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別人羽毛的同學

李偉

一

一陣柔柔的風吹過，校園里的柳樹立刻換了一種發(fā)型，精神抖擻地等待開放日的到來。

“老爸，星期五下午家長會，你回來參加嗎？”

“沒時間啊，廠里正趕一批急件，老爸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哪能夠再長一雙腳跑回去開會。”

孫夢蝶按下免提鍵，抬頭看著校門上站立的一只紋絲不動的石雕鴿子，心里冰涼冰涼的。守公用電話的老太太癟著嘴巴說：“算了孩子，不參加就不參加?！?/p>

孫夢蝶想：這個家長會怎么辦？老爸離家五十公里都回不來，更別指望遠在千里之外的老媽了。

老爸咋就這么任性呢？自己都兩個月沒有吃過早餐了，把腸胃得罪了六十天換來的“會議行頭”豈不是要付之東流？

上學期，老爸來學校開了兩次家長會，穿的都是工作服，油膩膩的，還騎個破電動車，孫夢蝶覺得臉都快丟盡了。要是這學期老爸還是穿這件衣服，那她孫夢蝶在班上還怎么活啊？！她覺得不被同學們的唾沫淹死才怪！

你看人家李秒他爸，那才叫風光呢，凱迪拉克代步，身上穿的可都是限量版的衣服。上次開家長會，都亮瞎同學們的眼了。

為了不讓老爸再穿那滿是油污的“油潑面”工作服，孫夢蝶兩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

每天早上踏上校門前香味撲鼻的小吃一條街，孫夢蝶總會目不斜視，捂住鼻子低下頭，像一條泥溝里的黃鱔，彎彎曲曲快速滑進教室。這早餐的味道實在太誘人，孫夢蝶怕自己不爭氣，擔心飽嘗美味的鼻子抗議，又不由自主地買了熱干面什么的。那樣的話，老爸那件“會服”是不會到她“碗”里來的。

孫夢蝶在衣攤上看中了一件獵裝，這衣服和李秒老爸的一樣，小翻領，口袋外露，雖然約等于地攤貨，但是老爸那衣架子身材穿上它，一定以假亂真、帥氣逼人，大賺回頭率，也絕不會輸給李秒那暴發(fā)戶老爸。

二

這下可糟了，老爸不來開會。不知班主任會氣成什么樣，班主任特別強調(diào)過，每個家長必須到會。

“我得想想法子，”孫夢蝶撓撓頭上的寬邊藍發(fā)卡，“對了，我可以租個老爸嘛，不就是開個會嗎？”

孫夢蝶費盡心思，跟老板好說歹說，獵裝被退掉了。孫夢蝶決定用買獵裝的錢，租一個“會議老爸”。

尋尋覓覓了好一陣，孫夢蝶猛地一拍腦袋，差點忘了隔壁的王叔叔不就是一個衣著時髦、開公司的大老板嗎？孫夢蝶賊精賊精的，她可是有心的，王叔叔和老爸相仿，連那一笑就成一線天的瞇眼睛，也和老爸差不多。顏值嘛，談不上是爆表的，也還稱得上風流倜儻。關鍵一點，王叔叔開的私車是奔馳。

王叔叔本來只帶一雙耳朵來開會的，孫夢蝶好說歹說：“那不行啊王叔叔，老師會問我在家里的表現(xiàn)什么的，你得……千萬別穿幫啰?！蓖跏迨蹇丛谑烊送扑]的分上，也看在孫夢蝶嘴甜的分上，答應了。該怎樣回答老師的問話，他準備妥當，也牢牢記住了孫夢蝶的名字，以便回答老師的點名。

豪車終于開來，孫夢蝶恨不得全校的師生，此刻都看到她和王叔叔的到來，學校領導最好舉辦一個儀式歡迎一下。

離校門還有一百米，王叔叔準備靠邊停車，孫夢蝶馬上賣個萌、裝個可愛，嗲嗲地說：“王叔叔，再往里開一點嘛，開到校門前?！蓖跏迨逵中煨扉_著奔馳，穿梭在人群里。此刻，同學們像蜜蜂一樣，圍了上來。孫夢蝶按下車窗，和一個又一個同學打招呼：“早上好！”連平時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同學，她都要寒暄寒暄?！皩O夢蝶，你老爸好英俊啊，我可以摸摸傳說中的奔馳嗎？”一名同學說。

孫夢蝶說：“摸吧，歡迎品鑒，來坐坐也行！”

孫夢蝶覺得自己心太小了，要是大點多好，可以怒放更多的鮮花，裝下更多的贊美。

門衛(wèi)師傅讓王叔叔把車停到校門外一百米的地方。無奈，奔馳只好又退回原來的地方。這樣也好，孫夢蝶家的豪車和英俊“老爸”又展覽了一回。

這是一次“非常2+1”家長會，老師、家長，加上學生，密密麻麻地坐在一起。家長堆里的王叔叔正襟危坐，回答老師的點名也很自如。坐在教室另外一邊學生堆里的孫夢蝶如同喝飽了“爽歪歪”，可把她“大樂透”了。同學們投來羨慕的眼光，孫夢蝶恍如夢中。

班主任詳細介紹了上半學期學生的學習狀況?！岸×懔恪蓖蝗灰粋€電話闖進了班主任挎包中的手機里，老師說：“對不起，我接個電話?！?/p>

“您好！哦，是孫夢蝶的父親，?。堪?？我們四班在三樓。”電話是孫夢蝶的爸爸打來的，因為不知道她教室在哪。

班主任剛向?qū)O夢蝶走過來，不到一會兒，教室里闖進來氣喘吁吁的孫夢蝶的爸爸。

“老師，對不住，來晚了，孫夢蝶表現(xiàn)還好吧？”她老爸考慮到不能傷了孫夢蝶幼小的心靈，還是狠心請了假，風塵仆仆地趕回來。身上穿的，還是那套“油潑面”工作服。

坐在孫夢蝶座位上的冒牌老爸站了起來，尷尬地笑了兩聲，起身出了教室。

教室變成了一棵樹，同學們竊竊私語，宛如一只只小鳥嘰嘰喳喳。同學們的指指點點，坐在最前面的孫夢蝶用脊梁骨都能感覺得到。

好不容易在針尖上坐了一個小時，終于聽到班主任說“散會”。

三

散會后，班主任把孫夢蝶請到辦公室，孫夢蝶含著淚水講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

班主任并沒有責怪孫夢蝶，只是輕柔地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

孫夢蝶點點頭。

“很久以前，統(tǒng)治宇宙的天神宙斯想要在鳥類里選一個王，于是指定一個日期，要求鳥類比美，誰最好看，就選誰為王。眾鳥一聽紛紛來到河邊梳洗。一只不好看的寒鴉也想?yún)⑴c競選，但是自身條件不夠，情急之下，寒鴉撿起水邊其他鳥兒梳洗掉下的羽毛，安插在自己身上。競選的日子來到時，寒鴉的羽毛五彩繽紛，煞是好看。宙斯準備立寒鴉為王。眾鳥一見很氣憤，紛紛從寒鴉身上拔下自己梳洗時掉的羽毛。頓時，寒鴉又原形畢露了?！?/p>

孫夢蝶明白了：“老師，我錯了，我不做寒鴉，為了一點點虛榮，蒙混別人，把自己迷失了，到頭來還會受到別人的嘲笑?！?/p>

班主任點點頭，很欣慰：“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只鳥，只要是自己的羽毛，就都是好看的，我們沒有必要披上別人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