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耍大師

文/山王

雜耍大師

文/山王

在華盛頓特區(qū)，有一個特殊的群體——來自中國的雜技表演者組成的家庭。他們的日常生活除了幫助他人，就是在不斷地練習和演出。有很多人甚至從7歲就開始練習。你能夠飛檐走壁嗎？或者用腳趾碰到自己的耳朵？好吧，也許你會像一名NBA中場表演者［在中場休息期間進行雜技表演的人］一樣做到這些。但前提是，你可以先練習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比方說在腿上按順序擺上五只小碗，然后將它們拋向空中，最后讓它們一只套著一只安全地在你的頭頂“著陸”。你或許會認為這些沒什么，可如果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在一臺8英尺高的獨輪車上完成的呢？而且是在擠滿了人的舞臺上？

不能失敗，也不允許失敗。

克萊斯塔爾剛下航班，就拖著兩個巨大的、需要托運的行李箱直奔華盛頓的威瑞森球館。一組金發(fā)碧眼、對雜技充滿渴望的年輕人正在那里等她。

“你是紅熊貓嗎？”一個滿臉困惑的實習生問道。也許她更期待見到一只真正的熊貓?！凹t熊貓”只是克萊斯塔爾的藝名。紅色是婚禮的主色，代表著幸運和新生；熊貓則是來自中國的國寶，中國是克萊斯塔爾出生的地方。這個名字是很多年前她第一次來到美國時當?shù)鼐用駧退〉?，克萊斯塔爾非常感謝他們，因為當時她真的想不到自己應該叫什么。“頂碗女孩”？誰會花錢去看她的表演？

“好的。”那名實習生說?！案襾?，我?guī)闳ジ率?。?/p>

她們走過一條很長的走廊，穿過了比賽場地邊一個空著的俱樂部、空置的新聞發(fā)布廳、跟華盛頓奇才隊的當家球星約翰·沃爾擦身而過，在克萊斯塔爾眼里，沃爾的身高和威爾特·張伯倫沒有什么差別。穿過了更衣室——不久之后，那里被客場作戰(zhàn)的詹姆斯和邁阿密熱火占領了。

克萊斯塔爾拖著大行李箱走在后面，行李箱下面的滑輪劃過地板發(fā)出吱吱的響聲。箱子里面是她的化妝包、16個塑料碗、一套傳統(tǒng)的中式表演服和一輛可拆卸的獨輪車，或許里面應該還有她的牙膏。她們到了一扇貼著白紙的門前，紙上標著“中場表演者更衣室”的字樣，那名實習生示意我們可以進入。

“那么……”她對克萊斯塔爾說，“確切點說，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做些什么嗎？”

好問題，這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我也就知道這么多:克萊斯塔爾的職業(yè)是在比賽中場休息時進行雜技表演，表演的內(nèi)容包括在比賽中場休息時的7分鐘內(nèi)進行柔術(shù)、訓練狗狗叼飛盤以及蹦床扣籃的表演。在那片領域，她是絕對的名人，時常會有觀眾打聽她，球員們會為她的表演振臂高呼。她曾經(jīng)隨聯(lián)盟前往倫敦和中國表演，跟帕特里克·尤因出現(xiàn)在百老匯、與沙奎爾·奧尼爾在好萊塢表演。另一方面，她是個神奇的存在，人們猜測她的年齡應該在30-50歲之間，這同樣是個神話。飛行對她來說早已是家庭便飯，今天她飛抵了舊金山，明天她也許就會出現(xiàn)在緬因州的波特蘭市；然后從那里再飛達印第安納州的韋恩堡。在一些城鎮(zhèn)，她認識一些人——攝影師、記者、公共廣播播音員，但在大部分地方她誰也不認識。在飛機上，她的座位永遠都在飛機門口，她喜歡傾聽別人的交談，人們認為她實在太瘋狂了。然后，她談到了她的表演。

確切地說，她究竟是做什么的。

克萊斯塔爾沒有直接回答我們，她不知道該怎么說。她喜歡她做的一切，從沒想過會停止做這行。但如何用文字來描述她所作的一切呢？簡而言之，她的生活就是為制作光盤而存在。

與啤酒商和小便池競爭的人

好吧，忘掉光盤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網(wǎng)絡時代了。打開YouTube網(wǎng)站，輸入以下關(guān)鍵詞:

