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和我相差一歲,雖也僅只這“一”點之差,個性、脾氣、外貌卻“各有風格”。
要嘛,就是名字給人一點聯(lián)想,妹妹叫“文飛”,也許姓氏特殊,所以不管到哪兒,總有人好奇:“這桂文亞是你哥哥,還是弟弟?”當然她不忘糾正我是她的“姊姊”。這也難怪,從幼稚園到小學、到中學、到念同一所??茖W校,她全跟著我走,老師、同學自然會問起我是她的誰。而這三十多年來,我這個尾大不掉的影子,也讓她有“忘了我是誰”之嘆。
妹妹習慣連名帶姓的喊我,如果她哪天甜甜蜜蜜,扯著我的衣袖,親親熱熱的嬌喚一聲:“姊!”包管我“刷”一下掛上撲克臉:“干么?想借錢?”如果說不是呢,那八成:“怎么?又看上本人哪一件新買的衣服?”
自己的妹妹,有什么辦法?我這個做姊姊的,只好教她滿意。
也許家里只有我們兩姊妹,從小到大,妹妹有的,我不會缺,我有的,她也絕少不了,非得來個平分秋色不可。
就拿穿著來說,至少妹妹就沒有撿過我一件舊衣、半雙舊鞋(何況她也不肯);而爸爸、媽媽為了公平起見,更是任何東西盡可能一人一份,連蛋糕也切得恰好一半,葡萄也算得不多一顆,不少一顆。
即使這么公平了,我們還是有得爭。
想起來真慚愧,我和妹妹,從小打到大,動口動手樣樣來。
小時候,妹妹不但比我高出半個頭,一雙長腿還跑得比我快,所以一開始,我不但不是敵手,還經常三十六計──跑為上策。
妹妹的脾氣我是領教過的,脾氣好大啊,一觸即發(fā)。我這個矮腳姊姊,既然斗力不過,只好斗智,那就是:我打她一拳、她回我一掌的時候,我便忍住怒火和疼痛,一邊拍手笑,一邊圍著她繞圈圈:“來?。戆?!怎么樣?”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嚇!這一來可把妹妹氣壞了,她邊罵邊追,我邊叫邊逃。沒想到,這倒練出了我的獨門武功飛毛腿,居然后來還代表班上參加六十米校運賽哩!
又追又打的結果是,妹妹終于被氣哭了。這下有好戲可看,誰都知道,她是歌仔戲哭旦,一哭起來,警報器都會自動故障;而她一向就是黛玉型的嬌弱,坐在小板凳上,嗚嗚咽咽,聲如斷續(xù)的秋風、流水漂著的落花,媽媽的腳步近了,風聲就急切些,媽媽的腳步遠了,就暫時“廣告時間”。
“做姊姊的怎么欺負妹妹?”
媽媽拿出戒尺,我立刻乖乖的伸出手。妹妹可連戒尺都沒碰手,就已經狂風大作,哀鳴連連啦,然后就絕食抗議,不吃不喝;到頭來,還得媽媽捧著碗喂飯!
不過,說實在的,我這個姊姊也沒多照應她。小時候,我不頂愛跟她玩,下棋下不過就生氣;跳橡皮筋又老不死,輪不到她就火大了;聊天嗎?說不了兩句就吵嘴;唱歌嗎?妹妹的確有天賦,媽媽的一本厚厚流行歌本唱得滾瓜爛熟,也沒誰教就會彈琴跳舞??墒俏夷兀课逡舨蝗?,五線譜怎么學都不會。
妹妹還有一雙能干的巧手,她喜歡織這個鉤那個的。媽媽的舊毛衣,給她偷著拆下來重組;媽媽的旗袍裙,也讓她拆拆剪剪;萬一還原不了的時候,就趕緊塞進哪個壁櫥角落藏起來!
我是完全的粗手粗腳,要我端坐著繡花,不如騎馬打仗。記得上家事課時,老師教我們用紫色透明塑膠管穿線織一個掛包什么的,我穿到后來,變成一個可怕的梯形!這就如同我曾用開絲米龍鉤一條圍巾,直到今天,那條圍巾還是一個未完成的怪異梯形,黑黑臟臟、端端正正躺在一個紙盒子里呢!
妹妹小時候和我個性上最大的不同,是她的“慢吞吞”,做什么都是慢條斯理,急不死人的。
童年時,我最喜歡搶她的東西吃。有一次,晚餐后,媽媽分給每人十顆荔枝,我一向是先揀肥的、大的吃,吃完大的再吃小的。妹妹正好相反,總把大的留在最后。
偏偏我吃荔枝的速度很快,三下兩下,解決了十顆,就瞪著圓眼看著媽媽和妹妹,一副意猶未盡的饞相。媽媽看不過去,又分了幾顆給我,不消半分鐘,我又吃完了。
“給我一顆好不好?”等媽媽一走開,我就猛吞口水偷偷向妹妹討。
“不要!你已經多吃好幾顆了?!泵妹冒逊侍?、半透明的荔枝肉一口塞進嘴里,搖頭拒絕。
“好不好啦?拜托!一顆就好!”我涎皮賴臉的,完全不顧為姊的尊嚴。
“喏!”不情不愿,妹妹滾一顆荔枝到我面前。
吃完了,我忍不住又伸出手。
一、二、三、四、五……妹妹一顆一顆的數(shù),數(shù)完了,便用雙手把荔枝按住。
“小氣鬼,上次我還不是把好運道糖紙分給你兩張。好不好啦?再一顆!”
我這個賴皮姊姊再度施展出又哄又騙的伎倆想說服她……直到妹妹狠不下心的再分一顆荔枝給我……
這就是我的寶貝妹妹桂文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