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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最高峰下的七天五夜
文·圖/ 郝悅?cè)?/p>
1 日落之后天色漸晴。
Denali除了是北美最高峰的新名字,同時也是它所在的國家公園的名字。Denali National Park and Preserve(迪納利國家公園和自然保護(hù)區(qū))是美國面積排名第三的國家公園,包含了Denali與周邊的阿拉斯加山脈。公園里連綿雪山與山下苔原巨大的海拔高差造就了多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每到夏秋兩季,棕熊和駝鹿等大量野生動物在園中各個角落出沒。
從小讀過的地理書上,北美最高峰一直叫做麥金利山(Mount McKinley)。然而就在啟程前,我們從新聞上得知,它的名字被改回了阿拉斯加原住民對它的叫法——迪納利(Denali,在土著語中意為“大山”)。除了改名,它的高度也被重新測繪,海拔從6194米降為6190米。
說來也是有趣,多年來原住民一直把它叫做Denali。可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它的白人淘金者,卻為支持當(dāng)時的美國總統(tǒng)麥金利為它如此命了名。誰知,這位麥金利總統(tǒng)一直到死都沒來過一次阿拉斯加。于是,他的名字就理所當(dāng)然地被拿掉,改回了Denali。
Denali除了是北美最高峰的新名字,同時也是它所在的國家公園的名字。Denali National Park and Preserve(迪納利國家公園和自然保護(hù)區(qū))是美國面積排名第三的國家公園,包含了Denali與周邊的阿拉斯加山脈。公園里連綿雪山與山下苔原巨大的海拔高差造就了多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每到夏秋兩季,棕熊和駝鹿等大量野生動物在園中各個角落出沒。
Denali國家公園里唯一的一條公路就是“公園路(Park Road)”,總長92英里,但只有前15英里完全向公眾開放。為了保護(hù)高寒地帶脆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控制人流,進(jìn)入公園深處必須要乘坐官方許可的巴士。99%的游客會選擇公園的一日游線路,這些巴士的司機兼任導(dǎo)游,在上午從公園門口出發(fā),有些會開到92英里的公路盡頭,有些在半路就返回,路程長短不一,可以滿足不同游客的需求。Park Road的后77英里都是泥濘土路,開去公園最里面的Wonder Lake和Kantishna,往返不到180英里的車程要花掉11個小時。
像所有的雪山一樣,Denali的高海拔造就了多變的氣候。據(jù)Park Ranger說,Denali夏季每月只有3-6天沒有被云遮擋,即使公園里其他地方晴空萬里,山峰的周圍也經(jīng)常環(huán)繞著一圈云彩。八成以上的游客在公園里玩一天,根本無緣得見Denali真容,連山腳都看不到的也大有人在。
每年9月下旬冬季封山前,公園巴士結(jié)束運營后,會有4天時間,私家車被允許開上Park Road全程。想要獲得資格,必須在5月份到網(wǎng)上抽簽,官方公布的中簽率大概是15%左右。
對一日游巴士上的游客來說,坐11個小時車期待雪山露面,完全是一場勝算不大的賭博?!坝袥]有看到山”因而成為了去過Denali公園的人對彼此最好奇的問題。有幸運兒一到公園,就能看到清晰的雪山;也有倒霉鬼來了幾次,連雪山的影子都見不到。面對著難以琢磨的概率,自然就有人下了“不看到Denali不罷休”的決心,我們就是其中之一。因為我們這些人的存在,公園設(shè)立之初就在85英里處的,Wonder Lake湖邊建了一個帳篷營地,每天允許28隊游客(每隊上限4人)宿營。游客可以提前在網(wǎng)上預(yù)訂許可證,以求能在Denali腳下住上幾天,一睹雪山風(fēng)采。這也是唯一的一個可以在日出日落最美的時間看到雪山的方法。
