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龔循仁
土郎中的魅力
文 龔循仁
這是一件很久遠的事情,雖然已經(jīng)整整過去80年了,但在我的記憶中始終揮之不去。
1936年夏天,我在南昌市環(huán)湖路小學讀二年級,當時只有9歲,在跟同學玩蹺蹺板時不慎跌斷了右臂。父母帶我先后到省立醫(yī)專附屬醫(yī)院(今南大二附院)、美國基督教會辦的南昌醫(yī)院(今江西人民醫(yī)院)、法國天主教辦的法國醫(yī)院(今南昌市第三醫(yī)院)求診,歷時半月未見分寸好轉(zhuǎn),十分痛苦。為防止病變引起嚴重后果,父親決定帶我去上海醫(yī)治。動身前一天,母親去羊子巷一家雜貨鋪買糖果糕點以備旅途食用。我母親是這家店鋪老主顧,一位伙計跟我母親打招呼說:“龔師母,多日不見你來,家里忙吧?”我母親便把我跌斷手臂久治不愈準備去上海求醫(yī)的情況述說了一遍。這位伙計一聽立馬就說:“我們靖安鄉(xiāng)間有位叫吳文章的土郎中,專治跌打損傷,遠近聞名,如你愿試試,就推遲一天去上海,我回去請他,明天即可見面?!?/p>
第二天傍晚,那位伙計果真引一位身著青色紡綢長衫蓄著八字胡子的長者來到面前。那位郎中先生仔細觀察我的傷臂后對我母親說:“一個禮拜就能治好,但費用需100大洋。治不好分文不取。”我母親猶豫片刻回答:“價錢好說,就請大夫先看病吧!”郎中先生囑咐備白酒半碗、黃裱紙數(shù)張,點燃燙熱用手指頭蘸酒往患處來回摩擦。因胳膊肘子已經(jīng)骨折,稍一扳動便痛得要命,為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在慢慢摩擦中他突然哄著我說:“你看那邊來了一輛汽車!”當我轉(zhuǎn)過頭去的時候,他便迅速將我手臂彎曲,痛得我直叫爺娘。如此數(shù)次,當晚我就覺得輕松許多。隨后他又開了三劑煎服水藥,囑每日早晚喝一次。經(jīng)過他連續(xù)治療,我的病情日見好轉(zhuǎn)。
我父母十分高興,設家宴答謝他。席間,吳先生介紹自己在鄉(xiāng)間集鎮(zhèn)上開了一家中藥鋪,以經(jīng)營中草藥為主,同時也坐堂接診,尤擅長醫(yī)治跌打損傷等外科疾病。趁著酒興,他談起了生平得意的兩件醫(yī)案。第一件說的是鄉(xiāng)間戲班的一個武生演員,演出時從高臺翻滾下來不慎頭部撞在臺板上,致使整個頸脖子塞入肩胛骨內(nèi),頭被卡在肩上,動彈不得,到處求醫(yī)未果,人們紛紛議論,都說是得罪了臺神。吳文章接診后,也順勢附和說:“這很有可能,讓我祭祀臺神,求神解開禁錮。”便囑人在戲臺中間挖開一個口子,裝上夾板,再備精細瓷壇兩個,硬木棍棒一根,香燭幾副,隨即宣布,圩場當集之日求神解禁。是日,太陽高照,圍觀者人山人海。他囑咐將患者扶至戲臺下面,雙腳分立于兩個瓷壇之上,頭部露出臺面,用夾板固定。然后他便點燃香燭,口中念咒,故意裝神弄鬼。如此一個小時過去,毫無動靜;又一個小時過去,依然沒有動靜,圍觀的人有些不耐煩了,患者也有些疲憊不堪的樣子,雙目緊閉,似睡非睡。就在大家心不在焉的瞬間,吳文章郎中舉起木棍猛力將兩個瓷壇擊碎,患者驚嚇之中雙腳失重,頸脖順勢便拉了出來,恢復原狀。頓時引起轟動,這事傳遍十里八鄉(xiāng)。他說治這個病其實用了武術(shù)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道理,借力還力而已。裝神弄鬼只不過是轉(zhuǎn)移視線罷了。第二件事講的是有個村婦,腿上生癰久拖未治,肌肉大面積腐爛,惡臭難聞。他接診后先用鹽水洗凈創(chuàng)口,刮去腐肉,然后選取最好的消炎、鎮(zhèn)痛、生肌藥材,用荷葉包好敷塞于患處,外用布條綁緊,隔天換藥一次,半月之后炎癥逐漸消失,繼續(xù)調(diào)整外敷藥材,3個月后村婦便能行走,半年之后即痊愈。
這是我親歷的往事,如果不是當年遇到這位土郎中,我的右臂或許難免致殘。20世紀80年代,我兩次去靖安出差,走訪打聽,已無人知曉吳文章其人其事了,但他生動善良的形象和所說的兩件醫(yī)案,卻讓我記了一輩子。
責編/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