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昆 金
泄露天機(jī)的狗
◆ 昆 金
一
要不是因為迷了路,周鳳岐肯定不會誤闖進(jìn)那片樹林,也肯定不會遭遇到正在偷偷玩槍的肖青?,F(xiàn)在想想,這一點對于他隨后看破案情真相,實在是至關(guān)重要的。
肖青是周鳳岐家的遠(yuǎn)房親戚,兩人各自的奶奶是親姐妹。平時除了婚喪大事,已經(jīng)沒有走動,目前屬于那種即將不相往來的狀態(tài)。但這次他突然來信,約了時間請周鳳岐去玩,并希望兩家可以多走動走動。
周鳳岐有些猶豫??伤赣H念舊,說鳳岐呀,肖青父母生前跟我們挺好,如今他幾個姐姐都已經(jīng)出嫁,肖家就剩他一根獨苗了。既然他有心邀請,說明他對你,對我們周家還是有念想的。你就去玩玩吧。
周鳳岐剛剛破獲一個大案,有些累,總探長也答應(yīng)過給幾天假。他想就不如去鄉(xiāng)下走走,放松下心情,也不錯,于是帶些禮物就上路了。
好久沒有去肖青家里,有些記不得路。他輾轉(zhuǎn)了好久,最后還是迷路了。開車一直鉆進(jìn)那片樹林。
那片樹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四周全是農(nóng)田。眼下正是冬季農(nóng)閑,因此很少有干活的農(nóng)民經(jīng)過。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見一聲槍響從樹林里傳出。職業(yè)的習(xí)慣,令他頓時警惕起來。
周鳳岐下車后迅速摸進(jìn)樹林。還沒看到人影,樹林間突然躥出一條黑色大狗,低吼著沖他撲來。他一個激靈,剛想掏槍自衛(wèi),那條大狗突然站定,就在不遠(yuǎn)處打量著,跟周鳳岐對峙起來。
周鳳岐放棄掏槍,仔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這條狗毛色油亮干凈,目光警覺但并不算兇殘,不像是那種喪心病狂的流浪惡狗。沖他吠叫,應(yīng)該只是出于本能。
果然不出所料,沒過多久,不遠(yuǎn)處就傳來一個男人的暗喝。大黑狗馬上跑過去搖頭擺尾。
那個人就是肖青。他起初沒有認(rèn)出周鳳岐,忙著幫大黑狗去除狗身上的刺球,隨后才恍然記起眼前的這個人。
兩人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寒暄了一陣。周鳳岐問起剛才的槍聲時,肖青也不隱瞞,拿出一把左輪手槍,說這是他當(dāng)兵時偷拿回來的。因為好久沒用,今天躲到樹林里試了試,看打不打得響。對此,周鳳岐也只能一笑了之。
而周鳳岐沒有料到的是,這次的離奇事件,整個就是由這把手槍,以及那只威脅他的大黑狗生發(fā)出來的。眼下自己的所見所聞,其實也算是整個事件的一部分了。這一出悲劇,實際上已經(jīng)拉開帷幕。
二
到了肖青家后,才發(fā)現(xiàn)肖青還邀請另外三五個親戚朋友到家里來了。他家的祖屋很氣派,三開間門面,前后三進(jìn)的一個大院落。
周鳳岐跟肖青另外幾個親戚朋友閑聊了一陣,才看到肖青的妻子小娟,帶著好些酒菜回家。肖青結(jié)婚那天,小娟蒙著紅頭巾,今天才算看清楚長相。
小娟嫂子很熱情,也很漂亮。她給周鳳岐遞茶的時候,目光流轉(zhuǎn),說話得體,令周鳳岐忍不住有種非常特別的感受。他們結(jié)婚五年,目前還沒有孩子。
肖青對周鳳岐很熱情。閑聊時讓他坐在身邊,不停招呼,偶爾還會說句悄悄話。周鳳岐感覺兄弟間雖極少見面,卻一點也不生疏。他這才相信母親的話,肖家的人真是不錯。
吃午飯之前,又來了一位客人。肖青介紹說這是小娟的表哥,姓張,單名一個飛字。三國里的張飛五大三粗黑不溜秋,可是這位張飛表哥卻生得唇紅齒白,細(xì)皮嫩肉,非??±省U勗捴械弥莻€生意人,平時常來肖青家串門。肖青家有個什么大事小事為難事的,他更是召之即來,從來都沒有二話。
