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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你的畫風(fēng)很獨特

    2017-02-15 17:04:01尚方寶劍
    花火A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畫稿閨密公寓

    作者有話說:以前總聽人提到臉盲癥,我覺得大概戀愛中的人才是臉盲吧,不然又怎會有“情人眼里出西施”一說。戀愛中的人只看得見心心念念的那一個,他人眼里的二愣子,是他們眼中的蠢萌,他人眼里的女神經(jīng),是他們眼里的女神。陷入戀愛的人都好吝嗇,他們的眼只愿意欣賞另一半的美。

    新浪微博:@尚方寶劍Coloriot

    洛祈然,你說這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我再也不會畫別人的臉了,為什么我筆下的每個人都變成了你。

    【01】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誤會叫——當(dāng)媽的總以為自己的孩子可以和閨密的孩子成為好朋友。

    譬如我媽,和穆梓郁他媽。

    我和穆梓郁小時候就見過一次,就是他移民到美國那天,我媽非要抓住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送別了穆氏一家。

    這么多年,我再沒有見過穆梓郁,可他對我而言并不陌生,因為我媽得了一種叫“親閨密的兒子也是親兒子”的怪病,她談?wù)撈鹉妈饔舻拇螖?shù)實在太多了,我聽得多了,便也習(xí)慣了。

    一個從未走進過我生活的人,卻以極高的存在感存在于我的生活里,這種感覺相當(dāng)微妙。

    終于在我上大四這年,穆梓郁重回故土,據(jù)說只是回來度假。

    我媽把一串鑰匙交給我,要我每周六去穆梓郁的家打掃一下,因為穆梓郁是任性的藝術(shù)家,每天沉浸在藝術(shù)海洋里無法自拔,生活得過且過,吃不按時,晝夜顛倒。

    一開始我是拒絕的,但我媽說,勞動的人民最光榮,于是我又答應(yīng)了,因為她說時薪兩百。

    這周六,我在下午三點準(zhǔn)時走進了穆梓郁的公寓,頓時驚呆了。

    才過去一周,原本空得可以跳探戈的客廳此刻鋪了滿地的畫稿,我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本是想一張張撿起,可仔細(xì)瞅過畫稿后,便像跳進一部黑白電影里,饒有興味地盯著畫中人,仿佛能從他們臉上勾勒出的每一筆讀盡他們滄桑的一生。

    我竟有一瞬的失神。

    我就這樣蹲著走了一路,沿途撿起了不少畫稿,每撿起一幅便細(xì)細(xì)品味,看夠了才又接著去看下一幅。

    突然,一雙男人的腳出現(xiàn)在我眼前,似是為了與我較勁,腳丫死死踩住了那幅我正要拾起的畫稿。

    我抬頭,一張冷漠的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五官精致,大抵善于刻畫他人的畫者,也能精彩地刻畫自己吧。

    這就是穆梓郁了,當(dāng)代年輕的偶像派畫家。

    “哦?你就是保姆?”

    我氣結(jié),在他面前站直了:“我不是,我是雷鋒,以后每周六都會來你家行善積德,你得學(xué)會感恩啊小伙子?!?/p>

    他嘴角抽搐:“我的畫很好看?”

    我坦蕩蕩地點頭。

    他得意地笑了:“有多好看?”

    我抬眸,仔細(xì)端詳他的臉:“嗯,比你的臉還好看。”

    某人瞬間拉下臉:“洛小姐,我的作畫時間是每天醒來之后到犯困之前,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要保持安靜,不然時薪兩百的事……”

    “哦,要是我影響到你,你就要扣我工資嗎?”

