”，過著被嚴(yán)加看管的毫無自由的囚徒般的生活，最后還是被賜牽機(jī)藥毒死。李煜被毒死一事不見于《宋史》，其書只作如下簡單敘述，“三年七月，卒，年四十二。廢朝三日，贈太師，追封吳王?！盵2]其實，連宋太祖的死都成了謎團(tuán)，更何況是李煜呢！

宋人王铚的《默記》對李煜之死進(jìn)行了詳細(xì)的記錄：“徐鉉歸朝，為左散騎常侍，遷給事中。太宗一日問曾見李煜否。鉉對以臣安敢私見之。上曰：‘卿第往，且言朕令卿往相見可矣?！C遂徑往其居，望門下馬，但一老卒守門。徐言愿見太尉，卒言有上旨不得與外人接，豈可見也。鉉曰：‘我乃奉旨來見?！献渫鶊蟆Ｐ烊肓⑼ハ?。久之，老卒遂入取舊椅子相對，鉉遙望見，謂卒曰，但正衙一椅足矣。頃間，李主紗帽道服而出，鉉方拜，而李主遽下階引其手以上。鉉告辭賓主之禮。李主曰：“今日豈有此禮。鉉引椅少偏乃敢坐。后主相持大哭。乃坐，默不言。忽長吁嘆曰：‘當(dāng)時悔殺卻潘佑、李平?！C即去，有旨再對，詢后主何言。鉉不敢隱。遂有秦王賜牽機(jī)藥之事。牽機(jī)藥者，服之，前卻數(shù)十回，頭足相就，如牽機(jī)狀也。又，后主在賜第因七夕命故妓作樂，聲聞于外。太宗聞之，大怒。又傳‘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及‘一江春水向東流’之句，并坐之，遂被禍云?！盵3]據(jù)載，牽機(jī)藥是一種烈性毒藥，服用后腸胃劇痛，引起全身抽搐不止，頭足相就如同彎弓的形狀。兩手兩腳忽蜷忽曲，頭或俯或仰。一般認(rèn)為，牽機(jī)藥就是中藥馬錢子，其中提取的成分馬錢子堿毒性極強(qiáng)，現(xiàn)在可作滅鼠之用。王铚?zhǔn)撬纬跞?，書名《默記》，含有沉默悄悄之意，說明此書為私家著書，受官方影響和控制較少，這一段敘述平實客觀，真實性較強(qiáng)，有較高的可信度。

后期的這一段經(jīng)歷對李煜而言自然是痛苦的，但對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尤其是對于詞的創(chuàng)作而言又是幸運(yùn)的，“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毀掉了皇帝之位，別離了無限江山，最終奪走了他的生命，但卻玉成了他的詞，使他的詞具有了真誠感人的情懷和深刻的內(nèi)涵，在文學(xué)史上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力。亡國被俘后其政治生命已宣告結(jié)束，而其文學(xué)創(chuàng)作卻獲得新生，大放異彩，成為詞發(fā)展初期的一道絢麗奪目的光輝，也因之奠定了他在中國詞史上的重要地位?，F(xiàn)實中他被人從皇帝寶座上拉下來，成為了階下囚，甚至連階下囚都做不成，死于非命，但憑借著膾炙人口、感人至深的詞作又登上了皇帝寶座，成為了詞中皇帝。