肖青著重把周鳳岐介紹給了張飛。張飛跟周鳳岐相互交換了名片。
“哎呀,原來鳳岐兄弟在巡捕房做事,而且已經(jīng)是個探長了。了不起了不起?!睆堬w看清名片后,夸張感嘆。
“寄人籬下,仰承鼻息,不過是稻粱謀而已。不足一提。”周鳳岐客套,“表哥生意做得那么好,那才是本事?!?/p>
大家笑笑。
“你倆都別客氣了。要我說呀,你們都很優(yōu)秀,就我最不濟(jì),至今一事無成?!毙で嘧谝贿?,輕聲說道。
剛才談話間周鳳岐已經(jīng)了解,肖青兄這幾年一直在家務(wù)農(nóng)。他家里有幾十畝良田,雇了十來個長工,養(yǎng)了幾頭水牛,一年到頭倒也吃喝不愁有盈余。
“肖青兄客氣了。像你這種清閑悠然的生活,我們都巴不得呢?!敝茗P岐說。
“是呀肖青弟。你看我家表妹,嫁到肖家這么多年,還是那么年輕漂亮。這都是你呵護(hù)有方哪。”張飛在一邊微笑著說。
聽到這里,肖青略顯尷尬。
這個時候肖青請大家入席。小娟在廚房里面喊:“誰來幫我洗一下菜……”
肖青準(zhǔn)備起身,張飛搶先:“還是我去幫小娟妹妹吧。”說著抽身離開,進(jìn)了廚房。周鳳岐看著張飛離開,一扭頭就發(fā)現(xiàn)肖青面色中隱含尷尬,有些納悶。
肖青隨后發(fā)香煙,倒酒,招呼大家。小娟開始把菜一盆盆端出來。肖青站起身來,向大家敬酒。大家樂呵呵地喝了一杯。
吃完第一筷菜,肖青突然起身說鳳岐弟弟,你讓一讓,我出去拿瓶醋蘸蘸。周鳳岐說待會讓嫂子帶過來不就是了。肖青說我剛買回來的醋,放在最高一層柜子里,她找不到,也夠不著。
周鳳岐說你坐里面,出來不方便,我去拿吧。說著起身。
肖青說也好,就在北墻最高一層柜子里。周鳳岐離開,肖青隨后招呼其他客人。
周鳳岐走到廚房門口,探進(jìn)頭去,剛想招呼,卻意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小娟站在灶頭跟前炒菜。張飛站在小娟身后,兩只胳膊從后面緊緊抱住了小娟,腦袋不停在小娟后脖子里磨蹭著。小娟一邊炒菜,一邊笑盈盈放任著,偶爾嬌呢暗噥一聲。
周鳳岐驚呆了,一時真不知如何是好。隨后朝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回頭又朝肖青那邊看了一眼。肖青正在招呼客人吃喝,有意無意間也朝周鳳岐這邊看了一眼。
周鳳岐鎮(zhèn)靜下來,喊了聲:“嫂子,嫂子,我來拿醋?!?/p>
說完遲疑了兩秒鐘,這才進(jìn)入。這個時候張飛和小娟已經(jīng)分開,一個在盛菜,另一個在給灶膛加稻柴。
“哎呀,我不知道你哥哥把醋放哪。”小娟鎮(zhèn)靜地說。
“我知道。”周鳳岐說著,徑自從柜子里拿出老醋,“還有什么菜要端出去的嗎?我順便帶出去?!?/p>
“這兩盆都好了?!毙【曛噶酥冈罱钦f。
周鳳岐拿起一盆菜。張飛走近,拿起另一盆,然后朝周鳳岐笑笑,兩人一起端著菜出了廚房。
這一頓午飯吃得周鳳岐心神不寧。席間小娟熱情招呼,面色自如,儼然一個熱情好客的女主人。張飛和肖青的神色也很正常,唯獨周鳳岐美味在口卻如同嚼蠟,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如鯁在喉。
現(xiàn)在看來,小娟跟那個標(biāo)致的表哥暗中有一腿確鑿無疑,可是肖青卻蒙在鼓里。這對狗男女,膽子也夠大,在廚房里都敢這樣親親熱熱,顯然已經(jīng)發(fā)展到不可收拾、肆無忌憚的地步。
我要不要跟肖青哥提這件事呢?周鳳岐很為難。
肖青還在那里跟客人們推杯換盞,喝得興致勃勃,渾然不覺。
周鳳岐突然有些可憐他的肖青哥哥。
大黑狗一直在桌子底下竄來鉆去。吃到一半時,有個客人突然說自己剛剛把鞋子脫下來,就不見了。大家驚異,肖青擺擺手,說一定是被狗叼走了。
說完他喊一聲:“黑皮!”
