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隊里的英雄”
——談曹雪芹的英雄情結

◎侯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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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粉隊里的英雄”
——談曹雪芹的英雄情結

◎侯妍妍

摘要：《紅樓夢》是我國古典小說的杰作，作者在寫作過程中通過一群超越男子的“脂粉英雄”的形象塑造，突顯了曹雪芹心中獨特的“英雄情結”。本文試從作者所描寫的女性人物形象出發(fā)，分析這些人物身上所具有的“英雄特質”，進而闡述曹雪芹理想中的“英雄形象”。

關鍵詞：紅樓夢曹雪芹英雄情結

《紅樓夢》是我國古代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巔峰之作，是曹雪芹“批閱十載，增刪五次”始成的心血結晶。在蘊含著深刻的現(xiàn)實批判意義的同時，又寄托著作者深沉的社會和人生理想。與許多文學作品一樣，曹雪芹也有著自己的英雄情結。

與對大多數(shù)男性人物持批判態(tài)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作者的理想世界大部分建構在女性人物身上。可以這樣說，曹雪芹的英雄情結是通過塑造一個個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展現(xiàn)出來的。在甲戌本凡例中作者就開宗明義地說“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不可使其泯滅也”。隱隱透露出為閨閣立傳的意味，這表明曹雪芹是將這些閨閣女子視作有資格入傳的英雄的。書中第十三回即寫到秦可卿死前向鳳姐托夢說王熙鳳是“脂粉隊里的英雄”。因此，一部“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紅樓夢》寄寓著作者對這些“脂粉英雄們”才華、能力和性情的充分肯定與頌揚以及對她們不幸命運的深切同情與嘆惋。它既是一首熱烈奔放的脂粉英雄的青春頌歌，又是一首悲壯、深情、凄涼的英雄挽歌。正是基于此，《紅樓夢》才散發(fā)出震撼人心的永恒的藝術魅力。

一、《紅樓夢》中的“脂粉英雄”

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塑造了一批“脂粉英雄”形象，管家奶奶王熙鳳做事果斷干練，潑辣機敏，這自然是一種英雄性格。賈珍就曾說：“大妹妹從小玩笑著就有殺伐決斷?！崩渥优d也評論她說：“竟是男人萬不及一的?！碧酱荷月斆?，在王熙鳳生病期間展示出來的治家理家的才干絲毫不遜鳳姐。她見識高明，在王夫人導演的抄撿大觀園的鬧劇上演之時，她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自己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在輕歌曼舞籠罩的溫情脈脈的紗幕下洞見了暗藏衰敗的危機。當王善保家的等要搜查丫鬟們的箱子時，探春聲色俱厲地指出這荒謬的行為，并保護著自己的丫鬟。這過人的膽識魄力，與丫鬟休戚與共的精神無不彰顯著探春身上的英雄氣質——敢于擔當、敏銳深刻。

史湘云也是曹雪芹著力刻畫的脂粉英雄之一。湘云自幼父母雙亡，寄居在叔伯家，但生性闊達，樂觀開朗，身上有一股英豪之氣。她豪爽純真，有一顆俠義之心。湘云大吃大嚼鹿肉，醉臥芍藥旁的豪放之舉頗有魏晉時期的名士風度。她自己也曾對黛玉說：“是真名士自風流。”湘云亦頗有男兒氣，她時常女扮男裝，又給分給自己的小丫鬟葵官取名“韋大英”，其意為“唯大英雄能本色”。可見湘云平時就是將這幅對聯(lián)當作座右銘的。史湘云的英雄本色集中體現(xiàn)為——闊達善良、心胸坦蕩、耿直率真、不拘小節(jié)。

寶玉的丫鬟晴雯是個具有叛逆?zhèn)€性的美麗少女，她雖身為丫鬟，身上卻絕少奴性，保持著較為獨立的人格。寶玉心情不好，搶白了晴雯幾句，晴雯立刻犀利地指出寶玉身上的公子哥做派，教育了寶玉。她看不慣襲人為登上姨奶奶的寶座而討好王夫人、寶玉等的做法，大膽地嘲諷襲人和寶玉。在抄撿大觀園的過程中，晴雯的表現(xiàn)與眾不同。小說中寫道：“晴雯挽著頭發(fā)闖進來，豁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捉著，底朝天，往地下盡情一倒，所有之物盡倒出來。”活畫出晴雯無畏坦蕩，率直不屈的英雄性格。在晴雯被逐出大觀園后，寶玉去探望她，這時，晴雯悲喜交加，她再也忍不住，向寶玉訴說了自己的冤屈，并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向他表達了一個美麗少女最純潔最炙熱的感情。晴雯將自己的貼身的舊紅綾襖脫下送給寶玉后，對他說：“回去他們看見了要問，不必撒謊，就說是我的，既擔了虛名，越性如此，也不過這樣了！”這感情的表達也是晴雯在死前面對迫害她的強大封建惡勢力所作出的最后抵抗。對晴雯這一形象，曹雪芹是滿懷悲憤與同情。他借賈寶玉之手寫出祭悼晴雯的誄文?！捌錇橘|，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對晴雯這一“脂粉英雄”高貴的人格和精神給予了充分贊揚與肯定。

