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斌
(中國人民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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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研究
商周時期的政權更迭與海岱地區(qū)文化格局的變動
——兼論海岱地區(qū)的商周分界問題
曹 斌
(中國人民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872)
本文將考古材料與金文、甲骨文、文獻相結合,討論商周時期的政權更迭和權力動蕩引發(fā)的海岱地區(qū)文化格局由商文化主導到周文化統(tǒng)治的變動過程。并通過論述海岱地區(qū)商文化、周文化、夷文化因素的此消彼長,嘗試解決該地區(qū)的商周分界問題。
商周時期;政權更迭;海岱地區(qū);文化格局;變動;商周分界
海岱地區(qū)商、周時期的考古學文化格局,已有學者分別論述*方輝 :《商王朝對東方的經略》,《海岱地區(qū)青銅時代考古》,濟南 :山東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劉緒 :《商文化在東方的拓展》,《夏商周考古探研》,北京 :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邵望平 :《考古學上所見西周王朝對海岱地區(qū)的經略》,《燕京學報》,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但商、周之交文化格局的變動卻鮮有論及,而這一問題的討論對于研究商周政治、文化的變革均有重要意義。隨著商周時期的政權更迭以及權力動蕩,不可避免地引發(fā)了海岱地區(qū)考古學文化面貌的變化,并直接導致了文化格局的變動。本文以商周時期的政權更迭和權力動蕩為大背景,以海岱地區(qū)為切入點,結合甲骨文、金文以及文獻材料,討論商周王朝“東土”的文化格局由商文化主導轉變?yōu)橹芪幕y(tǒng)治的過程。并在以上討論的基礎上,嘗試解決困擾學界已久的商周分界問題。
商文化在海岱地區(qū)的進入,是在二里崗上層時期。從這一時期開始,商文化開始全面侵入魯北和魯南地區(qū)。在魯南的前掌大*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滕州前掌大墓地》,北京 :文物出版社,2005年版。、北辛*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東隊、滕縣博物館 :《山東滕縣古遺址調查簡報》,《考古》,1980年第1期。、尹家城*山東大學考古教研室 :《泗水尹家城》,北京 :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南關遺址*國家文物局考古領隊培訓班 :《山東鄒縣南關遺址發(fā)掘簡報》,《文物》,1991年第2期。、天齊廟*國家文物局田野考古領隊培訓班 :《泗水天齊廟遺址發(fā)掘的主要收獲》,《文物》,1994年第12期。、潘廟*國家文物局考古領隊培訓班 :《山東濟寧潘廟遺址發(fā)掘簡報》,《文物》,1991年第2期。,魯西南的安丘堌堆*北京大學考古系商周組等 :《山東菏澤安丘堌堆遺址1984年發(fā)掘報告》,《考古學研究》(八),北京 :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魯北的大辛莊*山東省文物管理處 :《濟南大辛莊商代遺址試掘簡報》,《考古》,1959年第4期;山東大學東方考古研究中心 :《大辛莊遺址1984年秋試掘報告》,《東方考古》(第4集),北京 :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山東大學東方考古研究中心等 :《濟南市大辛莊商代居址與墓葬》,《考古》,2004年第7期。