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珂
導(dǎo)語:他抬頭望著她,像是十歲那年他們第一次見面。
她望著他,卻像是這十多年他們從未和彼此分開過。
1
陳錦胳膊搭在桌上,右手無意識的握著鋼筆,大拇指在筆帽處來回摩擦不久勒出一道印記。這時她聽見周圍的人說:“你們知道,沈師兄要出國了嗎?”
她本來是懶懶的靠在椅子上,電扇在頭頂慢悠悠的旋轉(zhuǎn),周圍人一切的說話聲都是嗡嗡的。唯獨“沈師兄”這三個字,陳錦剛聽到一個“沈”,似乎立刻變成了千里耳。那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此刻聽起來異常清楚,一字一句聽的她本就悶熱的心更加慌張,靠在椅子上的衣服也像被冷汗浸濕了,黏在身上她想動也動不得。
說話的人不知道陳錦心里翻江倒海,依舊自顧的說著:“沈師兄成績這樣好,當(dāng)然要多做幾年學(xué)術(shù)研究?!?/p>
旁邊的人不贊同的反駁:“不是早就工作了,說不定是升遷你聽錯了。”
開頭說話的那個,像是要據(jù)理力爭。終于忍耐不住躍過半張桌子拍拍陳錦肩膀:“陳錦,你和師兄最熟,師兄是不是要出國了?!?/p>
她想說她不知道。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她,原本趴在桌上的打盹的,三三兩兩說話的,全像是突然來了興趣都注視著她。夏天本就煩躁,來了一個八卦說什么大家也要聽聽。
陳錦笑笑:“好像是的?!?/p>
她模棱兩可的回答,是因為她也不知道。沈之筠什么也沒告訴過她。他一向不會告訴她任何事情。
聽到話的同學(xué)卻像是得了肯定的答案,于是蜂擁而至湊熱鬧的那些人又一擁而散去討論沈師兄的去留了。
他們這位沈師兄,在學(xué)校里以成績優(yōu)異聞名,但從沒參加過什么社團學(xué)生會。一向謙遜,自有風(fēng)骨。學(xué)校低年級里很少有見到他真人的,反而是沈之筠同寢室有一個風(fēng)云人物,那時大家的關(guān)注點都在那位風(fēng)云人物身上。學(xué)校照例年度晚會,散場的時候有個低年級女生不知道是不是被歡鬧的氣氛感染,頭腦發(fā)熱沖到風(fēng)云人物面前伸手就要電話號碼。
可惜那個人物是有女朋友的。
女生的手伸到一半,訕訕地要縮回。
散場的人都躲在一邊看熱鬧。沈之筠作勢虛抬了一些那女生的手,聲音帶著暖意:“你怎么知道我會看手相,現(xiàn)金收費當(dāng)場看相,不支持打電話詢問的?!?/p>
女生愣愣,沈之筠輕拽著她袖子,頗為無奈道:“那我今天幫你看一下好了?!?/p>
說完作勢拉著女生走了。
后來大家才知道他就是沈之筠。從此沈之筠在低年級里正式出了名,風(fēng)云人物每年都有,但能顧及人面子的可是少之又少。當(dāng)時陳錦很高興,從前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沈之筠的好,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了。
像是一直喜愛一株花舍不得給人知道,沒想到無意被人撞見大家都說這朵花好。那時候陳錦心里的喜悅就是這樣。
而現(xiàn)在她看著周圍的人突然覺得自己很荒唐,她認(rèn)識沈之筠十幾年,她以為她事事都是最先知道,沒想到連他要離開都是幾經(jīng)轉(zhuǎn)折才了解。
2
手機界面停留在和沈之筠的聊天信息。
往上翻翻都是陳錦和沈之筠不咸不淡的對話,問沈之筠些學(xué)校里的事,問他要不要回老家可以一起回去,還有偶爾陳錦拿捏了很久才敢發(fā)出的最近天氣轉(zhuǎn)涼要多加些衣裳。就這些,還要裝作是群發(fā)一樣,不能被沈之筠看出端倪。
她隱藏的這樣辛苦,內(nèi)存即使再不夠也不敢刪除和沈之筠之間唯一的一點聯(lián)系。
而這些沈之筠從來都不知道。
