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鉗神功

任宏偉

1

何劍與趙功超兩位少俠憑借懲惡揚善的諸多義舉，在江湖中擁有不小的聲望。不過這幾日，他們成為江湖中人茶余飯后談?wù)摰慕裹c，卻不是因為他們的俠義之舉，而是因為二人竟開始學(xué)螃蟹橫著走路！

后經(jīng)知情人透露，二人做出如此怪異的舉止，其實是為了博得江湖第一美人藍月兒的芳心。

就在幾日前，何趙二人請的媒婆選在同一天到藍府提親。因他們的相貌、武功以及在江湖中的地位都不相上下，藍月兒思來想去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選誰更好。次日席間，藍月兒看著盤中的螃蟹出神，腦袋里突然蹦出了一個考驗兩人的辦法—誰能堅持學(xué)螃蟹“橫行”一年，她就嫁給誰。為了比賽公平，她還各派了五名信得過的藍府家丁作監(jiān)督。

兩位少俠的奇異行為對于多數(shù)人來說不過是個笑談，但對于那個臭名遠揚的笑面魔王白雪痕來說，卻是個報復(fù)二人的絕佳機會。

一直以來，白雪痕打家劫舍、濫殺無辜，是江湖中的敗類，何趙二人奉行俠義，自然以鏟除白雪痕為己任。二人曾多次偶遇白雪痕，雖則他們的武功略勝白雪痕一籌，怎奈白雪痕輕功高不可測，在與二人交手的過程中屢次僥幸逃脫。

白雪痕得知消息后，當(dāng)即派出幾個門徒四處打聽二人的行蹤。

這天，他聽說何劍將去赴一位友人的婚宴，便提前埋伏在了何劍的必經(jīng)之路上。白雪痕隱身于路旁的一棵大樹上，果然看到何劍遠遠地走過來。只見何劍橫著身子，先挪動右腳朝前邁一步，緊跟著挪動左腳邁一步，每走幾步還得左右看看，以防步子邁得不正走偏了，樣子極為可笑。在他身后，是五名一絲不茍的藍府家丁。

見時機成熟，白雪痕雙腳一點樹枝，身形快如閃電，直飛到了何劍身后。還未等雙腳落地，他手中的刀已朝著何劍砍去?？珊蝿Σ⒎堑乳e，他敏捷地矮下身子，堪堪躲過白雪痕的偷襲。

一擊不中，白雪痕心下惱怒，手中的刀便對準(zhǔn)何劍亂舞。起初何劍還能依靠靈巧的動作躲過攻擊，并保證腳上的蟹步不亂，但十幾招過后，何劍漸覺吃力，再顧不得保持蟹步。沒有了蟹步的束縛，何劍僅用三招就占了上風(fēng)。

白雪痕自知久戰(zhàn)必敗，故技重施，運起輕功便逃脫了。何劍只能望著白雪痕越變越小的身影，駐足長嘆。

2

何劍之后便是趙功超。這天，白雪痕探到趙功超將攜銀兩前往一小鎮(zhèn)救濟災(zāi)民，他照例又埋伏在了趙功超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可當(dāng)白雪痕看到趙功超時，不由萬分驚訝，因為此人不但學(xué)螃蟹橫行，還穿起了短裙！待趙功超又走近了些，白雪痕才看清，趙功超穿的不是裙子，而是固定在他腰部的兩塊梯形鐵擋板。白雪痕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那兩塊擋板的用途，他心中一陣狂喜，趙功超的“作繭自縛”無疑提高了自己偷襲的成功率。他暗笑一聲，抽刀向趙功超砍去。

就在這時，趙功超竟舉起手上那柄蟹鉗模樣的東西，一下子就用鉗子夾住了對手的刀。白雪痕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被甩出三丈遠。他費力地爬起身，卻見趙功超雙手各舞動著一只“蟹鉗”，正快速向他逼近。白雪痕一下子慌了，不知這怪功夫出自哪門哪派。不過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當(dāng)即施展輕功逃離，僥幸撿回一條命。

經(jīng)此一戰(zhàn)，白雪痕倒是對這聞所未聞的“蟹鉗神功”產(chǎn)生了興趣。一番打聽之后，他才知道這怪異的功夫竟是趙功超在學(xué)蟹行期間自創(chuàng)的。為能給自己打造出兩個自由張合的鋼鉗，趙功超還專門拜訪了武林中最負盛名的兵器專家薛寶。薛寶素來仰慕趙功超的武功與人品，當(dāng)即取出他珍藏多年的一塊隕鐵，為趙功超打出了這么一副天下無雙的鋼鉗。這兩把鉗子合攏起來會變成鐵錘，而且內(nèi)置暗器，十分巧妙。

白雪痕明白，若等趙功超用熟了這雙鉗，再想除掉他就是難上加難了。就是不知這“蟹鉗神功”是否有弱點？

白雪痕很快易容成一個江湖郎中，日日跟在趙功超身后，可除了見他整日傻兮兮地“橫行”，并無其他收獲。直到某日，趙功超邁著蟹步與何劍狹路相逢，何劍用仇視的目光望向趙功超，藏身其后的白雪痕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3

