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嬰詩五首

冬嬰

這些年

這些年，我從一只狗身上

看清了自己是人，不是神

不應(yīng)該用幻想去包含多重的人生

一只狗不能做人事

一個人不能做狗事

并且，這只狗與那只狗，一群狗

不能彼此代替

因此，我從一千退到一百

從一百退到十，從十退到一

也就是從萬千世象和紛繁格局中

回到自己原初的身體

在象形里退還多余的意義

人啊，迎風而立是個“1”字

安然入眠是個“一”字

也因此，群山逶迤我只要一根草

滄海桑田我只要一顆星

一張紙，一支筆，一簞食，一瓢飲

越簡單越富余

入神

周圍的墻壁和噪聲還在

衣柜仍以45度的說法敞開

窗簾漫卷，書桌上掉了一大截煙灰

這些，是我起身后發(fā)現(xiàn)的

關(guān)于我的確證

而坐著時我走出了很遠

身上沒錢，沒傷痕

因此，那兒的景致由我搭配

想有海水有海水，要有藍天有藍天

麻雀能變大雁

——我太累

就睜著眼安睡了一會兒

在地球上

我時常想，高速運轉(zhuǎn)的地球

會不會把我甩向太空

像滾動的皮球把一只螞蟻甩向草叢

也時常想，如果真有外星人

他看不見我吃飯，行走

就像我看不見他睡覺時精美的枕頭

那么，我是危險的，不存在的

而實際上，我安全，我存在

我有我的呼吸，血肉

我有我的桌子、板凳、碗筷和小酒

——我隨地球運行于無邊的星系

近乎虛擬，合乎太極

晨游

這一山的景色是我的

我向來的想法是，一個人再緊急

也千萬不要趕到時間前面去

而此刻，我竟然不知不覺小跑起來

仿佛只要晚那么一點點

就看不見風拐出的第一道彎

花開出的第一張笑臉

山上的空氣未被他人呼吸過

鳥鳴暫時只回蕩于我的耳廓

昨天的腳印已經(jīng)過時

我的每一步都在驚醒蠻荒的美麗

朦朧的白云似乎一喊就會飄下來

頭頂?shù)纳絼菀婚W一閃

即將沉淀為我的腰帶

山上其實沒什么吃的

而我打扮得干干凈凈，從人間逃逸

像急于領(lǐng)取圣餐的孩子

青龍湖

其實，我愿意站在湖邊不下水

或者看上一眼立馬就轉(zhuǎn)身

甚至不見湖水只聽傳聞

亦如現(xiàn)實中龍只有描繪，只有精神

并不真的現(xiàn)身

而此湖名曰青龍湖

它就一定是青龍曾經(jīng)的水域

龍在哪里都能為山水命名

此湖有幸啊，青龍一抬頭，一擺尾

野水即成圣水

不過，下到湖里游游是好的

捧起水來瞧瞧也是好的

我一直這樣恍惚：青龍首尾皆不見

抓住湖水就離它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