忽然一個電話打進(jìn)來,她沒看就接了,電話那頭傳來愉悅清脆的笑:“錦妹妹我要結(jié)婚了。”
孫家淇歡快的喜悅聲隔著電話傳來,悶聲笑意止也止不住。陳錦瞬間明白沈之筠為什么要走了。
陳錦捏著手機,她忽然想沈之筠接到電話的時候是不是和她一樣,張張嘴不知道要說什么,心下涼了半截,最后硬擠出一個笑,明知道電話那頭的人看不見還是裝作喜笑顏開的:“真的嗎?那恭喜你了。”
她明明知道沈之筠喜歡孫家淇,他們?nèi)齻€從小就認(rèn)識,誰喜歡誰還不是一眼就看出來,只不過她隱藏得好,或者說沈之筠從沒注意過她,所以她才能大大方方的站在他們身邊。
她也明知道孫佳淇和男朋友感情很好,那位姐夫何易對她也很照顧。但陳錦時常矛盾,如果孫家淇分手,沈之筠是不是就不會那么為難了,可如果孫家淇分手還有她陳錦什么事。
而現(xiàn)在孫家淇喜悅的聲音終于將這些年她們?nèi)齻€人之間單方面的相思圈套一筆勾銷。
這時候陳錦想著的,還是沈之筠怎么辦。
她給沈之筠發(fā)了一條信息:“出來聊聊吧?!?/p>
她從沒說過那么堅決的話,一直以來她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詢問,但既然沈之筠都要走了還拿捏什么呢,那個人從來就沒注意到她的小心。
沒想到沈之筠迅速回復(fù)好。
3
陳錦趕到沈之筠家里的時候,沈之筠正在收拾東西。許多舊物被收拾出來,等待主人的檢閱,挑選能留下來的一些,挑選能陪他遠(yuǎn)渡重洋的,還有就是連見也不愿見的回憶。陳錦突然覺得,她就是這些回憶,被淘汰下來的舊東西。如果她是沈之筠大概也不愿意見她,看見她就想起從前的傷心事,兒時的快樂此刻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陳錦為自己唐突的到來覺得抱歉。反倒是沈之筠看著她頗是不好意思:“屋子太亂了都沒有地方坐?!?/p>
說著沈之筠就收拾床上一角,細(xì)心鋪了鋪床單,讓陳錦坐下。
沈之筠是有些潔癖的,但這些潔癖從來不用在陳錦和孫家淇身上,所以這么多年陳錦才那么誤會。
他總是這么好心,從來不給人難堪。
沈之筠背對著陳錦整理書籍,陽光微微打在他身側(cè),照的他半張臉神色鮮明,他卷曲翻閱書籍的手指和修長的身形立在陳錦眼前,喜歡的人明明就在身邊但卻像隔了萬水千山。
一時間無人說話。沈之筠習(xí)慣的整理書籍,他知道陳錦會在后面看著他,有時也會自己找本書看。陳錦從不給他添麻煩,他在外面瞧過陳錦很多次,笑的飛揚跋扈,年輕人的朝氣在她身上隨時可見,
可陳錦每次見到沈之筠都像是忽然回到了小時候的懼怕。沈之筠說什么,陳錦即使有不同意見也不會輕易反駁,她總是小心說出自己的想法生怕哪句話說錯會惹得沈之筠怒火。連沈之筠的室友都打趣,沈之筠是不是從小經(jīng)常欺負(fù)陳錦,才讓她那么怕他。
不知不覺他們認(rèn)識也那么多年了,沈之筠笑起來:“這些時候我整理東西想到許多小時候的事。那時候我不愿和你玩,好像沒少欺負(fù)你?!?/p>
陳錦在他身后愣愣的,像是屋里太熱被悶呆了一樣?;秀遍g她想到沈之筠小時候的脾氣沒那么好,總不愿意和比他小的孩子玩。那時候要不是孫家淇喜歡和陳錦玩鬧,沈之筠是不會理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兩個女孩磨的,他現(xiàn)在的脾氣竟這樣好。
想著,沈之筠就說:“本來你和我考同一所大學(xué),我應(yīng)該照顧你,可惜你進(jìn)大學(xué)我已經(jīng)大三了?!?/p>
陳錦心里小聲嘀咕,明知道就算和你同一所大學(xué)你也會比我早兩年畢業(yè),我還是和你去了同一所。
沈之筠頗是抱歉,轉(zhuǎn)身遞了幾本書給陳錦:“這都是我覺得不錯的,我也帶不過去,你拿著看看吧?!?/p>
說完他將書放到旁邊的桌上,手指叩叩書面:“走的時候別忘了?!?/p>
陳錦終于“嗯”一聲,進(jìn)門以來她一句話沒說過。