《相見歡》就是李煜后期許多成功詞作中頗具代表性的一篇。全詞如下：

無言獨(dú)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全詞僅三十六字，篇幅雖短，卻含意深永。上片開頭第一句，“無言獨(dú)上西樓”之“無言”二字蘊(yùn)含著極其復(fù)雜的情感。作者時寄人籬下，孤凄無依，無人傾訴衷腸?！蔼?dú)上”，明言無伴，沒有親人友朋相伴，煢煢孑立，形單影只，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即使有伴，也難以言談，無法訴說。一者自己雖名為侯，實為階下囚，周圍之人名為奴仆，有的已實為眼線，言多必失。二者，自己為以往之行為深深后悔。李煜即位時，南唐早已疲弱，兵敗地削，淪為宋的附屬國，每年靠向宋進(jìn)奉大量金銀絹帛以換取茍存于世。李煜無心經(jīng)營國政，破罐子破摔，只在偷安中追求聲色享受，而且一味向佛，用佛教尋求心靈的麻醉，避開紛紛擾擾的世事。對于力主抗宋的將領(lǐng)如《默記》中所云潘佑、李平等不加重用，反而聽信小人讒言進(jìn)行打擊迫害甚至殺戮，最終自取滅亡。正因為當(dāng)時不思進(jìn)取之錯誤行為，才釀成現(xiàn)在國破家亡淪為階下囚的境地。這所有的一切言又何言！這亡國之痛、之恨、之悔無時無刻不在吞噬著他泣血的心房。也正是因為這種心情，作者才要上西樓，上西樓的目的何在？消憂。古人登樓、登高的主題似乎都不是快樂樂觀的。原因不是因為相思之情就是懷才不遇，如王粲“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晏殊模擬女人口吻寫女子“獨(dú)上高樓，望斷天涯路”，是何等的感傷？崔顥黃鶴樓上的“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又是怎樣的惆悵？杜甫登高“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dú)登臺”，更是何等的悲愴！李煜登樓的最終結(jié)果也可想而知。其作品中多次提及憑欄登高，《相見歡》是夜里登高，還有晝里登高，“獨(dú)自莫憑欄，無限關(guān)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浪淘沙》），“莫憑欄”，結(jié)果還是憑欄，憑欄的結(jié)果是愁更愁。“憑欄半日獨(dú)無語，依舊竹聲新月似當(dāng)年”（《虞美人》），《相見歡》是“無言”，這里是“無語”，降宋后的心情只會偶爾“貪歡”，總的來說是每況愈下，難以言表也無法言表。登高憑欄竟半日之久，由此可見內(nèi)心愁苦之深之久，聽到的是隱約往昔竹聲，看到的似乎又是當(dāng)年新月，似乎暫時忘卻了當(dāng)時的憂愁，但最終的結(jié)果是“竹樓香暗畫樓深，滿鬢清霜?dú)堁┧茧y任”，登高登樓的最終結(jié)果是憂更憂，愁更愁。

筆者不揣淺陋，以長短句之形式，用頂針手法，并加以合理的想象生發(fā)，將上片詞意做如下演繹，以加深對此詞的理解。

夜無眠，夜難眠，為消長夜上西樓。西樓月，月如鉤，鉤下殘桐立清秋。清秋瑟風(fēng)拂枯葉，枯葉嗚咽心嗚咽，嗚咽清秋鎖深院，深院凄景情何堪？

作者在上片中用疏疏朗朗幾筆，借殘月、缺桐、西樓、孤院渲染了環(huán)境的寂靜、清幽、孤凄，觀之令人黯然神傷?！霸氯玢^”，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鉤月，殘月，與作者內(nèi)心的孤獨(dú)愁苦悲凄之情相互映襯，月是傷心之月，人是傷心之人?！凹拍迸c“獨(dú)上”呼應(yīng)，表面上寫梧桐，少卻了先前的繁花似錦，沒有了歌舞升平和風(fēng)花雪月，已經(jīng)落葉或僅剩枯葉的梧桐沒有一絲生機(jī)，梧桐是寂寞的。寫深院，“深院靜，小庭空”（《搗練子令》），沒有了花天酒地，少了前呼后擁和如花美眷，不寫人，也沒幾個人可寫，所以說深院也是孤獨(dú)寂寞的。這里寫的是自己的居住環(huán)境，其實更是寫自己的寂寞孤獨(dú)，此處情與景水乳交融，作者之情我們感同身受，感人肺腑，惺惺相惜，在讀者心中引起了強(qiáng)烈的共鳴。我們還要特別注意“鎖”字的分析，清秋鎖住的何止是月下深院，還有作者深院中的逝去自由的遠(yuǎn)不如階下囚的自己。這里用“鎖”字，既形象地反映了自己所居環(huán)境的凄冷、靜寂，又寫出了作者目下的處境，恰如帶著鎖鏈的囚徒，只不過這鎖鏈不是有形的，而是無形的，無論有形還是無形，都具有共同的特點(diǎn)——都失去了自由。對于鎖鏈，我們在這里看不到它，用心卻能真切地感受得到。

上片已經(jīng)將環(huán)境的靜寂、清幽、孤凄十分傳神地刻畫出來。同時，又借景物暗暗點(diǎn)明內(nèi)心的憂愁已經(jīng)到了無以復(fù)加的程度，所以上片不言情而愁情自現(xiàn)。上樓目的本為消憂，然所觀四下景致，只會愁更愁，憂更憂，內(nèi)心已經(jīng)無法忍受這種煎熬。下片便承此自然而然地直寫愁。

