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圣經(jīng)之余緒，潰圣教之藩籬
——余含棻《保赤存真》評述

上海中醫(yī)藥大學(上海，201203) 康欣欣 黃 瑛

·書刊述評·

窮圣經(jīng)之余緒，潰圣教之藩籬
——余含棻《保赤存真》評述

上海中醫(yī)藥大學(上海，201203) 康欣欣 黃 瑛

清代醫(yī)家余含棻，是一位心懷家國天下的典型儒醫(yī)。其著作《保赤存真》是在《幼幼集成》基礎(chǔ)上，集歷代兒科經(jīng)驗之大成所撰而成。其書文風高華，逐層分注，逐癥詳明，既有歷代兒科觀點精粹，又能闡發(fā)自家見解，使“不知醫(yī)者翻閱即可立方”，是一部實用性很強的兒科專著。該書的學術(shù)觀點，主要有以下幾點：1、小兒診斷，脈診手紋，相輔相成；2、小兒護養(yǎng)，調(diào)理后天，扶正祛邪；3、小兒疾病，因體施治，調(diào)攝陰陽；4、小兒驚風，傷寒論治，肝脾并治。

保赤存真 醫(yī)林枕秘 余含棻 兒科

作者其人

余含棻(1792- 1846年)，字芬亭，一號夢糖，世居婺源(今屬江西)北鄉(xiāng)十六都沱川村。生于乾隆壬子年二月，卒于道光丙午年四月，享年55歲。

余含棻天資卓犖，文風高華典重，至30為郡庠生，并因諫言國策候選通判。后困于鄉(xiāng)試，一直未能中舉，從此無意進取功名。根據(jù)該書余麗元序言考證，作者的醫(yī)學受其二兄啟蒙。二兄名含輝，字麗新，號燕峰，邑庠生，攻岐黃，精究脈理，尤長針灸。余含棻初習孺子業(yè)，后考場不順，并且自嘉慶丙子年(1816年)，其父、二兄及大侄，一年之中相繼病故，余含棻開始發(fā)憤習醫(yī)，探源于《內(nèi)經(jīng)》，深得《傷寒》治法，旁及李東垣、朱丹溪、劉河間、薛立齋、張景岳諸大家，博采眾長，并有所發(fā)揮。由于家境日益窘迫，于是往來廣東販賣綠茶，并于道光十三年(1833年)定居粵東，前后逾10余載，期間事業(yè)亦不順。因而自放于山巔水涯，而胸中抑塞磊落之氣，不能遏抑，往往慷慨悲歌，發(fā)之于詩，以適其志。之后余氏軍門獻策，并撰寫《籌海策略》四卷，深獲地方官員賞識。他本有機會獲得重用，但由于清廷以議和為國策，因此，他再次失落，無法施展抱負。此后，其自粵歸里，船至江西，因船沉沒而亡。

他賦性清高，常有扶弱濟貧之心。而對醫(yī)學的學習，余含棻則認為，至親的突然離喪，是他習醫(yī)的直接動力。余氏曾自謂：“凡人學習一業(yè)，必精神貫注然后能精，而精神之所以貫注，必由境遇交迫然后能成?！惫势溽t(yī)術(shù)日臻精湛，對于疑難之癥，能起沉疴，決生死。其醫(yī)學思想，上溯《內(nèi)經(jīng)》、《傷寒論》及金元四大家，而折衷于明、清諸名家，如：薛立齋、張景岳、趙養(yǎng)葵、葉天士等，于兒科有所發(fā)揮，其法多宗薛立齋。

余含棻一生著作甚豐，據(jù)其子殿英所述，余氏生平著作有《培荊閣詩文集》4卷，《籌海策略》4卷，《夢塘三書》8卷，《醫(yī)林枕秘》10卷，《保赤存真》10卷，《麻痘合參》2卷。