    “不,我會給你漲工資,然后讓你當(dāng)我的模特,讓你杵在我面前六個小時不能動,不偏不倚地感受著我殘酷的目光?!?/p>

    “……”

    這就是我和穆梓郁多年之后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一點都不溫馨。

    【02】

    穆梓郁雖然從小就受寵,但性格孤僻,脾氣也不是很好,我聽他媽和我媽聊天時總說,穆梓郁幾乎不走出家門,也從沒有朋友上門找過他。

    如今想起來覺得好矛盾,穆梓郁拒絕和人接觸,卻畫了一屋子肖像畫。

    他明明對人很感興趣。

    再次見到穆梓郁時,我就清楚意識到,這個當(dāng)代偶像派畫家的確不擅長社交,他對“社交”這種東西一定有什么誤解。

    我推開公寓的門走進去,原來一地的肖像畫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怪的“坨”狀物,空氣里有一股異味在飄蕩,我恨不得奪門而出。

    緊接著,我清晰地聽見了狗聲,突然就明白了散布在客廳地上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了。

    我一格一格回頭,那條狗激動地從房間里沖出來,在我面前停住,抻直了脖子朝我汪汪叫。

    在它身后,穆梓郁不慌不忙地走出來,那副罕見的慈父模樣差點叫我瞎了狗眼。

    他蹲下,很是慈祥地摸了摸狗頭,柔聲對它道:“別怕,這個人是來給你擦屁股的?!?/p>

    “?。?!”

    我沉住氣:“請問……你是打算養(yǎng)狗……嗎?”

    “不打算?!蹦妈饔舡h(huán)顧四周,捏住鼻子對我說,“這里空氣不是很清新,我要出去喘口氣,順便把它還了,這里就交給你了?!?/p>

    我咬咬牙,虧他還知道房子里空氣不太清新啊!

    我目送那廝抱著狗走到門口,他驀然回頭,齜牙一笑:“哦對了,我臥室的空氣也不是很清新,麻煩你給清新一下?!?/p>

    “!??!”

    “!?。 ?/p>

    “?。。 ?/p>

    然后那個當(dāng)代偶像派畫家就這么走了。

    我心里很不痛快,但還是要保持微笑,忍辱負(fù)重走進了某人的臥室。

    果然,地上一塌糊涂!

    我在這家里轉(zhuǎn)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鏟子,便只好在手上包幾層保鮮紙,然后撿起散布在公寓各處的排泄物。

    我把客廳清理好了,才走進某人的臥室繼續(xù)干活。

    從書桌下爬起來時,我發(fā)現(xiàn)案上堆滿了那條狗的肖像畫,便忍不住俯身細(xì)看。

    這穆梓郁,好像特別喜歡畫臉,上周我看見的是人臉,這周看見的是狗臉。

    穆梓郁給一條狗畫出了百樣表情,哭的,笑的,睡夢中的,憤怒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畫的人很享受,看的人也止不住笑了。

    一個不遵循任何社交規(guī)則的人,對小動物卻很有愛,所刻畫的每一筆,都那樣執(zhí)著認(rèn)真。

    我傾身向前,幾乎趴在了桌上,視線跳過一幅又一幅素描。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后突然響起了某人低沉的聲音:“看來你是我的腦殘粉,就那么喜歡我的畫?”

    我打了一激靈,手一抖,一坨東西便從垃圾袋里顛出,好死不死地砸在了畫稿上……

    我暗道一聲不好,下意識瞄了一眼穆梓郁,他陰沉著臉,大步流星沖過來:“不要告訴我這是……”

    “的確就是這么回事……”我怯怯低下了頭,躲開了那一雙怒目。

    良久,我都沒有聽見穆梓郁吭一聲,便不安地抬頭,發(fā)現(xiàn)他仍死死盯著我,臉上有著隱忍的憤怒,便又立刻低下頭去。

    沉默。

    沉默。

    沉默。

    我不安地瞥了眼書桌上,那幅被汪星人排泄物玷污了的畫稿,支支吾吾道:“要不……我賠你一張?”

    “嗬?!蹦橙瞬恍嫉乩湫?,“你怎么賠?”

    我思量半晌,拍著胸口毛遂自薦道:“你好像很喜歡畫臉?要不這樣……我免費當(dāng)你的模特,你畫我?反正……嗯,我長得挺有那么回事,你要不要考慮下?”