然而這個營地與世隔絕。公園深處沒有手機信號,沒有電,周圍更是不會有商店。為了照顧宿營游客的大包行李,公園每天有4班Camper Bus,專門負(fù)責(zé)把宿營者和行李運進(jìn)Wonder Lake或沿途的荒野。好在營地有自來水,條件并不算十分艱苦,多數(shù)人會自己攜帶爐頭和燃料,燒開水沖泡脫水食物吃。所有的食物和燃料都要第一天坐車帶進(jìn)去,萬一沒帶夠就只能自求多福,或者端個破碗討百家飯了。
2014年春天,我們第一次走進(jìn)阿拉斯加,瞬間就深深愛上了這片北方的荒野。那一年我們在春夏秋三個季節(jié)三訪阿拉斯加,自駕上過北冰洋,也飛去過與世隔絕的熊之王國;然而最大的遺憾就是6月和9月天氣不好,雖然都進(jìn)了Wonder Lake露營,卻沒能近距離一睹Denali的真容。所以2015年秋天,我們特意再上阿拉斯加,預(yù)訂了6天的營地住在Wonder Lake,看不到山,誓不回家。
正午,我們飛抵Anchorage機場,租了車子就全速開往Denali。兩天前,奧巴馬來阿拉斯加參加Denali的改名儀式,竟然神奇地帶來了連續(xù)幾天的艷陽高照,很多人甚至懷疑總統(tǒng)動用軍方力量改變了天氣。我們趕上了這一段晴天的尾巴,向北的路上,雪山的尖頂一直在樹后若隱若現(xiàn)。
經(jīng)停南邊最著名的觀景點——Denali Viewpoint South時,日頭已經(jīng)西斜。阿拉斯加初秋的涼風(fēng)吹在身上,陽光卻是暖的,薄云籠罩住天空,但雪山的輪廓依然清晰可見,一瞬間只想坐在Denali面前再不起身。我們原本計劃再過兩天進(jìn)Wonder Lake營地,在里面住5個晚上??墒强吹教鞖鈴拇稳障挛缇烷_始轉(zhuǎn)壞,之后是連續(xù)的陰雨,我們決定晚上在公園門口過夜,第二天一早提前沖進(jìn)Wonder Lake。
夏末秋初時分,野生動物們忙著貼冬眠前最后的秋膘,變得格外活躍,連人來人往的Denali Viewpoint South都有小黑熊崽出沒。國家公園里更是熱鬧,我們在日落前開進(jìn)公園,本來想碰碰日照金山的運氣,卻不料收獲了駝鹿(Moose)的驚喜。好幾只體型巨大的駝鹿在路邊吃草,一排車停在路上,若干長槍短炮追著駝鹿移動。我們下車拍了一會兒,幾只駝鹿竟然從灌木叢中走出來,大搖大擺地從我們車前面過了馬路,消失在遠(yuǎn)處的苔原。
初見Denali的夜晚卻沒有在公園里度過。我們?yōu)榱藰O光,趕了兩小時的夜路到Fairbanks,然而說好的5級極光一直沒有出現(xiàn)。后半夜原本的晴朗夜空也被漫上的云層覆蓋,即使有極光爆發(fā),我們也無緣得見了。
為了拍到可能的極光,我們一直在路邊的拍照點守了一夜。每半小時定一個鬧鈴,起來看一眼天氣,就這樣失望地等到了凌晨5點。
天不亮我們就從睡袋里爬出來,開了兩小時車又回到Denali國家公園門口。Eric幾乎整晚都在開車,只半夢半醒睡了不到4個小時,Lyra更是基本沒睡。到公園時,距離Camper Bus開車已經(jīng)只剩1小時,我們像打仗一樣收拾好野營6天的食物、衣服和裝備。進(jìn)入Wonder Lake營地之后與世隔絕,如果忘帶了什么東西,可就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了。
因為臨時決定提前進(jìn)山,我們還需要改簽預(yù)訂好的Camper Bus,但是當(dāng)天9點的班車已經(jīng)只剩下一個座位了。工作人員問我們是不是直接買兩張下午1點的票,面對轉(zhuǎn)壞的天氣和漸厚的云層,我倆對視一下,毫不猶豫地一起決定,Lyra背著相機坐9點車的最后一個位置,先去拍照,Eric帶行李上1點的車,到Wonder Lake再會合。這下,剛剛收拾好的行李又要拆包,分成兩個人各自的部分。 Lyra的相機包里裝著簡單的食物和水,Eric則背著電腦和電源,做好了在游客中心枯坐4個小時的準(zhǔn)備。