、南陳*山東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yè)等 :《山東省茌平縣南陳遺址發(fā)掘簡報》,《考古》,1985年第4期。、前埠、唐山*燕生東等 :《桓臺西南部龍山、晚商時期的聚落》,《東方考古》(第2集),北京 :科學出版社,2006年版。以及近海的陽信李屋遺址*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 :《山東陽信縣李屋遺址商代遺存發(fā)掘簡報》,《考古》,2010年第3期。等都發(fā)現(xiàn)有典型的商文化遺存。此時期商文化雖然侵占了以前岳石文化固守的大部分地區(qū),但卻無法進入夷文化控制的膠東半島。據北京大學61級淄彌組在壽光丁家店子至青州譚家坊彌河一段調查,以及蕭家、張家河圈等處的試掘情況*相關資料見于 :張通 :《魯北地區(qū)西周時期考古學文化研究》,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來看,商文化分布的并未跨過濰河。而夷文化在各地區(qū)的殘留情況也不盡相同。大辛莊遺址以夾砂紅褐素面陶器為代表的“第二類遺存”仍占有相當比例*山東大學東方考古研究中心 :《大辛莊遺址1984年秋試掘報告》,《東方考古》(第4集),北京 :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這也就是說夷文化在魯北地區(qū)依舊有著相當?shù)挠绊?。但是魯南地區(qū)卻很難看到素面陶器的影子,商文化已基本替代夷文化,并影響到沂水流域*從劉延常先生發(fā)表的該地區(qū)博物館庫房材料看,費縣曹車遺址、蒼山劉家堡、莒南虎園水庫、沂源東安故城等都散見白家莊上層至殷墟一期的商文化遺物。商文化既能控制魯南地區(qū),其可向西北挺進至沂水流域并非不可能,至少在缺少發(fā)掘品的情況下可以說商文化已經影響至該地區(qū)。材料詳見 :劉延常等 :《魯東南地區(qū)商代文化遺存調查與研究》,《東方考古》(11),北京 :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
魯南地區(qū)此時的遺存有所減少,相當于殷墟二期的材料還有發(fā)現(xiàn),殷墟三、四期的材料已十分稀少,特別是可明確為殷墟四期的材料幾乎不見。此前遺物還比較豐富的尹家城遺址、天齊廟遺址和南關遺址均不見晚商遺存的發(fā)現(xiàn)。潘廟遺址有一些相當于殷墟二期或略晚時期的陶器,更晚的器形也未發(fā)現(xiàn)。前掌大遺址只有居址的材料中還出有少量殷墟二、三期的陶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滕州前掌大墓地》,北京 :文物出版社,2005年版。和個別銅器*龍堌堆遺址因挖樹坑發(fā)現(xiàn)銅器,村民上交7件,是否同一單位無法確定。但是銅瓿的時代大致相當于殷墟二期或略晚時期。資料見于 :滕州市博物館 :《山東滕縣出土商代青銅器》,《考古》,1994年第1期。,明確的相當于殷墟四期的器物基本不見。鳳凰臺遺址有少量相當于殷墟二期或略晚時期的遺存*國家文物局考古領隊培訓班 :《山東濟寧鳳凰臺遺址發(fā)掘簡報》,《文物》,1991年第2期。。而關于泗水流域原定在商末的一批遺址,已有學者指出其年代下限均可進入西周*燕生東,王琦 :《泗水流域的商代——史學與考古學的多重建構》,《東方考古》(第4集),北京 :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我們甚至認為其中屬魯南的遺址的時代基本均是西周早期而非商末。