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文斌：滿身盡掛『光榮花』

2017-01-11 02:55:58梅興無

世紀風采 2017年5期

梅興無

顏文斌

戰(zhàn)爭年代，革命戰(zhàn)士把犧牲稱作“光榮”，把負傷稱作“掛花”。開國少將顏文斌的頭、臂、胸、腰、臀、腿，共掛18處“花”，是負傷次數最多的開國將軍之一。他的名字很“文”，可打起仗很“武”，5次當敢死隊長，戰(zhàn)友們稱他“猛張飛”。他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差點兒“光榮”，可謂滿身盡掛“光榮花”。身上的傷疤大如碗口，小如銅錢，一個傷疤就是一枚勛章，這一枚枚閃光的“勛章”，折射出顏文斌將軍金戈鐵馬的傳奇人生。

額頭的“花”差點讓他被活埋

顏文斌，1915年出生，江西永新人。6歲那年，一場瘟疫奪去家里11口人的生命，只他一人僥幸活下來。1931年春，16歲的顏文斌參加了紅軍，參軍第二天就碰上打仗，放第一槍子彈打飛，但他不怕死，沖鋒在前，一個人繳獲了3支槍和一大包軍裝，受到指導員的表揚，參軍不到一年就當上了排長。

1934年8月，為了配合中央紅軍戰(zhàn)略轉移，紅六軍團在任弼時、蕭克、王震的率領下從湘贛根據地突圍西征，到達貴州東部與賀龍領導的紅三軍（后恢復紅二軍團番號）勝利會師。顏文斌任紅六軍團十七師五十一團一營模范連尖刀排排長，進攻他們當先鋒，撤退他們做后衛(wèi)。一路上他先后5次受傷。

在一次突圍戰(zhàn)中，一顆手榴彈在他身邊爆炸，彈片嵌入他的右臂，臂膀腫得像饅頭。醫(yī)生給他取彈片時，因沒有麻藥，就將他綁縛在大樹干上，以小刀割開皮肉，用鉗子硬將彈片拔出。因為這朵“花”，顏文斌右臂終生彎曲不能伸直，一回想起來他還覺得肉痛：“沒有麻藥，開刀疼死了！”

1935年6月，紅二、六軍團在鄂西忠堡與敵四十一師激戰(zhàn)，每一條田埂、每一個工事、每一攤石堆，幾乎都要經過反復爭奪。敵人拼死頑抗，紅軍兩天未能攻下敵人主陣地。王震親自到五十一團陣地指揮作戰(zhàn)。有“拼命三郎”之稱的一營營長賀慶積大喝一聲：“排以上干部集合!”他下令各連只留一名主官，其余42名排以上干部組成一個突擊排。賀慶積第一個就點到顏文斌，命他擔任突擊排一班班長，站在全隊最前邊。進入了突擊陣地后，賀慶積一聲大喊：“沖鋒！”42名干部像猛虎下山一樣撲向敵陣。顏文斌邊沖邊扔出3顆手榴彈，縱身沖進敵群，用刺刀連挑兩個敵人。突然，一顆手榴彈飛來在他身邊爆炸，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賀慶積指揮突擊排攻入敵陣，消滅了負隅頑抗的敵人，活捉敵師長張振漢。賀慶積正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有人向他報告，顏文斌犧牲了?！鞍　辟R慶積半晌說不出話來。顏文斌跟他都是永新人，是戰(zhàn)友加老鄉(xiāng)，感情篤深。

紅軍開始打掃戰(zhàn)場，掩埋戰(zhàn)友的尸體。顏文斌只是深度昏迷，并沒有死，這時他漸漸蘇醒了，朦朧中聽見有人說“坑挖好了”，他被拖到坑里。接著，一鍬一鍬地往他身上蓋土，他的意識一下子清醒過來，猛地睜開眼睛，騰地坐起來，大叫：“我還沒死，不要埋我！”把鏟土人的鐵鍬都嚇掉了，驚呼：“老天爺啊，你還活著呀!”