所幸,Camper Bus并不是嚴(yán)格的一票對一座,我們向9點那班車的司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于兩個人一起成功上了車。肩扛手拖著6天的生命線,大包小包連滾帶爬地坐上了Camper Bus。經(jīng)過手忙腳亂提心吊膽的一早晨,開車的一刻,我們已經(jīng)徹底撲街。
巴士穿過駝鹿出沒的路段,開過15英里的檢查站,在秋日的紅色苔原上駛向荒野深處。等到車子盤旋上山,轉(zhuǎn)過拐角,Denali在眼前出現(xiàn)的剎那,一切的疲勞都煙消云散。幾天前落下了今秋的第一場雪,高海拔的新雪還沒有被艷陽融化。耀眼的雪地上,Park Road孤單單地延伸向極目難窮的遠(yuǎn)方。薄云覆蓋了天空,極北之地的陽光從東南斜射卻依然熾烈。地平線上白云天與白雪地相接,素白背景前矗立著那座我們心心念念的白色雪山。風(fēng)里已帶了冬季的清寒,陽光卻還留著夏季的溫?zé)?,結(jié)滿藍(lán)莓的苔原蓋上新雪的輕紗。阿拉斯加的秋天,阿拉斯加的最美一面。
如果Denali完全露了臉,今天就是最完美的一天。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我們第一次看到山時,山尖就已被云霧籠住。正如天氣預(yù)報所預(yù)測的,午后山頂?shù)脑茖釉絹碓胶裨絹碓降?,逐漸遮住了整座山峰。車到Wonder Lake營地不久,小雨開始淅淅瀝瀝地下。
雨聲中,我們在Denali腳下的第一夜開始了。
對于在Denali公園里面長時間露營的游客來說,交通一直是一個大問題。最簡單的辦法是全程租車,露營期間把車停在公園門口,但是旺季的租車費每天動輒上百美元,白白浪費在停車場著實有點可惜。如果選擇不租車,就只能從Anchorage或者Fairbanks乘坐火車或大巴。阿拉斯加地廣人稀,公共交通處于嚴(yán)重欠發(fā)達(dá)狀態(tài)。以Anchorage為例,開車到Denali只要不到5個小時,坐火車卻需要7個小時,每天只有一班,往返票價超過250美元。因此,露營游客的交通選項非常有限,而且無論如何選擇,都不免要花一大筆錢。
于是我們和旅伴組隊配合,設(shè)計了省錢省力的租車方案:我們進(jìn)Denali的時候,旅伴們開車去北邊的Dalton Highway,在公園門口把我們放下,等他們回來再接上我們。后續(xù)的行程從Denali Highway開始,剛好這條公路的起點就在公園南邊不遠(yuǎn),如此安排一點都不會繞路。
在Wonder Lake營地的第一個清晨,我們伴著整夜都沒有停過的雨聲醒來。整個營地都籠罩在水幕之中,連近處的山腳都看不清,Denali就更不用幻想了。晴天的Wonder Lake湖如其名,高聳入云的雪山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這個場景不知道誘惑了多少人千里迢迢趕來,只求親眼目睹。不過在陰雨中,它便只是山間一個水色鉛灰的大湖,美色盡失,毫無wonder可言。
1 從Wonder Lake看Denali。2 秋季苔原時有熊出沒。3 遠(yuǎn)處山坡上的三只馴鹿。4 公園里隨處可見的駝鹿。
雨天倒是也給我們放了假。之前的晚上熬夜太多,這下終于有了休息的充分理由。躺在帳篷中,手機沒有信號,因為無處充電連游戲都不敢玩。難得如此心無旁騖,我們一覺便睡過了一整天。
大雨天氣把多數(shù)游客都留在了營地,我們也得以結(jié)識了幾個朋友。年年秋天,Wonder Lake都有??腿舾?,他們雷打不動,每年都會在8月末9月初訂上兩個星期的營地,住到Denali腳下。這之中就有一對好朋友,來自荷蘭的Perry和來自德國的Peter。Perry從26年前就堅持每年到Denali秋游,Peter也已經(jīng)來了10年,但是他們?nèi)匀幻刻煸绯刻觳涣辆涂钢薮蟮拈L焦鏡頭離開營地,直到日落后才回來。為了拍到水鳥捉魚的瞬間,在接近零度的池塘里一站就是幾個小時也是家常便飯。野生動物攝影師果然是敬業(yè)的典范。