1.奇跡

2.克里斯托弗

3.中場休息

第一個鏈接是關(guān)于康涅狄格大學球隊的比賽視頻。點開它你會看到:一個非洲裔美國人身穿黑色的帶著繁復邊飾的背心、黑色的比基尼短褲，戴著仿制的印第安人頭飾，隨著古老的流行音樂一邊跺腳一邊跳著舞蹈，劇情大多來自于村莊中過去的記載——被四個扮演來自同一個村莊的村民環(huán)繞著，他們的職業(yè)分別是巡警、牛仔、自行車手和建筑工人。事實上，他們并不是真人，而是真人大小的玩偶，它們是用非常復雜的方式被固定在表演者的頭飾上面，當表演者舞動的同時，它們也會隨之一起行動，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整體。這就是整個演出，如果你在這5分25秒內(nèi)去了廁所，等你回來的時候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過你能聽到的是，觀眾們一直在歡呼。

事實上，不僅僅是歡呼，還有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他們喜歡音樂，喜歡這個戴著頭飾表演的家伙，他的名字叫克里斯托弗，或許這可能是他的姓，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克里斯托弗住在拉斯維加斯，他也許是所有中場表演者中家住得最遠的一個。他每一場表演的內(nèi)容基本相同，除了有的時候要和玩偶一起換上邁克爾·杰克遜的服裝在舞臺上表演“太空步”，他非常喜歡《Billie jean》這首歌，經(jīng)常用它作為表演的曲目。

“表演必須是最新鮮、最刺激的?！眴潭鳌ぬ乩?，一名來自俄克拉荷馬的中場表演者的經(jīng)紀人說道，“觀眾們都喜歡尋求與眾不同的感官刺激，因此表演必須兼?zhèn)淙の缎?、刺激性和離奇感?！?/p>

站在球場中央的地板上，在無數(shù)燈光的照耀下，的確需要一些滑稽的表演來吸引觀眾的眼球，來彌補這7分鐘的空缺。(在某些小型的曲棍球大學聯(lián)賽中，中場休息只有7分鐘。)只有讓觀眾們看到他們從未見過的絕技，用30秒的時間將他們的注意力全部轉(zhuǎn)移到場上，中場表演才會在與去喝一杯或者上廁所的競爭中處于優(yōu)勢?！皬默F(xiàn)場的零售商和特許經(jīng)銷商的糟糕銷售記錄就能看得出我們的表演有多成功，”麥克·查特，一名受雇于紐約尼克斯隊、負責管理NBA直播和娛樂項目的管理人對我們說?！澳阏娴膽搹闹袑ふ疫@些噱頭?！?/p>

所謂噱頭，就是那些足以吸引觀眾眼球的因素，諸如美國前任最高法院大法官被檢查出參與色情文學的創(chuàng)作，或者就像《黑客帝國》那樣，沒有人能具體地描述它，完全看你自己的理解。“橡皮人”就是能夠吸引人們注意力的法寶之一。這位號稱“世界上身體最柔軟”的柔術(shù)表演者，可以任意角度彎曲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也能夠讓自己輕松地穿過一個網(wǎng)球拍，或者是將自己裝進一個中號的清潔箱里?！跋鹌と恕钡拿纸凶龅つ釥枴げ蕦帯な访芩?，今年32歲。丹尼爾目前只能在比賽暫停的間歇時間內(nèi)出來表演，因為最近在柔術(shù)表演界的新人層出不窮?！昂芏嗳烁嬖V我，他們覺得丹尼爾的表演很令人厭惡。”奧蘭多魔術(shù)隊的球場主管莎莉告訴我們，“但他們?nèi)匀粫粼谧簧嫌^看他的表演?！?/p>

莉莉亞·斯特帕諾娃同樣是一名能夠抓住觀眾眼球的表演者。這名可愛女孩的絕技是倒立在一個特制的V型支架上，然后用雙腳拉弓表演射箭。除了在NBA聯(lián)賽中場休息時表演，她還參加了《美國達人秀》節(jié)目，并且當眾射落了擺在金牌主持人吉米·金摩頭上的蘋果。大衛(wèi)·哈塞爾霍夫(美國當代著名的電影電視演員及歌手)非常喜歡莉莉亞的表演。

作為專業(yè)的中場表演者的助理，特里已經(jīng)在這個領域工作接近20年了。最近，他的合作對象是一名來自莫斯科馬戲團專業(yè)的草裙舞演員和“貓王”的模仿者。特里認為自己在藝術(shù)鑒賞方面是個學者，他的鑒賞力非常深厚并且真實。他的潛意識一直在告訴他:事在人為。

一天，一個年輕的女人牽著一條狗來到他的辦公室?！拔业墓纺苷f話?！彼龑μ乩镎f。然后15分鐘過去了，不管這個女人如何用花言巧語誘惑自己的狗，狗狗都一直保持著沉默。

還有一次，一個自稱“瘋狂的查德”的男人宣稱他可以表演鋸人魔術(shù)。

“真的嗎？”特里問道，“有什么訣竅？”