大黑狗原來叫黑皮。黑皮聽見主人吆喝,快步從角落里走出來,朝肖青搖著尾巴。肖青利索地做了個手勢,黑皮遲疑了一下,走到隔壁,咬出一只布鞋。肖青從它嘴里接過鞋子,揚(yáng)起手做了個揍黑皮的樣子。黑皮溜走,肖青把鞋子交給客人。
“黑皮最近老是喜歡叼東西。家里的東西說不見就不見,再這樣,早晚剝它的皮?!毙【陸崙嵉囟⒅谄は?,說。
肖青顯然聽見了這句話,可是他只是垂著眼皮,臉色微醺,沒說一句話。
這些周鳳岐都看在眼里。
三
午飯后大家都說要去附近的老街看看。肖青推說自己喝得有些多,就讓張飛帶大伙出去,順便讓小娟帶點煙酒雞鴨回家。周鳳岐心里有事,也推辭沒去。
肖青應(yīng)該確實有些醉了,大家離開后他上床瞇了一會。周鳳岐站在院子里環(huán)視,想起午飯時的所見,不禁對小娟和張飛的齷齪勾當(dāng)憤憤然。他很同情肖青。
不久肖青醒了過來。兩兄弟就在院子里坐了下來,喝茶抽煙,聊了一會家常。黑皮叼著個什么東西,慢吞吞走近,乖乖趴在肖青腳邊,一聲不響啃著找樂子。
周鳳岐的話幾次都到嘴邊,可是卻沒有勇氣說出口。
“哥哥,嫂子也是本地人嗎?”周鳳岐準(zhǔn)備拐個彎。
“不遠(yuǎn),鄰村的?!毙で嗝谄さ哪X袋說。
“我看她挺漂亮,還挺能干的?!敝茗P岐想一句說一句。
“你都看出來了……”肖青隨口說了句很模糊的話,令周鳳岐一時沒理解透。
“哥哥,你們怎么還不要孩子?”周鳳岐終于沒有勇氣說出真相。他換了個話題,但很快發(fā)現(xiàn)這個話題同樣尷尬。
肖青抽了一大口煙,沉吟:“怎么不想要?我做夢都想要個孩子?!?/p>
周鳳岐覺得自己不適宜再問下去了。
“弟弟,哥哥跟你說實話。孩子這件事,問題在哥哥這邊……”肖青說出這樣的話,看得出應(yīng)該是鼓足了勇氣。
周鳳岐聽罷有些驚訝:“哥哥……”
“我恐怕這輩子是別想要孩子了?!毙で囡@得很痛苦。周鳳岐有點后悔提到這個話題。
“丟人哪……”肖青的臉色再次有些微紅。
“你那么年輕,應(yīng)該可以調(diào)理好?;仡^你來上海,我介紹你去大醫(yī)院看看?!敝茗P岐說。
肖青擺擺手:“算啦。我從小體質(zhì)差,這方面也不勉強(qiáng)。隨天意吧?!?/p>
周鳳岐給他點了支煙:“這件事,嫂子是什么意見?”
“她?她似乎巴不得我這樣?!毙で嗾Z出驚人。
“為什么?”周鳳岐納悶。
肖青沉默,長時間的沉默,隨后才開腔:“鳳岐弟年紀(jì)不小了,怎么還不成家?”
“這不是找不到合適的么?!敝茗P岐笑笑。
肖青點點頭:“也是。找老婆一定要慎重些。俗話說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實際上男人也怕選錯老婆……”
周鳳岐望著肖青,隱隱感覺到了些什么。沒過多久,院門響起,張飛和小娟兩人進(jìn)來。肖青看到兩人,突然流淚起來。眼見著兩人走近,他趕緊提起衣袖擦淚。
這個動作,全被剛剛進(jìn)門的張飛和小娟看在眼里。兩人有些驚駭,可是卻不動聲色。
“肖青,我買了只鴨子,晚上燒個湯?!毙【険P(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鴨子說。
肖青只顧著擦淚,情緒似乎有些失控。
“怎么啦這是?兄弟倆說著話還哭起來了。”小娟看著肖青,含笑埋怨。
“沒事,我跟鳳岐弟弟說到以前的事了,有些激動。你去忙吧。”肖青順?biāo)浦蹜?yīng)付。
小娟朝著周鳳岐笑笑,離開。張飛遲疑了幾秒鐘,掏煙敬周鳳岐。周鳳岐謝過,順手給他點了個火。
“表哥,你去幫幫小娟吧。鳳岐弟難得來,我跟他說說話?!毙で嗾f。
“那好,我去了?!睆堬w笑笑,離開。
院子里又只剩下周鳳岐和肖青兩人??墒莾扇怂哪繉σ?,再也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周鳳岐看到肖青一臉黯然,就讓他回屋再去睡會。
肖青走后,周鳳岐越想越覺得忐忑。他想起此時張飛和小娟正在廚房弄菜,遲疑片刻,便悄悄來到廚房門口,小心翼翼,側(cè)耳傾聽。小娟和張飛正在竊竊私語。
“你以后別毛手毛腳的。上午不知道有沒有被鳳岐看到?!毙【曷裨怪鴱堬w。
“嘻嘻,人家喜歡你怎么辦……”張飛嬉笑,說著又要動手,小娟推開他。
“你看到了嗎?剛才肖青在鳳岐跟前落淚了。你覺得他們是在談些什么事?”小娟有些憂慮。
“這誰知道。兄弟倆好久沒見,應(yīng)該會有很多話要聊。”張飛不屑。
小娟放下褪了一半毛的鴨子,突然心事重重起來:“表哥,你說我們之間的事,肖青到底知不知道?”