“什么時候走?”陳錦話說的輕飄飄,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背對沈之筠的時候張張嘴多少次,最終都化成默然了。
“參加完家淇的婚禮?!鄙蛑薜?。
沒有起伏,聽不出來語氣的波動,但就是太過正常才讓陳錦惴惴不安。
“家淇姐的婚禮......”陳錦開了口就后悔,不知道該說什么。
沈之筠轉(zhuǎn)頭望向她,他知道陳錦為什么突然來,這些天不知道多少人想和他聊這個話題但都止住了,他明明看見那些人的欲說還休,卻都硬生生的轉(zhuǎn)成了別的。不光是那些人,連沈之筠自己在這樣的氣氛下也覺得心里像是堵了什么。
其實他很想同人聊聊,那么多年的喜愛頃刻間化為烏有,應(yīng)當(dāng)有個人和他聊聊,可惜大家都怕傷害他。一瞬間沈之筠很好奇陳錦會說什么。
他好奇地看著陳錦,陳錦卻慌了突然說:“家淇姐的婚禮你準(zhǔn)備給多少禮金???”
沈之筠愣愣,笑道:“你來問我這個的?我們確實應(yīng)該多給一些?!?/p>
陳錦尷尬地扯扯嘴角,她怎么會問這個,她懊惱地想。
沈之筠放松的靠在書桌:“我會給多一點的,那么多年的交情?!?/p>
他說這話的時候意外的放松,老實說沈之筠從來沒想到禮金的問題,從他知道家淇婚禮的那一刻,他思考了很久回想了這些年自己堅持的喜歡,悲傷當(dāng)然是有的,他同家淇從小長大,他喜歡家淇,雖然家淇明確表示過想游戲人間從沒和他在一起過,沈之筠也從來都是無所謂。倒不是像外人想的愛得多濃烈,只是他懶得換新對象罷了。他從小父母感情不和,所以他常常很羨慕別人家的溫暖,他對別人脾氣異常好,只是不想被任何人討厭。
而這一性格中最大的缺點,也只有沈之筠從小長到大的朋友才知道。她們經(jīng)歷了沈之筠前半段人生,所以他毋須多言,沈之筠不必向任何人解釋為什么他看到別人家最普通的和睦會非常羨慕,為什么一個大男人吃飯吃的好好的會突然感動,這些復(fù)雜的小心思他不想過多解釋。而家淇是最好的人選,他們一起長大,雖然他早就知道,家淇不喜歡他。
他又有多喜歡孫家淇?其實沈之筠心里明白,未必有如此之多。否則不會眼見著她一個又一個的男朋友,最后同何易結(jié)婚。
但這些心思他沒有費心整理過,他是害怕婚姻的,即使身在陽光下但他父母失敗的愛情如影隨形。能有個人讓他如此思念,于他而言是生命中一大幸事。
知道家淇婚禮的那一刻,沈之筠悲傷之余還有些釋然。他一直拉著家淇不放像是拽著最后一顆救命稻草,這顆將他和過去以及童年父母緊密聯(lián)系的稻草。他不肯道別過去更不想一個人面對未來。而家淇對他從來都是寬容的。如今家淇結(jié)婚,似乎意味著他終于要正視自己人性中最大的問題了。
沈之筠就這樣一邊笑盈盈的看著陳錦,一邊想著其實處境還不算太壞,陳錦還在,他的過去從沒消失。他突然明白,就算陳錦和孫家淇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她們始終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他有一瞬間的恍然,這些年他一直當(dāng)作妹妹的陳錦,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但陳錦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她聽到沈之筠說“那么多年的交情”,心里異常緊張。她害怕沈之筠逃出國是要斷了這么些年的交情,而她自然也在“這些年”里。
“你是要去哪個國家?”陳錦尷尬的看向別處,希望自己聲音透著隨時做好告別準(zhǔn)備的大度。
“意大利。”沈之筠無奈的揮揮手:“聽說那里的人很浪漫,我大概會被人認(rèn)為老古董。”
陳錦笑了:“怎么會呢?!逼鋵嵥睦锵胫M蠹叶歼@樣認(rèn)為,那里的女人都不要看上沈之筠才好。
幾乎同時,他們手機響了。孫家淇在群里喊他們晚上吃飯。何易還說不著急,座位早就定好了。