“好吧?！悲偪竦牟榈抡f，“這跟我削鉛筆或者其他東西不太一樣?！?/p>

“果真，他可以表演鋸人魔術(shù)！”特里說，“我并不想找一名只會按公式套路表演的演員，相反，我盡量避免這種按部就班的表演。就像在馬戲團工作，他們只能成為馴獸師而不是魔術(shù)師。你只能將拋出一個球讓它們在固定的地方彈來彈去，一邊演唱歌曲，一邊欣賞舞臺周圍噴出的煙火。”煙火、表演者一直扭動的臀部、再加上一些障礙物，除此之外還有什么？

“別讓我的表演變得死氣沉沉，我已經(jīng)和很多人說過了?！?/p>

令人歡呼的因素？現(xiàn)在成了最難的部分……

如果表演不能抓住球迷們的心理，那就趕緊離開，整理好你的行頭回到馬戲團吧，然后乘下一班航班回到拉斯維加斯。怎樣能夠獲得全場觀眾的呼聲？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

大衛(wèi)·馬斯在開車，他的妻子達尼亞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清晨的天空仍然漆黑一片，天空中飄著雪花，霧氣蒙蒙。這對夫婦住在美國中部的一座城市，這時正驅(qū)車趕往飛機場。他們前一晚剛剛在大學籃球比賽中表演過，一切都很顯得正常，除了那輛翻倒在路中央的卡車。當大衛(wèi)狠狠地踩下剎車板時，為時已晚。他們那輛租來的汽車在路上在雪地上打了個滑，撞向了那輛小卡車。達尼亞的右膝縫了60針，休息了十天才重回表演場。表演過后，沒有人詢問達尼亞的膝蓋怎么樣了，是不是還很疼，他們甚至沒有發(fā)覺達尼亞的一瘸一拐?！八麄儐栔鸵郧巴瑯拥膯栴}。”她無奈地回憶道，“人們只會問，你是怎樣做到的？”

大衛(wèi)和達尼亞的的絕技是急速換裝，和莉莉亞·斯特帕諾娃一樣，他們也參加了《美國達人秀》節(jié)目。他們還曾為查爾斯王子和喬治·布什進行過表演?？梢赃@樣說，48歲的大衛(wèi)和45歲的達尼亞是最成功的中場表演者。又一個早上。在達拉斯機場，大衛(wèi)和達尼亞正在等待飛往圣安東尼奧的航班。四天前，他們?yōu)橐獯罄患译娨暸_錄制了節(jié)目；前幾天，他們冒著大雪返回了家鄉(xiāng)芝加哥；昨晚，他們出現(xiàn)在達拉斯小牛隊的季后賽比賽中；今晚他們將飛往圣安東尼奧進行表演。大衛(wèi)是一個有些古板但卻非常細心的人，如果更衣室有電視，他會調(diào)到新聞頻道收看《60分鐘》節(jié)目。他看上去有些像瘦削、帥氣版的約翰·古德曼。大衛(wèi)有一個皮包，這就是他的“辦公室”。他在閱讀郵件，考慮是否前往捷克參加一檔綜藝節(jié)目。達尼亞看上去更親切，講話帶著濃重的俄羅斯口音，相比他的丈夫，她更喜歡《娛樂今夜》節(jié)目。她坐在一張簡易的小床上，睡眼惺忪地翻閱著數(shù)碼相機里的圖片。他們總是在趕場，去費城、日本、佛羅里達表演，或者出現(xiàn)在唐納德·特朗普(美國地產(chǎn)大亨)舉辦的新年晚會上?！拔覀兘Y(jié)婚七年了，從我們結(jié)婚那天起，就沒好好享受過一個周末。”大衛(wèi)抱怨道。“也許永遠不會有假期。”大衛(wèi)一邊查看手機一邊說。

大衛(wèi)和達尼亞已經(jīng)認識16年了，他們1995年在馬戲團結(jié)識。那時候達尼亞在做呼啦圈表演，大衛(wèi)則在馬戲團做演出指揮。他們兩個迅速墜入愛河，但是一個問題卻擺在他們面前?！耙荒曛形矣?00天都耗費在路上，因此我們沒辦法在一起。”大衛(wèi)說到。解決辦法只有一個:一同上路，組成一個雙人的表演團隊。那年，大衛(wèi)和達尼亞開始練習換裝魔術(shù)，他們秘密地排練、自己拍攝表演過程并從中做出調(diào)整。他們跟隨著名的舞蹈教練布魯諾·科林斯一同進行訓練，并且花高價置辦魔術(shù)道具，譬如將花了3500美元購買的向日葵花束當場變消失。他們前往紐約去尋找制作演出服的布料，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的。這對夫婦一直在冒險:一旦失敗，他們將在游輪上度過剩余的職業(yè)生涯。“那時我們從未想過會在NBA賽場上取得成功?！贝笮l(wèi)說。