關(guān)于《保赤存真》

《保赤存真》[1]又名《醫(yī)林枕秘保赤存真》或《幼科心法保赤存真》，是他“殫十九年之精神”，共參考前賢有關(guān)醫(yī)書30余種而作。至道光十四年(1834年)始成書于羊城客舍。雖幾經(jīng)兵燹，是編獨完善無恙。但無力刊行，故直至光緒二年(1876年)，始由其侄余介石等刊印，而其他書似未刊行。

該書現(xiàn)存有慎德堂藏板及其他清刻本。該書前附許瑤光序、自述、余麗元序、行述，概述作者生平。其正文10卷，中含醫(yī)論13篇，分論135篇，方劑約600余首。對保產(chǎn)護胎、急救及小兒望診、脈診，五臟疾病及常見疾病的處方用藥，均有詳述，同時以歌訣方式將經(jīng)驗加以總結(jié)，以方便記憶。

根據(jù)其子余殿英所撰行述，《醫(yī)林枕秘》與《保赤存真》為獨立的兩本書，且均有10卷。而現(xiàn)存慎德堂藏板僅僅包含10卷，而此書在卷首均有“醫(yī)林枕秘保赤存真”字樣，因此認為現(xiàn)存《保赤存真》疑為兩書的擷英本。查閱行述，還可見大段關(guān)于如何抵抗外敵海上入侵的詳細策略，亦可能為《籌海策略》一書的部分內(nèi)容。

《保赤存真》就兒科疾病的證治理論與方藥作了較全面的介紹。特別對兒科學中的一些理論問題，如小兒體質(zhì)的屬性及治法，驚風病的名稱以及麻痘病的治法等，從按、論、癥、治、方幾個方面予以系統(tǒng)闡述，并提出了個人的見解，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主要學術(shù)觀點

在中醫(yī)兒科學著作中，陳復正所撰的《幼幼集成》是一本非常重要的著作，但余氏認為：“此集目錄悉遵其布置，但治法猶有未詳，臨癥總難確當?！币虼?，作者博覽其他涉及兒科的著作，將“其治法合乎經(jīng)旨，見諸成效者，悉為補入”，以成是書。其所引用書目除《內(nèi)經(jīng)》、《傷寒》、《幼幼集成》之外，還包括《活幼心法》、《幼科鐵鏡》、《痘疹定論》等40余種，使此書更為系統(tǒng)完備。對前人的經(jīng)驗，余氏繼承而不照搬，絕不拘于一家，而是匯集各家之長，結(jié)合自身臨床實踐，從理論和臨床兩方面對兒科常見病癥作了較為深入的探討。全書不僅輯錄梳理他人觀點，也闡發(fā)個人見解，比如，他認為“小兒臟腑嬌嫩，毒劣之藥最損真元，此集所用之方、所加之藥，必求中正和平，有益元氣，一切金石猛厲之藥，悉為刪去”，并以此為兒科選方用藥的要點。全書對兒科各癥“逐層分注，逐癥詳明”，其條理清晰明了，絕無故弄玄虛，妄自高明之處。編著本書的目的，誠如余氏自謂“即不知醫(yī)者偶遇一癥，翻閱亦可立方，簡切便用”，實為普及實用之本。綜觀全書，其學術(shù)觀點主要有以下幾點。

1.小兒診斷，脈診手紋，相輔相成

小兒診斷，余氏首推手紋診與寸口脈診。由于“指紋與寸關(guān)尺同一脈也”，根據(jù)《內(nèi)經(jīng)》的觀點：“十二經(jīng)絡(luò)始于太陰，其支者，從手腕后出食指之端，而交通榮衛(wèi)于乎陽明大腸之經(jīng)，此指紋是也?！睆慕?jīng)絡(luò)角度將食指紋診與寸口脈診相聯(lián)系，并將指紋診之要點編成歌訣：“腹疼紋入掌中心，彎內(nèi)風寒次第侵，紋向外彎痰食熱，水形脾肺兩傷陰。”又擬脈訣歌：“太淵一指定安危，六至中和五至虧，七八熱多三四冷，浮沉遲數(shù)貴詳推?！敝赋鲂好}診一指定三關(guān)的特點，明確了小兒正常脈搏次數(shù)與成人脈搏次數(shù)之間的差異。余氏強調(diào)小兒指紋診與寸口脈診，必要時兩者合參，不能執(zhí)一而終。