    “畫你?”他扯了扯嘴角,仔細(xì)端詳我的臉兩秒,然后像是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急巴巴地別開了臉,“我看還是算了。”

    “……”

    我惋惜地看著那幅畫稿,充滿歉意道:“那……畫稿你還要嗎?”

    穆梓郁默然,最后沉重地?fù)u搖頭:“你和那幅畫稿,我都不想要了?!?/p>

    他都不想要了……

    “你的意思是……”

    “把畫稿和你自己都帶走,我想靜靜?!?/p>

    【03】

    接下來的好幾天,我都在無限的自責(zé)和愧疚中度過。

    穆梓郁的怒容時不時在我的腦海里涌現(xiàn),我感覺快要被他嚇出童年陰影了。

    某個晚上,我輾轉(zhuǎn)反側(cè),那件事我始終放不下,便再也按捺不住,主動給穆梓郁打了電話。

    他沒有接。

    我放下手機,猶豫了半天,編輯了一條短信:那天實在對不起。

    等了好久,他也沒有回復(fù)。

    也是,每個畫家都愛惜自己的畫稿,正如每個作者都珍惜自己的羽毛,可我卻毀了他的心血,他難以釋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眼看著周末又到了,我忐忑地來到了公寓,開鎖后,發(fā)現(xiàn)里頭沒有人。

    難道是知道我要來,不想看見我,才故意外出嗎?

    我舒了口氣,沮喪地進了屋,以最快的速度打掃完,然后關(guān)上門離開。

    走出公寓樓時,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

    是穆梓郁。

    他似乎在等我?看見我后,便朝我快步走過來,二話不說便扣住我的手。

    “你要帶我去哪兒?”

    “我現(xiàn)在需要你?!?/p>

    “……”

    他一定不知道“我需要你”還有另一層更浪漫的含義。

    我隨穆梓郁走到小區(qū)的噴池邊,原來他今天一直在這里寫生,并不是為了躲我,我突然松了口氣。

    穆梓郁把我推到陽光底下,要我背光而站,面向著他。

    “上周你說過,可以畫你,對吧?”

    “可以可以!”我猛點頭,“只要可以彌補你受傷的心靈,我什么都愿意做?!?/p>

    “那你好好站著,別亂動。”

    我即刻噤聲,再不敢亂動了,老老實實在畫板前站好,像一名盡忠職守的哨兵。

    穆梓郁不時抬眸,定睛看我?guī)酌?,又淡淡瞥開眼。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耳根微微有些發(fā)燙,便下意識地低了低頭。

    “抬起頭來。”他冷不丁道。

    我又硬著頭皮抬頭,渾身僵硬地站在他面前,局促而笨拙。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脖子發(fā)酸,兩腿發(fā)軟,便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索性蹲下。

    正在作畫的人抬頭看不見我,便繞過了畫架走到我面前:“不是說為了贖罪要當(dāng)我的模特嗎?才一個小時就挺不住了?”

    我跌坐在地上,活絡(luò)活絡(luò)頸脖,不管不顧道:“是的,我支持不住了,要不你還是繼續(xù)生氣吧,反正你生氣的樣子也蠻好看。”

    “……”

    某人臉色一沉,居高臨下盯著我。

    我無視他的冷眼,勉強爬起走到畫板前,饒有興味地看著畫稿,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

    畫稿上有個被放大的黑影,根據(jù)站姿我相信那就是我自己,畫稿上的我輪廓還是有的,只是有意被模糊了五官,我的整張臉都是黑的,不對,我整個人都是黑的!

    而我身后的景卻是五光十色,被午后的陽光映照得金光璀璨,相比之下,我就像是從一場大火中走出來的被烤煳了的人……

    “穆梓郁,你解釋下,為什么我是黑色的……我的臉呢?”我緊繃著臉,不悅地抬頭質(zhì)問畫者。

    穆梓郁抿著唇走到我身邊,許是錯覺,我好像看見他嘴角帶著詭譎的笑意,他故作深沉上下掃視了我一番,反問:“你的臉有什么好畫的?再說了,你不覺得影子的你是這天地間最好的陪襯嗎?”

