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名臣趙璧事跡考論

殷 謙

元朝名臣趙璧事跡考論

殷 謙

趙璧是蒙古帝國大汗蒙哥（史稱蒙哥汗）、元世祖忽必烈在位時的股肱之臣，蒙元著名的政治人物。趙璧出身貧寒，少有大志，一生經(jīng)歷曲折復(fù)雜;雖然屢經(jīng)黨爭，但他靠自己過人智慧化險為夷，轉(zhuǎn)危為安;趙璧仕途并不平坦，但卻是元朝建國功勛，也是元廷精通漢蒙兩種語言第一人。因元朝史料貧乏，一個偉大的政治家被歷史風(fēng)塵所淹沒。筆者歷時四年，專注于研究蒙元歷史，竭力還原一代名臣趙璧。研究趙璧事跡對了解元朝憲宗、世祖朝的政治和文化有著重要的意義。

元朝名臣；趙璧；事跡；考論

一、少年得志，師從大儒

在大元朝，山西省懷仁縣出了三位賢才：趙璧、張文顯和曹立。趙璧是元朝的開國功臣，他是忽必烈的老師，也是好友知己，忽必烈“呼秀才而不名”，就是說他見趙璧就直呼他為秀才，而從來不叫他的名字，用現(xiàn)在比較流行的話來比方，忽必烈視他為“閨蜜”，享受這種禮遇在元朝諸漢人儒士和眾漢人大臣中也僅此一人。趙璧人品貴重，正直清廉，官至平章政事兼大都督領(lǐng)諸軍，也就是宰相和大將軍之一。史料記載張文顯清正有守，元至正間累官禮部尚書，但已是處于和平年代；曹立是元泰定朝前御史中丞，后來又升遷為中書右丞，張文顯和曹立并無趙璧的建樹，所以說，唯趙璧功勛卓著，聲名顯赫。

趙璧，字寶臣，1220年出生于金大同府（即元大同路）懷仁縣桑干河畔（位于今懷仁縣河頭鄉(xiāng)李家小村）一農(nóng)戶家。趙璧去世后，家鄉(xiāng)懷仁為其建兩祠以祀，《懷仁縣新志·學(xué)?！罚ü饩w三十二（1906）年）記載，“鄉(xiāng)賢祠：三楹，在名宦南，祀元平章趙璧……”“忠義祠，三楹，祀元忠臣趙璧……”可見趙璧為一代賢臣和忠臣，此絕非虛傳，后人為其建祠立廟，世代紀(jì)念。

《元史·趙璧傳》記載：“璧祖上歷世不顯”，說明趙璧出身貧寒，祖上因不顯達(dá)，而未有記載，據(jù)張之翰《趙璧神道碑》中所提“父諱伯山，隱操畎畆”一句，只得知趙璧的父親名叫伯山，是個種田的。又載：“母李氏痛趙氏昆仲不文，嘗仰天自誓：‘我若有子，必令讀書?！贝颂幙傻弥w璧的母親李氏曾經(jīng)發(fā)誓，自己若有兒子，必會讓他讀書。李氏何以仰天起誓？懸念就出現(xiàn)在這個“誓”字上，經(jīng)過研究推論，我認(rèn)為有三個主要原因：

第一，李氏非一般婦女，她“痛趙氏昆仲不文”，即意丈夫趙伯山和他的兄弟們都不讀書，而她知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道理，只有讓孩子讀書入仕才是正途。事實上金代極其尊孔崇儒，使得儒家思想中的“忠孝”觀念不但為金朝統(tǒng)治者所接受，也被庶民所接受，尤其是趙璧出生于金后期以后，這種忠孝觀念幾乎成為他們的道德規(guī)范，所以說，讓孩子讀書成為天下父母的共同心愿。由此可知，至少趙璧之母李氏并非白丁，從她重視孩子的教育可見端倪，可以說李氏是趙璧的啟蒙老師，尤其那個時代，一個農(nóng)村婦女能有這樣的思想境界，可謂是極其聰慧的。雖然無法考證李氏祖上的事跡，但由此可推斷趙璧母親李氏也是受過教育的人。當(dāng)然，僅僅如此還不足以讓她為此“起誓”，因為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讀書受教育對一般家庭來說是一種奢望，更別說莊戶人家的孩子。

第二，金朝的科舉制度非常成熟和完善。據(jù)考史料，全國十九個路，共設(shè)置十個考區(qū)，而山西就占三個，其中有大同、太原、平陽這三個考點，成為金代重要的文化中心。文化中心的北移使得山西擁有幾個府試考點，其中渾源和大同各占據(jù)一個，懷仁離大同很近，就等于科舉就在家門口舉行，這為懷仁的讀書人提供了更多的發(fā)展機(jī)會。同時，金統(tǒng)治者接受漢文化科舉考試的傳統(tǒng)以詞賦、經(jīng)義為重，使得詞賦科目錄取的人數(shù)最多，錄取人員待遇最優(yōu)。據(jù)《金史》（元·脫脫等）記載，承安五年經(jīng)義榜，山西籍的進(jìn)士就占三分之一。金代尊孔崇儒的教育政策，以及濃厚的文化氛圍使得當(dāng)時人們都希望自家孩子能夠出個文化人，這也是有文化的趙璧之母李氏非常重視教育的原因之一，故有此誓言。

第三，《元史·趙璧傳》記載：“璧兄年長后學(xué)佛”，以及《趙璧神道碑》記載：“長佛佑，學(xué)浮圖法”，說明趙璧哥哥出家學(xué)佛的事實。周南瑞《天下同文前甲集》卷八有錄趙璧所撰的《大藏新增至元法寶記》，可推斷趙璧對佛教也有興趣，或緣于此?！拔胰粲凶印焙苋菀鬃屓死斫鉃樗龔奈从羞^孩子一樣，其實李氏有二子，長子出家為僧，已不問世俗，對她而言尚有遺憾，故而有“我若有子，必令讀書”之誓。