顏文斌“死里逃生”，賀慶積興奮地抱住他，說：“你小子的命真大?！鳖佄谋笳f：“幸虧彈片砸在腦門上，再偏1寸，天靈蓋被揭了，小命就真沒了?！?/p>

回到連隊后，他覺得腦門緊緊的，用手一摸，原來彈片還嵌在上面。他讓連隊衛(wèi)生員用鐵鉗子把彈片拔掉，衛(wèi)生員說不衛(wèi)生。顏文斌橫著眼說：“少啰嗦，叫你拔你就拔！”衛(wèi)生員把彈片拔出來時，一股血“哧”地噴了出來。

腿根的“花”險些要了他的命

顏文斌傷好后，參加了紅二、六軍團的東征戰(zhàn)役。一次，紅五十一團與敵遭遇，顏文斌所在連隊同敵人短兵相接。他端著刺刀跟敵人肉搏。右大腿根部中了一槍，他轟然倒地。這時大股敵人撲了過來，顏文斌傷在腿部，想跑也跑不了，急中生智，就閉上眼躺在地上裝死。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敵人走到他的身邊，朝著他身體踹了一腳。他屏住呼吸忍著，就聽見一個敵人狠狠地說：“捅他一刺刀，看他死沒死？”另一個人說：“算啦，已經死了，還費勁捅他干什么？”幾個敵人就從他身體跨了過去。過了不久，又響起槍聲和腳步聲，紅軍反擊了過來，把敵人打垮。就這樣，顏文斌死里逃生，被抬到龍家寨紅軍臨時醫(yī)院醫(yī)治。

1935年11月，紅二、六軍團決定撤離湘鄂川黔根據地開始長征。當時，顏文斌大腿根部的傷口嚴重潰爛，組織上將他安置在當地老鄉(xiāng)家里養(yǎng)傷，并發(fā)給他一塊銀子和三塊光洋，作為養(yǎng)傷的費用。

紅軍撤離的當晚，一伙武裝土匪就洗劫了這個山寨，寄養(yǎng)在老鄉(xiāng)家中的紅軍傷員多被殺害。一群土匪洗劫了顏文斌身上的銀子和光洋，還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老鄉(xiāng)們苦苦哀求：“他還是個孩子，你們圖了財就行啦，莫害人家的命吧!”這才使他免做刀下之鬼。

顏文斌想，這傷負的可真不是時候??！自己從一個孤兒成長為一名共產黨員和紅軍排長，與紅軍結下了骨肉深情。如果就這樣脫離紅軍，很難躲過國民黨軍和土匪的魔掌。他橫下一條心，與其留下來養(yǎng)傷讓敵人抓住殺頭，還不如拖一條傷腿跟著部隊走，能挪一步是一步，能活一天是一天，走不動死在路上算了。晚年他回想往事的時候，還慶幸自己當初做了這個決定：“要是留下來早就完蛋球了！”

他一刻也不能等了，趁部隊還沒有走遠，拄著兩根樹棍上了路，一拐一拐地追上了自己連隊。戰(zhàn)友們都爭著要背他、抬他。他堅決地拒絕了，只收下了他那個排的戰(zhàn)友每人送的一雙草鞋。

他拿定主意，不連累部隊，不拖累任何人，走得動就走，走不動便就地臥倒。他背著一串草鞋，雙手拄棍，艱難前行。隊伍的行進速度快，他跟不上，沿途不少戰(zhàn)友勸他：“算了吧老表，不要再跟了!”可他不甘心，隊伍途中休息，他不休息，一步不停地向前挪動；隊伍晚上宿營，他少睡覺，先朝前趕一二十里路，為的是第二天不被落下。

王震知道顏文斌的事后，感慨地說了兩句話：“紅軍的骨頭比鐵硬！”“跟著共產黨走就一定勝利！”這兩句話一直激勵著、鼓舞著顏文斌，使他這個腿受重傷的戰(zhàn)士，憑借信念的力量，在漫漫長征路上竟然沒有掉隊。

走了一個多月，顏文斌突然感覺腿傷惡癢惡痛，就走到一條小河邊想洗洗傷口。一打開繃帶，這個在刺刀面前從不眨眼的鋼鐵漢子，卻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只見一片白花花的蛆蟲在腐爛的傷口上蠕動，滿腿亂爬。戰(zhàn)友們見狀，這個送他紗布，那個送他鹽巴。他堅持每天用紗布蘸鹽開水清洗長蛆的傷口。令人稱奇的是，碗口大的潰爛創(chuàng)面逐漸縮小，后來竟然愈合了。在貴州地界，他扔掉了一根拐棍；走到云南，他又扔掉了另一根拐棍。