魯西南的安丘堌堆遺址仍有少量本階段遺物的發(fā)現(xiàn),但是簡報定在殷墟四期的器物都是地層所出,無明確單位。據鬲、甗等器物足部繩紋已經到底的特征看,這些器形可能也已進入西周,也就是說安丘堌堆遺址并沒有殷墟四期的典型單位發(fā)現(xiàn)。魯東南地區(qū)只有沂水信家莊發(fā)現(xiàn)有銅觚、爵和陶簋各1件*沂水縣文物管理站 :《山東沂水縣出土商代青銅器》,《考古》,1990年第8期。,由于圖片不清,大致判斷銅觚、爵相當于殷墟二期前后,陶簋為本地文化因素的產物。有學者新近公布該地區(qū)晚商遺存28處*劉延常等 :《魯東南地區(qū)商代文化遺存調查與研究》,《東方考古》(11),北京 :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但仍然罕見典型的商文化陶片,出土銅器的遺存除費縣雙丘遺址采集的銅爵可早至晚商外,其余可能均已晚至西周早期。從區(qū)域系統(tǒng)調查的材料看,魯東南仍是以土著文化為主*兩城地區(qū)聯(lián)合考古隊 :《日照兩城地區(qū)區(qū)域系統(tǒng)調查的新收獲》,《考古》,2002年5期。,也就是說此時期商文化在魯東南地區(qū)的影響已明顯衰退。由于殷墟甲骨一至五期都有商王朝征夷方的甲骨出土,特別是第五期的帝辛十祀還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征夷軍事行動,其中涉及的地點此前學界多認為與海岱地區(qū)有關。但近年有學者通過系統(tǒng)梳理,明確指出屬第五期卜辭的夷方與山東島夷并無多大聯(lián)系,其所指應為淮北,并對征夷路線做了詳細考證*李發(fā) :《殷墟卜辭所見“夷方”與帝辛時期的夷商戰(zhàn)爭》,《中國史研究》,2014年第5期。。甲骨文呈現(xiàn)的情況與考古的發(fā)現(xiàn)正相一致。魯北地區(qū)晚商屬商文化軍事控制區(qū),夷文化被限定在了濰河以東的膠東半島,而魯南地區(qū)自二里崗上層始,夷文化因素已被逐漸肅清,晚商時期已經遺存凋零。魯東南是土著文化的分布區(qū),且看不出文化繁榮的跡象。在殷墟晚期商王朝政治形勢十分不利的情形下,商王似乎也很沒有必要去征伐這樣的區(qū)域。
在帝辛三十年,“小邦周”聯(lián)合反殷集團在牧野一舉擊潰商王朝,從此政權更迭,周人成為天下共主。但是,周王朝在取得勝利后并未驕奢淫逸,重蹈商王朝的覆轍。為了鞏固周王朝的統(tǒng)治,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舉措就是大舉封建親戚以藩屏周室,采用直接分封諸侯的方式開疆擴土,而海岱地區(qū)就是周王朝的重點布局地區(qū)。
魯南地區(qū)分封有魯國、滕國兩個姬姓封國。魯國西周早期的都城遺存還未發(fā)現(xiàn),但是在兗州李官早年就發(fā)現(xiàn)有“索氏”銅器*郭克煜等 :《索氏器的發(fā)現(xiàn)及其重要意義》,《文物》,1990年第7期。,由于文獻明確記載“索氏”為周初封于魯?shù)摹耙竺窳濉敝?,在西周后期的魯故城內也分區(qū)埋葬著殷遺墓葬和周人墓葬,因此魯國的始封地極有可能就在兗州的范圍內。加上周邊大墓的頻繁被盜以及西周早期魯侯鼎、簋的出現(xiàn)*御雅居 :《吉金御賞(三)——王侯瑰寶》,2014年版。,更讓我們相信以上認識。滕州的莊里西墓地發(fā)現(xiàn)有滕侯銅器*滕縣博物館 :《山東滕縣發(fā)現(xiàn)滕侯銅器墓》,《考古》,1984年第4期;杜傳敏等 :《1989年山東滕州莊里西西周墓發(fā)掘簡報》,《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2年第1期。,其旁還有滕國故城的發(fā)現(xiàn)*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東隊 :《山東鄒縣滕縣古城址調查》,《考古》,1965年第12期。