1996年，大衛(wèi)和達尼亞首次在西雅圖鑰匙球館亮相，從此之后，他們就奔波在大學籃球、NHL和NFL賽場上，因為在那之后除了熱火，沒有球隊會雇他們?nèi)ケ硌?。他們?yōu)榱餍懈枋謩P蒂·佩里的巡回演唱會設計了神奇的服裝，并且為達拉斯小牛隊老板馬克·庫班的《與星共舞》設計了相同的服裝。和其他頂級的中場表演者一樣，大衛(wèi)和達尼亞在NBA比賽中表演一場的收入是2000-3000美元，這讓他們足以過上不錯的生活，因為除了表演，他們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旅途中。工作日里，他們每天花在路上的時間大概要18個小時，而在整個賽季里，這對夫婦每周花在路上的時間至少需要四天。

“想知道些內(nèi)幕嗎？”達尼亞說?！巴ǔＮ視髦鷻C，裹著兩層毛毯躺在機艙內(nèi)的地板上，我可以睡在機艙內(nèi)的任何地方，人們都覺得我的做法很滑稽?！贝笮l(wèi)說，“這實在很艱難。但沒有辦法，我們實在太疲勞了。”

“我們幾乎認識所有在奧黑爾機場工作的人?！边_尼亞說，“我的包有50磅重，事實上，大衛(wèi)從不讓我裝太多的內(nèi)衣和襪子。”

“我特別討厭機場的安檢工作?！贝笮l(wèi)說?！八麄兛偸欠次覀兊哪g(shù)帽、魔術(shù)服裝和道具，然后將它們打亂再對你說‘這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先生?！?/p>

“你不能請病假。”達尼亞抱怨道，“如果你因為感冒請病假，那么球隊就不會再給你打電話了?！薄半娫掚S時會打過來?！贝笮l(wèi)告訴我們，“尤其是在季后賽階段。很多時候當我們回到家中，我們的兒子已經(jīng)睡著了。當我們早上離開的時候，他還在睡夢當中?！碧岬剿麄兊暮⒆訒r，達尼亞感到很愧疚。

伍迪·艾倫曾說，生活中80%成功來源于自我表現(xiàn)，而對于中場表演者，大約是50%。在表演場上，他們必須時刻保持興奮；在場下，他們則變得像律師那樣平靜和沉穩(wěn)。大衛(wèi)和達尼亞恰巧就是這樣。他們是職業(yè)的演員，必須認真地完成他們的工作。球隊知道他們想要什么，沒有頭疼，沒有驚喜，他們是怎樣做到的？

他們在拼命賺錢。

在圣安東尼奧AT&T中心，中場休息時間到了。球館的大燈熄滅了，聚光燈的光束定格在場地中央的大衛(wèi)和達尼亞身上。大衛(wèi)身穿黑色的燕尾服、達尼亞身著藍色的長禮服。我站在邊線附近，在那些煽動球場氣氛的家伙旁邊?！拔蚁肱靼姿哪g(shù)是怎么一回事。”查克說，“在她的后背上有什么東西鼓起來了，看上去好像有東西在下面?！北硌蓍_始了。達尼亞的的裝束變成了鑲嵌著羽毛的紅色禮服，然后換成了黃黑相間的裙子，這讓我想到了大黃蜂，接下來是一條帶綠色條紋的裙子。服裝每變化一次，現(xiàn)場的呼聲就會更大一些；而當大衛(wèi)的服裝出人意料地換成了蒂姆·鄧肯的球衣時，現(xiàn)場沸騰了。查克咧嘴笑了，“或許昨天晚上他穿的還是小牛隊的球衣，難道不是嗎？”

回答正確，昨晚，他變出來的是德克·諾維茨基的球衣。

還在嗎？如果你想要加入這個行列，你需要一份簡歷。不過不是那些愚蠢的、內(nèi)容很拖沓、樣式很繁復并且?guī)в谢ɡ锖谖淖值目钍?，而是為此奉獻一生。沒有誰天生就想要成為一名中場表演者。同樣沒人希望和他們成家。

回到威瑞森球館的更衣室，克萊斯塔爾正在做深呼吸，將一只碗放在頭頂上。她穿著黑色和金色相間的表演服，并且已經(jīng)化完妝，表演用的獨輪車停靠在墻邊。奇才和熱火的比賽正在進行中，比賽詳情通過懸掛在上方的收音機里不斷被傳出。