與這些NPC相對的,是許多進(jìn)來露營一兩天就離開的過客。他們中幸運的人一來就看到了Denali,但更多的人是在陰雨中淋了兩天,只好帶著失望離開。夾在中間的,大概就是我們這種在Wonder Lake住一周左右,專心等雪山露面的人。想著總會有天晴的時候,所以對天氣不太焦慮,也沒有拍野生動物的執(zhí)著,不用總像Perry他們那么拼。
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群,為Wonder Lake營地賦予了一層新的意義。這里就像一個迷你社區(qū),每天不同的人來了又走,卻也能結(jié)識一輩子的朋友。
晨起,大雨依舊,雪山仍無蹤影。再窩在營地就要發(fā)霉了,我們決定搭Camper Bus去Eielson Visitor Center轉(zhuǎn)一圈。這個公園深處唯一的訪客中心在Park Road的66英里處,距離Wonder Lake營地大約1小時車程。
Eielson是Park Road上海拔最高的地點,在整面墻的落地窗前,阿拉斯加山脈的雪峰一字排開。天氣晴好時,觀山非常理想;但天氣惡化時,這里也是最早被濃霧完全封死的地方。Eielson仍然沒有手機信號,不過有電源,可以給相機和電腦充電。無所事事的白天,坐在溫暖干燥的房間里待了很久,才感覺Wonder Lake濕冷的氣息一點一點散去。讀讀書,看看講述Denali登山的小電影,摸摸陳列的動物皮毛,跟Ranger聊聊天,一上午也就過去了。
作為露營游客,在Denali國家公園里的一大福利就是可以隨便坐車。站在路邊招招手,巴士就會為你停下來。無論是Camper Bus還是一日游班車,只要有座就可以上車。而且,只要不出15英里處的檢查站,都可以攔反方向的車回營地,不需要重新買票。游客不僅可以隨時上車,也可以隨處下車。經(jīng)常有攝影師計算好班車時刻,搭車到某地下車拍照,再攔之后一班車去下一個地點,節(jié)省不少腳程。
在一日游巴士上,露營的和當(dāng)日進(jìn)出的游客很好區(qū)分。前者通常腳踩臟兮兮的登山鞋,褲腿上都是泥點,對路邊的野生動物已經(jīng)有點見怪不怪;后者則多半一身休閑裝束,對窗外的一切都充滿興趣。最重要的是,他們手上經(jīng)常拿著大量的零食,甚至還有早上從公園外面買的新鮮三明治和披薩餅。我們看著別人手里兩片面包間的那片火腿,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1 初見Denali。2 Teklanika的河邊秋色。3 Denali國家公園的立體地圖。4 午后云層漫上山腰。5 日照金山。6 每日例行的Ranger Program。7 整個Wonder Lake最佳的山景營地。8營地邊的豪豬。9 Stony Hill觀景點與公園巴士。
進(jìn)公園之前,我們嚴(yán)重低估了食物的消耗量。兩頓飯之后,我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原本計劃兩個人一頓的食物量,也就夠一個人吃。于是,我們只好開始實行食物定量,結(jié)果自然是每頓都吃不飽。其實每餐提供的熱量都足夠,但身處荒野,再加上下雨無聊,只要不吃到撐就總覺得饞,每天吃了上頓就開始倒計時下頓。萬幸,在Wonder Lake的第二天下午,我們遇到了一隊從溫哥華過來的中國小伙伴,相談甚歡。他們住了兩天離開后,把沒吃完的幾包方便面都留給了我們。從Eielson回到營地,看到他們慷慨贊助的干糧,我們簡直淚流滿面。
訪客中心的Ranger也無法和外界溝通,但有每天第一班巴士帶進(jìn)來的最新天氣預(yù)報。第二天的預(yù)報顯示是晴天,可看著天上大片濃重的烏云,我們心中仍然半信半疑。滿心擔(dān)憂地睡下了。在Wonder Lake的時間即將過半,如果預(yù)報不準(zhǔn),天氣再不放晴,這次艱難協(xié)調(diào)出的旅程真的有顆粒無收的危險。
這是我們經(jīng)歷過的最美妙的一個早晨。日出前1小時,鬧鈴響起來,Lyra先探頭出帳篷,大喊:“天晴了”。Eric本來還睡意朦朧,聞聽此言一下睜大眼睛,顧不得冷,從睡袋里鉆出來看向帳外。天空萬里無云,Denali慷慨地展示著它的身姿。那大概是我最為自然所震撼的一次。
