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樹勇
(哈爾濱師范大學 文學院, 哈爾濱 150025)
提升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力研究
孫樹勇
(哈爾濱師范大學 文學院, 哈爾濱 150025)
所謂傳播力,是指傳播主體遵循特定傳播內(nèi)容的構成規(guī)律、針對受眾群體、充分運用適宜的載體形式,取得預期傳播成效的能力。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已邁向了“可持續(xù)輸出”的新階段,但在英語世界的影響力卻遠低于我們的預期。當下,阻礙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力的因素在于:作品缺少中國氣派、文化差異影響受眾認同、中外文論交流失衡和推介功能。鑒于此,提升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力的基本策略為:(1)獨樹一幟。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以對民族命運的深刻闡釋力和高超的藝術創(chuàng)造力,使作品呈現(xiàn)鮮明的中國特色、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2)優(yōu)勢互補。構建中外譯者合作機制,有效地消除文化差異,保證中國元素為譯入語國度受眾認同與接受。(3)學理支撐。深入開展學理研究,用文學批評的理論建樹,構建中國文學獨特的話語體系與傳播模式。(4)勠力推介。創(chuàng)造和諧的漢學環(huán)境,調(diào)動一切積極因素,創(chuàng)新推介形式,促進文學作品的海外傳播落地生根、取得實效。
中國文學;傳播力;中國氣派;文學批評;推介功能
北京大學關世杰教授將中華文化國際影響力的傳播過程分解為:資源力、傳播力和吸引力三個重要組成部分,并且三者的關系為:“從中華文化資源力出發(fā),經(jīng)文化傳播力之作用,最終產(chǎn)生文化吸引力”[1]。由此可見,傳播力在整個傳播鏈條上的作用舉足輕重,它既是對資源力的承接并給予有效發(fā)揮,又通過自身的功能與作為,吸引受眾充分注意,進而使所傳播的內(nèi)容產(chǎn)生影響力。中國文學作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中華文化的藝術再現(xiàn),在踐行中華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扭轉文化大國形象塑造嚴重滯后的局面的系統(tǒng)工程中,肩負著中堅使命與重要擔當。鑒于此,本文就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力的阻礙因素與提升策略作以如下探討。
所謂傳播力,是指傳播主體遵循特定傳播內(nèi)容的構成規(guī)律、針對既定的受眾群體、充分運用適宜的載體形式,取得預期傳播成效的能力。傳播力是在傳播主體付諸于傳播客體的過程中,所彰顯的能力與效力。效力通過傳播效果來考察,也是對能力的測度和檢驗。所以,傳播力不僅體現(xiàn)為受眾的覆蓋層面之廣度,亦體現(xiàn)為受眾所接受的認同之深度。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來,傳播力是這種廣度與深度之統(tǒng)一。
傳播力的構成因素,包括傳播主體的創(chuàng)造力(創(chuàng)意策劃)、擁有傳播設施的技術力(硬件設備所達到的先進程度)和傳播內(nèi)容的吸引力(為受眾之所需)。不言而喻,決定傳播力強與弱的關鍵性因素,是發(fā)生于主客體之間、構成二者相互聯(lián)系的傳播內(nèi)容。也就是說,只有為原發(fā)性創(chuàng)造、具有個性化特征,為受眾群體之所需進而產(chǎn)生關注度與吸引力的傳播內(nèi)容,才能產(chǎn)生傳播力。并且,不同的傳播內(nèi)容,其所產(chǎn)生的傳播力具有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但從總體說來,它要通過作用于受眾精神領域的路徑,并通過收視率、上座率、閱讀率、到達率以及發(fā)行量等數(shù)據(jù)體現(xiàn)出來。
就文學作品的傳播力而言,紙媒載體集中表現(xiàn)為文學類圖書或期刊的發(fā)行量;網(wǎng)絡新媒體集中表現(xiàn)為既定欄目的點擊率與作品的轉發(fā)率。而決定傳播力強與弱態(tài)勢的同樣取決于傳播內(nèi)容,內(nèi)容始終是居于首位的。其次,文學作品的傳播力還取決于書刊的營銷策劃與營銷策略,包括發(fā)行渠道與鋪貨供給。這是就一般意義而言。而就“走出去”語境下中國文學傳播力說來,由于受不同民族語言、思維定式、審美心理、價值取向、風情民俗以及閱讀習慣的影響,在傳播力的諸多因素中,又增添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方面,這就是譯介。它包括譯介主體、譯介內(nèi)容、譯介方法、譯介受眾與譯介效果。也就是說,受語言壁壘、中外文化差異和閱讀欣賞習慣這樣三大差異的制約,譯介成為決定中國文學“走出去”傳播力的又一重要因素。如果說,一般意義上文學傳播力的產(chǎn)生,以內(nèi)容為王,以營銷策劃和拓寬發(fā)行渠道為兩翼,那么,作為“走出去”的中國文學傳播力而言,則是以原創(chuàng)作品的內(nèi)容為根基,以作品的譯介為主體,以消除文化差異和市場推介為兩翼。這是一般性文學傳播力與對外文學傳播力的不同之處、也是區(qū)別之所在。