在長征那樣惡劣的條件下，這么嚴重的創(chuàng)傷怎么會“不治而愈”呢？鹽開水似乎有一點作用，但起決定作用的是那些白花花的蛆蟲，正是這些蛆蟲吃掉了潰爛傷口的腐肉，達到了清除壞死組織的效果。這種神奇的作用即便做手術都未必能達到。這個“偏方”無意中救了顏文斌的一條腿和一條命，而且還使他返回到自己的連隊。

戰(zhàn)友們對顏文斌的突然出現又驚又喜：“哎呀，你到底趕上我們啦！你的骨頭可真硬??！”他想起王震的那句話，笑道：“紅軍的骨頭比鐵還硬嘛!”從此，他又能正常行軍打仗了。腿腳利索的人走完長征都是一個奇跡，他一個瘸一條腿的人能夠追上部隊，是何等的不易?。?/p>

1936年4月，紅二、六軍團渡過金沙江，當時顏文斌已經擔任了連長。由于頻繁的戰(zhàn)斗和惡劣的環(huán)境，隊伍大量減員，他所在連只剩下一半戰(zhàn)士。部隊將兩個連和部分機關干部合編為一個連，顏文斌擔任合編連的副指導員。

過草地的時候，顏文斌又面臨一次嚴重的死亡威脅。饑餓像一只兇狠的怪獸，不斷吞噬著紅軍戰(zhàn)士的生命。過草地后期，顏文斌的連僅剩下29人了，而且只剩他一個干部。他把能吃的讓給了戰(zhàn)士，因此他比戰(zhàn)士斷糧的時間更早些。饑餓把他折磨得骨瘦如柴，實在走不動了，兩名戰(zhàn)士攙扶著他往前挪，他明顯地感覺他們的體力即將耗盡。他躺在了草地上，把駁殼槍交給兩名戰(zhàn)士，說：“你們先走，我肚子疼，休息一會兒再走。”兩戰(zhàn)士明白他的用意，哭著說：“副指導員，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胡說，多走出去一個人，就多一顆革命的種子，將來一個人要頂一百個人，一定要走出草地！”他硬是下命令逼著他們走了。

顏文斌一個人靜靜地躺在草地上，等待著死神的來臨。朦朧中，他聽到了一陣馬蹄聲，有人在他耳畔呼喚：“喂，老表，起來走哇！”兩個人把他扶起，可他全身軟得像一攤泥，一下子又栽倒了。

這時，一個40歲左右的首長從馬上跳下來，關切地問道：“你是餓的吧？”顏文斌無力地點了點頭。首長便從馬背的干糧袋里倒出僅有的一碗炒面，送到顏文斌的手里，關切地說：“吃吧！”望著這碗比黃金還要貴重的炒面，他的眼淚刷地一下奪眶而出：“不，首長，我吃了，您怎么辦??？”

首長笑笑說：“你比我更需要它，吃了吧。”見他還是不肯吃，又說：“這是王震政委的命令。他自己帶頭吃野菜，說只要多省出幾口糧食，就能多救活幾名掉隊的同志！”

聽了這話，顏文斌和著淚水吃了這碗救命炒面，渾身上下頓時有了力氣，當天晚上就走出了草地，趕上了部隊，隨紅二方面軍長征勝利到達陜北。

可那位救他命的首長，顏文斌一直沒有打聽到他的姓名。

左臂的“花”使他墜入護城壕塹

1938年初，顏文斌從抗大結業(yè)后，被派往聶榮臻領導的晉察冀軍區(qū)擔任特務團營長。這年春上，他率一個連在靈丘縣曲陽橋伏擊日軍卡車，擊斃日軍50多名，燒毀軍車2輛，繳獲17匹東洋戰(zhàn)馬，受到聶榮臻的表揚。

同年7月6日，為紀念七七事變一周年，晉察冀軍區(qū)調動四分區(qū)七、八2個大隊（大隊相當于團）攻打平山城，七大隊負責攻城，八大隊負責打援。七大隊組成100多人的敢死隊，顏文斌任隊長。他們腰掛手榴彈，背插大刀，背著灌滿汽油的水壺，埋伏于平山城下。7月7日子夜，隨著一聲“轟隆”巨響，兩丈多高的平山城墻被炸開了一道大豁口。顏文斌帶著敢死隊吶喊著“殺呀”，從硝煙滾滾的豁口沖入城內。他帶人爬上日軍一座碉堡，手起刀落，劈斃日軍的哨兵，把一枚枚手榴彈扔進碉堡，里面的日軍被炸得鬼哭狼嚎。