李氏果然又得一子，為其取名“璧”，璧，美玉也。名字中給予李氏之厚望，望他能夠讀書入仕，這其中還隱藏著一個信息，恰好對應(yīng)了李氏對長子出家之遺憾，李氏為趙璧取這個名字還有一層用意，對于出家人而言，已四大皆空，李氏等同于無此長子，而次子趙璧的到來，就如上天又賜一子，“我若有子”之嘆也在情理，所以說“趙璧”這個名字對李氏來說，亦有“完璧歸趙”之意。

這真是天賜美意嗎？趙璧年幼時，懷仁這個地方就已經(jīng)是大蒙古國的轄地了，漢人和蒙古人、色目人過著半牧半耕的生活，趙璧自會走路的時候就與很多蒙古人和色目人小伙伴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這使他對蒙古習(xí)俗和人情非常了解，所以他精通蒙古語。

那么，趙璧的出生并不意味著他的家庭就充裕了，另外，當(dāng)時的懷仁連年征戰(zhàn)，又是半牧半耕的一個地方，根本就沒有固定的私塾和學(xué)校，趙璧一個農(nóng)戶人家的孩子，又是如何受到教育的呢？《中國通史·中古時代·元時期》（第八卷，下冊）記載：“璧稍知事，李氏即使之從名師九山李微、金城蘭光庭研習(xí)儒術(shù)，‘朝誦暮課’，學(xué)業(yè)長進(jìn)很快?！庇纱丝梢?，趙璧不但去讀書了，而且他上學(xué)的地方也非同一般，他的老師也不是當(dāng)?shù)仄胀ǖ乃桔酉壬?，而是金朝?dāng)時文壇的大儒和名流，其中就有九山的李微和金城的蘭光庭。

問題是，出身貧寒的趙璧又是如何做到的？這里要說到一個人——元代丞相耶律鑄。據(jù)史料記載，耶律楚材有兩個兒子，長子耶律鉉，次子耶律鑄，這兩個兒子非一母所生。耶律楚材的第一個妻子在金滅之后不久郁郁而終，他之后續(xù)娶的夫人姓蘇，據(jù)史料說蘇氏是蘇軾后人，知書達(dá)理，賢惠無比。耶律楚材與蘇氏的感情深厚，對其所生的耶律鑄也是寵愛有加，這一點從他給兒子耶律鑄的書信中就能看出，字里行間滿含舐犢之情。

耶律鑄生于元太祖成吉思汗十六年（西元1221）辛巳五月初三。據(jù)金元著名詩人麻革和趙著的序文以及《故中書左丞相耶律鑄墓志銘》，斷定耶律鑄出生于其父母扈從成吉思汗西征途中的北庭（今新疆吉木薩爾縣）。《中國通史》記載，1227年七月，成吉思汗死于征戰(zhàn)西夏的六盤山，其第四子拖雷監(jiān)國。之后不久，耶律楚材從西夏經(jīng)云中(今山西大同和懷仁)北返。又據(jù)《元名臣事略》《中書耶律文正王》記載，當(dāng)時耶律楚材北返時還攜妻蘇氏和6歲的兒子耶律鑄，在懷仁做短暫停留時，6歲的耶律鑄遇到了7歲的趙璧，兩個孩子成為形影不離的好友。耶律楚材見過趙璧之后，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聰慧無比，不但會說蒙古語還會說漢語，而且小小年紀(jì)談吐不凡，頓生喜愛之情，加之耶律鑄也對趙璧戀戀不舍，耶律楚材對李氏說了要為趙璧尋良師的想法。這對于望子成龍的趙璧之母李氏來說無疑是天賜良機(jī)，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由是，趙璧跟著耶律鑄和耶律楚材遠(yuǎn)去漠北。這年冬天，耶律楚材奉拖雷之命，為搜索經(jīng)籍從漠北來到燕京。

據(jù)《元史》記載，耶律鑄先后師從九山李微、呂鯤、趙著學(xué)文學(xué)詩。其中就有九山李微，可見他和趙璧在少年都曾師從此人，學(xué)習(xí)儒家文化以及天文、地理、律歷等知識。趙璧和耶律鑄知識淵博，善于記誦，但他們倆都有相同的一點，就是從未參加過科考，這和他們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那時處于蒙元初期，國家還沒有科舉制度。與趙璧的志趣相同，耶律鑄善于賦詩屬文，更擅長騎射，在宗教信仰方面，耶律鑄不像他父親耶律楚材那樣篤信佛教，而是與趙璧一樣周旋于釋道之間，因而耶律鑄自號“獨醉道者”“獨醉癡仙”。

其實趙璧的字起初是母李氏為他所起的“寶仁”二字，《懷仁縣新志》之《元·平章政事趙璧列傳》記載：“趙璧，字寶仁，云中懷仁人。”顧名思義，壁，寶玉也。寶仁，乃有懷仁之寶玉之意。而學(xué)成之后，耶律楚材為其改字，將“仁”改為“臣”，此后趙璧字為“寶臣”，其中寄予了耶律楚材對他的無限期望，望他能成為朝中之重臣、國家之棟梁。

趙璧不忘母親李氏的志愿和老師耶律楚材的教導(dǎo)，專心致志攻讀儒家著作，決心將來入仕，為國家和民族做貢獻(xiàn)。

二、平步青云，展露才華

趙璧是如何受到元世祖忽必烈賞識及重用的？這還要從耶律楚材的舉薦說起。在元憲宗蒙哥汗時期，趙璧已經(jīng)參與政事。唆魯禾帖尼為讓忽必烈學(xué)習(xí)漢文化，特意請耶律楚材舉薦人才，楚材就提起趙璧。當(dāng)然，趙璧入仕前因博學(xué)多才而名噪漠北，忽必烈也有所耳聞，對他自然是刮目相看。1242 年，23歲的趙璧被藩王忽必烈召至駐牧之處。據(jù)《平章政事趙璧列傳》記載：“世祖為親王，聞其名召見……賜三僮，給薪水，命后親制衣賜之，視其試服不稱，輒為損益，寵遇無與為比。”由此可見，忽必烈對趙璧的重視，賜給他的衣服都是察必可敦親自縫制的，并且親自為他試穿，見衣服不合適再讓察必可敦給他改制，衣服破損了就加以修補，對他的恩寵是忽必烈從藩王到帝王以來沒有哪個臣子能夠相比的，他與忽必烈親如兄弟，察必可敦把他當(dāng)作至親，對他的關(guān)懷無微不至。