“邁阿密居然落后？哦不！”

克萊斯塔爾將第二只碗頂在她的右腳上，第三只擺在腳踝處，第四只在小腿位置上。她在進行表演前的訓練。緊接著，這些碗在空中翻轉(zhuǎn)著，一個一個地落在頭頂?shù)哪侵煌肜铩?/p>

“當、當、當！”

“對不起，我制造了一些噪音?！?/p>

從克萊斯塔爾記事起，她就一直在制造這樣的噪音。她出生在太原，一座以產(chǎn)煤和煉鋼聞名的中國城市。她的父母是雜技演員，母親家上四代都是雜技演員。當克萊斯塔爾還很小的時候，有一天，媽媽問她長大后想要做什么?！拔璧讣摇！笨巳R斯塔爾說?！白鲆幻s技演員怎么樣？”她媽媽繼續(xù)問到。

在這種表演世家，流傳著一種說法:天賦會遺傳。還記得莉莉亞·斯特帕諾娃嗎，那個能夠用腳進行拉弓射箭表演的柔術(shù)運動員，她的父母都是柔術(shù)運動員。或者是進行快速換衣的達尼亞，她的家人一直在莫斯科馬戲團工作——曾經(jīng)是馬戲團的訓熊師；大衛(wèi)的父親則是美國林林班馬戲團的鋼琴師。

克萊斯塔爾在7歲那年開始訓練。起先，她父親教給她的訓練內(nèi)容是騎在很高的獨輪車上面，在頭頂和腳上各放一只碗然后保持平衡。僅僅做了一次，她就從獨輪車上掉了下來，幸運的是爸爸在下面接住了她。9歲時，她選擇了一所政府資助的專門培養(yǎng)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的寄宿學校，開始了系統(tǒng)的訓練。每周訓練6天，每天7個小時，這項工作是艱難并且無聊的。她開始和50位同學一同訓練，就這樣訓練了六年，直到15歲時從學校畢業(yè)。

11歲時，克萊斯塔爾就開始在中國各地進行表演，畢業(yè)后，她被邀請加入了著名的上海雜技團?！熬拖馧BA中場表演者那樣，我開始在全世界各地進行表演。”克萊斯塔爾回憶說。她到過澳大利亞、歐洲和南非。她在白天訓練，晚上表演，后來她離開了劇團，因為劇團的生活既緊張又沒有自由。1990年，她接受了日本的邀請并且移民去了美國。她在圣誕節(jié)前抵達美國，那段生活對她來說異常艱辛——一個人都不認識、只會說幾句英語、只有雜技這一項本領。

到現(xiàn)在，她仍然相信事在人為。

“我只是想冒冒險?！彼f，“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人們都覺得我特別勇敢，其實當時我根本沒想那么多，那時候太小了?！?/p>

克萊斯塔爾定居在了舊金山。她需要一個練習的場地，于是她就去了當?shù)氐慕烫?，請求他們給自己一間空房進行練習。為了表示感激，她進行了一場免費的演出，當?shù)氐木用駨膩頉]看過這樣的精彩的表演。不久，她就開始為學校、醫(yī)院、社團和其他教堂表演。一名星探在中國新年游行隊伍里發(fā)現(xiàn)了她。她在奧蘭多的迪斯尼世界公園表演了18個月，后來她的妹妹加入了她的團隊，并且成為了團隊的會計師?？巳R斯塔爾回到了舊金山灣區(qū)，一個朋友建議她做體育界的中場表演者，于是她將演出樣本寄給了代理人，她半信半疑，因為她不知道頂碗雜技和籃球之間有怎樣的聯(lián)系。

1993年的感恩節(jié)，克萊斯塔爾的電話響了，是那個代理人打過來的。他告訴克萊斯塔爾，他已經(jīng)為洛杉磯快船隊簽下了一名自行車雜技演員，但那天的航班被延誤了，他問克萊斯塔爾能否趕得上下一班去洛杉磯的航班?！澳翘焱砩希珗鲇^眾起立為我鼓掌?！碑斔貞浧鹚奶幾有銜r說，“他們鼓了四次掌。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成為了一名在體育賽事間歇時間表演的演員。”

她又做了一組熱身——這回是五只碗。她伸了伸胳膊，閉上眼睛，想象著每只碗都落在適當?shù)奈恢?。小時候她認為訓練是枯燥無味的，可現(xiàn)在，一天不訓練她就會感覺到坐立不安。

電臺廣播員提高了他的聲音:“韋德運球的姿勢看上去像個花樣滑冰運動員！”

她繼續(xù)踢腿。當、當、當、當、當！完美的表現(xiàn)！

“看上去韋德不想錯過任何一次表現(xiàn)的機會！”

