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雪琴

曹雨晨

我，原國民政府西南特區(qū)副區(qū)長沈養(yǎng)齋，謹奉周公恩來之命，在獄中將我過去的歷史一一交代清楚。我想用這一章寫我與一位優(yōu)秀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戰(zhàn)士、女共產(chǎn)黨員江雪琴同志之間的故事。雖然彼時我們站在對立面上，但江雪琴同志對我思想的轉(zhuǎn)變起了重大的作用。

沈養(yǎng)齋（簽名）某年某月某日

初見江雪琴同志，是在解放戰(zhàn)爭后期。那時我眼中的共產(chǎn)黨人，是和“政府”作對的有組織的暴民，不過爾爾。加之被我們抓捕的甫志高輕易就出賣了組織，我對共產(chǎn)黨人的輕視便又增一分——我正是在這種心態(tài)下于審訊室中初逢江雪琴同志的。

江雪琴同志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干凈。藍色的旗袍穿在她身上一塵不染，頭發(fā)也梳得極有條理，而她走路的步態(tài)顯示出這一切的條理均出自她自然流露的教養(yǎng)，而非矯揉造作?？筛蓛糁?，便是清冷：她的目光中有一種我彼時還不能理解的專屬于革命者的從容與堅毅，正是這種品質(zhì)后來在我心中打上了極深的烙印。

我自然意識到，江雪琴同志和叛徒甫志高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但這差異之大，也誠然超出了我的想象。作為審訊官，我循例告訴她：“只要交代出你知道的組織內(nèi)部成員的姓名和住址，便可當(dāng)即獲釋。”然而回答我的只有那臨危不懼的冷峻聲音：“上級的姓名和住址，我知道；下級的姓名和住址，我也知道。但你們休想從我口里得到任何材料！”

與我同任審訊官的徐鵬飛給江雪琴同志用了刑罰，使她幾至昏厥。徐鵬飛咆哮道：“我恐怕你受不了四十八套美國刑罰！”可他得到的回答仍是那樣決絕：“共產(chǎn)黨人的意志是鋼鐵！八十四套，也折損不了我一根毫毛。”

我不覺訝異，開始意識到江雪琴同志的確是個不懼死的人。我深知，不懼死的人心中定是有一種鐵石般的信仰，一如她目光中流露出的那種堅毅，支撐著她鋼鐵般的意志。我試圖探尋，因而問她為何要以公民身份對抗“政府”，我得到的答復(fù)是：“你們的‘政府貪污腐敗、盤剝百姓，早已失去了人民的支持，你捫心自問，這樣的‘政府也配治理人民嗎？”而她做這一切就是為了“打倒你們這些反動勢力，建立一個真正屬于人民的新中國”。這是帶著血色的誓言，是一位共產(chǎn)黨員在死亡的威脅下依舊堅定不移的信念。

直到山城解放前夕，我才真正理解了江雪琴同志話中的真意。解放軍壓境之際，我接到蔣介石的命令，竟是要在撤離之前徹底炸毀這座西南重鎮(zhèn)。我不禁愕然。這哪里還是我心向往之的自由世界？非但不能保護百姓的安危，反而要奪取百姓賴以生存的一切，確乎：這樣的“政府”，也配治理人民嗎？

如今，我已和過去的糟粕告別，投入了新中國的懷抱。我必須感謝江雪琴同志用寶貴的生命給予我的警醒——雖然她倒在了解放前的黑暗中，但她的光輝永存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