那么,就當下說來,中國文學對外傳播力如何?用一句話概括說來,已“邁向了‘可持續(xù)輸出’”[2]的新階段。其標志為:近五年來,從嚴肅文學到通俗文學,從成人文學到兒童文學,從現(xiàn)實題材到科幻題材,中國作家或登上世界文壇的最高領獎臺,或作品打入歐美主流文學市場。具體說來: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2014年閻連科獲得卡夫卡文學獎;2015年,劉慈欣的科幻小說《三體》獲得世界科幻文壇最高榮譽獎雨果獎;2016年,曹文軒又摘得被譽為兒童文學“諾貝爾獎”的國際安徒生童話獎……如此,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有多個獎項在世界文壇上實現(xiàn)了“零的突破”,他們成為全球性文學最高獎項的“中國第一人”。而國人之所以頻頻獲得國際性大獎,其前提在于作品的海外傳播獲得認同進而產(chǎn)生廣泛的影響力,這是初始性、基礎性的第一步。
回溯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歷程,早在清末就開始了?!?830年第一個翻譯了《紅樓夢》第三回片段的西方人,就是英國皇家學會的約翰·弗朗塞思·戴維思?!盵3]而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之后,西方對這部經(jīng)典名著由翻譯進而展開深入研究,其翻譯或研究狀況已記載于“法國1885至1902年出版的《大百科全書》”[4]。進入20世紀,魯迅作品在英語世界循序漸進地得到傳播:1926年,由美籍華人梁社乾翻譯的《阿Q正傳》,作為五四新文學最早被英譯的作品,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新中國成立后,1953至1990年,被學者稱為魯迅“翻譯與研究的漸進期”,英譯幾乎涵蓋了魯迅作品所有的題材與體裁;2009年,以英國倫敦大學教授藍詩玲翻譯的魯迅小說全譯本由英國出版巨頭企鵝出版社出版為標志,歷經(jīng)83年,魯迅作品終于打開英美主流市場[5]。再看當代文學,繼莫言獲得諾獎之后,2014年,麥家的《解密》英譯本在歐美21個英語國家同步登陸,并創(chuàng)下中國當代文學英語世界的最高銷售紀錄;在有著“歐洲首都”之譽的布魯塞爾,余華的《活著》《兄弟》《許三觀賣血記》被擺上中心書店的醒目位置,并且《活著》還被排成話劇,登上了德國的戲劇舞臺……所有這些,無不有力地說明,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力得到了顯著增強,可謂碩果累累,也是清末、近代以來,任何一個歷史時期所無可比擬的。正如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童話獎之后所談:“莫言得獎告訴我們,中國最好的文學就是世界水準的文學?!盵2]可以說,中國文學已經(jīng)登上了世界文學之巔!
然而,在看到所取得成績的同時,也必須正視我們所存在的缺憾,就傳播力說來,“西強我弱”的態(tài)勢,尚未從根本上得到扭轉。美國加州大學圣巴巴拉分校東亞系教授、美國當今最活躍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翻譯家白睿文(Michael Berry)在接受我國學者采訪時談道:“在我的課上我曾經(jīng)說過,如果到中國的校園提問海明威是誰,每一個學生都知道;但是如果到美國校園提問魯迅是誰,沒有一個學生知道。”[6]如此文化失衡的背后,考量了我國文學的海外傳播力。
不僅如此,被戲稱為莫言“御用”翻譯、有著當代西方首席漢英翻譯家之譽的美國漢學家葛浩文也認為:雖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決不可因此就斷言他國讀者必然喜歡中國文學,畢竟反映當下社會生活的中國文學作品在英語世界沒有受到普遍歡迎”[7]。而像余華作品那樣以顯赫位置在異域書店隆重推出,像麥家作品那樣在西班牙馬德里的公共汽車上,張貼著“MAI JIA”廣告、產(chǎn)生轟動效應的,可謂鳳毛麟角。
所有這些,正如我國學者所作的中肯分析:“中國當代文學在英語世界的影響力遠低于我們的預期”[8]。那么,緣于什么造成這種“中譯外”遠遠低于“外譯中”的被動局面?或者說,阻滯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力的瓶頸在哪里?