克萊斯塔爾笑了，她看上去感覺好極了。不過，一只掉下來的碗讓她感到一絲沮喪。中場休息時間越來越近了，她拉了拉她的運動衫。我問了她一個問題:“你曾經(jīng)考慮做些別的工作嗎？就像你的妹妹那樣？”我握著一支筆，她騎在她的獨輪車上面，她盯著我，就好像瘋掉的是我一樣。

它的名字叫做維克多，是一頭真正的熊，它被訓練全力對付真人。如果你想了解起初NBA球隊為什么會為中場表演者而煞費苦心，人類與熊之間的格斗也許引領了整個潮流。

讓我們把時光拉回到20世紀80年代。那時，吃豆人游戲風靡全美、洛奇拳王贏得了冷戰(zhàn)，NBA比賽氣氛變得越發(fā)無聊，網(wǎng)絡電視也將季后賽直播改成了延播。為了生存和發(fā)展，聯(lián)盟需要一些能夠超越“魔術(shù)師”約翰遜和拉里·伯德的新元素來吸引眼球，它需要抓住所有到場的家庭、孩子、夫婦和一些臨時來看比賽的觀眾們的注意力。一些有遠見的球隊開始停止出售籃球，他們開始販賣一些娛樂消遣音樂，并且邀請到了舞蹈隊在中場休息時間進行表演。

但有誰會去看這些？又怎樣參與？棒球運動在增加娛樂項目上擁有一段很長的并且很成功、災難性的歷史。為了增加現(xiàn)場比賽的娛樂因素，他們雇來了馬克斯·帕特金假扮小丑在場內(nèi)進行演說，就如同迪斯科毀滅夜那晚一樣。(1979年7月12日，芝加哥白襪隊使用炸藥炸毀了一個裝滿迪斯科唱片的箱子，引起了科米斯基公園的暴亂。)但在職業(yè)籃球場上呢？一切事物都是新鮮的。底特律活塞隊經(jīng)理丹·豪瑟一直在尋求著新的出路。

豪瑟在1978年作為實習生進入活塞隊工作，他在一間有6名員工的辦公室工作，他的工作任務是向球迷們推銷迪克·維塔爾率領的那支獲得30勝的球隊的門票。幾年后，他被分配了一個更令人氣餒的工作:為球隊尋找中場表演者。他帶去了表演“電鋸人”的魔術(shù)師、一個會投擲燃燒劍的表演家以及一對相撲選手。不過在一個比賽日，那名投擲燃燒劍的表演者不小心制造了一場火災，現(xiàn)場所有的觀眾全部逃跑了，只剩下嗚嗚作響的消防車。

不過沒人告訴豪瑟必須停下來。

豪瑟每場比賽付給表演者150美元的酬金，他似乎玩得很開心，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不知道應該期盼些什么。一天晚上，他雇傭的一名叫魯?shù)婪颉の痔貭枴とf德萬提出了一個建議，他的靈感來自于《明尼蘇達胖子》中的一個角色，將在杰基·格里森大劇院上映的《The Hustler》請到球場上進行表演。萬德萬覺得這個建議非常高尚，但他遭到了輪番轟炸，因為沒人看得懂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是這只叫做維克多的熊，一只在費城的中場表演中連勝四場的家伙被寄予了厚望。

熊會傷人，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

“沒有關(guān)系，我們會在球場四周布置篷布?！焙郎f，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活塞隊副總裁，“這就像是一臺拳擊表演?！?/p>

“用繩子將熊圍起來？”

“不，這里沒有拳擊場?！?/p>

“那會怎樣？”

“這只熊隨時可能將場邊的媒體人員擊倒。”

“這不是很危險？”

“你要知道，我們不能傷害這只熊?！?/p>

談到維克多，芝加哥公牛隊比賽運營主管杰夫·沃斯查格笑了?！拔覀円恢倍甲尮饭飞先ケ硌荩覀儚奈磽碛羞^一只熊?！蹦鞘且粋€比賽日，芝加哥公牛隊將在聯(lián)合中心球館迎戰(zhàn)亞特蘭大老鷹隊。比賽開始前幾個小時，當鷹隊隊員還在路上時，公牛球員已經(jīng)在場上開始熱身了。在球場上還有一些胖家伙，穿著寬松的T恤練習著他們的舞蹈。他們由一名矮小的侏儒帶領。一名穿著6英寸高跟鞋的舞蹈教練一邊搖晃著身體，一邊給他們做著指導。這些都是斗牛士，不過可不是一般才能入選這支舞蹈隊，她們的選拔要求非?？量?A)女性；B)衣著暴露；C)腰圍“突出”。