    嗬,很好。

    如果只是畫一個黑影,又何必要我站在陽光底下足足一個小時一動不動,他分明就是報復(fù)我!

    我的臉有什么好畫的?我這就讓他好好看清楚!

    我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一把將他拉到面前。

    他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看著我。

    我咬牙切齒道:“穆梓郁,你好好看清我的臉,既然你能走心地給一條狗畫那么多畫像,為什么就不能好好畫我?難道我的臉沒有那條狗好看?!”

    一定是此刻的我太霸氣,穆梓郁似乎沒料到我會這樣張牙舞爪,不由得怔了怔,盯著近在咫尺的我,臉頰微紅,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許是頭頂?shù)年柟馓?,在他冷漠的臉上烙上了溫度,此時的他,目光比從前熾熱。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額快要貼上他的鼻尖了,便立即推開了他,按捺住不安分的心跳,強自鎮(zhèn)定道:“我犯過錯,也罰過站,咱們倆扯平了,你家我已經(jīng)打掃過了,我先回去了?!?

    我急匆匆轉(zhuǎn)身,拔腿就跑。

    【04】

    那天之后,穆梓郁的臉就像某種魔咒,更高頻率地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我拼了命地?fù)u晃腦袋,他的面容卻揮之不去。

    我覺得,我需要時間冷靜一下。

    恰好這個周六是我外婆七十大壽,這樣重要的日子,我必須陪在外婆身邊,便找了最好的閨密代班。

    可以不見到那張臉,我心里還是蠻高興的。

    在我閨密出發(fā)之前,我特地給穆梓郁去了一通電話向他說明情況,他默默聽著,一言不發(fā),我便當(dāng)這是默許了。

    我提醒穆梓郁留意門鈴,然后就掛斷電話了。

    下午兩點,我正在陪外婆聊家常,閨密的電話突然一通接一通打過來,我就知道九成九是穆梓郁忘了開門,和閨密匆匆聊了幾句,便給穆梓郁去了電話。

    他在電話里冷冷道:“我的家可以隨便讓陌生人進來嗎?我家又不是你說了算。”

    我咋舌,想著他可能貴人事忙,忘了我已經(jīng)跟他請過假了,便又再將我外婆大壽的事重復(fù)了一遍,話還沒說完,他便不耐煩地打斷:“外婆生日又怎么樣,這也不代表你能把別的女人送到我家里?!?/p>

    我氣結(jié),什么叫我把別的女人送到他家里了,我這不是找閨密代班給他打掃衛(wèi)生嗎!

    “穆梓郁,我閨密……是來給我代班的?!?/p>

    “我不同意。”

    他犀利地掛斷電話。

    我盯著手機屏幕發(fā)愣,彼時我閨密的電話又來了,她向我控訴:“他不肯給我開門,還特地讓我轉(zhuǎn)告你,要是今天你不去,就以后都別去了?!?/p>

    這正中我下懷,橫豎這事兒就是我媽逼著我干的,難得穆梓郁肯推托,那我就不客氣了。反正畢業(yè)論文的資料我已收集得差不多,是時候該開始動筆了,免去了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兼職,我還能安下心來。

    我通過微信給閨密發(fā)了一百塊錢的紅包,安撫了下她老人家的情緒,然后高高興興地繼續(xù)陪外婆賀壽了。

    晚上,我們一家到飯店擺壽宴,我忙著陪外婆招呼來賓,手機又開始很有節(jié)奏地震動起來,我拿出一看,發(fā)現(xiàn)來了好幾條彩信。

    全是那位當(dāng)代偶像派藝術(shù)家發(fā)來的。

    穆梓郁的彩信內(nèi)容相當(dāng)簡單粗暴,甚至沒有配上文字,只要幾張圖片,第一張是他家亂糟糟的客廳,第二張是他家亂糟糟的臥室,第三張是他家亂糟糟的浴室。

    我統(tǒng)統(tǒng)不理。

    不一會兒,我媽一臉懊悔地走過來,先說她居然忙過頭了這才想起了穆梓郁,然后痛罵了我一頓,說穆梓郁孤零零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城市里生活,我和他應(yīng)該守望相助才對。

    嗬,守望個鬼。

    他能畫好別人的臉,就不能過好自己的人生嗎?!

