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潤生
日本幾乎每家每戶門口都有寫著自己姓氏的門牌(日語叫表札)。這種表札就像中國古代大戶人家在門上高掛的寫著“陳府”、“王宅”的牌匾,或現(xiàn)在農(nóng)村屋檐下大門兩邊掛著的寫著姓氏的紅燈籠。在等級嚴明的封建時期,地主以此彰顯身份:這是我的地盤。
明治維新之前的日本平民,就像中國商朝的奴隸階層,并沒有姓氏。明治維新時代,日本開始在平民階層普及姓氏。表札是大正時期(1912年-1926年)伴隨著近代郵政建設(shè)而發(fā)展起來的一個傳統(tǒng)。大正12年(1923年)日本發(fā)生了關(guān)東大地震,很多妻離子散的人為了尋找家人的音訊,也讓家人能夠找到自己,都把自己的姓氏掛在門口。這種風(fēng)俗便傳開到日本全國并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
居住地址對日本人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可以說是身份證的一部分。日本人無論搬到哪里,都需要到當(dāng)?shù)貐^(qū)役所或市役所登記一個精確的地址,然后把姓氏寫在門口。因為不少日本人不大認識“劉”這個漢字,但他們基本都知道三國的劉備,我在作自我介紹時都說:“我姓劉,劉備的劉”,也就在門口掛著“劉備の劉(劉備的劉)”。這種情況,確實給訪客或投遞員帶來了便利。
我早上出門跑步回來經(jīng)常遇到附近的一位家庭主婦,見面多了就彼此打招呼,偶爾聊聊家常時政。有一天有人按門鈴,我開門看到她拿著一套書要送給我,說知道我住在這一片,找到這個“劉備の劉”,就知道一定是我。我還因此認識了一個喜歡劉備的日本推銷員,他是一個吉他高手,教我練習(xí)吉他。
表札就像一張名片,日本人普遍都會精心對待。大理石、玻璃、木制,各式各樣的材料都有,很多日本人還委托專門制作表札的工匠,把表札做成一個藝術(shù)品。最普通的表札價格也需要五六百塊人民幣,其他的沒有最好,只有更好了。剛到日本的時候,我很喜歡走路,有一個原因就是可以看看沿路各家各戶各具特色的表札。如果你深諳人性,還可以從表札的設(shè)計、字體和材質(zhì)的考究推斷出屋子主人的性格、品味、職業(yè)和地位。
日本雖然也有像“佐藤”、“鈴木”、“高橋”、“田中”這樣的“大姓”,但只是相對其他姓氏而言,跟中國的“李王張劉”沒法比,大多數(shù)的日本姓氏還是只有少數(shù)人使用。
日本的姓氏,似乎沒有你想不到的。有“我孫子”、“豬鼻”、“床前”這些自帶幽默效果的;也有很美的姓氏,比如“稻香”、“梅田”、“望月”。我猜,既然有“望月”,肯定也有“水中”。因為日本有二十多萬個姓氏,一千多個常用漢字隨便組合,都可能是一個姓氏,只是人數(shù)多寡的問題。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是,近代日本政府為了方便管理,強制性要求平民在短時間內(nèi)擁有姓氏,當(dāng)時老百姓識字率比較低,只能倉促取姓,山名、地名、草名,能用的都用上了。
記得有一天遇到一位姓“一二三”的日本老人。我很好奇,問他這個姓氏怎么來的,他說不了解,只知道據(jù)說日本只有800多人姓一二三。我開玩笑說還以為來自老子的《道德經(jīng)》。第二次我遇到他,他遠遠就跟我打招呼,向我跑了過來,從外套袋里掏出一張紙,興奮地跟我說:“我查到了!我查到了!老子說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我了解了它的涵義,太喜歡了!”然后不停感謝我,我到現(xiàn)在還清楚記得他像孩子般的喜悅。能夠擁有一個獨特而富有內(nèi)涵的姓,實在是一件幸事。
中國人自古重視自己的姓氏,“要是怎樣怎樣我就不姓什么”這種口頭禪至今依然流行便可見一斑。不過日本人似乎更甚,古代的日本社會把姓氏作為一種權(quán)貴象征的財產(chǎn),平民姓氏普及至今也不過一百多年,能把自己的姓氏掛在門口依然是一種榮耀,能用姓氏光宗耀祖更是一種畢生追求。這也是很多日本企業(yè)創(chuàng)建者以姓氏作為企業(yè)名稱的原因之一,比如三井、松下、本田、豐田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