張飛想了想:“沒見他有什么動靜,應(yīng)該不會知道吧?”
“我們倆好了有多久?”小娟再問。
“有快一年半了吧。嘻嘻……”張飛笑得有些猥瑣。
“你說這一年半里,肖青果真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你把他當(dāng)傻瓜了吧?!毙【暝秸f心情越沉重起來。
張飛也有些在意起來:“你的意思是說……肖青早就知道,但是他一直隱藏著,沒有說破?”
“我覺得完全有這種可能。肖青他就是這種性格。今天我看到他在鳳岐跟前流淚,就更加確定這一點。我甚至覺得上午鳳岐是看到了我們在廚房的舉動。而肖青一定也在鳳岐跟前傾訴了他的苦惱。你想想,鳳岐這樣的遠(yuǎn)方親戚,這么多年沒有往來,肖青為什么會突然要去請他來玩?你別忘了鳳岐是租界巡捕房探長,厲害著呢。這件事要是肖青請他出面,那就麻煩了……”小娟有些緊張。
“這事被你這么一說,弄得跟真的似的。別瞎想……”張飛想安慰小娟。
小娟聽完就更加不安起來:“表哥,真要是這樣,你我該怎么辦呀?”
周鳳岐聽到這里,擔(dān)心被他們發(fā)現(xiàn),悄然離開。
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嫂子跟表哥暗中有染,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锤绺绲纳駪B(tài),多半也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F(xiàn)在看來,肖青哥想起要找自己這個遠(yuǎn)方兄弟敘舊,是用心良苦而又無奈的。
而就如嫂子所說的那樣,肖青哥那樣的性格,即便知道這件事,多半也會選擇隱忍??勺鳛槟腥?,到最后必定也會忍無可忍,只是爆發(fā)的時間和選擇的方式不同罷了。
現(xiàn)在看來,肖青哥這次很可能就是想把事告訴我,然后求得一個解法?,F(xiàn)在他還沒好意思說,我就已經(jīng)知道。那么我又該為他做點什么呢?
想到這些,周鳳岐深深為他這個遠(yuǎn)房兄長感到氣憤和羞辱。他沒怎么多想,就找到了肖青。
四
“這么說,事情你都知道了?”聽完周鳳岐的敘述,肖青茫然。
他說這話時,黑皮叼著一個東西,興沖沖跑到肖青跟前。肖青伸手把東西拿走,放回桌上,撫了撫它腦門。
“沒錯。我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并且用心感受到了?!敝茗P岐說。
肖青長嘆一聲,又開始沉默。
周鳳岐點了支煙,遞給肖青。肖青深深吸著,黯然呼出:“其實我也早就知道??墒俏矣帜茉趺礃幽兀课沂莻€沒用的男人,我有權(quán)利去指責(zé)小娟么?”
肖青這么說,想必是指他沒有生育能力這件事了。
“現(xiàn)在小娟也懷疑你已經(jīng)知道這事。他們也猜到你一直在隱忍?!敝茗P岐說。
“或許他們也覺得我這次請你來,就是為了跟你說這個事?!毙で嘞肓讼胝f。
“你有這個想法嗎?哥?!敝茗P岐問。
“沒錯,鳳岐弟。你在上海見多識廣,而且還是個探長,我希望你可以為我拿個主意。說實話,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出還有什么人可以喊來商量這事?!?/p>
“謝謝哥哥信任。其實這件事,最終還是要你自己來拿主意。別人真不好說。”周鳳岐解釋,“你覺得怎么處理這件事最舒心,你就怎么來。有什么難處,我可以幫你?!?/p>
“丟人哪……鳳岐兄弟,一個男人活到我這個地步,也真算窩囊到家了。你說我這樣跟死了有什么區(qū)別呢?”