在作家曹文軒看來,在英、法、德、美、日等發(fā)達國家的出版界,都沒有“走出去”這一命題,它們所出版的文學作品不會為國際市場發(fā)愁。原因在于,中國即是它們可觀的大市場。所以說,“走出去是一個中國命題。提出這一命題,本身就已表明中國出版尚處于弱勢”[9]。提升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力,在看到弱勢的同時,還必須找到造成弱勢的原因所在。
1.作品缺少中國氣派。中國文學“走出去”戰(zhàn)略的實施,具有引領與感召意義,它促使作家進行深入思考,如何“講好中國故事”,這也是作家的責任與擔當。然而,有的思考則值得斟酌,甚至說步入了誤區(qū)。例如,作家賈平凹就認為:西方的作品有一種“現(xiàn)代意識”,而“咱的作品老升騰不起來,沒有翅膀,就缺乏這些”。他進而認為,“現(xiàn)代意識可以說是人類意識,地球上大多數(shù)人在想什么,思考什么,你得追尋那個東西”[10]。就此,有學者評述道:“文學究竟應該是‘我’在想什么,還是努力去琢磨‘地球上大多數(shù)人在想什么’,這竟然成了一個問題?!盵11]在筆者看來,文學作品“講好中國故事”,它首先必須是中國的,是“我”的,如果亦步亦趨,揣摩大多數(shù)人所謂的“現(xiàn)代意識”,以此“和西方接軌”,只能是適得其反,既違背了藝術規(guī)律,也難以實現(xiàn)“走出去”的初衷。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來,制約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的阻礙因素,首要的絕非是缺乏現(xiàn)代意識,而是作品的中國風格與中國氣派。就此,葛浩文對當代中國文學的評價可謂一語中的:“中國文學還沒有走出自己的道路,連作家自己都不太清楚要走向何方。我認為技巧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的聲音”[12]。就此,俄羅斯圣彼得堡大學教授羅流沙也認為:“那種過分倚重西方文學范式,而不彰顯中華文化歷史底蘊與優(yōu)良傳統(tǒng)的文學作品,難以在俄羅斯產(chǎn)生多大的影響力?!盵7]這里的“自己的聲音”“中華文化歷史底蘊”無不告訴我們,文學作品“講好中國故事”,彰顯中國風格與中國氣派該是多么重要和必要?。?/p>
2.文化差異影響受眾認同。應該看到,翻譯家的譯介過程,是一個語言的轉換過程,也是消除文化差異的過程。就此,葛浩文曾引用美籍華裔翻譯家歐陽楨的話作以闡釋:“譯者必須讓先前陌生之事物為人熟悉,并把源語描述之事融入譯入語的體驗之中……翻譯要‘言之成理’,就必須以大家熟悉的方式觀照陌生的體驗,必須在文本中消除異域之面紗”[13]。所謂“消除異域之面紗”,即消除文化之差異,使譯入語在尊重源語描述之內(nèi)涵的同時,其新的語言描述要與譯入語受眾的思維習慣和閱讀習慣相契合。實踐證明,這種消除與契合,決定著翻譯作品受眾的認同與接受。在這方面,最典型的案例莫過于大衛(wèi)·霍克斯和楊憲益、戴乃迭夫婦各自翻譯的《紅樓夢》120回英譯本了。兩部全譯本各有特色,呈現(xiàn)不同的文本風格,但也各自存在著缺憾:霍譯本的“文學性和生動性最好,譯本達到英文母語小說的境界,所以,在英美世界擁有廣泛的影響力”,“但由于過分屈從英美讀者的閱讀習慣,對中國民間信仰不夠尊重,將儒釋道三教改為基督教”,而成為最大硬傷;而楊譯本“最為嚴謹,最為接近原貌”,加之楊憲益先生中國“傳統(tǒng)文化修養(yǎng)極高,所以,楊戴本的錯誤率大大低于霍氏本”,其“弱點是過于嚴謹,過于縝密,小說翻譯的文藝性弱,影響了這個譯著的海外流行”[14]。這是兩部全譯本各自的優(yōu)長與不足。實事求是地說,楊戴的譯本在國內(nèi)翻譯界是有口皆碑的,為什么在英語世界的傳播力與影響力卻遜色于霍譯本?原因在于外籍本土翻譯家具有明顯的語言優(yōu)勢、時空優(yōu)勢以及包括諳熟本土受眾閱讀習慣和審美趣味在內(nèi)的文化優(yōu)勢。由此說來,如何“消除異域之面紗”,使之在譯入語國度贏得更廣泛的受眾認同,則成為提升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力之關鍵環(huán)節(jié)。