如果你符合這些條件，你會看到歡迎你的牌子上寫著:“歡迎來到瘋?cè)嗽??！鼻驁錾系膴蕵吩乇缺冉允?懸掛在屋頂?shù)拇鬅?、射燈、激光燈、電子動畫器械、噪音制造機、還有脫口秀主持人奧普拉·溫佛瑞。這套裝在屋子里的造音系統(tǒng)可以制造5萬音頻瓦，然后還會有煙花表演。球場內(nèi)的每一個通道門口都會有管理員，監(jiān)督員工大概有75人，他們的口袋里別著對講機、耳朵上戴的是可供場邊聯(lián)絡的米色耳機。

“看看拉斯維加斯的架勢，那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p>

克萊斯塔爾蹲在威瑞森球館的通道里，就在通向球場的大門外面。一個踩著高蹺的家伙從我們身邊緩步走過，一個迷你球框掛在他的胸前。他超克萊斯塔爾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接著走過來的是奇才隊的前中鋒，喬治·穆雷桑，他沒有踩高蹺。他對球迷們非常友好，看上去要從我們的右面穿過去。他曾經(jīng)出演過比利·克里斯托的電影，克里斯托也曾邀請過克萊斯塔爾參加他的生日宴會。

不知何故，這感覺相當?shù)暮谩?/p>

克萊斯塔爾不停地抖動著身體，她在壓指關(guān)節(jié)，轉(zhuǎn)動她的頭部，來回按摩她的前臂。她在混凝土地面上面摩擦著她的小碗，然后用一小塊布將它們擦干凈。雖然很多年過去了，但她每次表演的時候仍然會感到緊張。

“這是唯一能讓我平靜下來一些的辦法。”她說?！安还苁∵€是成功，我都會感到緊張?！?/p>

很多時候都會出問題。去年季后賽期間，克萊斯塔爾在波士頓表演的時候曾經(jīng)摔掉了一只碗，雖然她完成了表演，但她感覺糟糕極了。她不停地擺著手，試圖將自己從不太美好的回憶中擺脫出來。朋友們都說她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就像一名花樣滑冰運動員，她時刻要求自己做到完美。兩年前，在俄克拉荷馬城專業(yè)的逃脫大師克里斯汀·約翰遜主持的一檔節(jié)目上，她的手腕和腳踝上都被銬在一起，然后被放置在一個裝滿了水、狹窄的水槽當中。因為缺氧，她的大腦受到了損害，這幾乎讓她溺水。有一次，在克里夫蘭，她的行李箱在托運過程中受損，里面的獨輪車受到了破壞。她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當演出開始后，她成功地頂?shù)搅说谝恢煌?，球迷們?yōu)樗龤g呼，她也感覺非常不錯。然后，她試圖改變獨輪車前進的方向。

“我跳了下來?！彼貞浾f，“準確的說，我從上面摔了下來，因為獨輪車轉(zhuǎn)不了彎了?！?/p>

這些進行單人表演的演員，通常都會有一個對手，可能是一兩個人，也有可能是一群人。如果主隊的球員在上半場表現(xiàn)糟糕時，球迷們就會對己隊的明星產(chǎn)生明顯的敵對態(tài)度。讓我們把目光轉(zhuǎn)向丹佛野馬隊的比賽吧。在那場比賽中，野馬隊四分衛(wèi)布萊恩·格里斯陷入了被動，被對手牢牢看死。當時，大衛(wèi)和達尼亞坐在高爾夫球車上，等待著將車開進比賽場地。達尼亞明顯感覺到了現(xiàn)場球迷的敵意，她的手都在發(fā)抖。這時一個球迷注意到了大衛(wèi)的裝扮，沖他高喊，“嘿！變魔術(shù)的！你他媽的能把格里斯變消失嗎？”“當我在麥迪遜廣場花園時，這種事情時常會發(fā)生?！鼻澳峥怂龟牨荣愡\營總監(jiān)查特說，“中場表演會在球員離開場地后60秒內(nèi)開始，球迷們會大聲地喊他們出來。”

奇才隊的后衛(wèi)喬丹·克勞福德拿到了一個技術(shù)犯規(guī)，球迷們起哄讓他下場，吉祥物抱著一箱墨西哥卷在場內(nèi)飛奔?！皟煞昼??！爆F(xiàn)場解說員喊到?？巳R斯塔爾走到場邊，脫下她的鞋子開始活動她的腳趾。邁阿密在比賽中領先了10分，雖然人們將它看成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比賽。突然，一件禮品T恤飛向了探照燈，像日食一樣制造了暫時的黑暗。克萊斯塔爾將她的獨輪車交給了奇才隊宣傳隊成員特倫斯，除了他，那些宣傳隊成員正在用二氧化碳噴氣筒向場內(nèi)投擲“T恤炸彈”。