何劍此人，父母早亡，由哥哥何斧一手帶大，因此何劍對何斧的感情很深，無論大小事情都對何斧言聽計從。而這個何斧呢，十分貪財。

這日，依舊易容成郎中模樣的白雪痕帶著五百兩銀票來到了何斧開的酒樓里。甫一見面，何斧便看著白雪痕手中的銀票直了眼。何斧見錢眼開，忙把白雪痕請進密室說話。

白雪痕邊把玩銀票邊對何斧說：“聽說令弟是江湖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俠，我想請令弟幫我殺個仇人，不知何兄肯不肯幫忙？”

何斧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白雪痕的手：“敢問先生的仇人是誰？”

白雪痕道：“趙功超?！?/p>

何斧搖了搖頭，長嘆一聲：“我兄弟向來只殺惡人，不殺俠士，還請先生另請高明吧！”

白雪痕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張銀票：“何兄，我請令弟殺趙功超，不僅是幫我的忙，也是幫令弟的忙??！難道令弟希望看到趙功超那小子抱得美人歸嗎？”

看何斧有些動搖，白雪痕便添油加醋道：“若何兄肯幫忙說服令弟，我愿出五百兩買趙功超的頭?！?/p>

何斧一聽，立馬換了副笑臉：“我兄弟最聽我的話，我一定盡力勸他！一定！”

當(dāng)晚，何斧把何劍請到家里喝酒，見何劍悶悶不樂，何斧便湊上去小聲說：“兄長倒有個主意能讓你如愿以償娶藍月兒為妻?！?/p>

見何劍心急如焚地向自己請教，何斧便把暗殺趙功超的主意說了出來。

何劍聞言一愣，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搖了搖頭。

何斧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又說：“為兄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心里在想什么從來騙不了我。一直以來，只要聽人提起趙功超，你就長吁短嘆的。雖說你與他在江湖上并稱雙俠，可你打心底里覺得自己要略遜一籌。尤其是輸了那場可笑的比試后，你更是性情大變，脾氣暴漲?！?

見自己的心思被何斧說了出來，何劍有些臉熱：“兄長，你為我好我知道?？晌掖_實做不來暗殺他的事，萬一事情敗露，我可就要身敗名裂了?！?/p>

何斧冷哼一聲：“只要你蒙著面去做此事，就算刺殺不成，也沒人能懷疑到你頭上。更何況那小子如今行動不便，你殺他的把握至少也在八成以上?！?/p>

何劍似被何斧說得動心了，終于點了點頭：“兄長所言極是。不過為防萬一，我們兄弟還是得好好謀劃一下?！?/p>

4

這日傍晚，趙功超歸家途中遭一蒙面人突襲。

因趙功超已將那蟹鉗使得得心應(yīng)手，右手的鉗子一夾便鎖住了蒙面人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就在對方拼盡全力想把劍從鋼鉗中拔出來時，趙功超突然打開左手鉗子的機關(guān)，一瞬間幾道飛鏢射向?qū)Ψ降母共?。只聽一聲慘叫，蒙面人躺倒在地。

趙功超趁此機會拾起蒙面人掉落的劍，狠狠刺進了他的胸膛。隨后，趙功超掀開了那塊蒙面布……

很快，何劍偷襲趙功超不成反被殺害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武林。

白雪痕聽說了此事，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他下定決心要盡快想出破解“蟹鉗神功”的辦法。趙功超的最大弱點就在于下盤，由于身前身后有那兩塊鐵擋板的阻礙，不但不能往旁邊自由活動，連下蹲也不容易。為此，白雪痕針對他的弱點自創(chuàng)了一套專門攻擊下盤的刀法。

閉門苦練三個月后，白雪痕決定再次伏擊趙功超。

當(dāng)白雪痕蹲著身子飛快用刀掃向趙功超的雙腳時，趙功超果然猝不及防，勉強躲過了這一刀。白雪痕哪肯給趙功超喘息的機會，揮刀上前步步緊逼，直把趙功超逼得亂了陣腳。白雪痕心中暗自得意，趙功超今日必定要死于他的刀下！

可就在這時，意外橫生，一個藍府家丁驟然揮劍朝著白雪痕的面門刺去。那劍來勢又快又猛，白雪痕被劍勢逼得踉蹌了好幾步。等他好不容易穩(wěn)住步伐，更加致命的一劍又到了。白雪痕再也顧不上趙功超，直起身子與那個藍府家丁過起招來。

兩人片刻工夫就過了十來招，白雪痕越戰(zhàn)越怕，他總感覺那個家丁的劍法十分眼熟。又是五六招過去，白雪痕終于想明白了，與他過招的不是別人，正是何劍！

可何劍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白雪痕分神之際，趙功超也加入了進來。何趙二人聯(lián)手，白雪痕抵抗得萬分吃力。終于，當(dāng)他的大刀被趙功超的鋼鉗夾脫手后，何劍一劍刺中了他的心臟。