3.中外文論交流失衡。美國漢學家白睿文認為:“中國當代文壇非常豐富多彩,有很多經(jīng)典作品,很可惜的是那么多經(jīng)典沒有翻譯到國外,沒有得到海外的認可。這不是因為作品不好,而是因為海外視角還沒有關注到它,作品還沒有被開發(fā)?!盵6]何以造成這種尷尬的局面?原因在于我國的文學理論研究滯后于文學創(chuàng)作。新時期近40年來,我國的文學創(chuàng)作空前繁榮,取得的成績舉世矚目,而文學理論研究卻處于相對薄弱的狀態(tài)。受此影響,無論是國內(nèi)翻譯家,還是西方漢學家,對中國文學的譯介只能局限于作品領域,理論與批評幾乎無人涉獵。對此,早在20年前季羨林先生在《東方文論選》的序言中就曾作出回顧與反思:“我們東方國家,在文藝理論方面噤若寒蟬,在近現(xiàn)代沒有一個人創(chuàng)立出什么比較有影響的文藝理論體系,沒有一本文藝論著傳入西方”[15],這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而與此相反,伴隨西方文學作品的引進與輸入,西方的文學理論、文學批評以及文學流派也源源不斷地被譯介到我國,然而,我們的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在世界文壇上幾乎處于“無語”或“失語”狀態(tài)。在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的過程中,缺少理論引領與理論支撐,較之發(fā)達國家勢必導致文學傳播力的失衡。并且,“海外為數(shù)極少的中國當代文學研究作品也讓我們體會到,沒有自己的文學理論的中國文學并不完善,沒有理論介入和文學批評推介的中國文學作品也難以在英語世界獲得深入的接受”[8]。
4.忽視譯后推介功能。新世紀之初,具體地說來,自2002年國家決定進一步擴大對外文化交流、實施“走出去”戰(zhàn)略之后,關于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相當一部分學者關注的是文學圖書的版權貿(mào)易逆差、為海外受眾歡迎的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方法與受眾的審美心理、作品的翻譯與“信達雅”的實現(xiàn),即從貿(mào)易學、策劃學、創(chuàng)造學、文藝學、翻譯學、傳播學等不同視域,進行規(guī)律性總結與探索,為“走出去”助力加油、提供智囊。這些本無可厚非,然而,在“走出去”的末端,我們卻研究不夠。也就是說,在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的過程中,按照關世杰教授的傳播過程分解,我們重視了資源力、傳播力的研究,卻往往忽略了對如何產(chǎn)生吸引力的關注與研究。海外文學傳播的吸引力,是通過“走出去”的外在表現(xiàn)之后,實現(xiàn)“走進去”不可多得的潛在力量。這就涉及傳播過程中受眾的認同與接受了。這既是傳播的主旨,也是傳播的歸宿。而實現(xiàn)這樣的理想目標,翻譯之后的對話與推介功能不可或缺。莫言的作品之所以“走出去”、并以獲得諾獎為標志而“走進去”,除了作家本人原創(chuàng)力的驅(qū)動、葛浩文翻譯力的使然,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即推介功能發(fā)揮了作用。有學者就莫言作品的序跋在海外傳播中的作用進行了系統(tǒng)的歸納總結,這主要表現(xiàn)在“對域外讀者的價值引導與審美培養(yǎng)、對作品的信息傳遞與互文對照、對作者的自我詮釋與形象塑造”這樣三個方面,由此可見,“序跋是作者、譯者、讀者、出版社、評論者之間詮釋與接受的重要載體”[16],進而成為傳播主體與客體順暢對話的媒介。可見,“酒香也怕巷子深”,更何況本民族的文學與文化,要為他民族的受眾所欣賞、所領悟、所認同、所接受了,特別是在國際輿論格局總體說來“西強我弱”的態(tài)勢下,讓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產(chǎn)生吸引力與影響力,我們還任重道遠。
當下,中國文學正行進在走向世界的征途上。用作家劉震云的話說:“中國文學雖然還沒有真正走向世界,但世界已走向了中國?!盵17]從宏觀上說來,中國經(jīng)濟的騰飛令世界矚目,特別是“一帶一路”的戰(zhàn)略決策與實施,使國際社會以及有識之士,尤其是年輕一代對當代中國的“知識渴求”、學習現(xiàn)代漢語的文化渴求以及搭乘中國發(fā)展列車的“機遇渴求”與日俱增。而通過文學作品來認識、熟悉和了解中國文化,是海外受眾閱讀中國當代文學的動機之一,由此說來,“世界已走向了中國”,又為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力的提升,提供了最佳的機遇期。那么,在當下,為了消除提升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力的阻礙因素,我們應實施哪些策略?
