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友情

葉陽在十八歲那年冬天，孤身一人坐上開往哈爾濱的綠皮火車。她穿著加絨風衣，迎著東北零下三十度的寒冷，背著帆布包，走出火車站。

直到裸露在空氣中的雙手凍得失去知覺，她終于等到了公交車，用帶著南方口音的普通話問過司機后，一路顛簸，找到了省實驗高中。

她來到這座冰城，只是為了見一個人。

因為沒有學生證，她被攔在了學校外，收發(fā)室好心的老大爺替她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穿著灰色長羽絨服的女孩跑了過來。

寒風吹亂了她黑色的短發(fā)，女孩仔細地打量葉陽，在得知她的身份后眼睛瞪得老大。

葉陽穿越千山萬水來見的女孩叫簡游，截止到她們十八歲那年，剛好認識了四個春夏秋冬。她們相識于一場漫展，相同的興趣讓她們跨越了一南一北的地域隔閡，成為了日日聯(lián)系的朋友。后來，她們又相約逛遍北上廣的各處COSPLAY巡演，并約好十八歲一起去日本的秋葉原，參加全球最盛大的漫展。

然而高三的緊張卻恰好和十八歲的約定糾纏在了一起。漸漸地，兩個人都變得焦躁起來，隔著冰冷的手機屏幕輸入的一串串字符仿佛失去了曾經(jīng)的快樂，曾經(jīng)的夢想都變成了妄想和負擔。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們的聯(lián)系從頻繁到稀少，從稀少到再也沒有聯(lián)系。

元旦過后，葉陽點開和簡游的聊天窗口，突然發(fā)現(xiàn)上一條消息已是九月之前的了，她有些難過。

如果我去哈爾濱的話，你愿意做我的導游嗎？

葉陽編輯好這句話，按下了發(fā)送鍵。

[一]

簡游是個非常稱職的導游，她跟班主任請了假，拉著葉陽回家，從自己的衣柜里拿出抗寒的羽絨服給她換上，再帶著她出去吃飯。

她們對坐在飯店的桌子兩側(cè)，一邊消滅著灌湯包，一邊沒有停頓地侃侃而談，時針從數(shù)字十二走到了數(shù)字六。她們默契地對四個月前那些雞毛蒜皮的不愉快絕口不提，仿佛那四個月的空白不曾存在過，她們還是那樣地喜歡對方，了解對方。

“這次秋葉原的冬展，你還去嗎？”話題最終還是被葉陽繞回了重點。

“明年吧，已經(jīng)快高考了。”簡游垂頭，沒有看對面。

葉陽看著她，最終還是輕笑著說“好”。

北方冬天的太陽落得格外早，剛過六點，外面就已經(jīng)繁星點點。商場離火車站不遠，她倆并肩走在馬路上，遠遠地就能看到鐘樓一樣的哈站。

“要回我的消息啊?！睓z票前，葉陽回頭對簡游說。

葉陽是一個挺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她不愿意改變現(xiàn)狀，也不能很快接受生命中新出現(xiàn)的人。她會固執(zhí)地守著已經(jīng)存在于她記憶中的人，無論那人是否想記得她。

為了這份持續(xù)了四年的友情，葉陽寧愿在高三這樣緊張的時刻，瞞著家長背著學校，翹了三天的課去找簡游。面對父母憤怒的指責，面對學校給她的處分，她從未后悔過。

回來后的葉陽經(jīng)常給簡游發(fā)QQ信息，可是簡游很少能及時回復她。高三的壓力讓她們的時間有了奇怪的“時差”，常常隔上半天，或者一天，葉陽才能收到對方的信息。

一天，葉陽剛剛下課，就收到了簡游的信息。此時，她等回復已經(jīng)等了一整天。葉陽慌慌張張地撥通了簡游的電話，還沒等對方說什么，就質(zhì)問她為什么這么晚才回復。葉陽不是想無理取鬧，她只是很慌，那四個月的疏離就算未曾明說過，卻仍然真實存在著，她怕失去這個朋友。

“陽陽，難道你不用考大學嗎？”簡游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有點無奈，又有點疲憊，“我想我們暫時不要頻繁聯(lián)系了，高三很累啊……”