抗戰(zhàn)時期，顏文斌（中排左六）與賀龍（前排左三）等合影

接著，敢死隊攻入日軍兵營，與日軍展開肉搏戰(zhàn)。顏文斌揮刀向一日軍砍去，日軍驚慌逃命，顏文斌沖上去猛力關門把他夾住，日軍拼命掙扎，通訊員拾起日軍的鋼盔，把那日軍砸得腦漿四濺。顏文斌下令淋汽油燒毀鬼子兵營。日軍像火燎蜂房般四下逃散。

可當時八路軍缺乏攻城作戰(zhàn)的經驗，外圍部隊跟進不及時，顏文斌的敢死隊等來的不是第二梯隊主力部隊，而是附近據點增援過來1000多日軍，成百上千的日軍黑壓壓地圍上來，平山城里敢死隊陷入孤軍奮戰(zhàn)的險境。

“同志們，和鬼子拼了，死也不當俘虜！”顏文斌率領敢死隊員手持步槍和馬刀，與日軍展開了激烈巷戰(zhàn)。他們渾身上下濺滿鮮血，成了一個個“血人”。由于寡不敵眾，敢死隊且戰(zhàn)且退，由原路殺回，試圖從城墻豁口突出去。

在極端慘烈的突圍過程中，許多隊員中彈紛紛倒下，最后只有20多人跟顏文斌突到城墻根下，但被炸開的豁口已被日軍用麻袋包堵住了。

無路可走了！顏文斌吼道：“沖上去，控制制高點！”他率先爬上城墻。日軍中佐首先發(fā)現了他，指揮刀朝他一指，機關槍立即掃射過來，顏文斌“嗵”地仆倒在地。日軍中佐張牙舞爪地揮著指揮刀，全然沒在意那具渾身是血的“尸體”。突然，“尸體”一躍而起，把中佐嚇懵了。顏文斌雙手舉起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把中佐的頭劈成兩瓣。

殊死的肉搏戰(zhàn)在城墻上展開。顏文斌一人對決三四名日本兵，眼睛都殺紅了。在他的掩護下，20多個敢死隊員成功突圍。這時，敵人的一顆子彈擊中顏文斌的左臂。他像被重重地擊了一棒，身子晃了晃，從兩丈高的城墻上斜滾下去，墜入一丈多深的護城壕塹。

天大亮了，壕塹完全暴露在日軍碉堡視線之下。顏文斌用一具日本兵尸體壓在身上，不敢動彈，所幸日軍先打掃城內戰(zhàn)場，他躲過一劫。捱到天黑，他悄悄地爬進青紗帳里待了一天一夜，突然被10多個便衣圍住。領頭的說：“我們是八路軍游擊隊。你是顏營長吧？”“我不是?！鳖佄谋蟛桓逸p信他們。他們把他扶起來，帶著他向北走，過了河就到了根據地。顏文斌這才相信他們是自己人，說：“我就是顏營長?！彼麄儠牡匦α耍f：“一見到你就覺得像，個子矮矮的，南方口音?！?/p>

腳上的“花”使他坐擔架指揮作戰(zhàn)

抗戰(zhàn)勝利后，顏文斌任東北民主聯軍獨六師二十四旅七十團副團長、東北野戰(zhàn)軍二縱隊五師十五團團長。五師被東北野戰(zhàn)軍總部評價為：“攻、防兼?zhèn)?，以猛打、猛沖、猛追‘三猛’著稱，善于運動野戰(zhàn)，攻堅力亦很強，為東北部隊中之頭等主力師?！鳖佄谋髱У氖鍒F則是五師的頭號主力團，進攻時擔任主攻，撤退時負責斷后，啃的都是硬骨頭。作為一團之長，他始終身先士卒，廝殺在血與火的第一線，多次受到縱隊的通令嘉獎。

1948年9月，遼沈戰(zhàn)役揭開戰(zhàn)幕，二縱隊奉命從錦州西北方向突破。錦州守敵在這里構筑有黑山“團管區(qū)”、十二畝地等據點，城內有明暗火力點，交通要道挖成了交通壕，各路口還建了碉堡，自詡為固若金湯的“小馬奇諾防線”。