陳錦偷偷瞄了一眼沈之筠,她一直沒想明白,他們?nèi)齻€人的群,孫家淇當(dāng)時將何易拉進(jìn)群里的時候,沈之筠為什么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那時候她緊張了好幾天,孫家淇將男朋友拉進(jìn)群就代表正式將他視為生活中的一部分了,而沈之筠竟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沈之筠看到陳錦的偷瞄,瞬間明白了她的小心思。沈之筠有些想笑,大概是從何易同他們正式見面開始,他內(nèi)心就已經(jīng)做好家淇隨時要離開的準(zhǔn)備了。
于是他飛快回復(fù)了家淇好。而陳錦看見手機的那一刻像是被噎到,慌慌張張話也不會說,直愣愣的站起來面對沈之筠像是剛學(xué)會說話那樣,臉憋的通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不成形的調(diào)子:“你要去搶親嗎?”
問的這么直白,沒經(jīng)過大腦思考。
陳錦的表情像是要給剛剛說話的自己一巴掌,沈之筠越看越好笑竟然真的笑出聲。
陳錦慌慌張張以為沈之筠受太多刺激,想要安慰他又覺得自己說這話不合適。沈之筠笑了一會才停下,終于向她開口:“走吧,我們?nèi)ピ姿麄円活D?!?
“最后的晚餐?”陳錦打個趔趄。
沈之筠更想笑了:“沒有,就是吃飯。走吧?!?/p>
說完沈之筠也不管陳錦的反應(yīng),直接推著她讓她出門了。
4
餐廳和菜式同往常一樣都是孫家淇張羅的。
他們?nèi)齻€人里其實陳錦最活躍,但沈之筠在的時候陳錦總是拘謹(jǐn)著不敢多說話,她知道沈之筠個性敏感所以異常照顧。但陳錦性格里活潑的那部分,沈之筠反而很少見到,所以他總以為陳錦還小。
四個人依次落座,孫家淇和未婚夫坐在一起,陳錦對面是家淇,家淇對她擠眉弄眼。陳錦這些年的小心思孫家淇一清二楚,可惜無論家淇怎么旁敲側(cè)擊,沈之筠從來都沒有想過陳錦已成年很多年了。
菜上桌的那一刻,兩雙筷子同時下手。孫家淇和陳錦都一愣,陳錦緊張地心臟都像是緊湊在了一起,手指在餐桌下曲卷裙角。原因無他,陳錦是不吃香菜的,而孫家淇喜歡。所以每次上菜都是沈之筠將香菜從碟子里夾到孫家淇碗里。其實他從沒想過,這么多年習(xí)慣做這一件事究竟是因為孫家淇喜歡還是陳錦不喜歡。
兩雙筷子行云流水,四個筷子在碗碟里眼見就要打架。下手的沈之筠同何易對視一眼雙雙一愣,沈之筠不著痕跡的將筷子轉(zhuǎn)個彎夾了片牛肉落到陳錦碗里。
陳錦驚慌之余還有悲傷。她是沈之筠的障眼法。
何易夾的香菜自然是落在孫家淇碗里,何易笑的大方仿佛什么都沒看見,倒是孫家淇笑的促狹:“陳錦不吃香菜的,我喜歡的她一向不愛,我們總是反著來?!?/p>
陳錦臉上火辣辣的,幸而餐廳燈光溫暖顯不出她的窘迫。一時她像是堵了氣,毫不客氣的反駁:“你眼光太高了,有些明明就很好?!?/p>
那個“好”字,她不自覺加重了音。她來吃這頓飯,就是因為沈之筠也會來。她不想讓他一個人尷尬。孫家淇同何易對她好,但不代表沈之筠可以任他們拿捏。陳錦像是心里堵了一口氣,她不知道她是為沈之筠難過還是為剛才那一筷子難過。
沈之筠偏頭看看陳錦,他才發(fā)現(xiàn)陳錦那么袒護他,竟敢為了他和孫家淇爭執(zhí)。其實從前也是這樣,大院里有誰說他是不被爸媽喜歡的小孩,陳錦和孫家淇都會沖上去和他們理論。只是孫家淇是擼起袖子要和別人打架,陳錦是將他拉到一旁把所有好的都給他,溫聲細(xì)語告訴他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愛不一樣。
從前沈之筠總以為孫家淇那樣才是愛,現(xiàn)在他恍然明白,孫家淇對他的愛像是姐姐對弟弟。那陳錦呢?他不明白。他自己的感情尚是朦朧不明朗,又怎能理清別人對他的愛恨情仇。
但沈之筠看著碗碟,對面孫家淇同何易望著他們笑,像是在笑兩個不懂事的小孩。他忽然陷入迷茫,他那么多年習(xí)慣性的那一筷子究竟是為了一個人的喜歡還是另一個人的不喜歡?
