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2014

阿鳳

選了一個很新潮的題目。這里的2014不是錢數(shù)，是年號。

昨天，老鄉(xiāng)麗君從城東來我們城西了。我們六人聚在酒吧式的餐廳里，其實是綜合式經(jīng)營的餐廳。天熱，點了羊肉串，冰鎮(zhèn)扎啤。大家頻頻地舉杯，在柔和的燈光下，水晶玻璃杯里的啤酒透明、誘人。我說這個水晶玻璃杯子是仿水晶的，他們都不在意，在意的是相聚的氣氛。

1985年甘肅省建立曲棍球隊，從內(nèi)蒙古引進教練、隊員，前后從莫力達瓦旗（簡稱莫旗）———中國曲棍球項目發(fā)源地到蘭州市來了近百人，有達斡爾族、鄂溫克族、蒙古族、滿族、漢族。有的退役回了莫旗，有的在當?shù)卣伊斯ぷ?，有的在體育部門工作，有的還堅持做教練員工作。還有不少當年的少女在此嫁人，成了甘肅莫旗人，比如婉平、宏偉、麗君等。像我們舉家搬遷的不多，有過四五家，后來有的又遷至別的省份。

我們四個女人形成一個組合，聊著女人的話題。兩個不太愛言語表現(xiàn)的男人坐在桌子的一面，只是偶爾說著什么，好像是無關(guān)緊要的話。一時，我留意了對面?zhèn)z男人的話兒。

宏偉愛人廖妹夫問：習近平的個子有一米八吧？愛人旭東點點頭：差不多有一米八。

我想這個問題太簡單了，網(wǎng)上就有。拿出手機要查，結(jié)果沒電了。

廖妹夫又問：聽說習近平年輕時搞過運動，他的手握起來很有勁吧？

恍然大悟，去年青年奧運會期間，習主席接見了代表團。愛人也被主席先生接見了，握了手。

恍然，2014的記憶！

廖妹夫問：習主席來了都說了什么？

旭東說：進場館后，習主席挨著項目看了，籃球、田徑、散打、柔道、拳擊等，在散打和拳擊項目上說的多些，而且講得比較專業(yè)?？傊?，習主席講話聲音不大，平易近人，也沒說什么大的鼓勵的話，只是說每個項目取得成績都不容易，你們辛苦了等等。

我抱怨旭東：跟國家主席握手你還戴個帽子？

愛人一臉的無奈：正訓練呢，把我們叫來。當時我去洗手間，弄了半天頭發(fā)，也沒弄出型來，只好又把訓練時的帽子戴上。

愛人是個完美主義者，一生對發(fā)型都有完美追求。

去年的8月里，我正在魯迅文學院學習。期間，參加南京第二屆青年奧運會的隊伍在北京集中，然后前往南京。

學習期間組織學員去天津參觀學習。16號下午正在天津楊柳青參觀。旭東從南京來語音微信：下午訓練中叫到場館里等待習近平主席的接見。我一聽，好事呀。他說：我還戴個帽子，很煩的樣兒。他的話只有我能聽懂，肯定是發(fā)型出了問題，尤其這種時刻他特別希望自己有個好形象，尤其是好的發(fā)型。發(fā)型，基本是他一生的追求，結(jié)果最最關(guān)鍵的時候沒有完美形象了，他太應(yīng)該煩躁了。

那天在小吃街吃的晚飯。二哥來電話了，迫不及待地說：旭東跟習近平握手了，剛在新聞里播的……二哥的語氣里除了驚喜再就是責怪，意思是這么重要的事也不提前說。

是嗎？不知道呀，他沒說呀。撂了二哥電話就打電話給旭東：你跟習主席握手了？他說：握了。那怎么不告訴我？他解釋：以為不能播放呢，當時習主席握手的教練員、運動員很多。

第二天回到北京，進房間就撲到電腦上，很快在網(wǎng)上找到旭東與習主席握手的視頻，主席親和地伸著右手，愛人戴著紅色的運動帽子，很醒目，上身前傾，右手握著主席的手，左手扶著右小臂，這是愛人平時對人最尊敬的姿態(tài)。這時，淚水止不住地流著。

親友間，微信里鋪天蓋地傳播著旭東被國家主席接見并握手的事情。百分之八十的親友們強調(diào)一定不讓愛人洗右手，他們見面時要間接地跟主席先生握手。

我這才在朋友圈里發(fā)了微信：昨天，習主席接見青奧會代表團，老公榮幸地與習近平先生握手。

與國家主席握過的手，一定有力量。

8月，炎熱的南京，舉辦了第二屆南京青年奧運會，因為家里有與此相關(guān)的人，所以知道賽事。青奧會是V18賽會，年齡不能超過18歲。女子曲棍球賽事改了規(guī)則，不打11制的大場地，改為5人制的小場地。中國隊用了近一年的時間適應(yīng)新規(guī)則。26日，各賽事基本接近尾聲。進入決賽，爭奪冠亞軍的最激烈階段。晚上，中國女子曲棍球隊與荷蘭隊爭奪冠亞軍。中國女子曲棍球隊在青奧會的任務(wù)是進前四，結(jié)果他們一路過關(guān)斬將，進入決賽。

