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刀

蔣詩經

蕪城的兵器是江湖一絕。在蕪城還有一絕，那就是“鐵畫張”張黎的鐵畫。

這一日，張黎正和妻子柳氏在家中下棋，店里二當家胡勝急匆匆趕來說，店門前有一位客人鬧事。張黎放下手中棋，來到店門前。來客是一位白面書生，他說：“如果你店中之人，能將我推動半步，我自會離開?！?/p>

張黎對書生拱手說道：“朋友，張某失禮了，請入店一敘?！睍笆诌€禮，自稱黃清源，乃京城人士，來蕪城找張黎，只為鍛一把快刀。

張黎笑著說：“黃兄，在下只做鐵畫，不鍛兵器?！?/p>

黃清源說：“我這把刀，只有你才能打鑄出來?！闭f罷，他從腰帶間抽出一塊黑色條鐵。

條鐵厚有寸余，但纏在黃清源腰間卻如一塊軟布。黃清源道：“此鐵柔若布帛，重若黃金，張兄，你可認得？”

張黎問：“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千年玄鐵？”

黃清源微微點頭：“此鐵除了以鐵作畫的張兄可以鍛打成刀，世上沒有第二個人了。”

張黎說：“若要將千年玄鐵鍛成快刀，至少需要一年之功，不知黃兄可等得及？”

黃清源說：“別說一年，就是三年，我也等得。請允許我在府上住下，直到張兄將刀鍛成，可否？”

張黎點頭，他清楚黃清源不放心這塊千年玄鐵，故有此請求。

為鍛寶刀，張黎決定閉關，平日只差人送些飯菜和鍛刀所用松炭，其他一律不問。寶刀一日不成，一日不出爐房。張黎囑咐二當家胡勝照看店外以及家中事務。轉眼一年有余，張黎終于將玄鐵鍛鑄成刀?？粗媲昂邝铟畹拈L刀，張黎心中不禁喜不自勝，其間艱辛，又有幾人得知。

張黎將長刀舞出一個刀花，砍向上鎖的木門。在張黎的想象中，木門肯定會隨刀而裂，他則可破門而出。只可惜，刀僅入木半寸，而木門依舊。張黎驚出一身冷汗，為什么寶刀沒有削鐵如泥？

正在此時，門外有伙計來送早飯。張黎通知伙計，讓胡勝速來開門，他要出關。很快，胡勝趕到，打開爐房大門。張黎面色憔悴地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張黎卻不見柳氏來迎。張黎問仆人，仆人回道：“夫人已往林云禪寺燒香拜佛去了?！睆埨栊纳苫螅S口向胡勝問道：“她一向不信佛，怎么無端地會去燒香？”

胡勝跪倒在地，不敢回答。張黎雙手扶起胡勝，請胡勝大膽直言。胡勝說：“夫人每次去寺廟燒香，都由黃清源作陪……”

張黎大怒：“黃清源，我為你鍛刀，你卻……”

正在此時，只見黃清源和柳氏有說有笑地進入了院內?？吹綇埨瑁弦荒橌@慌之色，黃清源卻面露驚喜，說：“張兄，玄鐵已經鍛鑄成刀了嗎？”

張黎怒火中燒，揚起手中玄鐵刀，就向黃清源劈去。黃清源雖毫無防備，但武功精湛，錯過一步，硬是讓張黎一刀劈空。

張黎一刀不成，反身再攻。黃清源已從身上取出佩刀，然后長退三尺，道：“張兄，你走火入魔了嗎？”

張黎鋼牙錯咬：“你與柳氏是怎么回事？”

黃清源辯道：“張兄，誤會。嫂子讓我陪她去廟里燒香，并無他事。不信，你可問她自己。”

柳氏聽后，突然淚如泉涌，也不說話，反而向院邊水井奔去，欲投井自盡，幸虧胡勝攔下。柳氏此舉，如同默認。張黎雙目血紅，再次向黃清源攻來。

兩人斗在一處達五個回合，畢竟張黎身體虛弱，再加黃清源藝高一籌，趁張黎露出一個空門，刀尖直指向張黎胸口，喝道：“張兄，住手！”

不料張黎卻血性上涌，不但沒有避開刀鋒，反而迎刃而上，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勢。黃清源微微一驚，急忙往后撤刀，但刀鋒已經劃破張黎胸口，有血滴落了下來。

血，滴在了張黎手握的玄鐵刀上，雖然很輕，但玄鐵刀發(fā)出一陣細微的鏗鏘之聲，穿透耳膜，繚繞不絕。

張黎再次舉刀，黃清源揮刀相接，兩刀相交，卻見黃清源的刀如同一支木棍，應聲而斷。黃清源急忙跳開，高呼一聲：“果然好刀！”此時，張黎心中亦是一驚，隨即明白，玄鐵刀的最后一道工序竟是以血淬火，方成利刃！

如今，張黎手握玄鐵利器，如虎添翼，而黃清源則變成了赤手空拳，如同龍游淺灘。張黎刀風凌厲，一股殺氣在無形中彌漫開來。黃清源只好且戰(zhàn)且退，張黎窮追不舍。突然，黃清源兩腿一軟，跌倒在地，張黎手起刀落，鮮血四濺，黃清源已然斃命。

此時，門外一陣喧鬧，有幾個捕快推門而入。張黎一聲長嘆，自古殺人償命，今天犯下大事，罪不可恕。

捕快們將張黎捆綁結實，其中為首的劉捕快在查驗黃清源的尸首，突然一聲大笑，說：“此人乃皇宮要犯，正是從皇宮盜寶的那個太監(jiān)。想不到這一年他竟躲在這里，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闭f罷，劉捕快從黃清源尸體上搜出一塊太監(jiān)腰牌。

劉捕快轉身解開張黎身上的繩索，將玄鐵刀歸還，并拍了拍他的肩，說：“你真是走運到家了，殺了皇宮正在緝拿的要犯。這樣吧，你殺人的罪免了，但這個殺逃犯的功勞就歸我們了?！闭f罷，讓其他人將黃清源的尸身帶回，轉身走了。

張黎愣在當場，一股血又涌上了腦門。黃清源是個太監(jiān)，那和柳氏相好的人又會是誰？他轉過身，看向院內的胡勝。此時的胡勝，已拔出佩刀，虎視著張黎。

張黎終于明白，胡勝是一個卑鄙小人。張黎的玄鐵刀越握越緊，胡勝的刀卻先行劈了過來。胡勝冷笑道：“來，讓我也會會你的快刀！”在胡勝還有一丈遠時，張黎揮起玄鐵刀，那刀嘯若龍吟，刀鋒過處，有冷風吹過……

胡勝還沒有近身到張黎跟前，突然有血從胡勝腰間滲出，繼而洶涌。胡勝疑道：“果然是一把快刀……”話音剛落，人已跌落在地，未及搏斗已然身亡。

玄鐵刀，竟憑刀風可傷人于無形。張黎握著手中刀，狂笑不止，眼中卻含滿了冰冷的淚……

劉捕快又接到報案，再次返回張黎府上時，只見到了胡勝和柳氏的尸體。半月之后，劉捕快在山邊爐房內找到了張黎，只是此刻的張黎已然氣絕，他在鍛刀時已用盡了元氣。此刻的玄鐵刀上，有了新鍛的兩行字：殺盡天下負心人，恨滿江湖絕情刀。

選自《絕妙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