說完，簡游掛了電話。

葉陽坐在樓梯上，望著窗戶外面的天空發(fā)呆。還記得上周這個時間，她剛剛踏出了哈爾濱的出站口，迎著鵝毛般的大雪找到了簡游。本以為那只是她們?yōu)槠谒膫€月冷戰(zhàn)的結(jié)束，卻沒想到成為了“失聯(lián)”的開始。

葉陽突然發(fā)現(xiàn)，四個月的時間足以改變許多，至少四個月前的簡游一定不會對她說“我們還是不要頻繁聯(lián)系了”。

葉陽想，只怪她一廂情愿地認為自己還是曾經(jīng)的自己，所以簡游也是曾經(jīng)的簡游，卻不知時光輕易把人拋。

[二]

失去了最后的不舍，任何人都會變得比變形金剛還要堅強。

葉陽將十八歲的約定和那些曾經(jīng)的過往都拋在了腦后，日日埋頭苦讀，最終在高考時成了一匹“黑馬”，是班里唯一一個考上重點本科的學生。

成績出來后，她就成了話題的焦點，只不過這個時候，她早買好機票，一個人登上了前往秋葉原的飛機。

六月末的秋葉原并沒有預想中的熱鬧，也幸好如此，讓她十八歲的這場一人行，沒有想象中的擁擠喧囂，只有溫柔的靜謐。

又到了九月，葉陽將所有的遺憾和不舍都扔在了十八歲前的記憶中。她輕裝簡行，來到了大學的校園。

她開始改變，變得自信起來，開始對陌生人展露微笑，愿意在自己的生命中注入新鮮元素。

葉陽在大學的動漫社團里認識了鐘夏，這個與她來自同一片土地的姑娘，仿佛和她有著說不完的話。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值得她去認識的人，有那么多值得她去經(jīng)歷的事。

轉(zhuǎn)眼又到了寒假，葉陽和鐘夏帶著大學第一個學期的回憶回家。望著鐘夏坐在大巴車里的笑臉，葉陽把那句“別忘了回我消息”咽了回去。

那場景似曾相識，她不想再添上一句似曾相識的話，只有沉默才能避免記憶中的傷疤再被揭開。

整個寒假，葉陽始終沒有勇氣給鐘夏發(fā)一段微信或是打一個電話。她總會在閑下來的時候，出神地望著手機，可是每一次手機都會辜負她殷切的目光。

整整一個寒假，鐘夏沒有任何消息。

一年前的記憶卷土重來，如巨浪般淹沒了她的發(fā)頂，讓她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

那年下了一場大雪，雖然中國移動和中國聯(lián)通都因此訊號受阻，但是葉陽卻覺得，江浙的大雪無論如何也及不上哈爾濱大雪的一半重量。

葉陽以為自己和一年前已經(jīng)截然不同，但在開學后見到鐘夏，她卻忍不住哭得稀里嘩啦。

“老家那邊的信號本來就不穩(wěn)定，還沒有寬帶，新聞報紙都說了，你哭什么呀?！辩娤氖置δ_亂地安慰她，結(jié)果她卻哭得更兇了。

那天她們聊了很久，葉陽告訴了她那幾年的快樂與難過。直到熄燈時間到了，她們才各自回到寢室，接著用手機聯(lián)系。

鐘夏說，陽陽，我覺得你應(yīng)該試著聯(lián)系一下她。

為什么？葉陽萬分不解。

我希望她是你的回憶，而不是你的陰影。

葉陽看著屏幕上綠色氣泡中的文字，若有所思。或許就像鐘夏所說的那樣，那些曾經(jīng)的過往不應(yīng)該成為桎梏她未來的陰影。

[三]

葉陽決定給簡游發(fā)一條短信。

編輯好一條信息，然后發(fā)送到了那個曾經(jīng)告訴她“對方已關(guān)機”的手機號中。她原本打算去煮一包泡面，結(jié)果剛過了一兩分鐘，就收到了回復。