    我媽說,穆梓郁已經(jīng)在前往飯店的路上,要我半小時后到飯店門口接他,我目瞪口呆,心里那個氣啊,要不是因為她手上有我的零花錢,我肯定不會答應(yīng)。

    我在約定時間走出了飯店,果然,穆梓郁已經(jīng)站在門口等著我了。

    今晚的他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一改平日里那副邋里邋遢渾身都有鉛筆屑的樣子,本就俊朗的臉在西裝襯托下顯得英氣十足,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跟我來?!蔽肄D(zhuǎn)身帶他上了飯店二樓,我媽在包廂門口等著,一看見穆梓郁便笑瞇瞇迎上前,拉著他的手帶他走進了包廂,我落在后頭,看得眼珠子都直了。

    我媽,是真心疼愛穆梓郁啊,難得的是他也不抵觸我媽的親近。

    穆梓郁的出現(xiàn)驚艷四座,親戚朋友都好奇地問我媽,這是不是她未來女婿啊。

    我媽猛搖頭:“當(dāng)然不是,這么好看的男生怎么會喜歡洛祈然?!?/p>

    我媽一鳴驚人,一句話讓飯局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長輩們面面相覷,不安地看了看我,大概是怕我媽一句話懟傷了我的自尊。

    嗬,太天真了,我是這樣容易受傷的人嗎?

    我淡定地關(guān)上包廂的門,走到我媽身旁坐下,若無其事道:“我媽說得對。”

    長輩們見我心態(tài)這樣超然,頓時放心了,又再七嘴八舌地接著聊起來。

    我媽讓穆梓郁坐在我和她中間,然后特地叮囑我要照顧好他,我皮笑肉不笑地說了聲好,趁我媽不注意的時候,惡狠狠問他:“你應(yīng)該具備自己吃飯的能力?”

    穆梓郁的頭點得很自信:“當(dāng)然,我又不是智障,我能自己吃飯?!?/p>

    “那以后每周你能自己倒倒垃圾掃掃地嗎?”

    他不假思索地?fù)u頭:“我要真這么干了,你不是失業(yè)了?我不忍心?!?/p>

    “……”

    我還想趁著這個機會給他灌輸一點人生雞湯,我媽忽而心血來潮,扭頭問穆梓郁:“小穆你可不可以抽出點時間,畫下今晚壽宴的場景送給外婆?她老人家從來沒有過一幅屬于自己的油畫呢?!?/p>

    我在一旁聽著,止不住發(fā)出了銀鈴般的笑聲:“媽,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這個藝術(shù)家喜歡把人畫成被烤煳了的樣子,相信我,你不會喜歡的,我不希望他玩壞外婆……”

    話還沒說完,某人往桌底下狠狠踹了我一腳,繼而笑著向我媽夸下??冢骸鞍⒁?,沒問題,我最擅長就是畫臉了?!?/p>

    【05】

    昨晚給外婆慶祝生日,今天我本是想睡個懶覺,可我媽早早就走到臥室把我叫醒,非要我去替穆梓郁打掃,硬是把我趕出了家門……

    我頂著睡意走進公寓時,穆梓郁竟然醒著,正坐在畫架前畫畫,神色略顯疲憊,黑眼圈很重,看起來一夜未睡。

    在他身邊,圍了一地紙球,我走過去拾起想要打開,穆梓郁伸手奪過,睡眠不足的他脾氣很差:“別看?!?/p>

    我早就習(xí)慣了他這幅橫眉冷目的樣子,便也不執(zhí)拗,若無其事地找出一個垃圾袋,將地上的紙球投進去。

    不經(jīng)意間,我的視線掃到畫板上的畫稿,大概能看出構(gòu)圖就是昨晚飯局的情景,沒想到性格乖張的穆梓郁竟這么把我媽當(dāng)回事兒。

    “你昨晚一夜沒睡?”我忍不住問。

    他點點頭,似乎沒有多少交談的欲望。

    他看起來心情很糟糕,再看看畫稿上那凌亂的線條,看來進展得很不順利?