1.獨樹一幟的策略。中國作家的原創(chuàng)作品是中華文化對外傳播資源力的體現(xiàn)。關于中國作家寫什么、怎么寫,一些漢學家從各自的視域出發(fā),給出了“主體缺乏全球視域”“作家沉溺于冗長寫作”“疏于對人物心靈探索”[7]等不同的意見。然而,美國加州大學教授白睿文卻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我覺得一個好作家不應該去附合某一個市場或者某些讀者的口味去寫作。好的作家就是憑自己的良心、自己的想象力、自己對文學的敏感性,去創(chuàng)作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文學世界?!盵6]我國學者在談及中國當代文學的譯介選材時也主張,“堅持文學品格為第一要義”。這里的“創(chuàng)作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文學世界”恰恰是文學之所以為“文學”所在,它既彰顯了文學的內(nèi)在規(guī)律,也突出了文學品格質(zhì)的規(guī)定性。因此,就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說來,要“講好中國故事”,并講得愈來愈精彩,必須實施獨樹一幟的策略。所謂獨樹一幟,即在文學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的道路上,作家要以反映時代精神為神圣使命,在保持本國文化底蘊、弘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以對民族命運的深刻闡釋和高超的藝術創(chuàng)造力,揭示中國人民為實現(xiàn)中國夢的波瀾壯闊的歷史進程中,基于人類對真、善、美共同追求的普遍性、又不為其他國家與民族所有與所知的生活特質(zhì),從而在世界文學譜系中抒寫動人的中國華章。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我們要堅持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在繼承中轉化,在學習中超越,創(chuàng)作更多體現(xiàn)中華文化精髓、反映中國人審美追求、傳播當代中國價值觀念、又符合世界進步潮流的優(yōu)秀作品,讓我國文藝以鮮明的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屹立于世?!盵18]所以,獨樹一幟的作品,是呈現(xiàn)出鮮明的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作品,也是國際傳播資源力無可比擬的作品。
2.優(yōu)勢互補的策略。從《紅樓夢》英文全譯本的分析中可知,無論是海外漢學家還是國內(nèi)翻譯家,其譯作都有瑕疵。翻譯作為語言的創(chuàng)造性轉換,在消除文化差異、贏得受眾認同上,可謂處于關鍵之關鍵位置。對此,葛浩文也深有感觸:“譯者的困難始于語言。譯者應諳熟至少兩種語言:源語與譯入語,后者最好是其母語。如果要區(qū)分這兩種語言的偏好類型,不妨這樣說:譯者應能熟練地闡釋源語及其文化,并能用譯入語自如地表達?!盵13]那么,怎樣實現(xiàn)源語的順利轉換,流暢地闡釋源語及其文化?就此,香港“《譯叢》叢書”40年來的成功運行,為我們提供了有益的借鑒:其譯介主體的編譯者群體由具有跨文化背景的中外人士組成,不僅有中國翻譯家的參與,還有漢學家的通力合作,“既可以保證對原作的深入理解,又可以在譯語語言表達上更加貼近讀者的母語習慣”。如此,“在中西譯者的漢外語言文化水平高超、文學鑒賞力完備的基礎上,以雙語轉換為紐帶”[19],中國譯者以其雄厚的文化底蘊譯出了作品思想內(nèi)容的豐富性與深刻性,外國譯者又以母語優(yōu)勢保證譯入語的作品為受眾所欣賞。如此中外合譯、密切協(xié)作,收到了相融相諧、盡善盡美的譯介效果??梢?,卓有成效地進行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實施優(yōu)勢互補策略,構建中外譯者合作機制不失為最佳選擇,它既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作品的中國元素,又摘下了“異域之面紗”,有效地消除了文化差異,也必將極大地促進受眾的認同與接受。