當(dāng)然，受到如此寵遇，不僅僅是因為唆魯禾帖尼和耶律楚材的舉薦，更多是因為趙璧才華出眾，深得忽必烈的器重和敬重。金末喪亂，云中之地接朔方，趙璧居此間，其母李氏感于時勢，使其漸習(xí)北語，遂能因蒙與漢相溝通之需而躋身于新貴之行列，可見他的際遇，并非出于偶然。趙璧精通蒙古語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正因為如此，讓他與忽必烈的交流可謂是暢通無阻，這就是趙璧的魅力所在。

忽必烈被其兄長蒙哥汗委以重任，命其掌管漠南漢地一切軍國庶事。研究史料發(fā)現(xiàn)，其實忽必烈在潛邸時，對征聘士人的態(tài)度并不象史書渲染的那樣積極主動。趙璧告訴忽必烈，蒙古人雖能“馬上得天下”，但不能以“馬上治天下”，必須以漢人以漢法治理漢地。趙璧首先給忽必烈陳述人才的重要性，忽必烈采納了他的建議，在金蓮川大開藩府，廣收人才以治其地，趙璧向忽必烈舉薦的第一人便是金元名士張德輝。據(jù)《元史》卷一百五十一《王玉傳》記載，趙州寧晉人王忱也是經(jīng)由趙璧引入裕宗潛邸的。另外，忽必烈自己也聽聞過儒士王鶚和姚樞，便派趙璧前往說服，《元史·姚樞傳》：“世祖在潛邸，遣趙璧召樞至，大喜，待以客禮?！睂O承澤《元朝典故編年考》之“憲宗朝·委任太弟”篇目云：“元年命太弟總治民戸事，太弟即世祖也，甫受事遣趙璧召隠士姚樞，樞見太弟才可有為，為書數(shù)千言上之，首陳帝王之道與治國平天下之大經(jīng)彚……”又據(jù)《元史》和《蒙兀兒史記》中的《王鶚傳》記載，王鶚是亡金遺老，蔡州失守，王鶚危在旦夕，是萬戶張柔聞其大名而將他救下。當(dāng)時忽必烈派趙璧去聘請他，王鶚來到藩?。骸斑M(jìn)講孝、經(jīng)、書、易及齊家治國之道，古今事務(wù)之變，每夜分，乃罷。”但不久，王鶚乞求返還，忽必烈賜給他馬匹，還讓近待闊闊、柴楨等人隨從他去學(xué)習(xí)經(jīng)典。后來忽必烈讓他徙居大都，還賜給他一所住宅，可知忽必烈對他是相當(dāng)重視的。1260年忽必烈即位，建元中統(tǒng)，首授王鶚為翰林學(xué)士承旨，讓他與趙璧一起制誥典章。

《元朝名臣事略》卷十《宣慰使張公》引《張德輝行狀》記載，丁未歲(1247) ，張德輝又向忽必烈舉薦元好問、李冶、楊奐、商挺、李俊民、徐世隆等二十余人，都是當(dāng)時聲名卓著的儒士，于是一大批漢族儒生從各地紛至沓來，投入到忽必烈府中?！对贰だ钜眰鳌份d，李冶又向忽必烈推薦：“今儒生有如劉秉忠、李獻(xiàn)卿、蘭光庭、趙復(fù)、郝經(jīng)、王博文輩，皆有用之材，又皆賢王所嘗聘問者，舉而用之，何所不可?！薄对贰な雷姹炯o(jì)一》：“歲甲辰，帝在潛邸，思大有為于天下，延藩府舊臣及四方文學(xué)之士，問以治道”；《元朝名臣事略》卷十二《太常徐公》引《徐世隆墓碑》：“上在潛邸， 獨喜儒士，凡天下鴻才碩學(xué)，往往延聘，以備顧問”；《經(jīng)世大典·序錄·禮典》“進(jìn)講”條：“世祖之在潛藩也，盡收亡金諸儒學(xué)士及一時豪杰知經(jīng)術(shù)者而顧問焉?！蓖高^這些史料記載便可發(fā)現(xiàn)，忽必烈聽取趙璧廣納賢才的建議，趙璧除了自己推薦引進(jìn)一些人才外，凡是忽必烈喜愛并想收入麾下的人才，都派遣趙璧前去征聘流落在中原的舊金名士至藩邸輔政。

事實上，忽必烈潛藩對儒士們并沒有像史籍渲染的那么有吸引力。從史料上可發(fā)現(xiàn)“金源遺士”大多以為“亡金舊臣，義不可再仕”，都不愿為忽必烈所用?！罢y(tǒng)儒士”也多不愿赴忽必烈潛邸。在蒙古軍破德安時，著名理學(xué)家趙復(fù)淪為俘虜，是被姚樞救了下來。趙復(fù)道：“以九族俱殘，不欲北”，也就是不愿北上歸附蒙古統(tǒng)治者。但是，經(jīng)過趙璧的不斷游說，大多數(shù)儒士最終都來到忽必烈身邊。其中就有趙復(fù)，忽必烈召見他時問：“我欲取宋，卿可導(dǎo)之乎?”趙復(fù)回答說：“宋，吾父母國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笨梢娙舨皇勤w璧的力薦和勸說，趙復(fù)是不愿為忽必烈所用的。

元初漢人儒臣多經(jīng)趙璧招聘或推薦而入仕元朝，《趙璧神道碑》中載其“首下漢境，微四方名士，自后王府事咸興焉?！笔聦嵶C明，如果沒有趙璧的羅致，忽必烈身邊就不可能擁有那么多優(yōu)秀人才。而這批人才在忽必烈繼位之初，都被任為政府要員，由藩府幕僚過渡成為漢人文官具有一種連續(xù)性，所以他們?yōu)楹霰亓医ㄑ垣I(xiàn)策，使元朝以漢法治理天下的思路也得以一以貫之。