5

聽聞白雪痕的死訊，武林中人無不拍手稱快。與此同時，關(guān)于那名藍府家丁真實身份的猜測，也在江湖上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難道真是何劍死而復(fù)生了？

很快，趙功超就把真相公之于眾了。事情還得從何劍刺殺趙功超的那個夜晚說起。當(dāng)何劍施展輕功，如一片枯葉般飄落至趙府小院時，趙功超正在月下練習(xí)他自創(chuàng)的蟹鉗神功。鐵鉗重量不輕，需要耗費練功者很大的體力。何劍伺機而動，待趙功超喘息著卸下防備時，他驟然拔劍，刺向趙功超的后心。但何劍低估了趙功超的應(yīng)變能力，那笨重的鐵鉗竟像蛇一樣靈巧地夾住了他的劍。二人纏斗良久，何劍一招不敵，受傷倒地。

趙功超挑開了蒙面布，見來人竟是何劍，他又驚又怒。終于，還是嘆了口氣將劍遞回到何劍手中，道：“今日之事，權(quán)當(dāng)是你我之間私人恩怨的了結(jié)。你本非惡人，我不殺你。你走吧！”

何劍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要揮劍自刎。虧得趙功超出手迅速，才將其制止。趙功超不解：“我說何兄，你這又是何苦呢？”

何劍苦笑道：“多謝趙兄不殺之恩。但明日一早，關(guān)于我刺殺你的消息就會在武林中傳得沸沸揚揚。到那時，我還有何臉面再在這江湖上立足？與其遭人唾罵，還不如死了痛快！”

趙功超勸道：“是人就難免犯錯。若天下的俠客都如何兄一般，一犯錯就輕生，那天下眾多的惡人誰來鏟除？”

此言一出，何劍如夢初醒，終于打消了輕生的念頭。為了將功補過，何劍主動提出要與趙功超聯(lián)手鏟除白雪痕。

雙俠聯(lián)手，一直以來都是趙功超的心愿，他智謀超群，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妙計。

第二日一早，趙功超便命人將這個計劃告知藍家父女。藍家父女起先還擔(dān)心因選婿一事造成雙俠失和，如今看到他二人聯(lián)手，這才松了一口氣。

為防走漏風(fēng)聲，何劍事先連何斧也沒告訴。直到他們聯(lián)手除掉白雪痕，何劍才回到家中，打算向何斧解釋。然而令何劍沒想到的是，何斧已成了獨臂人。何劍摸著那只空掉的袖管，紅著眼眶問何斧緣由。

何斧邊抹淚邊說，何劍假死的那天夜里，白雪痕怒氣沖沖找來家中，一是責(zé)怪何家兄弟無能，壞了他的好計策；二是要討回先前給何斧的銀票。何斧正在為失去兄弟而哀痛，見到白雪痕后情緒愈加失控，勃然大怒道：“要不是你這個奸人給我出的壞主意，我兄弟何致于慘死在趙功超手下？！”

白雪痕冷哼一聲：“姓何的，現(xiàn)在你弟弟已經(jīng)死了，識相的就速把銀票還我。如若不然，別怪我白雪痕不客氣！”

得知面前站著的人就是惡貫滿盈的白雪痕，何斧這才明白自己中了計，憤怒之下一口回絕白雪痕的要求。

白雪痕冷笑一聲，手起刀落，何斧的左臂便被砍了下來。

6

轉(zhuǎn)眼又是幾個月過去，趙功超憑著頑強的毅力完成了“橫行”一年的壯舉。得知這一消息，藍父將女兒叫來，問她對當(dāng)初兒戲一般的選婿辦法后不后悔？

藍月兒很誠實地告訴藍父，在得知何趙二人因她開始這場可笑的比賽并成為江湖中人的笑料后，她確實有些后悔。后來，當(dāng)她聽說何劍還險些因此遭了白雪痕的毒手，她就不是后悔，而是后怕了。但說出去的話又豈能隨意收回？無奈之下，她也只能靜觀其變。

再后來，趙功超不但沒被她一時沖動設(shè)下的可笑比試難住，反而還借此機會創(chuàng)出了蟹鉗神功，擊敗白雪痕，她便對智慧超群、武學(xué)造詣深不可測的趙功超產(chǎn)生了些許好感。一直到她得知趙功超不計個人恩怨饒了何劍一命，并設(shè)下奇謀與何劍聯(lián)手除掉白雪痕，便深深被他吸引。能找到如此心胸豁達、謀略過人的夫君，是她此生的幸運。

聽了女兒的一番話，藍父喜笑顏開，忙開始籌備二人的婚事。

幾日后，趙藍二人在親友的祝福聲中喜結(jié)連理。何劍也帶了厚禮前來，還被奉為上賓。

選自《上海故事》2016.5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