3.學理支撐的策略。必須看到,由于中外文論交流的失衡,使我們在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上相應地喪失了話語權,這種“無語”或“失語”狀態(tài)已經(jīng)直接影響到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的效率與效果,加之中西文化背景、歷史傳承和價值取向的差異,海外存在著各種政治的、倫理的、宗教的、文化的認識偏頗,致使對中國文學誤讀、誤解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诖?,迫切需要我們加大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的研究力度,并調(diào)整視角,有針對性地、進行引領性地開展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的文學批評。在此基礎上,實現(xiàn)文學作品與文學理論同步輸出、同步傳播。此外,為了進一步扭轉“無語”或“失語”的局面,中國學者應積極主動地融入外譯文學作品的選擇工作中來,用中國文學的理論造詣與理論建樹引導作品選擇。如此,踐行學理支撐的策略,在國內(nèi)文學批評領域,不僅形成了我們的譯介指導思想,而且“在與他國互學、互動、互證、互鑒的過程中,建構起中國文論、批評獨特的話語體系與操作范式”[7],保證中國文學“走出去”既不裸露陰暗或制造怪異迎合西方,又有效地消解了中外文學之間的誤讀誤解與矛盾沖突。我們擁有了自己的主導權與話語權,而不是受制于人,才能提升我們的傳播力,在中國文學海外傳播領域游刃有余。
4.勠力推介的策略。勠者,并也。所謂勠力,齊心合力。這是在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經(jīng)過翻譯階段之后,通過齊心合力地推介,為廣大受眾所了解、所熟悉的過程,也是傳播力發(fā)揮作用的終端。實踐表明,某位作家的作品走出了國門、走向了國際,僅僅是“走出去”,而若要走進去,真正為受眾認同與接受,即“落地生根”、乃至為受眾如數(shù)家珍,勠力推介的策略不容忽視。一般說來,一部作品走近異域他鄉(xiāng)的受眾,是通過原創(chuàng)者、譯著者、出版者、評論者通過圖書的序與跋、講壇報告、簽名售書、廣告宣傳、媒體訪談等不同形式表現(xiàn)出來,針對特定受眾群體,也是作家自介、譯者述介、學者評介和媒體人的創(chuàng)意推介的相互配合的結果。此外,持續(xù)推薦和創(chuàng)新推介兩種形式,也會收到意想不到的傳播效果。前者如《西游記》:據(jù)學者考證,“美國最有影響力的報紙《紐約時報》從1930年開始介紹海倫·M·海斯的譯本《佛教徒的天路歷程》到2015年的兒童欄目劇《猴王:一個中國故事》,共組織了35篇報道來推介西游故事”[20]。可以說,85年間,從傳教士傳播到兒童劇傳播,根據(jù)不同代際的受眾以及作品的形式轉換,與時俱進、實時推介,則收到常推常新的傳播效果。后者如歌劇《紅樓夢》在美國的火爆上演。據(jù)《光明日報》駐華盛頓記者報道:“經(jīng)過一批美籍華裔藝術家的多年努力和大膽創(chuàng)新,中國經(jīng)典文學巨著《紅樓夢》成功地以英文版歌劇的形式現(xiàn)身美國第二大歌劇院——舊金山歌劇院的舞臺。9月10日至9月29日,該劇公演6場”,“上座率高達97%,部分場次出售站票”[21]??梢哉f,這種以中西結合方式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收到了引人入勝的傳播效果,它勢必將有力地促進文學圖書的傳播與銷售??傊袊膶W的海外傳播是一項綜合性的系統(tǒng)工程,特別是它的終端推介,在創(chuàng)造良好的漢學環(huán)境的基礎上,要鼓勵漢學家、作家、留學生、外籍華裔學者、媒體記者、外交官以及孔子學院中方教師、駐外企業(yè)家踴躍參與進來。人人參與,勠力同心,中國的文學與文化傳播,就會取得實效而愈加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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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 毫〕
2017-03-05
孫樹勇(1976-),男,黑龍江哈爾濱人,博士研究生,從事紅學、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研究。
I206;H159
A
1000-8284(2017)04-0068-06
文化創(chuàng)新研究 孫樹勇.提升中國文學海外傳播力研究[J].知與行,2017,(4):68-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