兩天前我們特意挪了一次帳篷,占到了Wonder Lake位置最好的一個營地,帳門正對一排雪山,不用起床,探出頭就能看見Denali。鬧鐘響的時候天色尚早,我伸出頭,看到Denali在熹微晨光中完完整整地立在眼前,竟然不敢相信。揉揉惺忪的睡眼,晃晃腦袋,才確定了真的是它。
與世界上其它大洲的雪山相比,Denali最不同凡響的就是巨大的落差。Wonder Lake海拔只有大約600米,而25英里外,就是海拔6190米的Denali主峰。平日里,山隱在陰雨天氣之后,我們無從體會。而當(dāng)它真正從云中露臉時,接近6000米的高差格外突兀,乍看到幾乎怔住。主峰連帶兩側(cè)連綿整齊的阿拉斯加山脈,覆滿晶瑩的新雪,一眨眼間就染上了朝陽的金紅色光芒。
即使是多年前在珠峰大本營,站在海拔已經(jīng)5200米的高原看世界第一高峰,似乎都沒有今日這樣震撼。我們戲稱,Wonder Lake大概是唯一一個看雪山不用擔(dān)心高原反應(yīng)的地方。
晴天意味著假期結(jié)束,工作日開始,整個營地里悠閑懶散的氣氛一掃而空。平日的早晨,大家被雨聲敲醒,很久才晃晃悠悠爬出帳篷,煮杯咖啡,思考這一天做點什么。這天,所有人都起了床,興奮地走來走去,收拾背包,計劃著白天去哪里拍照。
我們也坐車趕到了將近兩小時之外的Stony Hill Overlook。那里居高臨下,近處苔原上Park Road孤獨地伸向前方,遠(yuǎn)處天地間Denali拔地而起,是個經(jīng)典的明信片角度。Stony Hill并不是班車固定的停車站,但今天例外。因為能看見Denali,所有的巴士,包括本不該開到這么遠(yuǎn)的,全部都停在這里,讓游客們拍照。
我們搭了當(dāng)天的第二班一日游班車返回Eielson訪客中心。勞動節(jié)長周末期間,每輛車都幾乎滿員,但有些游客還沒意識到他們有多么幸運。一個明顯坐車坐累了的中國姑娘小聲嘀咕,Denali也不過如此,何必大費周章跑這么遠(yuǎn)來看。我們相視一笑,暗自腹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來了幾天甚至幾年也看不到眼前的寶貴風(fēng)景,卻也有人會把這些當(dāng)做雞肋。
不僅游客覺得雪山難見,連每天在Park Road上開大巴的司機都比平時興奮。我們車上的司機Travis每次停下車,都自己拿出相機也拍上一張。甚至,他還在一個停車點指著幾百米外灌木叢深處的一個池塘說:“你們?nèi)ツ桥娜【白詈茫\?分鐘等你們?!甭犃T此話,Lyra和一個舉著相機的小伙子像脫韁的野狗一樣,毅然沖進(jìn)了齊腰高的灌木叢。一個姑娘看到兩位先驅(qū)者,猶豫一下拿了相機也想跟過去,卻被Travis攔住:“你已經(jīng)太慢了,5分鐘肯定回不來?!?/p>
雪山盛宴持續(xù)了大半天。直到下午,云層慢慢卷上山腰,傍晚時分終于遮住了整個主峰。Denali秋天的天氣似乎總遵循這樣的模式,即使早晨天晴,午后也會開始多云。因此就算只有一天在Denali,乘坐早班的一日游巴士,看到山的機會也能更大一些。
日落之后,我們抱怨好天氣大概就到此為止了。旁邊的Ranger聽到,頗為自信地告訴我們,很可能云會散去,讓我們夜里等著看極光。果然姜還是老的辣,Ranger的短時天氣預(yù)報甚是準(zhǔn)確,日落時的云層在天黑后真的又慢慢散開了。Lyra裹著睡袋坐在帳篷外,瑟瑟發(fā)抖地守到午夜。夜空一點一點暗下去,最后的夏季銀河升到Denali頭頂,極光準(zhǔn)時開始舞蹈,綠色映亮了整條阿拉斯加山脈。極光、銀河與Denali雪山,我們拍下了此行最珍貴的一張照片。
這天的天氣其實遠(yuǎn)不如前一日理想,不過我們還是度過了一個非常典型的風(fēng)光狗的早晨。
5∶30,鬧鐘響起,天還沒亮,Lyra拉開帳門判斷天氣,決定是再睡一個回籠覺還是麻溜兒起床。天空多云,但并不是死灰一片的陰天,隱約有朝霞的希望。決定:起床。
5∶45,Eric拿出爐頭氣罐,燒水沖了一杯熱巧克力。Lyra在帳篷邊支起腳架,準(zhǔn)備拍日出前的Alpenglow。