關(guān)于愁，愁是什么？幾千年來，在各種文體中有著數(shù)不清的愁，相思之情，離愁別恨，生離死別，愁云慘淡，郁郁寡歡，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可以說，愁其實與生俱來，或者說人成長的過程就是有愁伴隨著的過程，也許隨著年齡的增大，閱歷的增加，愁變得越來越少，或至看開得失，看破紅塵，但是真正勘破生死，視死如歸者定少之又少！淮南小山在《招隱士》中首先用春草寫愁情，“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文學(xué)史上后來用此意者可謂不絕如縷，白居易的“遠(yuǎn)芳侵古道，青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馮延巳的“云雨已荒涼，江南春草長”，李煜的“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yuǎn)更生”，春草幾乎成為了離愁別恨的代名詞！李煜之“愁”是離愁，愁因何而生，具體而言，愁因亡國而生，愁是因?qū)蕠?、富貴、親人、妃嬪以及優(yōu)裕生活的思念而產(chǎn)生的愁。我們認(rèn)為“愁”在此處不僅僅是“離別之愁”，更有亡國之痛之恨之悔，今昔對比的傷痛。愁到底是什么樣子呢？“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這幾句是全詞中最具閃光點(diǎn)的地方，堪稱千古名喻。其真正語序為，“離愁是剪不斷，理還亂”。在這里，作者并沒有明確點(diǎn)明離愁是什么，但我們卻并不感到十分抽象，卻讓人感覺到它就在你的眼前，清晰可見，具體可感。筆者認(rèn)為此處之寫法為“抽象的具體”，又是“具體的抽象”?！俺橄蟮木唧w”是說，作者將抽象的不可琢磨的“愁”寫得形象生動，寫得具體可感，借景言情，情景契合，直抒胸臆，它是漫天飛舞的柳絮，隨風(fēng)而起的楊花，糾纏不清的亂麻，可謂人人可感，人人盡知；“具體的抽象”是說，作者雖然把愁寫得十分具體，十分形象，讓我們能真實地感受得到，卻又無明確所指，此處之妙，妙在不說透，不說破。這二者之間其實只隔著一層輕紗一種薄霧。這里的抒情與“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有異曲同工之妙。李煜降宋后所作詞的最大最感人的主題無非就是與江山和美女的離愁別恨。《虞美人》之愁自然是故國之思，亡國之恨，情感抒發(fā)毫不掩飾，直白道來，兩處之愁的內(nèi)容基本相同，《虞美人》寫愁重在寫愁之多，愁之源源不斷，愁之波瀾壯闊?！断嘁姎g》寫愁重在寫愁之復(fù)雜。

如果與其他文體做個比較，毫無疑問，詩詞對愁的描繪更深刻更精煉更感人。歐陽修的“離愁漸行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寫的是離愁，離愁是輕柔之愁，如春水涌動，綿綿不絕。李清照的“唯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有男女生離死別之情，又有國破家亡之情，愁可以稱量，甚至超過了人身體的重量，愁之深重真實可感，這是突發(fā)奇想，又無比生動。賀鑄的“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伴e愁”幾許，一種比喻遠(yuǎn)遠(yuǎn)不夠，得是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再加上時長一月的梅雨，用博喻法將愁之廣，愁之密，愁之久，從時間、空間和密度三個維度對愁進(jìn)行了精要的描繪。毫無疑問，除了李清照以外，其他各種各樣的愁，都無出李煜之外，首創(chuàng)之功，影響深遠(yuǎn)。

文章開頭我們分析作者失去自由，成了無異于戴著無形鎖鏈的囚徒。有形的鎖鏈還可能打破，而無形的鎖鏈卻絕無法打破。筆者認(rèn)為，這里的隱喻也暗指上片之“鎖”，它無法下剪，因它是無形的。亡國之痛、之恨、之悔不可能一時消散，這愁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際，拂之不去。故而，結(jié)句“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緊承上面之千古佳喻，自己之愁非平常之心酸苦辣所可比，亦非一般身世坎坷所可擬，那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別樣滋味，這種滋味如果不是身經(jīng)親歷，就難以體會到。沈際飛評價說：“七情所至，淺嘗者說破，深嘗者說不破。破之淺，不破之深。”[4]“別是”，言外之意自當(dāng)與貴為皇帝時的自由奢華生活作比較而生發(fā)出來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往日繁華永遠(yuǎn)成為了過去，今非昔比，霄壤之別，巨大的落差反差造就了今日的別樣滋味?！巴鰢舭б运肌保@到底是一種什么滋味呢，作者并不說破，讀者卻并不難意會。王國維認(rèn)為：“尼采謂：‘一切文學(xué)，余愛以血書者?！笾髦~，真所謂以血書者也。”[1]9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我心自知，“無言”“獨(dú)上”“寂寞”“離愁”，滋味自知，卻不能說破，也不敢說破。詞作到此戛然而止，接下來的會是什么，相信任何一個讀者都有深深的同情和無限的遐想，這樣給讀者留下了無比廣闊的想象的情感空間和藝術(shù)空間。

