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我只能在一旁默默看著

黃菡

今年，你18歲。

你爭辯說，是17歲還有9個月才滿18周歲。你很認真，我不得不改口。如果我不改口，你就會變臉。你說你怕老，我猜，你不是不想長大，是怕長大。

我是從14歲開始喜歡上了一個男同學。我想，無論如何也得等到15歲戀愛才說得過去吧。但那一年好長，長得讓我終于失去了喜歡的耐心。那之后，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在17歲的年齡上，我常常希望趕快長大，我發(fā)現(xiàn)長大了能獲得更多的生活權(quán)利。

如果你是個孩子，別人可以不嚴肅甚至輕蔑地對待你，對待你的思想、你的情感、你的選擇甚至你的身體。比如，你必須在什么時候吃東西、吃什么東西以及吃多少，頭發(fā)必須以何種發(fā)型留多長，哪種衣服可以穿哪種衣服不能穿，能不能穿高跟鞋、用面膜、化妝……

神話里說，最初，上帝讓父母對他們的孩子有100%的愛，結(jié)果父母愛到把孩子吃了。上帝發(fā)現(xiàn)這很可怕，就把父母對孩子的愛減少到99%可這是個貌似精準實則多么模糊的分寸啊，凡間父母經(jīng)常拿捏失當，大多是用無微不至的照拂和“為你付出了一切”后的合理期待把孩子的“自我”給吃了。成年人，可以戀愛、生孩子，可以賺錢、過自己的生活，他們不僅占有孩子，還占有另一個成年人的世界。有時，你就站在世界的門口，卻拿不出年齡這張入場券，只能訕訕、悻悻地止步。

而你，怎么會不愿意被說成是18歲何況，18歲之后你還有另一個挑戰(zhàn)。

比如，你應該喜愛并擅長清潔、烹調(diào)、針線等家務活兒，不然就得有點兒自卑自責；你必須注意穿戴搭配得符合潮流品位，不然就是粗鄙可以被嘲笑指責；體重和胸圍必須保持在什么范圍……就像你小學一年級時跟我抱怨，假期里參加了學校的足球興趣班，不久，老師就勸你退出，原因是班里只有你一個女生，老師帶起來實在不方便。

這種打擊的同時，還可能誘發(fā)你去逃避——做女人是有退路的。就像我常聽到的女同事之間的議論：“你看我的不求上進就知道我家庭生活幸福，看她的兢兢業(yè)業(yè)就知道她在家里肯定不滿足?！蔽也恢滥銓頃粫新淦堑较爰蘖俗约簱Q生活的時候，但你一定會有這樣想的時候：女人天生該被男人照顧呵護；女人何苦讓自己拼得那么累；女人最大的事業(yè)就是把自己嫁出去，女人最好的成功就是成為賢妻良母。

我弄不清其中的邏輯，但我直覺，唯利是圖的商人賺不到最豐厚的收成，以嫁人為己任的女人也修不到最幸福的婚姻。

身為女嬰，你出生時要割斷依賴于我的生物臍帶；身為成人，你18歲時要割斷依賴于父母的心理臍帶；生為女人，你最終要割斷依賴于男人的文化臍帶。

我和你都不屬于特別聰穎的人，那就讓我們慢慢來。這過程需要勇敢，不是和別人爭斗，是跟自己的惡劣較量；需要耐心，不是等待成功，是習慣平淡；需要寬容，不是放棄自我，是讓自我更有彈性；需要善良，不是用來標榜自己，是借此讓自己獲得幸福。

如果這是一樁必須自己完成的事，那么我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