王夫人曾對王熙鳳說晴雯“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梢娗琏╅L像與林黛玉相像。其實不唯外貌相似，她們的精神內核也頗有想通之處，不少論者認為“晴為黛影”。林黛玉作為作者著力塑造的女主人公，身上也彰顯著人性的光輝。在小說第六十四回中，林黛玉因“曾見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終身遭際令人可欣可羨可悲可嘆者甚多，便擇出數(shù)人，湊出幾首詩，以寄感慨”。寶玉為其提名“五美吟”。這五首詩正是黛玉精神世界的寫照。其中第二首寫楚漢戰(zhàn)爭時期楚霸王項羽的寵姬虞姬，“腸斷烏騅夜嘯風，虞兮幽恨對重瞳。黥彭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這首詩寫在四面楚歌，敗局已定的境地中，項羽手下昔日將領卻走的走，逃的逃，只有一女子虞姬自刎于前以報項羽，對比英布、彭越等人投靠劉邦后卻也難逃一死，且死得很慘的結局，表達了黛玉對虞姬的忠貞不屈一腔真情的贊賞和對茍且求榮者的厭棄與鄙薄。從而也反映了黛玉高潔傲岸的脂粉英雄氣度。

在第五十一回中薛寶琴曾編寫十首懷古詩，每一首又暗藏謎底，其第一首為《赤壁懷古》“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載空舟。喧闐一炬悲風冷，無限英魂在內游?！逼渲小靶D一炬悲風冷”一句象征“烈火烹油，花團錦簇”的賈府之敗，而“無限英魂在內游”則無疑暗喻著大觀園里“脂粉英雄”們的悲劇命運。在此也可看出作者有意將所寫女性比喻為“英魂”。

二、曹雪芹心中“英雄”的標準

“英雄”一詞最早出自西漢時人韓嬰所撰《韓詩外傳卷五》“夫鳥獸魚猶知相假，而況萬乘之主乎？而獨不知假此天下英雄俊士與之為伍”。東漢劉劭曾為“英雄”一詞釋意：“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睂τ凇坝⑿邸泵總€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標準。曹雪芹心中的“英雄”標準是怎樣的呢？

曹雪芹生前好友郭敏在給曹雪芹的《題芹圃畫石》一詩中這樣寫道：“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醉余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塊儡石。”寫石，即是寫作畫者，從這首詩中可以看出，曹雪芹愛石。因此他筆下畫出的石頭才那樣嶙峋出奇，他更讓自己鐘愛的主人公賈寶玉銜石而生，并為自己的心血之作取名《石頭記》。石頭質地堅硬，在千變萬化的自然界櫛風沐雨，但卻始終屹立不倒，嶙峋出奇。曹雪芹愛石，就是敬仰愛慕那些不畏困難，百折不撓，始終如一，高潔傲岸如頑石一般品格的人物。曹雪芹字夢阮，可見其對正始時期竹林名士阮籍的欣賞追慕。阮籍生活在魏晉之交，面對混亂的政局，內心十分苦悶。他放浪形骸，不拘禮法，時常做出一些違反禮教但顯露真情的事。阮籍曾參加一個美麗有才華的未嫁女孩的葬禮，在葬禮后痛哭而返，而阮籍本人并不認識女孩的父兄。阮籍的痛哭僅僅是他真性情的體現(xiàn)，是對一個美好而富有活力的生命的最深切哀悼。據(jù)《晉書·阮籍傳》記載，阮籍“嘗登廣武，觀楚漢戰(zhàn)處，嘆曰：‘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在這里，阮籍不僅僅是對歷史人物劉邦與項羽的批評，更包含著古今一概的感嘆。在他看來，當時很多在政壇上叱咤風云的人物都不能算作真正的英雄，而只是“豎子”，在一個衰亂的時代沒有一個真正偉大的英雄能夠濟世救民。曹雪芹對阮籍的真性情與風骨追求都是十分欣賞的。

《紅樓夢》開篇第一回的神話中則寫到，主人公賈寶玉所銜的那塊女媧補天所煉頑石“因見眾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材，不堪入選，遂自怨自嘆，日夜悲號慚愧”。由此也暗示出作者筆下的賈寶玉也并非真正想做一個“富貴閑人”，他只是厭惡那些如賈雨村一般虛偽的“沽名釣譽之徒，國賊祿鬼之流”而做出的不肯讀圣賢書的叛逆抵觸行為。第七十八回中，寶玉在眾人面前寫下《姽婳詞》，熱情歌頌姽婳將軍林四娘的英雄事跡：“姽婳將軍林四娘，號令秦姬驅趙女，艷李秾桃臨戰(zhàn)場。誓盟生死報前王。”同時又無情地揭露批判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朝堂之上的文武官員：“紛紛將士只保身，青州眼見皆灰塵。何事文武立朝綱，不及閨中林四娘？”這擲地有聲的反問句，既展現(xiàn)了寶玉崇高的精神境界與人格，也反映出作者的精神追求。這里的寶玉儼然是一個富有正義感、使命感和真性情的英雄形象。

綜上所述，曹雪芹心中的理想英雄人格即為有膽有識、才華出眾，且具有真性情和傲骨的以天下為己任的具有儒家“內圣外王”特點的形象，在其身上閃耀著人性的耀眼光芒。而這也是曹雪芹在書中所展現(xiàn)的濃厚“英雄情結”。

參考文獻：

［1］［清］曹雪芹.［清］脂硯齋注.紅樓夢四大名著名家點評［M］.北京：中華書局，2009.

［2］林冠夫.紅樓詩話［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5.

（責任編輯葛星星）

作者簡介：（侯妍妍，女，本科，河北省石家莊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助教，研究方向：中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