“肖青哥,你別胡思亂想……”周鳳岐一時真不知道該如何規(guī)勸這位兄長。
肖青一時陷入無盡的糾結(jié)之中。一直到其他客人回來,他還沒有拿定主意。
晚飯以后,其他客人都已經(jīng)走了。周鳳岐因為路遠(yuǎn),再加上肖青挽留,便答應(yīng)留宿一晚。另外張飛似乎喝多了,便也只能給他在廂房里騰出一張床,讓他住下。
晚飯的時候,小娟和張飛依舊談笑風(fēng)生,熱情招呼,絲毫看不出一絲異樣。周鳳岐覺得事到如今,恐怕小娟也料到自己已經(jīng)獲知了她跟張飛的關(guān)系??墒窃谧约焊埃@個女人依舊面不改色,晚飯時多次給自己敬酒,搛菜,十分大方熱情,足可見她的定力和老練。相比較之下,自己內(nèi)向懦弱的哥哥在小娟跟前,也確實遜了一籌。
但這也不能成為你可以去跟表哥廝混的理由呀。
隨后周鳳岐也了解到了,肖青和小娟早已經(jīng)分室而眠。這一點令他無限感慨。
農(nóng)村的土燒酒后勁真不小。周鳳岐想起自己只喝了半瓶,不久就感到頭昏腦脹。后來他甚至連腳都沒洗,就被肖青扶到房間里躺下了。這一覺竟然就睡到天色大亮。
周鳳岐躺在床上,回憶昨晚的情景,非常納悶。自己的酒量在巡捕房是出了名的。往常這種白酒,一斤下肚他照樣可以把車開回家??墒亲蛲頌槭裁磿@么快就醉了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土燒酒的威力嗎?
與生俱來的警惕性讓他不禁浮想聯(lián)翩。
會不會這酒里有東西?
這個想法令周鳳岐無比驚駭。他嗖地坐起,酒醒大半,急速思考了片刻,暗叫一聲“不好”,隨后便沖出房間。
肖青睡房的房門居然沒有關(guān)嚴(yán)實,留出足可以讓一個人側(cè)身進(jìn)出的縫隙。周鳳岐推門而入,就看到肖青躺在床上,一臉是血,右手里捏著一把左輪手槍。細(xì)看后發(fā)現(xiàn),他的右太陽穴上血肉模糊,還有個槍眼。
五
肖青用他那把從軍隊偷出來的手槍,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朝自己開了一槍。這次不是試槍。
這件事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發(fā)生,而且死者又是自己的哥哥,所以周鳳岐當(dāng)仁不讓,準(zhǔn)備親自查個水落石出。他讓嫂子暫緩?fù)ㄖH友,暫緩發(fā)喪。同時找了部電話,把趙勤他們幾個召來,一起處置這件事。
可是他又覺得似乎沒必要對這件事花太多的精力。因為哥哥長久沉浸在羞辱和沮喪的情緒中,無可擺脫,心力交瘁,完全具備自殺動機(jī)。那把手槍的來歷他也了解,就是哥哥自己私藏的。
周鳳岐想起自己在半路上遇見肖青哥偷偷試槍的情景。方知這個時候,肖青哥已經(jīng)心存去意。他把自己找來,想必是要最后努力一把,看自己有沒有能力讓他擺脫心頭的陰霾??上ё约翰]有給他指明一條生路。他一定是絕望了,這才徹底放棄掙扎。
小娟哭得死去活來。張飛在一邊再怎么勸也沒有用。
周鳳岐遠(yuǎn)遠(yuǎn)望著她,深深被她的哭聲所感染。他很想和小娟一樣,酣暢淋漓地痛哭一場,排解那股懊悔和痛心。可眼下他必須撐住這個場面。
周鳳岐細(xì)細(xì)揣測著小娟此時會是怎樣一種感受。他覺得小娟的哭聲或許是由衷的。
不是嗎?她應(yīng)該知道自己跟表哥的私通已經(jīng)被丈夫發(fā)現(xiàn)。作為一個女人,她至少還沒到那種為了跟表哥長期廝守而不擇手段喪心病狂的狀態(tài)。她跟表哥發(fā)生不倫之戀,終究還是跟肖青哥有關(guān)。因為肖青哥很可能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人。所以現(xiàn)在肖青哥自殺了,小娟必定想到這肯定是因為肖青知道了她跟表哥私通,這才不忍受辱,一走了之。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小娟面對肖青哥的死,產(chǎn)生一些愧疚痛楚之情,也在情理之中。
作為肖青的兄弟,周鳳岐很想替哥哥出一口氣。可再一想,哥哥手里有槍,卻沒有朝著背叛他的女人憤怒射擊,而是選擇自殺。這也足夠表明哥哥并不想單純的報復(fù)嫂子。他想的恐怕只是如何盡快擺脫這糟糕的生活狀態(tài)。更何況從某種角度看,小娟其實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想到這些,周鳳岐抬頭再去看痛哭中的小娟時,內(nèi)心的憤怒已經(jīng)消散大半。剩下的,甚至還有一點點對小娟的同情。但周鳳岐努力抑制,不想讓這股同情泛濫,否則他覺得有些對不起哥哥。
“嫂子,你知道哥哥有一把槍嗎?”周鳳岐等她停歇下來,就問。
小娟眼圈紅腫,想了想:“這是他從軍隊帶出來的?!?/p>
“你看到過他玩那把槍嗎?”