6∶30,第一班Camper Bus從Wonder Lake營地離開。此時的光線正越來越美,Lyra趕在開車前一刻拍下最后一張照片,手忙腳亂地拎著相機和腳架上車。Eric背著爐頭和今天的午飯。
6∶45,我們在“the Y”——營地小路與主路的岔口下車。班車?yán)^續(xù)開往公園門口,我們則走向反方向的Reflection Pond,公園里最著名的拍攝Denali的角度。
7∶00,走到Reflection Pond,日出時間已到。天上霞光隱隱,雪山也被染紅,遺憾的是Denali一直躲在云后不肯露面。
7∶45,在寒風(fēng)里站了45分鐘后,從Wonder Lake出發(fā)的第二輛Camper Bus經(jīng)過。這輛車與第一輛路線不同,會繼續(xù)深入公園最深處的Kantishna。我們搭車到Wonder Lake北端下車,繼續(xù)拍照。無風(fēng)的晴天,這里的倒影比Reflection Pond更佳??上Ы裉熘荒芸吹揭慌叛┥降哪_。
8∶35,剛才那輛班車進(jìn)Kantishna轉(zhuǎn)了一圈出來,我們又搭上車,跟著這輛車向外走。
9∶40,到達(dá)Eielson Visitor Center。這時云層漸厚,我們商議了一下,預(yù)計天氣不會再好轉(zhuǎn),決定停在Eielson休息。如果是晴天,應(yīng)該繼續(xù)坐這輛巴士到4英里之外的Stony 拍照,再搭一日游班車回到Eielson。
天陰了,風(fēng)光狗自然也就下了班。事實證明,我們的決定是正確的。天氣一路轉(zhuǎn)壞,烏云在中午完全遮住了雪山,下午甚至下起了雨。最新的天氣預(yù)報顯示,之后幾天全部是陰雨。我們坐在溫暖的訪客中心,給電腦充上電,燒開水吃掉午飯,晃過了一整個下午,坐車回到了Wonder Lake。我們明白,這一次進(jìn)Denali的短暫晴天,大概是徹底結(jié)束了。
制定Denali行程的時候,我們預(yù)訂了6天的營地。原計劃倒數(shù)第二天同行的旅伴也坐Camper Bus進(jìn)公園,和我們宿營一晚,最后一天再一起出去。不過天氣預(yù)報非常不樂觀,之后幾天一直陰雨連綿。我們覺得再看到一次Denali的希望接近于零,于是動了提前一天出公園的念頭。這樣還可以在公園門口截住旅伴們,免得他們頂著糟糕的天氣去Wonder Lake空轉(zhuǎn)一遭。
在營地偶遇的加拿大小伙伴們接濟了4包出前一丁方便面后,我們已經(jīng)不再擔(dān)心本來短缺的食物供給。不過連吃五天脫水食物后,口腹對新鮮熱食的渴望還是逐漸冒頭。前一天晚上,營地里竟有一伙人喪心病狂地生火做起了烤肉,豬排和藍(lán)莓醬的香味席卷了整個營地。帶著對食物的欲望和對天氣的失望,我們最終決定提前一天離開Wonder Lake,回歸人類社會。
說是決定了離開,大包小包的行李也搬上了車,我們還是一步三回頭地看著Denali的方向,生怕天氣又轉(zhuǎn)好。每次云層稍有散開的跡象,我們就暗自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錯誤的決定,是不是應(yīng)該馬上扛包下車,搭早上進(jìn)公園的Camper Bus再回到營地去。
直到車離開15英里的檢查站時,我們都還在猶豫。不過,天確確實實是陰起來了。我們這次的阿拉斯加之行中,Denali從此沒有再露過面。
班車開到離公園門口3英里的地方,車上此起彼伏地響起了手機的聲音。大家的手機陸陸續(xù)續(xù)接通了信號,接近一個星期的郵件、微信、未接來電一齊涌進(jìn)來,提醒我們,在這“與世隔絕”的七天五夜里,外面的世界仍然照常運轉(zhuǎn)著。
開始回復(fù)信息的一剎那,我們還真有點懷念在Wonder Lake的生活。
1 東邊雙虹西邊雨。2 日落時分,Denali短暫露頭。3 Denali與銀河極光合影。4 Eielson Visitor Center,星條旗飄揚。5 朝霞下的雪山山腳。6 苔原上星羅棋布的Kettle P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