趙璧在漠北講授儒書，教授蒙古少年，講授四書五經(jīng)，他是忽必烈即位前較早信用的漢人儒臣，還曾奉命為忽必烈譯講《大學(xué)衍義》，使忽必烈明白“知圣賢修已治人之方”的道理，虞集《道園學(xué)古錄》（卷一二）有“中書平章政事趙璧謚議”，文中稱:“及見世祖皇帝於藩邸，獨以儒士見目。是時國言，語未盡通中原，亦未始知有經(jīng)傳之學(xué)也。自公始以國語釋《論語》《大學(xué)》《中庸》《孟子》諸書而教授焉。”《元史·趙璧傳》載：“（世祖）敕璧習(xí)國語（即畏兀體蒙文），譯《大學(xué)衍義》，時從馬上聽璧陳說，辭旨明貫，世祖嘉之?！焙霰亓覍λ頌闈h人而“能為國語深細(xì)若此”贊嘆不已。

1251年，忽必烈的哥哥蒙哥（元憲宗）即大汗位，忽必烈極力推薦趙璧行走御前，蒙哥汗聽忽必烈說趙璧不但才華橫溢，而且還精通蒙古語，這使蒙哥產(chǎn)生極大興趣，當(dāng)即就召來問治于趙璧。蒙哥問道：“天下何如而治？”趙璧直言道：“先誅近侍之尤不善者”，意即請先誅殺身邊的惡人。蒙哥汗聞言很不高興，趙璧見狀默然而退。據(jù)《元史·趙璧傳》記載，當(dāng)時就連忽必烈對趙璧的敢于直言都嚇出一身冷汗，“世祖曰：秀才，汝渾身是膽耶?吾亦為汝握兩手汗也?！?/p>

在憲宗即位之初趙璧就已被信用?！对贰椬诩o(jì)》載，憲宗元年，“命皇弟忽必烈領(lǐng)治蒙古漢地民戶?！蓖瑫r遣“趙璧等詣燕京撫諭軍民”“以牙剌瓦赤……等充燕京等處行尚書省事”。牙剌瓦赤即前引《元史·趙璧傳》之“牙老瓦赤”，他是西域忽里謨斯人，自成吉思汗時就來降蒙古，并歷仕三朝，憲宗時他管領(lǐng)中原漢地的財賦等要事。趙璧對憲宗蒙哥說“請誅近侍”，說的就是牙剌瓦赤。這段歷史事跡說明，作為漢人儒臣顯宦的趙璧，對待管理財賦的色目人官員歷來都是堅持反對立場的。蒙哥汗即位是由于蒙古汗權(quán)從窩闊臺系轉(zhuǎn)為拖雷系的，當(dāng)時反對派勢力強大，蒙哥汗身邊還有乃馬真皇后重用的奸惡之人，并且擔(dān)任近待，所以說，趙璧斗膽提醒蒙哥汗是無可厚非的，事實證明趙璧的建議對鞏固拖雷派系勢力起到了重要作用。

1235 年，窩闊臺（元太宗）于鄂爾渾河上游建哈拉和林城（今蒙古國哈爾和林）為國都，并在和林周圍建四季行宮。1252 年（元憲宗二年），忽必烈受命統(tǒng)領(lǐng)漠南漢地，遂南駐金蓮川，重用趙璧在藩府廣招人才，講求治術(shù)，奠定了立國中原的基礎(chǔ)。1256 年，忽必烈又聽從趙璧的諫言，派劉秉忠去相地，選定桓州東、灤河北龍岡，在此建造了開平城，建成之后將藩府遷移于此。1260 年三月，忽必烈在開平城召集諸王貴族舉行大會，被推舉為大汗，開平城也成為臨時的汗廷所在。同年四月，忽必烈的弟弟阿里不哥也在國都和林宣布即大汗位，形成一南一北“兩汗?fàn)幜ⅰ钡木置?。趙璧認(rèn)為，阿里不哥雖占據(jù)國都，在名分上略占優(yōu)勢，但在軍事和經(jīng)濟(jì)實力方面尚不能與占據(jù)漢地的忽必烈抗衡，致命的是國都哈拉和林軍民所需各種糧食物資都要經(jīng)漢地供應(yīng)，趙璧建議忽必烈當(dāng)機(jī)立斷，切斷漢地對國都哈拉和林的例行物資供應(yīng)，一時使阿里不哥陷入絕境。

趙璧童年的玩伴和同學(xué)耶律鑄當(dāng)時在國都哈拉和林，當(dāng)他得知趙璧在忽必烈?guī)は滦Я?，竟然不顧妻和子在漠北，毅然歸向忽必烈。中統(tǒng)二年(1261)六月，忽必烈拜他為中書左丞相，同年冬季，他與趙璧一起扈從忽必烈自上都北征，大敗阿里不哥。忽必烈在中原漢地奠下了政權(quán)的基礎(chǔ)，當(dāng)戰(zhàn)勝阿里不哥而占領(lǐng)國都哈拉和林之后，并沒有將汗廷遷回，而是選擇了燕京作為新的國都。

作為忽必烈最為信任的漢臣，趙璧若不出此上策，忽必烈若想戰(zhàn)敗阿里不哥絕非易事，一旦讓阿里不哥有喘息之機(jī)，他們兄弟倆的汗位之爭估計還要持續(xù)許多年，因此，趙璧為忽必烈建立和鞏固政權(quán)立下了不世之功。

忽必烈即位當(dāng)天，就任命三名總管漢地財賦行政的負(fù)責(zé)官員，趙璧與祃祃、董文炳同被選中。先是任命趙璧為燕京行省平章政事，至元初年，又任命趙璧為中書平章政事，與主管財賦的阿合馬同朝為相，可見趙璧在忽必烈心目中的位置可謂至高。