葉陽看著屏幕上“擁抱”的表情，愣了好一陣。她沒來得及回復，對方便打來了電話。

簡游的聲音和一年前一樣清亮：“這都一年了，怎么才想起我來？”

“你也沒聯(lián)系我啊……”葉陽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兩個人沒有聯(lián)系，怎么能只責怪一個人呢。

“哎，不提這些了，”簡游連忙轉(zhuǎn)移話題，“我前幾天剛從秋葉原回來，冬季展真棒啊。”

簡游興致勃勃地說著，葉陽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如果說一年前，那四個月的隔閡可以讓還不夠成熟的自己忽視，那么一年后，成長了的葉陽已經(jīng)清醒地認識到，這個與她一年未曾聯(lián)系過的人，已經(jīng)不再是她記憶中熟知的模樣了。

她們聊了十幾分鐘后掛了電話，她不得不承認，三百六十五個日夜，足以讓她們變得陌生。

葉陽其實關(guān)注了簡游的微博，而在當天晚上，簡游便發(fā)了一條微博：愿所有的朋友，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那時年少，把所有的感動都留到恰好時光，無需時刻陪伴，讓我知道你在，這就足夠了。

葉陽沒辦法理解這句話，她覺得，任何感情都是需要用時間來滋潤的，如果很久沒有聯(lián)系，陌生得不再熟悉彼此，還能叫朋友嗎？

如果這個人，不能與你分享同一盤披薩，不能與你聊天聊到忘記睡覺，不能與你交換心底的那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那么這個人，還能稱之為最好的朋友嗎？

她懷揣著這樣的疑惑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卻沒有告訴鐘夏。

因為，在她和簡游再聯(lián)系沒多久，鐘夏便掉進了游戲的大坑。

鐘夏沉迷在游戲中，和葉陽在一起的時間慢慢變少。葉陽索性成了圖書館的常客。

直到有一天，她在一本古舊的英文詩集中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句話：Someone who convinces you that there really is an unlocked door just waiting for you to open it.（他會讓你確信，真的有一扇不加鎖的門，在等待著你去開啟。）

葉陽不知道那扇不加鎖的門是什么，只覺得自己好像適應(yīng)了一個人的生活，她變得學會享受安靜和獨處，變得學會沉淀自己的心情，不再因為孤身一人而慌亂不堪。

[四]

鐘夏的游戲角色玩滿級了，她打電話給葉陽，約她出來玩。

葉陽接到鐘夏的電話后，放下手中的《動物莊園》，跑出圖書館。

那天，天氣很好，葉陽背著帆布包，暖洋洋的日光照在頭發(fā)上，感覺舒服極了。

葉陽陪著鐘夏去逛街，去看電影，去KTV大聲唱歌……唱到最后，葉陽送給她一首范瑋琪的《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

“夏夏，就算到了明天，太陽也依然在天空上，我也依然在你的身旁?！?/p>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葉陽在心底說。

在包廂里五顏六色的彩燈下，葉陽仿佛看清了那扇沒有加鎖的門，而鐘夏就站在她的身旁，幫她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心門。

入睡前，她拿出手機，將那句不知名的英文詩句發(fā)到了微博上，五分鐘后，她收到了簡游為她點的贊。

那一個瞬間，葉陽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為了保護自己而構(gòu)建的心墻，竟然變得多余起來。

雖然時光將記憶中的那些人打磨得變了樣子，但是她們的身份卻從來都沒有改變過。無論是簡游，還是鐘夏，她們都是葉陽成長中最重要的朋友。

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撥通了簡游的電話。

“陽陽？”熟悉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怎么了？”

“沒什么，”葉陽感覺嘴角有些咸咸的味道，“就是有點想你了?！?/p>

此時此刻，葉陽終于推開了那扇不加鎖的門，終于明白了那條微博的真正含義。

我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那時年少，也將所有的感動都留在恰好時光。

素年錦時

2016年第12期《智力級級跳》答案

大偵探：A說謊。因為院子里有一串腳印， 若A去追B，院中應(yīng)該有兩串腳印。

腦筋急轉(zhuǎn)彎：

① 4=1，因為1=4

② 還是3分鐘，因為包子都是一起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