何易清清喉嚨,銀勺敲敲杯子:“這頓是為我們婚禮鋪墊,也是怕之后太忙沒辦法為之筠送行。”
沈之筠回過神笑的釋懷:“可惜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走,還少了份子錢。”
孫家淇在何易懷里哈哈大笑說沈之筠即使是跑到天邊,這份禮金也要追回來。
唯獨陳錦有些小心,她不知道沈之筠這份釋懷是真的釋懷還是太過心痛,裝出來的。
沈之筠看陳錦出神,又為她添了一道菜。這點他倒是很習(xí)慣的,陳錦和家淇在一起吃飯總是不停說話,聊天內(nèi)容天馬行空,家淇是一邊吃一邊說,陳錦是一說話就會忘乎所以。偶爾陳錦忽然想到沈之筠在場像是突然受了驚嚇住嘴,然后看著碗碟空空如也會異常尷尬。沈之筠見過幾次,越覺得好笑,他從沒注意過她們聊什么,后來她們聊天的時候,他就往陳錦碗里夾菜。
陳錦覺得鼻子發(fā)酸。沈之筠對她這樣好,總令她誤會。是她癡心妄想將原本純粹的友情打破,如果她不喜歡沈之筠,大概也可以像家淇一樣在愛人懷里和朋友聊天,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眼睛明明望著愛人,心底卻很擔(dān)心他會離開。
孫家淇忽然問陳錦她們班追陳錦的那位是不是個子高高,笑起來有小虎牙的。
陳錦瞬間慌了神,家淇今晚說話總是不按常理出牌。沈之筠同何易因這突如其來的話都有些愣,陳錦還未說話,家淇就丟給她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接著,耳邊就傳來:“陳錦你也在這里。”
驚喜的語調(diào)竟比剛才那一筷子更令陳錦慌亂。
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么,來人卻是自顧自的開口“你也喜歡來這一家嗎?”
她求救的望著家淇,家淇是知道這個人追她的,可如今家淇丟給她一個無力回天的表情,狠狠心陳錦想站起來,沒想到沈之筠突然按下她的手:“我們不常來的。陳錦喜歡別家?!?/p>
陳錦愣住,沈之筠手還搭在她手上。她貪戀這一刻的溫暖。
來者突然看見沈之筠不免有些尷尬:“沈師兄也在。”
沈之筠淡淡恩一聲。左手依舊搭在陳錦右手上。
“不是說師兄要出國嗎?”那人好奇詢問。
“也不是不回來了?!鄙蛑蘼龡l斯理地將手抽回,給陳錦夾了道菜。
對面家淇的表情像是要對著陳錦歡呼。陳錦心里卻一直回蕩那句“還會回來?!?/p>
沈之筠會回來,她和沈之筠并不是無可能,或許等他回來,她也放下心事快結(jié)婚了,她可以像家淇一樣得到沈之筠的祝福,他們還會同桌吃飯還會是永遠(yuǎn)的朋友。即使他們不會在一起。
來人被沈之筠三言兩語打發(fā)走了。
家淇挪揄:“我聽說他追你追得很緊,你不喜歡?!?/p>
陳錦攏攏耳邊散發(fā):“沒有的事?!?/p>
“很好啊。”何易帶著恭喜的調(diào)侃:“我和家淇就是大學(xué)在一起的?!?/p>
沈之筠依舊看不出表情。
家淇對陳錦眨眨眼:“你不喜歡這樣的,你喜歡什么樣的?”