2.小兒護養(yǎng)，調(diào)理后天，扶正祛邪

小兒的養(yǎng)護，余氏注重后天脾胃的調(diào)理，使其脾胃之氣充盛，則小兒體格強健。余氏認為：后天脾胃為人之本，胃司受納，脾主運化，凡人一離母胎，全藉乳食養(yǎng)益氣血、生長筋骨。而土為萬物之母，天地以之化生，人身賴此成立，先天不足，得后天強健，自然潛滋暗長，是后天所以補先天之缺陷。中州不旺，百病叢生，兒時剝削過多，后來便受無數(shù)虧損。對于后天脾胃的重視，正如余氏所言“凡為幼科，當于此際進一步想”。

若遇病邪，不論虛實，余氏亦從脾胃施治，扶助脾胃正氣，俟正以御邪，即扶正祛邪之法。如小兒傷食，余氏認為：本病熱癥少而寒癥多，其有熱者，因食郁成熱，非因有熱而后傷食也。蓋熱則易消化，安得有滯？凡滯食皆脾虛也，故當扶正為主，攻邪次之。再如疳癥，余氏謂：大抵疳癥先由于虛，不虛不成積，故無論新久，皆當顧中州元氣為主，慎勿肆行攻伐。在具體治法上，時時顧忌脾胃陰陽，祛邪輕緩以防傷及正氣。余氏指出：“治積不宜驟攻，恐戕胃氣也；治寒不宜峻溫，恐增邪熱也；治熱不宜過涼，恐傷脾陽也?！?/p>

3.小兒疾病，因體施治，調(diào)攝陰陽

外邪侵襲，或從寒化，或從熱化，其機轉(zhuǎn)多與機體的生理特性相關(guān)，這種特性即體質(zhì)。于小兒疾病而言，體質(zhì)的影響尤盛。只有正確認識了小兒的先天體質(zhì)，才能對其疾病作出正確判斷，以便能有效指導臨床用藥。例如《小兒藥證直訣》“小兒純陽，無煩益火”，而余氏卻認為，對小兒“純陽之體”應(yīng)作客觀分析，不可絕對，若一味使用清涼之品反而傷及小兒陽氣。他認為小兒出生后也有陽虛的可能，如“或其父之命門火衰，或其母之中州土弱，一出胎時，多有膽怯胎寒”。既然小兒有不足的體質(zhì)傾向，那么在兒科疾病的治療上就可給予補益之藥。那種認為“小兒不補腎者，以其嗜欲未開，天真未衰，不待補也”的論點忽視了遺傳因素對小兒體質(zhì)的決定作用。實際上，小兒“生之來也，有其不足之慮”。其腎陰腎陽都應(yīng)有所不足，治療也應(yīng)分別調(diào)補。

4.小兒驚風，傷寒論治，肝脾并治

該書對小兒驚風作了重點討論。早期人們認為“小兒八歲以前，無傷寒”，而余氏認為“世之所謂驚風者，無非六淫之所侵”，因此不能妄斷小兒無傷寒，并將小兒驚風與成人之六淫致病聯(lián)系起來。

由于小兒驚風病名的確立，使人們忽視了小兒傷寒?！胺蚪袢罩樽樱串惾罩煞颍唤袢罩卓?，即他日之方脈；小兒同此臟腑，同在氣交之中，風寒暑濕燥熱六淫之邪，大人所不能免，小兒又安得避之？”因此，余氏將小兒驚風當作成人傷寒病的發(fā)展，屬傷寒痙癥。