從藝術(shù)上來說，詞作佳篇巧制，言短情長，自然天成，具有鮮明的代表性。詞作情景交融，以外顯內(nèi)，內(nèi)外結(jié)合，極好地烘托渲染了氣氛。詞作精短，僅三十六字，卻涵蘊(yùn)極深，飽含著豐沛的情感，李煜后期詞大都如此。前面已詳，茲不贅述。這首詞通篇不假雕飾，幾乎全用白描手法，詞作雖多寫景抒情，王國維認(rèn)為“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1]2。李煜后期詞作自然是“有我之境”，所寫之物都籠上了濃濃的個性化的情感色彩，這樣一來，整首詞就給我們塑造出了一個朦朧而又清晰的極具情感感染力的抒情主人公形象。這個抒情主人公的遭遇、命運(yùn)、情感讓人感喟，讓人同情，發(fā)人深省。他的身上或多或少、或大或小地寄寓了人類普遍的命運(yùn)情感，所以分外感人。這與屈原在《離騷》中塑造的主人公形象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后來的詞作，除了李清照、蘇軾等人，人物漸漸從詞作中退隱淡化，就難以找到如此感人的抒情主人公形象了！從抒情手法上來講，詞作抒情直抒胸臆，自然噴涌，具有極強(qiáng)的情感感染力。王國維說：“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入人肺腑，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裝束之態(tài)，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盵1]56-57李后主亡國前之所作所為可惜可嘆可恨，然而亡國后他還知道恥辱，知道流淚，不像蜀后主那樣樂不思蜀。他生活在痛恨懊悔之中，而正因此，才給我們留下了那么多“有句有篇”的最工之詞?！霸娫~者，物之不得其平而鳴者。故‘歡愉之辭難工，愁苦之詞易巧’”。作為一國之主，亡國滅家是不幸的，淪為階下之囚是不幸的，但從文學(xué)角度來看，他又是幸運(yùn)的?！霸~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1]7如果沒有亡國滅家的痛苦經(jīng)歷，就沒有如此極具情感感染力和極高藝術(shù)水準(zhǔn)的作品的出現(xiàn)。他以自己的諸多不幸釀成了這么多的佳篇巧制，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葉嘉瑩認(rèn)為：“李后主所寫的悲哀，他是傾訴了所有的有生的生命的悲哀……李后主寫一個人的悲哀，而他寫出了所有的有生的人類的共同的悲哀?！盵5]

《相見歡》雖短，卻言短情長，精美的形式加上自己的深切感受，豐富真摯復(fù)雜的情感通過白描手法傾瀉而出，使詞具有了深厚的藝術(shù)韻味，“有篇有句，唯李后主降宋后之作”[1]62，該詞感情豐沛真誠，作品自然天成，至今傳唱不衰，永遠(yuǎn)地留在人們的心底。

[1]王國維.人間詞話[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7：61.

[2][元]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13862.

[3][明]陶宗儀.說郛[M].北京：中國書店出版社，1986：8-10.

[4]丁放，甘松.《草堂詩余四集》的編選評點(diǎn)及其詞學(xué)意義[J].文學(xué)評論，2009，（3）：164.

[5]葉嘉瑩.唐宋詞十七講[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7：153-154.

Short in Size,Rich in Emotion,Natural in Content and Full of Skills——From Joy at Meeting by Li Yu

ZHANG Xue-che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Linyi University,Linyi Shandong 276005,China)

Joy at Meeting is one of the most successful and representative poetry wrote by Li Yu in his late ag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rt,this renowned poem is short in size,rich in emotion,natural in content and full of skills.With the scenery depicted and the emotions expressed in perfect harmony,the inside and outside part of the poetry combine with and back each other so well that a perfect atmosphere is rendered.From the poems he made in his late age,people can perceive a vague as well as clear protagonist filled with sentimen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xpressing one’s feelings,the poem is frank and implicit.Though short in size,the poem Joy at Meeting is exquisite in form and his sincere and complex emotions just pour out when mixed with his own heartfelt feelings and using a straightforward style of writing.All these factors make his poems boast profound charm of art.The sentiment expressed in this poem is so sincere and rich that it’s still remembered even today and has taken root in people’s heart forever.

Li Yu;Joy at Meeting;distress;traditional delineation;nature;lyric

I222.8

A

1009-6051（2017）05-0062-06

10.13950/j.cnki.jlu.2017.05.008

2017-08-16

張學(xué)成(1972—)，山東臨沂人，臨沂大學(xué)教授，文學(xué)博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與文化。

責(zé)任編輯：徐元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