10月14日上午10點左右，在驚天動地的大炮轟鳴聲中，錦州城垣在劇烈顫抖，城墻在爆炸聲中一塊塊崩塌。顏文斌指揮的十五團是突破錦州的尖刀團。他組織兩個爆破隊輪番突擊，用350公斤炸藥炸坍護城壕。敵我雙方火力交織，槍炮聲震耳欲聾。這時，在前沿指揮的顏文斌的腳被炸傷。他把強行護送他下火線的警衛(wèi)員罵得狗血淋頭?？v隊司令員劉震來了命令：“讓顏文斌坐擔架指揮！”

顏文斌在擔架上指揮尖刀三營炸毀敵人的鐵絲網和梅花樁。二縱的坦克迅速越過步兵，沖向城垣，十五團的尖刀三連緊隨其后沖擊，撕裂了敵人的“小馬奇諾防線”。顏文斌不顧危險，坐在擔架上進城指揮巷戰(zhàn)，與兄弟部隊密切配合，把錦州守敵打得落花流水，勝利地占領了錦州城。

二縱馬不停蹄，連續(xù)兩天兩夜急行軍挺進沈陽。在攻擊新立屯的戰(zhàn)斗中，十五團的進攻受阻。顏文斌急眼了，命人架著他到前沿指揮。在戰(zhàn)斗中，三營營長李希全為了掩護他，身負重傷，犧牲在他懷里。李希全臨終遺言：“團長，以后打仗，你不能總往前沖……”顏文斌抹了一把眼淚，但仍我行我素，瘸著腳沖向最前線，指揮十五團同兄弟部隊協同作戰(zhàn)，于11月2日解放了沈陽。

1948年11月，二縱隊改編為解放軍第三十九軍，顏文斌任一一五師三四五團團長。1949年1月，解放天津的戰(zhàn)役打響了。進攻前，顏文斌對全團指戰(zhàn)員動員喊話：“三四五團沒有預備隊，都是敢死隊，團部都要跟著沖！”聽了團長的這句話，全團上下熱血沸騰。14日深夜，顏文斌率部接連拿下天津城內守敵的3個據點，又包圍了壽豐面粉公司。敵師長梁鐵豹率一個師部、兩個團龜縮在這座5層大樓內負隅頑抗。三四五團兩次進攻都沒有得手，顏文斌打電話向師部請求增援。孰料接電話的竟是軍長劉震，他指示：“你不要著急，先把敵人包圍起來，我馬上給你派一個團去?！?/p>

很快一五二師一位副師長帶著一個團跑步趕來。他還帶來劉震寫給顏文斌的一張手令：“顏團長，我派一五二師副師長帶一個團到你處，歸你指揮?！鳖佄谋蟛挥梢徽?，自己是團長，怎么能指揮副師長？于是打電話給劉震：“軍長，從來就沒團長指揮師長的，你還是叫副師長統(tǒng)一指揮，我保證服從?！眲⒄鹉穷^沒有商量的余地：“我叫你指揮，你就指揮。就這么定了！”副師長也爽快地說：“顏團長，軍長的手令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你放心大膽地指揮吧，我保證服從命令！”

于是，上下級顛倒，團長顏文斌指揮起副師長來了：“副師長，我命令你率團插向東南，狙殲從面粉公司逃竄之敵?！薄笆?！”副師長響亮地回答，領命而去。顏文斌又下令三四五團集中炸藥，炸掉面粉公司大樓。凌晨1點，面粉公司5層大樓在一聲巨響中坍塌，驚慌失措的殘敵紛紛向東南方向逃竄，被副師長率部堵住，兩個團共俘敵7000余人。

戰(zhàn)后，四野參謀長劉亞樓批評劉震：“你讓團長指揮副師長，搞什么名堂嘛？”劉震笑答：“我這樣安排是有考慮的。第一，顏文斌是位老團長，指揮經驗豐富；第二，他已在天津打了3個據點，情況熟悉；第三，副師長的這個團是一支新部隊，需要有指揮經驗又熟悉情況的指揮員指揮。因此，從戰(zhàn)役全局考慮，我決定由顏文斌指揮?！?/p>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北京宣告成立。其時，顏文斌正率部南下，行進中接到命令，上級任命他為一一五師副師長。當時干部管理漸趨規(guī)范，政治部請顏文斌填表，其中有一欄“出生日期”，使他十分為難。他是個孤兒，只知歲數而不知生日。他突地眼前一亮：“就填10月1日，我和新中國同一天生日！”自此，顏文斌每年都在10月1日慶生。