“還沒結(jié)婚前,他在我面前擺弄過。我也開過一槍?!?/p>
“哦……”這句話令周鳳岐有些在意,“你也開過槍?”
“當(dāng)時只是好玩。肖青還跟我講了好多開槍的常識。”小娟繼續(xù)說著,突然有些緊張。隨后她又說,“鳳岐,既然你在,就幫我一起把你哥哥后事辦了吧。拜托你了?!毙【昕瓷先ビ行┦Щ曷淦?。
周鳳岐看著小娟,點了點頭:“一定?!?/p>
就這樣吧。早些讓哥哥入土為安,這個最重要。大家活得都不輕松,別再去計較什么。
說這話時,黑皮在不遠(yuǎn)處焦躁地走動,很是不安,似乎也意識到心疼他的主人已死。周鳳岐發(fā)現(xiàn)黑皮的四肢沾滿了黑色的泥土,渾身上下也弄得很臟,而且還濕漉漉的。
一大早的,它跑到哪里去瘋了?
六
周鳳岐獨自坐在院子里冥想,突然頓悟,肖青哥偏偏要在自己上門后動手,這僅僅只是因為自己沒能給他出個好主意的緣故嗎?這件事會不會還有另一種可能?
周鳳岐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他想起昨天和肖青哥在院子里聊天時,肖青哥當(dāng)著他的面曾經(jīng)不斷流淚。關(guān)鍵是這一幕,又恰恰被小娟和張飛兩人看到。
試想一下,他們在看到這一幕時,出于心虛,肯定會猜測兄弟倆在聊些什么。假如他們覺得肖青一定是在把他的委屈說給兄弟聽時,會作何感想?一般情況下,巡捕房探長這個名頭,多少會給他們帶來一定壓力。
而如果小娟和張飛感受到了壓力,他們又會有什么舉動?
周鳳岐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那莫名其妙的酒醉。他現(xiàn)在更加懷疑酒里有東西。
如果真有,那么最有可能是誰下的?是肖青,還是小娟和張飛兩人?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周鳳岐想起昨天晚飯時小娟殷勤給自己勸酒時的樣子,現(xiàn)在想來,他恍然大悟。
小娟和張飛顯然是感受到了壓力。他們或許判斷肖青不一定已經(jīng)把真相說給我聽。這樣的話,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阻止肖青向我吐露真相。那么他們就有理由對肖青下手。而為了計劃順利實施,他們同樣有理由往我的酒杯里下東西,好讓我爛睡如泥,渾然不知。
想到這些,周鳳岐不寒而栗。
這個時候,趙勤過來匯報:“肖青握槍的手以及手腕衣袖部位很干凈,沒有勘驗到一丁點火藥細(xì)微粒。”
周鳳岐驚訝:“怎么可能?他右手握槍摟火,必定會在手上甚至衣袖上留下細(xì)微火藥顆粒。這是常識,尤其是這種左輪槍,外泄的火藥氣會更加濃郁。”
趙勤搖搖頭:“我也納悶,所以跟兄弟們反復(fù)核實過,不會有錯。”
周鳳岐“哦”了一聲,恍然。
趁著小娟和張飛離開,周鳳岐帶著趙勤果斷潛入小娟臥室。一番搜索后,他們在一個柜子夾縫里找到一條可疑的毛巾。周鳳岐拿起來聞了聞,隱隱有一股火藥氣味。他馬上讓趙勤拿去檢驗。而趙勤經(jīng)過初步檢驗,肯定毛巾上帶有明顯的火藥細(xì)微粒。
那就對得上了。小娟很可能是為了防止肖青泄密,于是殺人滅口。她知道肖青有把槍,如果事先知道槍在哪里,她就可以乘著肖青醉酒,進(jìn)屋行兇,然后偽裝成肖青自殺的假象。因為她知道肖青同樣具備強(qiáng)烈的自殺動機(jī)。讓肖青自殺,即便周鳳岐猜到自殺的原因,也僅限于猜測,無憑無據(jù),根本不能把她怎么樣。
而且她居然懂得要用毛巾包裹住槍和手,來防止開槍時火藥氣沾染到自己手上,以及最大程度減小槍聲。這或許也是肖青教給她的吧。小娟說婚前肖青給她玩過槍,那個時候兩人關(guān)系親密,肯定是無話不談。
昨晚上作案以后,小娟多半還沒來得及處理掉這條毛巾,所以暫時藏在房間里。她絕不會想到周鳳岐會這么快就想到要來搜她的房間。
而且張飛昨晚上很可能是假裝喝醉。他一定也參與了小娟的行動,甚至根本就是這個案件的主謀。一個女人想要獨立辦成這樣的兇殺案,除非她有極其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否則一般都會有人慫恿,協(xié)助策劃。
