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海珍
【摘要】在張藝謀電影中,人物在某種程度上是服從于其電影造型和文化理念的需要的,體現(xiàn)出意念化的特征。張藝謀常想方設法來凸現(xiàn)人物性格的某一方面;把人物作為抽象的符號,以此去承載某一文化因子、體現(xiàn)作品的主題,象征意味濃郁。
【關鍵詞】意念化;人物形象;張藝謀電影
人物是一部影片的靈魂,優(yōu)秀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應是血肉豐滿、性格鮮明的。在電影故事的五個基本元素——人物、環(huán)境、事件、情節(jié)、意義中,人物具有核心的地位。不過,在張藝謀的影片中,人物本身卻并非處于中心地位,而是在某種程度上服從于其電影造型和文化理念的需要的??偟膩碚f,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他所采取的策略可概括為“凸現(xiàn)一點,抽象或象征意味濃”,影片中的人物過于趨同和類型化,人物性格單一且缺少發(fā)展和變化,不夠立體。他想表現(xiàn)的是具有抽象性、普遍性的人,可說是某一類型的人,而不注重表現(xiàn)人物的具體形態(tài)、人性及其個人心理。
一、凸現(xiàn)性格
在塑造人物形象時,張藝謀經常想方設法來凸現(xiàn)人物性格的某一方面,如“我奶奶”的熱烈、敢做敢為,“我爺爺”的強悍、張揚,菊豆的頑強抗爭,頌蓮的自甘隨波逐流,秋菊的執(zhí)著,魏敏芝的倔強,……從而使影片中的主要人物某方面的性格特征很突出,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但是,這樣的方法也使影片不能充分展示人物的深層心理的豐富性,也不能完整揭示人物的人格結構。
從人物的性格刻畫來看,張藝謀所喜歡的往往都是那種“一根筋”式的人物,他們執(zhí)著,具有反抗性,不屈從于他人,不達目的不罷休,是一種單向思維式的人物。可以這么說,這種“一根筋”的性格其實暗合了張藝謀的心理期待,是他通過電影想要表現(xiàn)的最主要的生命體驗類型。因此,他在幾乎所有的影片中都對此進行了彰顯,影片中的人物可說是一種符號化的展現(xiàn)。
在張藝謀電影的故事敘述中,女性角色占據(jù)了最主要的位置。這些女性角色往往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大都倔強叛逆、敢想敢干,多有與命運抗爭的勇氣、堅定不移的信念、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韌性,用張藝謀自己的話說:“她們不是香醇濃郁的陳年老酒,而像白干、二鍋頭,一入口就辛辣嗆鼻,入肚后則翻腸攪胃。”
如《紅高粱》中“我奶奶”敢愛敢恨、狂放不羈:敢于對抗她爹為代表的封建禮教,追求自由的愛情;敢與“我爺爺”野合;在日本鬼子殺害羅漢大爺時又積極鼓動、倡導男人們抗日報仇……,是一個“敢愛敢恨、愛憎分明的女人”。
還有那一把火點燃了染坊,頗有同歸于盡氣概的菊豆;那對“老規(guī)矩”不認可、對陳老爺不屈從的頌蓮;那面對相繼失去至親的痛苦,仍然堅強地活著的家珍……
這些女性雖然生活在不同時空、外在形象也各不同,但她們有著相似的一點:都透著一股子的執(zhí)著、倔強、不信邪、不服輸?shù)摹耙桓睢钡男愿?。她們是張藝謀敘事表意的主要載體,她們的執(zhí)拗、倔強以及對信念的不懈追求,顯示了張藝謀電影對善的理解、渴望,集中體現(xiàn)出張藝謀的人生想象和藝術追求。
張藝謀影片中的這些人物性格鮮明,使觀眾為他們的執(zhí)著而感動,但同時人物性格顯得單一,缺乏人物的深層心理的豐富性的體現(xiàn),同時也使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變化顯得比較僵硬。
二、人物符號化