忽必烈聽取趙璧的諫言，采用漢制建立中書省為全國最高行政機(jī)構(gòu)，中書省初置于開平汗廷，而分宰臣于燕京置行中書省，左、右部亦分置。在中統(tǒng)元年（1260）七月建立“燕京行中書省”作為統(tǒng)領(lǐng)漢地政務(wù)的中樞分支機(jī)構(gòu)時，趙璧拜授平章政事。次年，燕京行省官員奉詔赴上都議事，元廷在燕京行省基礎(chǔ)上正式確定中書省編制，又任命了一批新省官，繼而又將新舊省官重行分劃為“留中”和“行省事于燕”兩部份。趙璧當(dāng)時仍分省于燕，擔(dān)任平章政事?！对贰ぴ紫嗄瓯怼贰捌秸抡隆睏l載趙璧于中統(tǒng)元年任該職，此實為燕京行中書省平章；同條中統(tǒng)二年、三年，至元元年之下，趙璧則被漏載?！对际侣陨稀酚涊d：“中統(tǒng)二年，平章趙璧奏立諸路行省，丞相耶律鑄行省河?xùn)|，公為之貳，旋召還?！笨梢?，趙璧參預(yù)的政事往往都最關(guān)鍵的事，也是參與建立元朝典章制度的重要人物之一。

趙璧還參與過行軍作戰(zhàn)。至元五年(1268年)七月，元世祖忽必烈命宋降將劉整與阿術(shù)同為都元帥，大舉攻襄陽。六年正月又命樞密副使史天澤往襄陽督師。據(jù)張之翰《趙璧神道碑》記載：“六年，宋荊湖制置呂文德遣人約降，詔以公(趙璧)馳驛鹿門山，與都元帥阿珠(術(shù))議可否?！薄对贰ぺw璧傳》記此事改為：“宋守臣有遣間使約降者，帝命璧詣鹿門山都元帥阿術(shù)營密議”，可見趙璧是奉詔密議招降，非正式奉使，《元史》本紀(jì)未載。趙璧至軍營，曾參與指揮作戰(zhàn)，雖說本紀(jì)記事未提及趙璧，但趙璧曾參與指揮戰(zhàn)事的事實是不容懷疑的。虞集《道園類稿》載有仁宗延三年(1316年)五月，國史院、禮部、太常寺會議改謚趙璧的《謚議》，內(nèi)有“與平濟(jì)南李之亂，敗宋夏貴之兵”之句，《謚議》言必有據(jù)，絕非虛構(gòu)，可信確有其事。趙璧于至元六年十月奉詔回朝，晉階一級，加授資政大夫、中書左丞、行東京等路中書省事，當(dāng)是作戰(zhàn)有功，故被晉階起用。

中統(tǒng)三年，漢人世侯李璮叛。忽必烈調(diào)軍前往征討，命趙璧行山東等路中書省事。李璮之亂引起忽必烈對朝中一批漢人秀才的猜疑。主持陜西行省政務(wù)的廉希憲、商挺等人也在這時受人誣告被召回朝廷。趙璧卻在這時向忽必烈進(jìn)言，謂王文統(tǒng)原系廉希憲和張易所推薦，遂至大用。忽必烈可以不聽別人的話，但趙璧的話他不得不聽，他非常信任趙璧，當(dāng)時忽必烈聞奏后，竟夜不能寐，以至夜半遣中使召見廉希憲。據(jù)記載，廉希憲事跡的碑傳資料，趙璧此舉乃妒希憲勛名使然，我卻不這么認(rèn)為，這中間另有其他緣由，史料有限，很難確考。

趙璧南征時期他領(lǐng)軍隊占據(jù)了許多重要城池，立下汗馬功勞。他不僅是才華橫溢的大儒，蒙漢兼通的名臣，也可稱得上是政治謀略家和杰出軍事人才，趙璧在漢人儒臣中最為貴顯，處于前驅(qū)和領(lǐng)袖的地位。

三、仕途蹭蹬，趙阿交惡

按說趙璧少年得志，又蒙忽必烈恩寵有加之榮光，本應(yīng)官場得意，仕途光明，但據(jù)史載，實不其然。

中統(tǒng)三年（1262），忽必烈任命阿合馬兼管中書左右部，又兼諸路都轉(zhuǎn)運使，借此機(jī)會，他在任職所在地進(jìn)行搜刮民脂、高利盤剝之事，因而，他轄區(qū)內(nèi)的收稅效率要高于比其它地區(qū)。當(dāng)時忽必烈因南征經(jīng)費而一籌莫展，阿合馬無異于雪中送炭，因而對阿合馬大加賞識，認(rèn)為阿合馬是理財能手，是難得的高人，從此以后，阿合馬的官位一路飆升，以至于至元二年（1267），忽必烈宣稱他為“百官之首”，由此一來，元朝的財政權(quán)和人事權(quán)幾乎都集于他一人，阿合馬權(quán)傾朝野，可謂一手遮天。

至元元年（1264年）十一月，忽必烈把阿合馬專領(lǐng)的理財機(jī)構(gòu)中書左右部并入中書省，拜阿合馬為中書平章政事，引起中樞機(jī)構(gòu)人事大變動。阿合馬排除異己，打壓敢于直諫的漢臣，忽必烈為配合他的工作，一時對阿合馬言聽計從，突然宣布免去所有宰執(zhí)，重新任命，當(dāng)時中書省里的漢人乃至如廉希憲等色目人都被排擠出來，就連與忽必烈交情深厚的趙璧也不例外。

趙璧和阿合馬交惡，對此我多有考證，我認(rèn)為趙璧與阿合馬早年就有過交往，但阿合馬的為人為趙璧所詬病。阿合馬被忽必烈重用之后，打壓和排擠漢臣，但他對趙璧還是心有忌憚的，他知道趙璧不同于其他漢臣，在忽必烈心目中有無可替代的地位。得知阿合馬飛揚跋扈，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趙璧多次向忽必烈諫言，但利用阿合馬大肆斂財?shù)暮霰亓疫@次并未聽趙璧的話，反而偏袒阿合馬，令趙璧非常失望，連平章政事這個宰相之位也不要了，忽必烈也無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去，這反而印證了忽必烈與趙璧情同手足的關(guān)系。