小娟、張飛本來就具備殺人動機(jī)。再加上這條毛巾,那么兩人的嫌疑就大大增加。
等小娟和張飛回來后,周鳳岐果斷將兩人扣押起來。
小娟和張飛對周鳳岐的指責(zé)大呼冤枉。周鳳岐拿出證據(jù),小娟更是瘋了似的號啕大哭,甚至想要用腦袋撞擊墻壁自盡。張飛拉著周鳳岐,反復(fù)解釋,甚至當(dāng)場承認(rèn)了自己跟小娟之間的關(guān)系。但這些都沒有令周鳳岐失去定力,相反只感到這一對男女死皮賴臉,更加可惡。
“這條毛巾以前見過嗎?”周鳳岐問。
小娟停住哭泣,仔細(xì)端詳,有些遲疑,“這……這是我用的毛巾,幾天前就不見了?!?/p>
她肯定曉得我們會拿去檢驗,來判斷這是誰使用的毛巾。這同時證明她是個很狡猾的女人,承認(rèn)一半,然后否認(rèn)關(guān)鍵的另一半。
“嫂子,我哥哥對你還算講情義。你何苦要這樣對待他呢?”周鳳岐忍不住有些悲傷。
“鳳岐兄弟,我真的沒有害你哥哥呀……”小娟悲憤慟哭。
“鳳岐,你一定是搞錯了。我們真是冤枉的呀?!?/p>
“狗屁。你看上去衣冠楚楚,實則齷齪卑劣。要不是你,我哥哥何至于此?”周鳳岐有些激動,大喊。
張飛自知理虧,只好閉嘴。
突然小娟大叫一聲,口吐鮮血,隨后倒地,痛苦掙扎。周鳳岐查看后判斷她是自己咬了舌頭。他連忙實施搶救,可是小娟卻抵抗他的施救,看上去是死意堅定。
周鳳岐讓人送小娟去上海醫(yī)院急救。小娟躺在門板上被抬出去時,雖然口齒不清,劇痛難忍,但依舊不懈呼叫,好像果真是身負(fù)奇恥大冤一般。
周鳳岐回到屋里,張飛再次拉住他:“鳳岐弟,我不是人,勾引了小娟表妹。可是我真的沒有加害肖青。我跟小娟其實從小就兩情相悅,只是那會我家境貧寒,表妹一心想嫁給有些家產(chǎn)的肖青,我也只能作罷。這幾年我做了些生意,發(fā)了點財,也確實想跟表妹重歸于好。恰好表妹跟肖青過得也不如意,我們就這樣走到了一起。我不是人,我們都對不起肖青兄弟,可是我們絕不會做出殺人這種勾當(dāng)呀,鳳岐兄弟……”
此情此景,周鳳岐倒也有了些遲疑。這對男女的言語舉止,確實不太像是兇手。
他為此苦苦思索,一個人走到院子里抽煙,抬頭看到黑皮趴在地上,滿身污垢。他走近黑皮,仔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它腦門上粘著些某種植物的刺球。
周鳳岐剝下刺球,仔細(xì)端看,隱隱記得這種刺球最近好像在哪里見過。
他回憶起昨晚喝酒時,黑皮一直乖乖趴在桌下,干干凈凈。到今天一大早怎么就這么臟了?周鳳岐知道肖青哥愛護(hù)黑皮,一直讓狗睡在他房間里。
周鳳岐再次來到肖青房間里,仔細(xì)勘查。不久他發(fā)現(xiàn)肖青的床單上,隱隱有一些印跡。他打開手電仔細(xì)端詳,判定這應(yīng)該是黑皮留下的,而且還挺新鮮。從姿勢和位置上看,應(yīng)該是黑皮把兩條前爪搭在肖青床沿留下的。
假如確實是肖青哥躺在床上舉槍自殺的,那自己酒杯里的東西是誰下的?目的是什么?還有他們確實沒有在肖青手上發(fā)現(xiàn)火藥氣殘留。
要么就是小娟或者張飛半夜進(jìn)入,趁肖青熟睡時開槍,然后偽裝自殺現(xiàn)場,這個可能性相對大些。
用手槍打死肖青,槍聲或許也是個麻煩,但情理上更容易被認(rèn)為是自殺。所以他們鋌而走險,并且還要在自己酒里下藥,讓自己昏睡,才聽不到槍聲。而一般人即便聽見槍聲,也沒有多大關(guān)系。因為只要是沒有聽見過槍聲的人,即便聽到槍聲,也不一定會想到這是槍聲。這里是農(nóng)村,很少有人見識過槍聲是怎樣的。何況左輪的槍聲本來就不大,再加上裹了條毛巾,那聲音就更會大打折扣。
可是周鳳岐還是感覺到小娟實在不像是在做戲。
這個時候黑皮慢慢走近房間,叼起主人的一只鞋子,藏到一個角落。周鳳岐看著,一個大膽的設(shè)想突然涌上心頭。
他理了理思緒,又拿出剛才黑皮腦袋上剝下來的刺球細(xì)看。
他想起來了。昨天在樹林里遇見肖青時,黑皮腦門上也粘上了好些這種刺球。這樣看來,黑皮昨天晚上又去過樹林了。深更半夜的,它去那邊干什么?