,因此莊里西一帶為滕國的始封地所在。在封建親戚之外,周王朝還采取了另外一種措施鞏固統(tǒng)治,即冊封殷遺貴族。不僅“封商紂子祿父殷之余民”,還將商末叛商投周的貴族加以冊封。如文獻中的封微子于宋,墻盤記載中對于烈祖的安排,考古發(fā)現(xiàn)的涇陽高家堡戈族墓地等。魯南地區(qū)的前掌大墓地也正是此類性質的遺存。大約在商周之際,殷商大族——“史”鑒于商紂無道,和其他大族一樣,叛商投周,進入滕州這片空虛地帶,并在周初得到了周王朝的冊封*曹斌 :《前掌大墓地性質辨析》,《考古與文物》,2015年第2期。。而在魯西南,文獻記載有曹、郕、郜等姬姓封國。由于商末魯南地區(qū)可能已經不屬于商文化的分布區(qū),因此周初周王朝可以很順利地分封魯、滕等姬姓封國,冊封“史”族至此,控制該地區(qū)。魯北的情況有點復雜,目前所見西周早期偏早階段的周文化因素陶器,雖達不到分段的程度,但是可以感覺時代略晚于魯南西周最早的周文化因素陶器材料,這是因為周王朝對于該地區(qū)的控制之路與考古學文化在該地區(qū)的演進一樣曲折。
目前已知魯東南只有蒼山東高堯發(fā)現(xiàn)有銅器和族徽*臨沂文物收集組 :《山東蒼山縣出土青銅器》,《文物》,1965年第7期。,原簡報最定在商代,但是從出土的銅甗、簋、尊看,都是西周早期偏早階段的器形,出土的細體銅觶多見于西周早期的豐鎬地區(qū)而在殷墟罕見。同樣的情況還有平邑洼子地、蘭陵密家?guī)X、蘭陵曬米城遺址*劉延常等 :《魯東南地區(qū)商代文化遺存調查與研究》,《東方考古》(11),北京 :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出土的銅器可能都是周初的。平邑毗鄰魯文化分布區(qū),蘭陵曬米城在滕州史國西南,同時還出土有“史”銘銅器殘片,因此周王朝的勢力在周初可能已經滲透到平邑、蒼山一線,其可以作為周文化在魯東南東進邊界的一個證據。從以上可知,魯東南地區(qū)自殷墟晚期始就是土著文化控制區(qū),西周前期更是缺乏出土單位明確的材料。但是文獻和金文中均有關于莒國較早的記載,而莒國的地望一般認為是在魯東南地區(qū)。出現(xiàn)的這樣的局面,一方面可能由于魯東南地區(qū)考古工作開展較少所致,另一方面也可能涉及其他的學術問題。或許莒國在西周前期并不在此地,這里依舊是土著文化的控制區(qū),目前還難以從考古學文化面貌上進行辨識。
很明顯,由于商周之際的政權更迭,海岱地區(qū)各區(qū)域周文化演進的程度雖不盡相同,但文化格局都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動。這樣的變動,為我們從考古學文化角度討論該地區(qū)的商周分界問題提供了直接的證據,因此我們也總結出了以下幾點標準供學界參考。由于先秦時期,山脈對于人群的阻隔遠大于河流,泰沂山脈似乎一直是一道難于逾越的屏障,因此這也造成了魯南和魯北地區(qū)晚商考古學文化的差異。因此,海岱地區(qū)商周分界的討論,將在分區(qū)的基礎上分別進行。
魯北地區(qū)晚商時期族系關系復雜,商王朝還通過蘇埠屯的君長加強了對該地區(qū)的控制。但是,該地區(qū)除鹽業(yè)遺址群以外的內陸高等級貴族和下層平民呈現(xiàn)著不同的發(fā)展方向。一方面,高級貴族商文化因素明顯,像蘇埠屯M7和壽光古城墓還是除殷墟以外唯一出土陶觚、爵組合的地點*郜向平 :《商系墓葬研究》,北京 :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另一方面,像大辛莊等一批魯北地區(qū)的遺址出土的陶器等都地方化特征明顯,典型的殷墟三期商文化的陶鬲還很常見,但是殷墟四期在殷墟最為常見的肥袋足鬲*在殷墟墓葬最為常見的肥袋足鬲在殷墟四期的整個海岱地區(qū)都很難見到。和三角厚唇簋卻基本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普遍見于各遺址的一些近方體足部繩紋不到底以及繩紋已經到底的袋足陶鬲和大辛莊墓地常見的寬沿簋。