為趙璧而作的《大元榮祿大夫平章政事趙公神道碑銘》中稱，趙璧于中統(tǒng)元年立中書省時拜平章政事，至元元年（1264年）定制，加榮祿大夫。四年，改中奉大夫樞密副使。趙璧看似改任，實則為貶降。故而碑文記載:“四年，改中奉大夫樞密副使，輿情為公郁，公處之甚安，其明達(dá)有如此者?！便懳挠钟小案睒嘘卵?，安于左遷”，意即趙璧他何罪之有而致貶降：此是為他鳴不平也，但左遷之緣由，碑銘仍避而不談，似有意隱諱之。事實上自至元以來，趙璧并無重大過犯見于記載。

《元史·世祖紀(jì)》至元八年二月，“以中書左丞、東京等路行尚書省事趙璧為中書右丞”。畢竟忽必烈對趙璧不同于其他大臣，念起舊臣，忽必烈不忍棄之，于是至元九年十月又晉趙璧為平章政事，恢復(fù)當(dāng)年原職。不過他重回中書省之時，以理財當(dāng)國的權(quán)臣阿合馬之權(quán)勢仍然如日中天。

張之翰撰《趙璧神道碑》記:“尋遷榮祿大夫、中書平章政事，同列非其人，憂深慮重，食少事煩。” 看來趙璧雖想勉為其難地扭轉(zhuǎn)當(dāng)日時局，但終究難以一施抱負(fù)。《元史·世祖紀(jì)》載，這年正月，并尚書省入中書，阿合馬仍為中書平章政事，逐步因“理財能手”得寵，繼而得以控制朝政，威福肆行。所謂“同列非其人”系指阿合馬無疑，說明兩人舊怨既深，再度同列中書，在漢回官員互相排斥的局面中，不能和睦相處是必然的，趙璧因此茶飯不思，憂心忡忡，對忽必烈重用如此狼子野心之人而放心不下。

阿合馬把持朝政將近二十年，他的理財措施主要是苛捐雜稅，官為局賣和經(jīng)營鼓鑄，對各地帳籍進(jìn)行嚴(yán)酷的“理算”，逋欠財賦，追征欺隱。理算的對象，本應(yīng)是隱產(chǎn)逃賦之富豪，和侵吞財務(wù)、中飽私囊的貪官，而他理算的對象往往是那些廉潔守正而有沒有什么政治背景的官吏，最終招致人怨。阿合馬任人唯親，一家人“盡處要津”，但凡給他獻(xiàn)上美女的人都能獲得高官厚祿，滅宋之后，更放肆到公然販賣南方官職，美其名曰：“海放”。阿合馬取得如此大的理財成就，始終與他和其黨羽貪橫不法的罪惡相并行。

面對上述情勢，趙璧竭力強調(diào)關(guān)于節(jié)用與愛人之儒家學(xué)說和思想，直諫忽必烈要“不雜小人，不營小利，不責(zé)近效，不惑浮言”。趙璧與一些漢臣在指責(zé)阿合馬一系列奸貪不法時，竟然否定了當(dāng)時增加國庫收入之必要性，甚至“諱言財利事”，趙璧在將義與利對立化的同時也把自己置于忽必烈增加財政收入的既定政策的對立面，至元中葉以后，隨著藩府舊臣的日益凋零，以及被調(diào)離忽必烈身邊，朝中漢臣的勢力也日漸縮小。

拉施特的《史集》則為漢籍諱言的趙璧與阿合馬的一段糾葛提供了寶貴的信息。趙璧早在忽必烈即位前“寵遇無與倫比”，蒙漢兼通，允文允武。中統(tǒng)建元首任平章政事，此后屢預(yù)要務(wù)，至元四年突遭左遷，此后數(shù)年間，漢籍不再見他參預(yù)軍國大事的記錄，“寵遇”變成了冷遇。由此可知，元朝建國之初，趙璧與阿合馬二相有如水火，互不相容，是因為趙璧為人忠直，嫉惡如仇。

從拉施特的《史集》中獲得四條重要信息：一、忽必烈即位后，阿合馬為相，趙璧同在相位，即同為平章政事，與這種品行不端之人同朝為相，趙璧頗以為恥。二、趙璧對阿合馬心懷不滿，曾密謀與漢人官員聯(lián)手鏟除阿合馬，阿合馬得密報，馳赴上都向忽必烈陳訴，趙璧因而棄官出走。三、趙璧去襄陽，參與圍攻襄陽之戰(zhàn)有功。四、趙璧因戰(zhàn)功再度被任平章原職，與阿合馬共事，彼此仍相互嫉視。

四、學(xué)識淵博，廉潔守正

趙璧留下的著作不多，雖有詩文作品，但已世所罕見，我想這與他淡泊名利不無關(guān)系。

據(jù) (元)張養(yǎng)浩《歸田類稿》卷一三，以及《故中議大夫平江海道都運萬戶趙公墓志銘》等記載發(fā)現(xiàn)，元代還有同姓同名的漢人趙璧，字國寶，東平陽谷人，積官至禮部郎中。元至大元年（1308）武宗即位，趙璧受命于危難之際，任平江等處都漕運萬戶，但卻“赴任月余卒于官所”。此趙璧非彼趙璧，也有詞賦詩章留世，如1312年，陳儼寫《從祀繪塑碑》，乃是此趙璧書丹，這偶爾也使研究者將兩者混淆，誤認(rèn)為是一人，僅作說明，不贅。

盡管如此，從趙璧撰寫的《圣武親征錄》來講，其學(xué)識淵博可見一斑。趙璧的學(xué)風(fēng)，頗近遼、金時北方之習(xí)尚，擅于詞賦與章表。忽必烈曾命數(shù)人作討宋檄文，皆不能稱旨，于是召璧為之，文成之后，忽必烈喜贊曰：“惟秀才曲盡我意”，可見趙璧文采非凡。

《圣武親征錄》的原蒙古文本作者是孛羅丞相，而漢譯文本的撰寫作者被史學(xué)界大多數(shù)學(xué)者認(rèn)為是王鶚，但經(jīng)過細(xì)考，我認(rèn)為《圣武親征錄》漢譯文本的作者應(yīng)是趙璧無疑。此定論有如下依據(jù)：王鶚雖然是翰林學(xué)士承旨，但他未曾接觸過蒙古文化，可以說對蒙古文一竅不通，故而《圣武親征錄》漢譯文本的作者不可能是王鶚。至元十年（1273年），84歲的王鶚病故，假定1266年與1273年間《圣武親征錄》漢譯文本已經(jīng)問世，而此時的王鶚已是年老體衰，精力實在有限，加之他不通畏兀體蒙古文，斷不可能由他譯撰成此書。