一個有些喝多了的球迷從看臺上面俯下身子沖特倫斯喊道:“你會騎獨輪車嗎？”“他們沒有付給我足夠的出場費！”特倫斯大聲回答道。

半場休息時間，球員們離開球場返回了更衣室，粉絲們蜂擁著跟在后面，克萊斯塔爾也隨之消失了。當她再次回到場上，她已經(jīng)順著金屬的梯子爬到獨輪車上，特倫斯將碗一只只遞給她。“留在你們的座位上！”主持人喊道，“一起來欣賞她打破世界吉尼斯紀錄的表演吧！”

在某種程度上，球員們做的事情非常簡單:他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滿足觀眾們的要求——得分、贏球。但是中場表演者呢？他們的任務類似于史蒂夫·喬布斯對蘋果電腦提出的要求:給人們一些他們意想不到的東西，他們不知道你會拿出什么，直到你向他們展示這一切。

其實克萊斯塔爾的生活并不完美。她曾經(jīng)結(jié)過婚，但是并不幸福。演出和旅行占用了她的大部分時間，盡管她試圖逃避這些，但最終她還是離婚了。她時常會哭，有時候甚至哭到說不出話來。她回到中國休養(yǎng)，11個月沒有進行表演，但她的團隊卻在不停地給她打電話催她回去表演。她在春季返回了華盛頓，那時正是櫻花爛漫的季節(jié)。她很快就意識到有什么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她開始享受生活，變得更加快樂。在她看來，經(jīng)歷了這次磨難，她變得更年輕、更強壯并且更無憂無慮了。

“我很快樂。”她說。

克萊斯塔爾拋上去一個碗。她小小地喘了一口氣，然后拋上去了第二個?，F(xiàn)場響起了掌聲。她又拋上去第三個。哦——哦?。?！球迷們在通道里停下了腳步，注視著這一切。一對父子甚至站到了他們的座位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巳R斯塔爾笑了，她的快樂感染了全場，這是一種莫可名狀的歡樂。

四個碗。表演依舊很完美，掌聲變得更加熱烈。克萊斯塔爾將車騎到了奇才隊板凳席前面，將第五只碗拋了上去。然后，她在右腿上面一只接著一只將碗從腳趾擺到膝蓋，伸出胳膊保持身體平衡。三秒鐘……五個……哦不，她成功地拋上去10個碗。我旁邊的兩個穿著繡花襯衫的家伙幾乎吐掉了啤酒，“太不可思議了！”他們唾沫橫飛地贊嘆道。

克萊斯塔爾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為什么她要騎在那么高的獨輪車上然后將一只只碗拋向自己的頭頂？為了生存，也為了她的人生。幾分鐘過后，她將被遺忘，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高個子男人們將一顆橘紅色的球扔進一個紅色的鐵圈里的運動，這也是事情發(fā)展的正常順序。假如外星人登陸了NBA賽場，他們一定會有這樣的疑問——究竟哪項運動是被穿插進來表演的。因為克萊斯塔爾和約翰·沃爾之間——“紅熊貓”和華盛頓奇才隊之間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們?nèi)绾谓o體育下定義。一種評估機制？一種故事情節(jié)？還是一種帶人陷入緊張情緒的運動？在我們寫作并且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克萊斯塔爾的表演從未停歇，這就是她的快樂。你應該看到這一切。她也許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如果那樣做，會破壞她做這件事的初衷。

最后的拋投?？巳R斯塔爾閉上了眼睛，攝影師用鏡頭記錄了這個特寫，球迷們長大了嘴巴看著她，最后一只碗在空中翻騰著。

“當、當、當、當、當！”

她成功了。她揚起了眉毛，嘴努成了“O”形，球迷們也學她做出了同樣的動作?！芭丁杜杜叮　蹦切┒酥【频募一锒寂d奮地叫嚷著，“伙計，這太不可思議了！”克萊斯塔爾從獨輪車上跳下來，朝球場的四個方向鞠躬，然后離開了球場，屬于她的7分鐘表演結(jié)束了。在球員通道里，她正在跟朋友聊天，然后她給了特倫斯一個大大的擁抱。最近，她的父母去了美國，他們打算觀看女兒的表演。克里斯塔爾的爸爸像他多年前訓練女兒時那樣，將碗一只只拋給她。父母為她感到驕傲，他們感受了現(xiàn)場火爆的氣氛、聽到了熱烈的歡呼，看見了成千上萬的人。不過，他們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瘋狂的美國人喜歡籃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