胸口掛“花”他居然沒有知覺

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后，顏文斌任志愿軍三十九軍一一五師副師長，第一批跨過鴨綠江赴朝參戰(zhàn)。云山是朝鮮北方的交通樞紐，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守敵是南朝鮮軍第一師。志愿軍司令員彭德懷將攻克云山的重任交給三十九軍。

1950年11月1日15時40分，在炮兵向敵方陣地實施炮火覆蓋后，三十九軍的3個師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云山守敵發(fā)起攻擊。在激戰(zhàn)中，志愿軍驚異地發(fā)現對手并非南朝鮮軍，而是號稱“160年沒打過敗仗”的美軍騎兵第一師。云山之戰(zhàn)也就成為志愿軍入朝后與美軍的首次交鋒。

根據軍部的命令，顏文斌與師長王良太等指揮一一五師從西南方向發(fā)起突擊，向云山之諸仁橋迂回，切斷美軍騎八團退路和阻擊北援之敵。為解騎八團之圍，美軍騎五團在強大的空地火力掩護下，從博川向云山推進。一一五師頑強擊退了美軍騎五團的10余次進攻，斃騎五團團長以下近400人，阻騎五團于龍頭洞以南。

被堵截之美軍騎八團依仗其火力優(yōu)勢，拼死攻擊前進，企圖突圍，戰(zhàn)斗呈膠著狀態(tài)。顏文斌在師指揮部心急如焚，對王良太說：“我到三四五團的陣地去看看！”王良太讓他帶著混合營（由1個警衛(wèi)連和2個工兵連組成）去支援三四五團，不能讓敵人從諸仁橋跑掉。顏文斌帶混合營火速趕到三四五團陣地，團長連忙敬禮：“老團長靠前指揮，我們心里就有底了！”顏文斌指揮三四五團5個連加迫擊炮連和師混合營，發(fā)揮夜戰(zhàn)、近戰(zhàn)的優(yōu)勢，向敵人發(fā)起了猛烈攻擊，戰(zhàn)斗一直打到3日上午，斃傷俘美騎八團三營營長奧蒙德少校以下官兵742名，擊毀坦克14輛，繳獲汽車75輛、無后坐力炮6門以及其他炮10門、各種槍180枝、電臺5部。

一一五師又與其他兩個兄弟師一起激戰(zhàn)至3日夜，全殲被圍云山守敵。志愿軍首次以劣勢裝備打敗了現代化裝備的美軍，打出了國威、軍威。彭德懷高度評價：“三十九軍打得好！美騎一師這個‘王牌軍’從未吃過敗仗，這回敗在了我三十九軍手下！”

不久，顏文斌升任一一五師師長，率部參加了各次大戰(zhàn)役，將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趕回到“三八線”以南。在一次戰(zhàn)斗中，身為師長的顏文斌仍改不了以往的作風，哪里戰(zhàn)斗打得激烈就往哪里沖。在前沿陣地，他忽感胸悶氣短，就下意識摸了一把胸口，覺得手上濕漉漉的，一看滿手鮮血，這才知道自己“掛花”了。一塊彈片嵌入胸部，卡在肋骨縫里。后入院手術，兩次開刀才將彈片取出。有人不解：“當師長還挨炸？”他答：“炸彈又沒長眼睛，管你什么師長不師長。嗐，‘掛花’不曉得痛，開刀更遭罪。”

歸國后，顏文斌任三十九軍副軍長。1955年評定軍銜，因他任現職時間與規(guī)定時間相差十幾天，只授了大校軍銜。有人說你是老紅軍，又經過長征，應找一找組織，不然太吃虧了。他說，想起長征過草地時，一個連隊就剩下29人，面對已經“光榮”的同志們我張不開嘴。難道我爬雪山、過草地吃苦流血就是為了這顆星，沒意思。

1964年，任四十軍副軍長的顏文斌晉升少將軍銜。有人又說，9年了才授將軍，太晚了?？伤f“將軍”這個名號就那么值得去計較？過去當紅軍干部有的只是責任，生死關頭沖鋒在前。那些為革命獻出生命的戰(zhàn)友們，連命都不要了，誰還會去想什么“將”不“將”的。有了將軍的名號，不是個人多么光彩，而是多了一份對黨對人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