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的媽媽

騎鯨之旅+劉丹瑩

比米開朗基羅畫得還美，比提香畫得還美，比達(dá)·芬奇畫得還美，比梵高塞尚畢加索畫得還美……因為這是孩子為媽媽畫的——獨一無二的畫呀。

今天要說的，是發(fā)生在我和米尼身上，一個關(guān)于“形狀”的故事。

米尼兩歲十個月時上了幼兒園，第一個月，他陷入了入園焦慮情緒中。

當(dāng)時，我剛剛開始接觸敘事療愈。每天用非常蹩腳的敘事方式在輔助孩子走出自己的情緒。

有一天，我和他之間有這樣一段對話：

——媽媽，“離開”的意思是“走了”嗎？

——是呀。

——為什么送我到幼兒園，卻說“媽媽沒有離開你”呢？媽媽走了，卻“沒有離開你”，那媽媽到底去了哪里？

這是那天晚上米尼問我的問題。當(dāng)時我給他做了解答，無外乎也是說，雖然人走了，心卻沒走。這就是“離開”和“走了”的區(qū)別。

早上，他嘟囔著跟說“我不要去幼兒園”時，我和他一起畫了一張畫。

“畫張媽媽和米尼永遠(yuǎn)不分開的畫吧！”我說。

“好！”他說。

“要怎么畫媽媽呢？媽媽是什么樣？”在攤開的白紙前，我問他。

“媽媽……媽媽是三角形?！彼f。

“那米尼是什么樣？”我又問

“米尼。哈哈，米尼是半圓形。”他笑瞇瞇地說。

然后我就畫了起來。

第一幅畫完后，米尼看了看：“米尼在媽媽肚子里呢?！?/p>

第二幅也畫完了?！懊啄岜粙寢屔鰜砹恕！彼f。

“沒錯，米尼，這是你第一次離開媽媽?！蔽艺f：“米尼從媽媽肚子里離開了。可是，我們沒有變得更遠(yuǎn)。我看見了你。你看見了我?！?/p>

“好開心呀！”他說。

第三幅畫好了?！懊啄岷蛬寢屖譅渴秩ネ妫　彼Φ酶窀窀竦?。

“對，我們手拉著手。離得很近?！?/p>

“嗯！”他用力點點頭。

在畫第四幅圖之前。我問他：“幼兒園老師是什么樣子？”

“是個圓形！”他想了想，說。

第四幅畫畫好后，他看了看。我等著他。

然后，他流出眼淚來，扁著嘴說：“米尼和老師走了。媽媽去了哪里？我不要去幼兒園?！?/p>

我撫摸著他，說：“米尼和老師去了幼兒園。但媽媽沒有離開你。”

他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說：“媽媽走了。媽媽走了。媽媽走了?！?/p>

我畫了第五幅畫。一開始，我畫了一個半圓、一個圓形，米尼擦著不斷掉下來的眼淚，說：“米尼，和老師，在幼兒園里?！?/p>

我又在邊上畫了幾個半圓，邊畫邊說：“不僅僅是米尼和老師，還有很多小朋友。有小鍇，還有別的孩子。他們現(xiàn)在都是米尼的朋友，大家一起玩，有時候會哈哈大笑。對不對？”

“媽媽呢？”米尼問。“媽媽去了哪里？”

我抬起頭，很認(rèn)真地說：“米尼，這就是這幅畫最大的秘密了。媽媽在哪里呢？媽媽沒有離開你。”

然后，我畫了一個很大、很大的三角形。所有人都被裝在三角形里面了。

“你看，”我對米尼說：“媽媽的心里，一整天都裝著在幼兒園的米尼，想著‘米尼在干什么呢？米尼一定很安全吧！米尼和同學(xué)、老師在一起，一定很開心吧！想著這樣的念頭。米尼就像以前一樣，一直在媽媽肚子里，在心里，沒有和媽媽分開過?！?/p>

他看著圖，看了好一會。雖然不再哭了，但還是用毛巾抹著臉。

“而且，”我又說：“媽媽也在米尼心里。米尼在幼兒園，努力長大、努力適應(yīng)生活。努力交朋友?？擅啄嵋矔r不時停下來想一想‘啊媽媽，媽媽……是不是這樣？”

他用力點著頭：“是！”

“所以你看，媽媽沒有離開米尼，米尼也沒有離開媽媽。我們一直在一起?！?/p>

他安靜了很久，久到我忍不住偷偷看了看時鐘，然后他拿起畫筆，說：“我要畫媽媽！”

“在幼兒園里，想媽媽的時候也可以畫媽媽呀?！彼盅a(bǔ)充了一句。

“對呀。”我一下一下?lián)崦谋?，說。

他問我拿了第二張紙，可是，他還不會畫三角形。哎，要是媽媽是個圓形就好了——我心里想。

“三角形怎么畫？”他果然開口問我。

我畫了一個三角形在這張紙上，雖然之前很避免給他畫任何有形實體。但這次，我們畫的，是媽媽。

他很努力地畫在邊上，大家可以看到，他并沒有畫出一個真正的三角形。但這已經(jīng)是這個孩子，非常細(xì)致地在控制筆觸，屏息畫了很久的結(jié)果了。

“媽媽?！彼叜嬤呎f，又自己放下筆端詳了一下：“不是很像媽媽呢！”

“很像了。”我說。

他不滿意地撇著嘴，想了一會，說：“不要緊，再畫一些圓圈，把媽媽裝起來，媽媽就不會走了?！?/p>

“好啊?！蔽倚χ卮鹚?。

這幅畫有沒有徹底治愈了米尼的分離焦慮呢？好像沒有，其實今天，米尼到幼兒園時又哭了呢。

但沒關(guān)系的，哭吧。哭完就擦干眼淚好好玩。說起來，米尼在幼兒園已經(jīng)有朋友了，叫小鍇，因為小鍇喜歡玩皮尺，米尼在家里也拿著皮尺不放手，這就是友誼的力量吧。我覺得真高興！

更高興的是，米尼為媽媽畫了這么美的畫。比米開朗基羅畫的還美，比提香畫的還美，比達(dá)芬奇畫得還美，比梵高塞尚畢加索畫得還美……因為這是孩子為媽媽畫的——獨一無二的畫呀。

這幅畫的名字，就叫做《和媽媽永不分離》。直到現(xiàn)在，都是我所見過，這個世界上最美的畫。