決賽開始，兩個隊伍進場，我一看，傻了。荷蘭隊的隊員們，骨骼發(fā)育成熟，看肩頭就像成年人，個子也高，比中國隊的隊員基本上大了一圈，在我這個外行人的眼里，至少力量上對抗時就占優(yōu)勢，技術(shù)就更不敢多說什么。記得旭東說過曲棍球運動在荷蘭是很普及的。后來愛人說，平時比賽時，相關(guān)領(lǐng)導、人員都在比賽指揮區(qū)，參與指揮。這時相關(guān)領(lǐng)導、人員都離開比賽指揮區(qū)，去看臺上坐了，并對愛人說你看著打吧。意思是輸了也沒事兒，反正任務(wù)也完成了，言外之意是反正也贏不了荷蘭隊，他們預測贏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二十。

不過，中國隊的孩子們也膽子大，根本沒怕，上來就把荷蘭隊打得措手不及，一會兒功夫進了四個球，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荷蘭隊也很快調(diào)整了戰(zhàn)術(shù)，整場比賽結(jié)束，5比5平局。曲棍球比賽這時用十一碼球一決高低，相當于點球。

比賽中場休息期間，各隊的教練都在利用這個時間講戰(zhàn)術(shù)，愛人不時地出現(xiàn)在鏡頭里，拿著講戰(zhàn)術(shù)的板子，嘴說著，手比畫著，還真有點大將風范。

等待時，我在家里亂轉(zhuǎn)著，真是叫天不靈叫地不應(yīng)的樣子。但在直播里偶爾能看到旭東，滿頭大汗，但發(fā)型還很完美。無意間有一個很輕松的笑，這讓我心里踏實了許多。

十一碼球，決戰(zhàn)開始了……

如果一天看幾場這樣的點球大賽，會死人的，心臟已經(jīng)超負荷了。我媽在世時對我愛人說過：再別搞比賽了，贏了行，要是輸了，累得滿頭大汗不算，心里還窩囊。

點球是各隊出一人，一守一攻。經(jīng)過三輪，中國隊以8比7打敗了荷蘭隊，取得了冠軍。

歡騰。只剩下這一個形容詞了。

愛人第一時間打來電話報信……

他沒想到他的家人此時不會安靜地等待，早早地利用網(wǎng)絡(luò)，觀看實況直播。

比賽結(jié)束后，記者采訪。旭東，一個性格內(nèi)向的人這時沒內(nèi)向，對記者說：這個冠軍領(lǐng)獎臺，我們想到我們會登上去的……

兒子馬上說：媽，給我爸打電話，要低調(diào)。

好不容易打通電話，我說：要低調(diào)。

我和兒子希望做人低調(diào)，強制性地不讓一個平日里內(nèi)向的人張揚一下，炫耀一下用四年的心血換來的不易成績。這種低調(diào)要求有點強迫癥吧。一位到現(xiàn)場看決賽的朋友說：現(xiàn)場的氣場太強了，緊張，激動，郭教練平時從不張揚，取得冠軍的一刻，沒想到與隊員們抱成了一團。

旭東于2009年底接手這個隊伍后，基本上像是上足了發(fā)條的鬧鐘，一刻也沒停止過。四年前，這些隊員都不到十四歲，其中還有十二三的，去醫(yī)院看病都掛兒科。愛人時常很晚了來信息或電話，說在醫(yī)院陪隊員輸液。隊員們吃飯時，他與其他教練員先盯著她們吃飯，怕她們攝入的營養(yǎng)不均勻，然后再吃飯。四年來的點點滴滴一時說不清。

工作多了，家里的日子也就指不上他。兒子高考時他不在家；兒子上大學他沒去送；家里天然氣管道出現(xiàn)問題時他也沒回來過。鄰居都夸我像男人一樣。找來三伙相關(guān)人員，天然氣管理人員，天然氣管道管理人員，還有一伙民工，要用電鋸鋸開管道上面的大理石臺面……愛人在電話里輕描淡寫地說：你辛苦了！我把手機舉得挺高，準備摔，但又心疼錢了，就狠狠地壓了他的電話。

所以說他今天的成績里有我們家人的努力、支持，可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他一句都沒提感謝家人的話……情緒有點亂了，沒了剛才他們在比賽中為他們著急上火的情緒了，出現(xiàn)了抱怨。

事后有人調(diào)侃旭東：你今年要是不拿冠軍，有些領(lǐng)導的年終總結(jié)都不好寫。一次聚會時，一位領(lǐng)導說郭教練取得今天的成績有家人支持。我說：他也不會做別的工作。那位領(lǐng)導說：這就是境界。我心里哭笑不得，讓他買菜都得寫條子，否則超過三種菜他就會打電話問。我在桌子下面不動聲色地踢了他一腳，他笑著轉(zhuǎn)頭看我，似乎在看一個有思想境界的人。

旭東二弟看完比賽后對他愛人說：我哥創(chuàng)造歷史了。想想這話對呀，中國球類集體項目獲得奧運會冠軍的除了女排外，還就是少年女子曲棍球隊了。

孩子的爺爺對旭東的發(fā)小說：旭東給我們爭光了，被習主席接見，還取得青奧會冠軍。

這時心里還是想：這個老爺子，不低調(diào)。

在蘭州，一天旭東去常去的市場買菜回來，進屋笑著說有個賣菜的老太太認出他了，說他得了冠軍，還跟習主席握手了。

真相在民間。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