    我停下了手上收拾的動作,抬頭看著疲倦的他,仍然那樣執(zhí)著地坐在畫板前,臉色陰沉。

    “穆梓郁,不如你先去休息?醒來以后又是一條好漢?!?/p>

    他瞪了我一眼:“不去?!?/p>

    我無奈地?fù)u搖頭,繼續(xù)收拾,卻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背過身去,把手探進塑料袋里抽出一個紙球,鋪平了細(xì)看。

    畫稿上是一張臉,臉上沒有五官,但根據(jù)臉型,我下意識地判定那是我本尊……

    穆梓郁注意到我的舉動,緊張地沖了過來,一把奪回了畫稿,因為用力過猛,畫稿在我和他手里分成了兩半。

    我不安地看著他,他惡狠狠地盯著我,一時間,我感覺自己和他面對面站成了兩個世界。

    為了緩和氣氛,我勉強堆起笑臉:“畫我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你緊張什么?”

    穆梓郁神色一沉,愈發(fā)不高興了,逼近我一步,另一只手搶過了我手里的垃圾袋:“你錯了,畫稿里的人不是你,只是不小心跑偏了風(fēng)格,有點像你而已?!?/p>

    我看了看手里被不慎撕毀的畫稿,再看看那張惱羞成怒的臉,只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沉住氣道:“把垃圾袋給我,我繼續(xù)收拾。”

    “不用你收拾了?!彼淅涞?,“你還是回去吧?!?/p>

    我愣了愣,良久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向我下逐客令?

    “好,我知道了,那我下周再來,你早點休息?!?/p>

    我轉(zhuǎn)身。

    身后的人喊住我:“你別再來了?!?/p>

    他的聲音低沉而決絕地響起:“你總是偷看我的畫稿,這種行為我很不喜歡,如果不是因為你是張姨的女兒,我早就把你扔出去了?!?/p>

    怒火陡然在我心里升起,我拿出鑰匙,盯著穆梓郁提著垃圾袋,把鑰匙投了進去:“穆梓郁,你的畫稿其實也沒那么好看。我不曾欠過你什么,但你欠這個世界一點友好。就算你對我做不到感激和善待,至少要保持禮貌和尊重。”

    這次,就算我媽胖揍我一百頓,我也不會再回到這個鬼地方,照顧這樣一個不知好歹的人。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06】

    那天回到大學(xué)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網(wǎng)買了幾本書,寄到了穆梓郁的公寓。

    果然,三天后,他本尊就親自給我撥打了電話,一通接一通沒完沒了那種,想必是書送到他家了。

    我接聽了,電話里頭的他聲音很鎮(zhèn)定:“洛小姐,我現(xiàn)在就在你大學(xué)門口,我覺得很有必要見你一面,和你探討一下人生?!?/p>

    他竟然找上門了?!

    驚訝歸驚訝,我還是宅心仁厚地點頭說好了,盡管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我才走出校門,停在路邊的一輛車便瘋狂朝我鳴喇叭,我快步走過去,從副駕上了車,坐在駕駛座的人咬牙切齒地扔給我?guī)妆緯?/p>

    “《脾氣暴的人活該單身一輩子》《有些人還比不上狗》《學(xué)會說對不起不會要了你的命》《學(xué)會感恩,學(xué)會自理》,這幾本書,你解釋一下?”