王鶚的主要任務(wù)是將搜集史料存于史館以待備用，而不是親撰。1266年王鶚出任翰林國史院翰林承旨時已是78歲的老人，王鶚著有詩文四十卷，名曰《應(yīng)物集》，以及《汝南遺事》二卷，《論語集義》一卷，除此而外，他沒有任何有關(guān)蒙古方面的史著，由此可認(rèn)定《圣武親征錄》漢譯文本的撰寫者不是王鶚。

譯家皆知，漢譯蒙與蒙譯漢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翻譯，能漢譯蒙的作者，未必就能夠蒙譯漢。而具備這個才能的非趙璧莫屬，重要依據(jù)是，趙璧出身在漢蒙雜居的云中懷仁，小時候就會蒙語，他還是忽必烈的家臣，在忽必烈潛邸時又通過教授學(xué)生而使蒙語知識越加精通，不久又來到哈拉和林，訪察太祖、太宗史事有充分條件，耳聞目染，對蒙古國興起和發(fā)展有全面的了解，漢譯《圣武親征錄》，他完全具備能力和條件。

趙璧譯《大學(xué)衍義》及《四書》，也只能譯其大旨，仔細(xì)推敲也難免有訛誤，他是漢人儒士，不可能對畏兀體蒙古文的認(rèn)知達(dá)到非常之精準(zhǔn)的水平。反之，如果是蒙古儒士，雖能譯出漢文譯本，但其古漢語水平斷然也達(dá)不到趙璧的水平，此可想而知?！兜缊@學(xué)古錄》卷十二《中書平章政事趙璧謚議》載錄了趙璧釋解《四書》的事跡，他的釋解也只能說解其關(guān)鍵的重要內(nèi)容，趙璧把《圣武親征錄》譯成漢文本，出現(xiàn)一些舛誤也是不必過于挑剔的。

趙璧清正廉潔，當(dāng)時也算首屈一指。趙璧的衣服經(jīng)?！耙淮┑狡啤保褪巧岵坏脼樽约簱Q一身新衣服，忽必烈有時都看不下去，命后宮為他縫補，“輒為損益”。

1252 年，在趙璧的建議下，忽必烈奏請蒙哥汗由他來治理河南。忽必烈派朝貴莽噶拉、漢人趙璧和史天澤治理河南。雖說趙璧是個書生，但他善于理政，決絕果斷?！对贰ぺw璧傳》載：“時河南甫罹兵亂，民不聊生。有劉萬戶者，貪淫暴虐?？ぶ谢榧?，必先賂之，得所請而后敢行……”經(jīng)略使趙璧到來后，首先就將恃勢為虐的劉萬戶極其黨羽董主簿立斬之，而“劉萬戶受驚嚇，臥病而卒?！庇谑呛?，“不二三年，河南‘以最治稱’”。就是說，久亂不治的河南，在趙璧的鐵腕治理下，很快便得到有效治理。因此，趙璧的清正廉明得到了百姓的擁護(hù)，忽必烈也因此深得民心。

這也引起了蒙哥汗猜忌，1257年，蒙哥汗派遣阿蘭答兒鉤考河南、陜西等地，以及忽必烈鈐轄地區(qū)的諸官府金谷等，說白了就是要找忽必烈的麻煩，抓住他的一些把柄制裁他。鉤考官在河南百計羅織“罪狀”，一致“汴府官屬無所逃禍”，都被追拿查辦，由于莽噶拉是國族身份，故而得以免罪，史天澤也因其是先朝勛舊而未加罪，三名河南經(jīng)略使中，處境最為險惡的只有趙璧一人。但是趙璧鎮(zhèn)定自若，在鉤考官面前據(jù)理力爭，面不改色，這讓鉤考官非常憤怒，鉤考的結(jié)果自然是趙璧 “勒扣賞物”。忽必烈聽聞后，知道是蒙哥汗有意給他下馬威，又急又憂，親自出面找蒙哥汗保下趙璧，他知道廉潔奉公的趙璧是不可能索要或克扣財物的，但為保住趙璧，他不得不出錢代趙璧歸還了所謂被“勒扣”的“財物”。擔(dān)憂趙璧被人陷害，忽必烈隨即又將他調(diào)離河南，赴任湯沫邑懷孟路總管。

還有一則事跡，說明趙璧一身正氣。有一天，斷事官牙老瓦赤持官印向忽必烈請示道：“此先朝賜臣印也，今陛下登極，將仍用此舊印，抑易以新者耶？”即意為，這可是先帝賜給我的印啊，而現(xiàn)在陛下登基了，您將讓我沿用這顆印呢，還是要換新的印呢？”當(dāng)時趙璧侍奉在忽必烈身邊，見牙老瓦赤如此，便厲聲質(zhì)問他道：“用汝與否，取自圣裁，汝乃敢以印為請耶！”意思是說，是否任用你，這都由圣上來裁定，你今天竟敢拿出先朝的一枚印章來求官，這不是要挾皇帝嗎？于是“奪其印，置帝前。帝為默然久之”，既而說：“朕亦不能為此也。”從此再也沒有復(fù)用牙老瓦赤。

趙璧盡管一身才華也未能使自己善終。尤其到忽必烈攻打南宋時期，忽必烈與他的關(guān)系也逐漸疏遠(yuǎn)。至元十三年（1276年）七月十三，趙璧在燕京暴卒，享年57歲，當(dāng)時忽必烈聞噩耗極其悲痛。趙璧死后，按理說忽必烈應(yīng)當(dāng)封以謚號，而事實恰恰相反，情同手足的忽必烈甚至連一個謚號都沒有封給他，這不得不讓人對他突然去世的原因產(chǎn)生懷疑。