對于驚風病，他認為喻嘉言主于正誤，夏鼐父子詳于分析但仍存混淆，陳復正說理上較為暢通，但用方并不精練。因此，他以薛立齋之說為基礎(chǔ)，“先以六經(jīng)之癥分注，次以六淫之邪條列，后以誤治變癥及諸前輩之論詳錄備覽”。他說：“得明太醫(yī)薛立齋醫(yī)案，見其急驚平肝，而肝風內(nèi)鼓者，則有滋水涵木之法。治慢驚主于補脾，而脾氣虛者，則有補土生火之功焉。制方用藥，悉與時違，而取效極速?！庇纱丝梢?，在理論合理性的前提下，他強調(diào)理論的實用性。對于前人的觀點，他并非盲目崇拜，而是通過臨床反復應(yīng)用。該書對驚風常見癥狀作了一一分析，分門別類，急驚風責之于肝，慢驚風責之于脾，且進一步具體指出：“小兒病惟肝脾最多，肝病必動風，其風外入者，宜平肝以祛風，豁痰為主；其風由內(nèi)鼓者，宜養(yǎng)肝以滋水鎮(zhèn)木為主?！币云礁位硖?，養(yǎng)肝滋水，補脾扶土的治法，成為現(xiàn)在臨床常用的治風之法。

另外，對小兒常見的疾病及特殊治法，余氏也作了詳細記載。如麻痘科，余氏力推聶尚恒的《活幼心法大全》，稱其為“從前俱是濃煙重霧，至此乃白日青天”。對特殊治法，如燈火療法，余氏崇尚有加，尤其是《幼幼集成》所載之法，認為其能疏通經(jīng)絡(luò)，散風疏邪，是“兒科第一捷法”。同時，余氏根據(jù)其兄余含輝所制的銅人圖訂誤了陳氏部分不準確穴位。如：囟會穴、氣街、承滿、身柱、神道、至陽、筋縮、脊中、命門、陽關(guān)、腰俞、長強。書中詳述了燈火之法的使用宜忌，以及急癥重癥的燈火治療法，配以燈火口訣及穴位圖示，還收錄了《幼科鐵鏡》中的燈火療法，是對燈火療法的詳細總結(jié)。

綜上所述，余含棻既是一位典型的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習舉子業(yè)而胸懷家國，又是一位典型的古代醫(yī)家，落榜不第，親友罹難，轉(zhuǎn)投岐黃。其所撰之書《醫(yī)林枕秘保赤存真》詳于引用，又精于推敲，有破有立，可謂“窮圣經(jīng)之余緒，潰圣教之藩籬”。這本書對兒科學進行了仔細地梳理與總結(jié)，也對臨床有很好的指導作用。

[1] 余含棻.醫(yī)林枕秘保赤存真[M].清光緒二年丙子(1876年)慎德堂藏版影印本.

Reviews on YU Han-fen′sBaoChiCunZhen：Exploration of Classics′ Ideas with Breakthroughs of Obstacles

KANG Xin-xin, HUANG Ying

(Shangha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Shanghai 201203, China)

Yu Han-fen, as a medicine scholar in the Qing Dynasty, was a typical Chinese Confucianism doctor who bearing his people in his heart. Based on the bookYouYouJiCheng, hisBaoChiCunZhenhad collected the essences of ancient pediatric experiences. The writing style was elegant, with multi-level explanation, and extensive discussions on every symptom. His book not only included the essences of ancient pediatric experiences， but also it had covered his own opinions. Anyone who has no idea of medicine can easily find the treatment method by reading it simply. After all, it was a highly practical book in pediatrics. The main viewpoints of this book can be summarized as following: 1. Combining the pulse and handprint in pediatric diagnosis; 2. Regulating spleen-stomach, strengthening the body; Eliminating the pathogenic factors during the nursing; 3. Adaptation to the baby′s personal condition and harmonizing the body′s balances (i.e. the Yin-yang ); 4. Treating febrile diseases with Treatise, treating pediatric convulsion by the liver-spleen theory.

BaoChiCunZhen;YiLinZhenMi; Yu Han-fen; pediatrics

R272

A

1006- 4737(2017)02- 0060- 03

2016- 09-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