    我把書疊整齊放到大腿上,客氣而疏遠(yuǎn)道:“穆先生,這是我的小小心意,要是你不高興,我把書領(lǐng)回去就是了,我沒什么好解釋的,我很忙,要回去寫畢業(yè)論文了?!?/p>

    我想推門下車,穆梓郁眼明手快,立刻鎖上了車門,然后撲過來一手抓住我:“書留下?!?/p>

    我不由得一怔。

    他重復(fù)道:“我說,書留下?!?/p>

    不是不喜歡嗎?

    我茫然,默默地把書扔到了后座:“知道了,書本來就是給你買的。”

    “你也留下。”他道。

    我錯愕地瞪了瞪眼,他緊抿著唇,神色很是復(fù)雜糾結(jié),許久才道:“對不起。”

    我不敢相信:“你說什么?”

    他別開眼,不愿看我:“我說對不起,周日那天。”

    話音未落,穆梓郁便猛踩油門飛速而去。

    “你要帶我去哪兒?”

    “回我公寓??!”

    “去你公寓干什么?”

    “看畫??!”

    想起那天他對我說過的話,我撇了撇嘴:“你的畫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看了。”

    “你必須看?!彼浅猿?。

    四十分鐘后,我再次走進四天之前,我說過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

    客廳很整潔,估計是穆梓郁自己收拾過了。

    畫架仍然放在客廳中央,穆梓郁把我推到畫板前,示意我看畫稿后。

    我當(dāng)場怔住了。

    這穆梓郁是故意報復(fù)我的吧?

    畫稿上的場景,的確就是外婆壽宴當(dāng)晚的情景,可是畫里的每個人……都是我的臉!

    這畫面也太驚悚了!!

    我看到無數(shù)個自己圍著一張圓桌吃飯,那感覺就像患有密集恐懼癥的人看到了一串葡萄。

    我鐵青著臉,一格一格回頭,冷冷注視罪魁禍?zhǔn)祝骸澳莻€……大畫家,麻煩你解釋一下,這鬼東西是怎么一回事?”

    穆梓郁也冷冷注視我,撓了撓頭,一籌莫展地攤了攤手:“我還想問你呢,洛祈然,你說這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我再也不會畫別人的臉了,為什么我筆下的每個人都變成了你?”

    我默然,由腳底到耳根都開始發(fā)燙。

    一定是因為那雙眼睛離我太近的緣故。

    我別開臉,企圖躲避那灼灼的目光,穆梓郁卻伸過手來扳正我的臉:“不要逃避,你回答我?。 ?/p>

    我推開他的手,連忙低下頭。

    穆梓郁貼近我一步,放緩了語氣道:“從你外婆的壽宴回來后,我通宵構(gòu)圖,可我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記不住別人臉上的細(xì)節(jié)了,縱然盯著照片也畫不出來。要是以后,除了你我再也畫不出別人的模樣,你說我要怎么辦?”

    “呃……”我遲疑了下,道,“你可以畫風(fēng)景?畫建筑?畫狗?”

    穆梓郁咬咬牙,一把將我扯進懷里:“我要和你在一起,等我看完了你送給我的那些書以后?!?/p>

    我驚得半天說不上話,呆滯地愣在原地,連推開他都忘了。

    “洛祈然,我是認(rèn)真的。”

    我回過神,連忙搖頭,從他懷里掙脫出來,對上他認(rèn)真的眼眸,道:“現(xiàn)在的你還不具備戀愛的必要條件。”

    沒料到我會拒絕他,穆梓郁怔了怔,靜默半晌,才說:“什么是戀愛的必要條件?有車有房有錢有顏嗎?我好像都有??!”

    我忍不住伸手捏一捏他的臉,無奈地?fù)u搖頭:“不,戀愛的必要條件是,你懂得愛自己,也懂得愛別人?!?/p>

    穆梓郁再次陷入了一陣沉默,靜靜凝望我,良久,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道:“以后每個周六你還得來,我會收拾好公寓,穿上最干凈的衣服,給你做飯?!?/p>

    我難以置信地問:“你會做飯啊?!”

    某人自信地點點頭:“我當(dāng)然會啊,這有什么奇怪的?!?/p>

    編輯/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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