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飛的蜘蛛人

劉向陽

在懸崖的樹上摘果子、在峭壁的縫隙采藥材的山里孩子，自然不會恐高。所以，李冬來來到這座城市沒多久，便當上了蜘蛛人。在李冬來的眼里，三四十層高的樓算個毬，與俺家鄉(xiāng)的山比，那還叫高？

不恐高的李冬來非常喜歡自己的這份工作。每當穿上防護服，戴上安全帽，系上安全帶，扎上安全保護繩，連同作業(yè)繩上攜帶的清洗工具和清洗液，將自己懸掛在大廈的半空時，李冬來便情不自禁地升騰起無比的自豪感。大城市算個毬，還不是踩在了俺李冬來的腳下。大城市人算個毬，還不得仰著頭看俺李冬來。那些個牛逼哄哄的寶馬、大奔，還有凱迪拉克，在俺李冬來的眼里頂多算是個屎殼郎。

在李冬來藐視一切的眼里，也摻雜著羨慕。李冬來俯瞰著由高層住宅、洋房和別墅組成的錯落有致的居民小區(qū)，便不由自主地想，啥時候也能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就可以將鄉(xiāng)下的老婆翠花、兒子牛牛，還有爹和娘都接過來了?？粗罴t色的教學樓和綠茵茵的操場，還有奔跑在校園內(nèi)的孩子們，李冬來就忍不住想，明年兒子牛牛就該上學了，要是牛牛能來到這個大城市的學校讀書該多好呀！

李冬來信心滿滿地想，山里的路是人走出來的，別人能辦成的事，俺李冬來也能辦成。俺李冬來不比這大城市人缺鼻子少眼睛，腦袋雖然沒有他們活泛，可俺有膽量。

膽量誰有？那些經(jīng)過專門培訓的高空作業(yè)的人，頂多也就敢攀爬二十幾層罷了。俺李冬來樓有多高，就敢爬多高，要是能把樓蓋到天上去，俺就敢爬到樓頂去摘星星。當蜘蛛人不就是給大樓擦洗身子嗎？有毬難的！只要保證清洗干凈，東家滿意，老板滿意，工錢不就來了嗎？樓越高，工錢越多，這個賬，李冬來心里明鏡似的。所以，越是別人不敢上的樓，他越是爭著搶著上。

李冬來看看腕上那從地攤買來的電子表，時針已經(jīng)靠近了十一點半。李冬來停止了對玻璃的清洗，開始整理工具。忽然，他聽到從地面?zhèn)鱽硪宦暯右宦暤捏@叫。李冬來低下頭，再循著地面上人們的指向抬頭望去，立刻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看到頭上離自己側方大約四五米、比自己高六七層樓的一個窗沿上，坐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年輕女孩。

李冬來立刻意識到這是個欲尋短見的女孩。他看到呼嘯而至的消防車正在升云梯。李冬來憑借經(jīng)驗估計那個云梯對付一二十層樓的高度還可以，要達到35層的高度是絕對不可能的。李冬來還看到在地面正組織人拉起尼龍網(wǎng)，他知道那是在防止女孩跳下來摔傷。李冬來在參加高空作業(yè)培訓時曾聽老師講過，在100米左右高度摔下時，即便有安全網(wǎng)接著，也不能避免對身體的嚴重傷害，甚至會生命難保。

緊緊盯視著女孩的李冬來發(fā)現(xiàn)女孩一邊身體前傾，一邊朝后面說著什么。李冬來估計可能有人破門而入，在試圖阻止或勸說女孩。李冬來感覺身體大幅前傾的女孩更加危險。當李冬來看到有人在借助保護繩從樓頂往下滑動后，緊張的情緒稍有松弛?？蛇€沒來得及喘口氣，松弛的心又立刻緊張起來。李冬來看到那個女孩發(fā)現(xiàn)了頭頂上的人后，身體又往前探了一大截，她如果不是還有一只手抓著窗框，人幾乎就要懸空了。

李冬來想要爬上去救女孩，可又無奈地打消了念頭。因為，即便將自己提升到同女孩一樣的高度，可橫向距離還有四五米，自己和她之間只有平滑的玻璃幕墻，中間沒有任何可攀爬的借助物。

耳聽著地面?zhèn)鱽淼捏@叫和哭喊，還有喧囂的吵嚷聲，再看頭上已經(jīng)停止下滑的搶助人的無措舉止，李冬來的心變得越發(fā)緊張，緊張得不敢呼吸。

李冬來滿腦袋的念頭都是：絕不能眼睜睜的讓女孩在自己的面前喪生！此時此刻，他的思維全部集中在女孩身上，他忘記了自己，忘記了大山的家，忘記了家里的爹娘，忘記了老婆翠花和兒子牛牛。他更忘記了他來到這個大城市所要實現(xiàn)的夢想。

李冬來這個只念了六年小學的山里人，絕對不懂自由落體定律和拋物速度與距離的計算法則，僅憑預感，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彈射了出去。張開雙臂飛翔在城市上空的李冬來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女孩便毫無半點偏差地砸到了他的懷里。就在他死死地將女孩抱住后，繩子又將他反彈了回來。隨著玻璃的爆裂聲和女孩的尖叫聲，李冬來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