周鳳岐馬上帶著黑皮,趕往那個樹林里。黑皮對周鳳岐挺親近,似乎熟門熟路,直接把他帶到當(dāng)初跟肖青遇見的樹林里。果然這里長著好多帶刺球的灌木。另外樹林里到處都是腐朽的黑土,跟農(nóng)田田埂里的黃土區(qū)別很大。黑皮腿上的黑土,顯然也是在這里沾上的。
周鳳岐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不少新鮮扒開的泥土。周鳳岐逐一細(xì)看,卻不料黑皮忽地跑過來,歡快地開始扒拉。片刻,它就從泥土里扒拉出一條毛巾。
周鳳岐大駭,拿過毛巾細(xì)看,應(yīng)該是剛剛埋進(jìn)泥土。他突然有些激動,慢慢把毛巾放到鼻子跟前,細(xì)細(xì)嗅聞。
毛巾上有股淡淡的火藥氣味。
周鳳岐倒吸一口涼氣,盯著手里的毛巾,慢慢鎮(zhèn)定下來。
與此同時,興奮過頭的黑皮不停扒拉著四周的松軟泥土。周鳳岐看到有好多大小不一的毛巾布片被它陸續(xù)扒拉出來。黑皮表功似的叼著那些東西,搖著尾巴朝周鳳岐炫耀。
周鳳岐眼見著這些新舊不一的毛巾布片,驚訝不已。同時也恍然大悟。
難怪小娟表現(xiàn)出如此極端,因為肖青或許真不是她殺害的。
兇手其實是肖青本人。他是自殺的。
昨晚肖青躺在床上,用一塊毛巾裹住手槍,然后朝自己太陽穴開了一槍。
接下來就是黑皮出場。它以為這又是主人在訓(xùn)練它,便熟練叼走了裹住手槍的毛巾,連夜來到樹林里,把毛巾埋了起來。所以現(xiàn)場的房門都沒關(guān)嚴(yán)實,肖青的床單上才會留下黑皮的前爪印。它顯然是前爪搭在床沿上再去叼那條毛巾的。
至于現(xiàn)場很多埋在土里的毛巾布片,應(yīng)該是肖青訓(xùn)練黑皮時所為。昨天跟他在樹林遇見,應(yīng)該也是在訓(xùn)練黑皮——槍響之后,讓黑皮把裹手槍的毛巾叼走,然后藏起來。
難怪黑皮在家也特別愛叼東西。
之前周鳳岐就已經(jīng)察覺到肖青情緒低迷,有厭世情結(jié)?,F(xiàn)在想來,必定是他不想繼續(xù)承受這份羞辱,尋了短見。他恨小娟,卻朝著自己的腦門開了槍。那多半是因為他痛恨自己,甚于痛恨小娟。但是他終究不想放過小娟,于是精心布局,準(zhǔn)備把紅杏出墻、謀殺親夫的罪名加到小娟頭上去。在他看來,這種罪名,足以摧毀一個女人的一切。這是比死更能讓小娟感到痛苦的結(jié)局,
想到這里周鳳岐不寒而栗。人性哪,真是復(fù)雜到深不可測。
而周鳳岐從小娟房間里搜到的那塊毛巾,應(yīng)該是肖青事先藏在那的,目的就是栽贓,讓小娟背負(fù)上潘金蓮的惡名。
那么,那天晚上在酒里下藥的,必定也就是肖青了。這么做一可以防止周鳳岐聽見槍聲,或者干擾他的行動。再則也是為了誤導(dǎo)周鳳岐。因為既然周鳳岐知道了小娟跟張飛之間的事,那么一旦肖青死了,小娟無疑就成為最大嫌疑人,而且也是最有理由給周鳳岐下藥的人。
另外想必肖青很了解周鳳岐的威名。請他上門,只是想讓他見證整個過程,達(dá)到自己的目的。他認(rèn)定周鳳岐完全有理由會懷疑小娟,也有能力找到那條栽贓的毛巾。他那天有意讓周鳳岐去廚房拿醋,也是料定小娟和張飛單獨在廚房,多半會有事發(fā)生。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