而即便在高等級墓葬中,如蘇埠屯墓地亦不見肥袋足鬲和三角厚唇簋這兩類殷墟最為常見的器形。這兩類器形的再次出現(xiàn),如北沈馬遺址*任相宏等 :《淄川考古》,濟南 :齊魯書社,2006年版。,據共存器物可知時代都已經進入了西周。因此,有人提出的以肥袋足鬲和三角厚唇簋這兩類典型商文化因素器物的出現(xiàn)作為商周分界的標準*張通 :《魯北地區(qū)西周時期考古學文化研究》,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在魯北廣大內陸地區(qū)可能依然適用。由于沿海的鹽業(yè)遺址群生活的是一群以煮鹽為業(yè)的初級手工業(yè)者,他們是商王朝重點控制的人群,因此晚商時期幾乎不受魯北內陸遺址群的影響,并且還將他們的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到了西周初年,所以以上標準可能并不適用于沿海的鹽業(yè)遺址。此外,由于會泉莊遺址的發(fā)現(xiàn),可以明顯地注意到晚商時期商、夷文化以濰河為界東西對峙的局面。這種局面的打破是在周初,且在最初階段以夷文化對于魯北地區(qū)的滲透為主。因此,以珍珠門遺址為代表的夷文化因素在魯北地區(qū)的出現(xiàn)可以作為商周分界的另一個標準*筆者在梳理了魯北地區(qū)商代的材料后,發(fā)現(xiàn)素面陶器作為岳石文化的孑遺,在二里崗上層至殷墟一期在大辛莊等遺址都有發(fā)現(xiàn),且大辛莊遺址的發(fā)掘者還將其單獨劃分為“第二類遺存”。但是以珍珠門遺存、芝水二期遺存、會泉莊遺存為代表的相當于殷墟晚期階段的夷文化器形卻基本不見于同時期的魯北地區(qū),其在魯北的出現(xiàn)已晚至西周早期。。所以,魯北地區(qū)的商周分界的標準可以總結為三條,其一,以聯(lián)襠鬲、周式簋、銅昜*曹斌 :《商周銅昜研究》,《考古與文物》,2011年第3期。、鑾鈴*孫機 :《中國古獨辀馬車的結構》,《文物》,1985年第8期;吳曉筠 :《商至春秋時期中原地區(qū)青銅車馬器形式研究》,《古代文明》(第1卷),北京 :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毀兵現(xiàn)象*張明東 :《略論商周墓葬的毀兵葬俗》,《中國歷史文物》,2005年第4期。等為代表的周文化因素的進入可作為商周分界的第一個標準;其二,以乳狀長袋足素面鬲、矮圈足素面簋等為代表的珍珠門夷文化因素在魯北地區(qū)的再次出現(xiàn),同樣意味著該遺址及相關單位的年代進入西周;其三,魯北內陸地區(qū)肥袋足鬲和三角厚唇簋為代表的商文化因素的重新進入,亦標志該遺址及相關單位的年代已進入了西周。
魯南地區(qū)從晚商開始,商文化的控制力明顯衰減,遺址的數(shù)量也開始減少。而就在棗莊以南的徐州銅山丘灣祭祀遺址*南京博物院 :《江蘇銅山丘灣古遺址的發(fā)掘》,《考古》,1973年第2期。,還出土有一批晚商時期具有地方特色的器物,其不屬于商文化是可以肯定的。顯然,如此規(guī)模的本地文化祭祀遺址,說明該遺址可能是迫使商文化推出泗水流域的一個重要據點。而前文已論,前掌大墓地的整體時代可能已進入周初,整個魯南地區(qū)都罕見典型的殷墟四期商文化遺存。因此,在魯南地區(qū) :其一,以聯(lián)襠鬲、周式簋、銅昜、鑾鈴、毀兵現(xiàn)象等為代表的周文化因素的進入可作為商周分界的一個標準;其二,隨著周初周王朝對于殷商大族的冊封以及授予姬姓封國的殷遺民在魯南的進入,以肥袋足鬲和三角厚唇簋為代表的商文化因素的進入,同樣標志該遺址及相關單位的年代已進入西周。