據(jù)張之翰撰《大元故榮祿大夫中書平章政事趙公神道碑銘》記載，墓主趙璧于至元十三年（1276）卒，忽必烈“愛其精敏，但以秀才呼”，成為“乘風(fēng)云，依日月，佐命之人”，乃是“尤勛名之烜赫者也”，可知趙璧生前與蒙元高層已有淵源，而死后卻不得封贈。

趙璧并非無子，膝下二子，長子為趙仁榮，官奉訓(xùn)大夫、同知歸德府事；次子為趙仁恭，集賢院直學(xué)士、朝列大夫。趙璧的孫子，趙仁榮之子趙崇，在元大德年任郊祀署令，掌郊祀行禮，兼廩犧署等事，當(dāng)時署令有二員，從六品，趙崇就是其中之一；趙璧之孫，趙仁恭之子趙弘，《懷仁縣新志·仕宦·明》載：“趙宏，壁孫，左藏庫提點明。”據(jù)我考究，《元史》記載：“弘，左藏庫提點。”《懷仁縣新志》中的“宏”應(yīng)為筆誤，“提點”后所綴“明”一字或?qū)俟P誤，至于“左藏庫提點”這一官職，明代無此官職，此官職應(yīng)為元代設(shè)置，屬太府監(jiān)?！睹魇贰こr傳》載，洪武七年因高麗貢物稱“送太府監(jiān)”，明中書省認(rèn)為：“元時有太府監(jiān)，本朝未嘗有，言涉不誠?！惫识w弘應(yīng)為元大德任太府監(jiān)左藏庫提點，掌收支常課、和買紗羅布絹絲綿絨錦木綿鋪陳衣服等物，當(dāng)時有左、右提點二員，從五品。

與趙璧同朝為官的劉秉忠、董文炳、史天澤、鄭鼎、張弘范，均是死后個人獲得封贈，時間集中在至元二十二年之前。由此可知，至元二十二年之前，元廷針對官員個人的卒歿之褒贈已經(jīng)施行，而且均為忽必烈本人首肯之后才施行的，有司議贈，太常議謚，有一定的嚴(yán)格程序。漢人通過封贈推恩為家族帶來的榮譽是平素難以爭取到的，這對于個人來說尤其重要，而受忽必烈寵遇、聲名顯赫的趙璧死后卻未獲忽必烈封贈，令人匪夷所思。

趙璧葬后十六年（至元二十九 年，1292），趙璧之妻富珠哩氏曾向張之翰道：“吾平章去世已久，雖埋銘，無以表其墓，未及請謚故也。今二子繼殞，諸孫俱幼，第恐日就泯沒，抱終天之痛，幸紀(jì)述之?！逼淝樯钌睿溲园О?，思之令人痛心。

《元史》記載，直到大德三年（1299），趙璧才被元成宗追贈為大司徒，謚“忠亮”。

神道碑記載：“（趙璧）至元十三年七月十三日薨于位，九月六日塟于大都宛平齊賈村北原”，此可證實趙璧去世后葬于當(dāng)時大都路的宛平縣。而《懷仁縣新志·宅墓》（光緒三十二（1906）年）所記載：“元平章政事趙璧墓，在縣西南三里（今縣城區(qū)內(nèi)仁人南路與賓南路丁字路口附近水利大廈處），俗名趙閣老墳?！惫P者認(rèn)為這是趙璧的衣冠冢。

《懷仁縣新志·學(xué)?！酚涊d：“忠義祠，三楹，祀元忠臣趙璧……”

今北京碧云寺的石牌坊有八位賢者廉吏的雕像，他們是藺相如、李密、諸葛亮、陶淵明、狄仁杰、趙璧、謝玄、文天祥，其中元朝平章政事趙璧占一席之位。

觀趙璧一生，可謂平安順意，中間雖說一波三折，然而并無大礙，其器具和才干堪稱一流，任職期間多有卓異建樹，作為漢人能夠位極人臣，也稱得上一個異數(shù)。

趙璧一生光明磊落，秉性樸實、言語謹(jǐn)慎、性格果決、意志剛強，從關(guān)于記載他的一些歷史文獻(xiàn)上看，他的道德理想是做一個謙光自抑、忠肝義膽和于人有益、心性溫厚的賢仁者。千載悠悠，淘盡風(fēng)流人物，趙璧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1]（元）張之翰.大元故榮祿大夫中書平章政事趙公神道碑銘//西巖集（卷十九）[M].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04 冊，第515頁.

[2]（元）虞集.道園學(xué)古錄卷一二《中書平章政事趙璧謚議》，四部叢刊影印明景泰翻刻元本.

[3]（元）虞集.道園類稿卷四○.《張忠獻(xiàn)公神道碑》《高莊僖公神道碑》；《元人文集珍本叢刊》，臺北影印明初復(fù)刻元刊本.

[4]（元）脫脫等.金史（卷五十一）//選舉志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5：1131.

[5]（英國）波義爾英譯，周良霄譯注.成吉思汗的繼承者[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249-253，247.

[6] P.Pelliot：NotesonMarcoPolo.p.10.Acmat條，1959，Paris.

[7]（英國）波義爾 (A. Boyle) 出版《史集》的《成吉思汗的繼承者》諸紀(jì)英譯本，1971.

[8]（元）王惲.《中堂事記》上，《秋澗集》卷八○.

[9] J.A.Boyle：TheSuccessorsofGenghiskhan.p.289.注 199.1971，NewYork.

[10]殷謙.懷仁城的記憶[J].參花，2014（4）.

[11]（元）王惲.秋澗先生大全文集卷八○，四部叢刊影印明弘治刊本.

[12]（明）宋濂等纂.元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3.

[13]中國通史·中古時代·元時期（第八卷，下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14]（元）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十《宣慰使張公》.

[15]（波斯）拉施特，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忽必烈汗紀(jì)[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7.

[16]（法國）牟里（A.C.Moule）伯希和（P.Pelliot）校譯本《MarcoPolo，Thedescriptionoftheworld》，第85節(jié)，1928.

[17] (元)張養(yǎng)浩《歸田類稿》卷一三.

[18]（清）孫承澤.元朝典故編年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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