在人物的塑造上,張藝謀電影也與傳統(tǒng)的不同,影片中的許多人物往往缺少性格發(fā)展的邏輯程序,就像是一個個凝固的雕塑。他把人物作為抽象的符號,以此去承載某一文化因子、體現(xiàn)作品的主題,象征意味濃郁,苦心營造出一番象征天地。正如陳墨所說,“張藝謀這幾部電影中一些主要人物,都是‘身兼二職,第一當然是有名有姓的具體的人物,如《紅高粱》中的‘我爺爺余占鰲、‘我奶奶九兒、羅漢大爺、禿山炮等等,他們都是些單個的人。而作者的表現(xiàn)重點,并不是這些單個的人的瑣碎的生活及細微心理本身,而是要通過這些人來表達某種情緒、某種思想,從而使這些人物有了第二種身份,即作為一種表現(xiàn)符號。作者投向第一種身份并表現(xiàn)他們的具體的言行,其焦點是虛的,為的是要表達超越這些具體言行之上的情緒、思想。”也就是說,張藝謀想要表現(xiàn)的往往是具有抽象性、普遍性意義的人,而不注重表現(xiàn)人物的具體形態(tài)、人性及其個人心理。在張藝謀電影中,人物在某種程度上是服從于其電影造型和文化理念的需要,而成為一種特殊的表意性符號,成為某種情緒、思想觀念的象征。有人把張藝謀影片中的人物分成這么幾類,紅色的女人、灰色的男人、黑色的老人和多彩的孩子。可見,張藝謀電影中的人物具有某種概念化、抽象化的特征。
在張藝謀影片中,有一類具有代表性的角色,那就是權利的占有者,這些人往往由年長的男性來充當(有人稱之為“黑色的老人”)。他們在影片中是經常被概念化的,基本上不正面出現(xiàn),也沒有什么飽滿、豐富的性格,若隱若現(xiàn)卻又無處不在。
比如在影片《大紅燈籠高高掛》中,就有這樣一個形象,即陳家大院的老爺、四個太太的主人:陳佐千。陳老爺是個地地道道的有錢有勢多妻妾的封建宗法主子。在這個深深的庭院里,作為一家之主的他決定著一群女人的命運,他在陳家大院中占有絕對的不可撼動的統(tǒng)治地位。他是點燈、封燈、捶腳等規(guī)矩的制造者,是卓云、梅珊、頌蓮、雁兒這些女性極力討好、爭奪的對象,他不但把四個女人隨意地玩弄于股掌之間,而且能無所顧忌地除掉那些越軌犯規(guī)的人。在影片中,陳佐千的權力、威信無處不在、無處不有。但是這么一個人物,在影片中卻可說是“缺席的”,導演張藝謀連一個稍近一點的中近景鏡頭都沒給他,幾乎沒有給他一個正面的影像,觀眾看到的只是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的背影,聽到的是他嚴厲冷酷的聲音。這個人物符號象征著夫權、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扼殺了女人們的人性、青春與自由。陳老爺是個封建勢力、封建思想的化身。他在導演的觀念中完全就是一個抽象的統(tǒng)治者,就是一種符號,他充當了導演表達的一種理念的載體,因此,能否看到他的面容在影片中其實已不重要。
張藝謀的這種使角色從屬于自己某種文化理念表達的需要,而具有較濃的象征意味的方式,也就是符號化人物形象的塑造與設置,在張藝謀電影中是很常見的。如《紅高粱》中“我奶奶”的形象就被張藝謀成功地轉化為一種符號。原小說中的鳳蓮是個塑造得非常精彩、豐滿的人物,形象是極其復雜豐富的,但這一人物豐滿的個性在電影中被大大地簡化了,“我奶奶”身上風流放蕩、刁鉆陰狠的一面被刪掉了,在影片中象征著強烈的生命意識和激昂的民族精神,成為一個“反封建”、“反禮教”的單調的“符號”。
《十面埋伏》、《三槍拍案驚奇》等影片延續(xù)了張藝謀人物塑造的符號化、象征化特點。不過,與陳佐千、楊金山等符號化人物有著某種確定性的文化含義不同的是,這里的人物已沒有了過去那種深入文化之中的具體的所指,這些人就是一些最為簡單的符號,影片中就以小妹、大姐、劉捕頭、金捕頭、張三、李四、王五這樣很平淡、極常見的符號似的稱呼來指稱這些人物,可以說“他們被抽調了任何具體的意義,都是一些空洞能指,指向一些被抽離出普遍性的人性的表征?!边@可以說是張藝謀后期電影人物形象塑造的又一變化,“集中顯示了其無深度的、超越了文化的反思而徹底地跨出了‘現(xiàn)代性束縛的‘后現(xiàn)代平面化的表現(xiàn)”。
總之,張藝謀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采取這樣的策略,使得影片中的主要人物性格鮮明,但是,人物形象過于趨同和類型化,人物性格也缺少發(fā)展和變化,不夠豐滿、立體,人物復雜性表現(xiàn)上不足。而且,張藝謀電影并不側重于表現(xiàn)人物的心理,而是側重于人物在整部作品中的敘事功能。人物是其電影完成敘事主題的構成要素,不要脫離影片的總體構想而去尋找單個人物的性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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