膠東半島在晚商時期屬夷文化的控制區(qū),并與商文化以濰河為界相對峙,因此該地區(qū)商、周文化因素的進入均可作為商周分界的標準,所以商周分界標準可總結為兩條,這兩條均與魯南地區(qū)第一、二條相同。需要說明的是,由于該地區(qū)一直都是以濃郁的本地文化因素為主導的,在西周早期偏早階段,外來因素的進入僅僅表現(xiàn)為繩紋裝飾的出現(xiàn),這在珍珠門遺址可以得到佐證,大量典型的周文化因素的涌入已晚至西周早期偏晚階段。
魯東南地區(qū)由于晚商時期屬土著文化分布區(qū),目前亦無時代和文化屬性明確的西周早期考古發(fā)掘遺物,假如未來考古工作普遍后發(fā)現(xiàn)無法辨識時代的遺存,我們在討論商王朝南土時提出的三點商周分界標準*曹斌 :《從商文化看商王朝的南土》,《中原文物》,2011年第4期。將同樣適用于該地區(qū)。
海岱地區(qū)作為商、周王朝的“東土”,一直扮演著十分重要的歷史角色,而商周王朝同樣對于此地十分重視。在商代晚期,商王朝冊封殷墟商王陵之外唯一一座四條墓道大墓墓主于此,控制整個魯北地區(qū)以及保證渤海沿岸、萊州灣鹽業(yè)的生產和供給,夷人只能退守膠東半島,以濰河為界與商王朝對峙。魯南地區(qū)仍然是商文化的控制區(qū),只是從殷墟三期始遺址開始凋零,殷墟四期幾乎成為“空虛”地帶。只有魯東南始終是土著文化的分布區(qū),且看不出文化繁榮的跡象。隨著商周王朝政權的更迭和權力動蕩,整個海岱地區(qū)的文化格局發(fā)生明顯的變化,周文化開始強勢進入海岱地區(qū)。由于魯南地區(qū)的空虛,周王朝很快冊封魯、滕和殷遺史國至此,控制局面。魯北的情況比較復雜,由于膠東半島夷文化的趁機滲透,周王朝通過一系列的軍事行動才最終牢牢地控制該地區(qū)。從目前的材料看,至少北至高青、南到淄川,西達濟南、東抵昌樂這一范圍都是齊國的控制區(qū)域。雖然夷文化在周初以向西對魯北的入侵為主,但是至遲到在西周早期偏晚階段,膠東半島的大部分區(qū)域已經被納入周王朝的版圖之內,其上層統(tǒng)治階層無疑是接受周王朝直接統(tǒng)治的。目前所知可能只有魯東南西周早期時周王朝艱難地東進到蒼山附近,文獻中冊封于此地的莒國似乎在考古中還難覓到線索。鑒于政權更迭引發(fā)的文化格局的變動,困擾學界已久的海岱地區(qū)商周分界問題似乎也可以在魯北、魯南和膠東半島分別確認其標準。無疑周文化因素的強勢進入可以作為海岱地區(qū)共同的商周分界標準,而商文化因素的再次進入還可作為魯南地區(qū)和魯北內陸地區(qū)的商周分界依據。此外,周初夷文化突破濰河對魯北地區(qū)的侵擾也正是夷文化因素可作為魯北地區(qū)商周分界的另一條標準。魯東南大部分地區(qū)雖然目前缺少考古材料的發(fā)現(xiàn),但未來如有類似問題,我們在討論商王朝南土時提出的三點商周分界標準將適用于此。
商周王朝的政權更迭以及此時期的權力動蕩引發(fā)的文化格局的變動,是西周王都以外地區(qū)的一個普遍的考古現(xiàn)象和學術問題。本文主要以海岱地區(qū)為例進行集中討論,未來還會對西周王朝的西土、北土和南土進行分別論述。
[責任編輯 :王 戎]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周代的‘東土’研究”(項目批準號13CKG013)和中國人民大學亞洲中心項目“早期國家化歷程中的東亞模式——以商、周王朝為中心”(項目批準號 :2016YYA05)成果。
曹斌(1981-),男,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講師,哈佛大學人類學系博士后。
K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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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53(2016)011-001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