何易好奇的瞧著陳錦。一瞬間她又恢復(fù)到剛才的局促,仿佛餐廳里所有的人都注視著她,于是她只能拿出早上回答別人的那樣模棱兩可的答案:“我也不清楚?!?/p>
家淇還想開口。沈之筠望她一眼:“怎么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八卦心。”
孫家淇沖他們倆挑挑眉,了然于心的撇撇嘴。
何易笑笑:“出去公干,要多長時間?”
“至多一個月我就回來了?!鄙蛑逕o奈地捏捏眉心:“外面?zhèn)鞯暮孟裎乙谀抢锒ň樱犝f學(xué)校為了鼓勵后生在拿我做宣傳,不知道說的多離譜,陳錦你是怎么聽說的?”
陳錦愣愣的看著沈之筠,連話音都找不到,仿佛魂魄游歸四重天,輕飄飄的話語是從骨子里發(fā)出的:“你,不是出國念書嗎?”
沈之筠好笑地聳聳肩:“我就知道傳得離譜。我至多出去一個月怕你期末考試分心沒敢告訴你,你來找我我還想你怎么知道。沒想到傳的那樣誤會?!?/p>
陳錦瞬間找到了自己的心跳:“那你收拾東西是?!?/p>
“我前些時候不是和你說要搬家,現(xiàn)在房子找好了?!?/p>
陳錦想起來,沈之筠和她提過,當(dāng)時還問過她意見。不過早上慌亂,她沒有想起來這檔事。
家淇哎呦一聲:“那這頓飯我吃的可太冤枉,還無辜被人嗆了?!?/p>
陳錦紅了臉,沈之筠倒是不慌不忙:“你結(jié)婚你不請客該誰請?!?/p>
“是是是?!奔忆垦b作賠笑臉:“誰讓我最早結(jié)婚拋棄了你們,只好讓你們結(jié)伴欺負(fù)我?!彼庥兴浮?/p>
沈之筠笑笑不說話。
5
霓虹初上。燈光璀璨如晝,兩邊車水馬龍沈之筠走在外側(cè),陳錦走在里側(cè)。他們喝了些酒所以走起路來慢慢悠悠帶著閑散和晃蕩,孫家淇同何易那一對早就不知道跑哪里恩愛了。
燈光照在沈之筠身上,平添了世俗感,他一步步都被明亮的路燈照耀,仿佛不管他走到哪里,陳錦都能看見。這感覺和白天又不相同。大約是喝醉酒的緣故,陳錦覺得自己同他的距離更近了。
想著,沈之筠突然靠近她:“你還沒告訴我你要包多少禮金?!?/p>
這是她們早上未完成的對話,陳錦不知道沈之筠為什么突然說這個。但她喝了酒不再拘泥真實的自己,于是豪氣云天:“和你一樣,你包多少我就多少?!?/p>
沈之筠笑了:“那家淇豈不是太賺了,我們倆可損失了不少?!?/p>
陳錦揮揮手:“以后我們結(jié)婚再要回來?!?/p>
“那多不劃算?!鄙蛑蘖辆ЬУ难劬ν骸拔覀?nèi)羰墙Y(jié)婚,只能收一份?!?/p>
“你算術(shù)不好啊?!标愬\咂咂嘴:“我們?nèi)齻€人,一個人能收兩份呢?!彼种割^算的認(rèn)真。
沈之筠忽然伸出右手,扣下了她正算數(shù)的手,兩只手十指相扣:“我是說?!?/p>
他笑的更厲害:“如果我們在一起,那就只能收一份了?!?/p>
陳錦連聲音都像是丟了。
沈之筠扣著她的手笑的促狹:“算起來少了份禮錢,不過可以讓她們包份大的,也不差。你說呢?”
他抬頭望著她,像是十歲那年他們第一次見面。
她望著他,卻像是這十多年他們從未和彼此分開過。
她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